武侠(2015年5月) 1/8

“也没什么,”李泠揉着被贺半江搡过的肩头,嘻嘻一笑,“这两个家伙凶巴巴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自己乱打一通!”

  “看不出啊,你鬼主意不少!不过,我也讨厌这两个家伙,总觉得他们鬼气森森。”黎瑛笑着还剑入鞘,“你这家伙,比薛牛子他们强多了,可以做我的伴当了,晚饭后,咱们一起去放河灯!”

  “什么叫放……河灯?”

  “就是这个!”黎瑛自怀中掏出个小灯笼来,那灯是竹篾制成,外糊了彩纸,样式甚是别致,“这就是河灯,明日就是三月三的上巳节了。我们这里,有个好玩的习俗,将上巳节前的一天定为‘鬼节’,都要去放河灯的。”

  李泠大奇,道:“上巳节我倒知道,这一天洛阳的公子王孙都去水边游玩踏青,沐浴作诗,据说能洗濯扫病,去垢除灾。不过啊,这都是那些有钱人的玩意。但似你们这般定为鬼节放河灯的,小爷倒是头回听说。”

  黎瑛道:“这你便不懂了,他们那叫‘曲水流觞’,去河边洗濯去病,我们这里的习俗则是去河边放河灯。听爹爹说,我们这习俗传自江南,故老相传三月二这天,阳气初升,阴气未尽,阴阳交替的时候,百鬼齐出,所以说,‘三月二,鬼成堆’。这一天啊,满处都是鬼魂在飘荡,特别是大青山附近,天黑下来后更多孤魂野鬼。胆小的人,那天是不敢出去的。”

  她故意放慢语调,说得阴森森的。李泠不由脊背发凉,只得干笑两声:“呵呵,好在小爷我素来是胆大包天!”

  “还胆大包天,瞧你,这会子脸还白呢。”黎瑛得胜似的笑起来,“别怕,万事有姐姐护着你。”这一回,她话语中没有揶揄,眼角眉梢更多了些关切之色。

  不知怎的,陡地触见她温柔的笑靥,李泠的心头便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给过自己一丝的关切,哪怕是一丝平等的眼神。直到今天,黎瑛送给了自己第一双崭新的麻鞋,特别是那柔柔的目光,如一蓬清澈温润的溪流,淌过他的心间。

  午后的春风很暖,李泠站在黎瑛身侧,只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也不知是院中的花香,还是她身上的气息,他心底竟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泠慢慢吐出一口气,微笑道:“好,咱们一起去放河灯!”

  黎瑛不知他为何忽然间变得安静了,低笑道:“你这样子才乖。”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我缺个弟弟,你就给我当弟弟吧,快叫姐姐啊……”

  雪白的手掌拂过脸颊,有一种温温软软的感觉,还带着一抹幽香,像一股水流般在他胸口荡漾开来。

  他愣了一愣,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你看起来还没我大,还是当我妹妹的好,亲亲妹子,快叫大哥!”少年笑起来有些顽皮的坏意,但那熠熠闪烁的漆黑大眼,配上雪白的牙齿,那笑容便极为俊朗好看。

  黎瑛的芳心不知怎的便是一动,玉颊上飞出两抹霞红,嗔道:“谁是你的亲亲妹子,贼小子胡说八道,讨打么!”

  二小笑闹之际,那花厅大门打开,黎庄主在李浔阳、贺半江和石和尚的簇拥下走出,仰头笑道:“各位先生的见解不错,走,且先用膳,我们不醉不休……”

  四人走过老柳树时,李浔阳倒向李泠挤了下眼睛。

  大人们走远,黎瑛也要回去休息,低声道:“贼小弟,别忘啦,酉牌时分跟姐姐在这里见面。”

  李泠忙也笑着点头:“好的,亲亲妹子,不见不散!”他口中丝毫不让,但想到黎瑛所说的“三月二,鬼成堆”的字眼,心内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寒意。

  回到黎庄主给他们备好的客房内,李泠将那双麻鞋颠来倒去地玩赏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穿在了脚上,在屋内走来走去,心底大是快慰。

  过了许久,李浔阳才醉醺醺地踱回来。一闻到义父身上的酒气,李泠就觉得心慌。老东西就爱喝酒,喝多了便爱打他。

  李浔阳喝多了的时候,还会眯着醉眼大骂他:“臭小子,别这么狠巴巴地盯着我,要不是当年老子把你从叫花子堆里面扒出来,你呀,早喂了野狗!你小子的命啊,是大险大难,不能享福!这是天定的,老子这是为了你好,记住了,人不能跟命争……”

  这老东西!每次李泠都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他知道义父还会相面,所以就有些伴着愤懑的恐慌,老子的命,真是大难大险?人,真的不能跟命争么?

  这时候,李浔阳已开始骂骂咧咧:“真他娘的,贺半江和石和尚那两个贼鸟,一个劲地灌老子酒,不知心里面藏着什么鬼胎……”

  李泠冷笑道:“不过还是义父本事大,酒量如海,他们怎能奈何您老?”

  “泠儿,”李浔阳很欣赏他的奉承,悠然笑道,“大小姐似乎待你不错?”

  李泠闷着头没吭声。老东西一般只叫自己“小子”,叫“泠儿”的时候,多半就有求于自己了。

  果然只听李浔阳冷笑道:“你该机灵些,多套套近乎,让她在庄主那美言几句,将姓贺的家伙和石和尚挤走。”

  李泠不敢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只“嗯”了一声。却见李浔阳仰在榻上哈欠连天,似乎转眼便要睡着,李泠咬了咬牙,低声道:“义父,我想买个新的麻褐衫子,这件也太小了!”

  李浔阳哼了一声:“莫急,待青原庄这笔买卖成了,总得赚上他七八贯大钱,买件衫子,还不是小事一桩!”跟着又在榻上翻了个身,喃喃道,“臭小子长得真快,比老子还高了,不然啊,换我身上这件,岂不正好……”

  李泠哭笑不得,扯了扯身上这件紧巴巴的麻褐,暗道:义父啊义父,你老人家给自己花钱买酒,都是大大方方,却至今没给我买过一件新袍子,终日价穿你换下来的旧袍。偏偏你老节俭得要死,一件袍子不穿破了决不替换……他姥爷的,我李泠啥时候真能穿一件自家的新袍子?

  因李浔阳常念叨“他娘的”三字,李泠专跟义父对着干,便将“他姥爷的”四字挂在口边,暗地里跟义父针锋相对。

  正自胡思乱想,李浔阳忽地懒懒道:“小子,自小你就不同寻常,能听见看见旁人觉不出的东西,也曾帮了义父不少的忙。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泠道:“都是义父传给我的‘地脉术’。修了这功夫后,总觉耳聪目明……”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李浔阳背冲着他,淡淡地道,“只是你要记住了,那鬼眼啊,你今后要少用啦。你快十六岁了,这天生灵脉便该少用为妙啦,用多了,对你可不大好!”

  李泠一凛,这样的话,往日里义父是极少说的,忙道:“义父,什么叫灵脉,为何我用多了,反而不好?”

  李浔阳却打个哈欠,岔开了话,道:“记住,这青原庄有些邪门,你定要小心些。”说罢再不言语,翻身睡去。

  听得李浔阳鼾声如雷,李泠顿觉无聊,他一直念着放河灯的事,忙偷偷地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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