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大变活人了?
辛汉急得满头大汗。懂事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不过眨眼间,景纪又出现在他面前,和去时一样,也是缓缓出现的:她的身影从淡到浓,直到彻底出现在他眼前。
“殿下!”辛汉赶紧拉住她,“你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房子……”景纪兴奋地描述着她看到的样子,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肯定是这个东西惹的祸!”辛汉怒道,想从她手中抢过那个奇怪的小物件。
但景纪却护在胸前:“不要,我觉得很好玩。”
她爱怜地摩挲着那个小东西:“小东西,要不再让我去得久一点,让我看清楚再回来告诉辛汉哥哥吧!”
“殿下!”辛汉提高声量,他是真的生气了,刚才景纪的消失让他整个人瞬间丢了魂儿一般。
“好啦!”景纪踮起脚尖想去捏他的脸,却再次看到自己的手在逐渐变淡。
辛汉伸出手去抓她,但她却像幽魂一般,从他的手中消失了。
辛汉这下真的生气了,对着景纪消失的方向喊:“景纪!等到你回来,我一定要把这个怪东西还给六贤王!”
他就站在那里等。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白天过去了……
一年年过去……
这一次,幸运之神不再眷顾。那个在他生命中已经深深烙下印记的女孩,就这样消失了……
眩晕。
但脑袋是清醒的。
虽然看不见,但景纪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像是被无形的小人**开,然后那些“小人”再重新拼装她的身体,就像六王妃教她玩过的拼图,不停地打乱,再不停地拼成一个整体。偶尔拼错了,再拿掉那块重新寻找正确的部分。
但是却没有痛感,只是微微的头晕而已。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周围是漆黑一片,景纪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在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被拆分、拼装、拼错、重新拆分、重新拼装。这是一个反复进行的过程,等到最后一块拼装到了合适的位置,景纪耳边响起“滴”的一声。她知道,自己又将到达那个奇怪的地方了。
这真是有生以来最奇妙的感觉了。
刚才应该和辛汉哥哥好好说说的,她懊悔地想。等下再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辛汉哥哥也体验一次。
黑暗一瞬间被光亮取代,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一冰凉之物横于颈间。
她倏地睁开眼睛——
那冰凉的感觉果然是宝剑独有的,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持剑立于她的面前,那剑离她的喉咙不过二指远。
“又是你!”那人声音冰冷,审视地看着她。
“对,又是我!”和那人的冷淡甚至是仇恨不同,景纪兴奋于自己能再次回到这里,她贪婪地四下张望,想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死死映入脑海里,好有机会讲给辛汉哥哥听。
她一边看一边对那个人说:“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拿剑指着我。虽然没有邀请就进到你这里很抱歉,但是我可能一会儿就会消失,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这房间里都是些什么啊?为什么鱼儿要养在这个发光的缸子里?为什么这个缸子是透明的?为什么你的头发这么短?为什么你的衣服这么奇怪?为什么……”
“少废话!别乱动!”那人大声打断她的一连串问题,剑刃更逼近她的喉咙一分,“你是谁派来的?!”
都已经道歉了,还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景纪不悦道:“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进你的房间是我的不对,但是我身为大泱的长公主,已经跟你一介平民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
“长公主?”那人显然不相信她的话,重重哼了一声,“说实话我就饶你一命。说!你是不是陆尹明派来的!”
“有人能派我?”景纪觉得好笑,嗤之以鼻,“把你的剑拿走,你如果一不小心伤了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吗?”那人不冷不淡地反问,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景纪伸手就要拨开他的剑,他却更快一步。景纪只感觉到脖子一下划过的疼痛,血色就慢慢见于剑和皮肉的吻合处。
脖间的刺痛让景纪瞬间清醒,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直保护她的父皇或是辛汉哥哥,也不是对她敢怒不敢言的六伯父,他随时有可能一剑要了她的命。如果她死了,即便父皇和辛汉哥哥会给她报仇,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房间很温暖,他手中的剑却很冷,他的眼神更冷。那冷就像冬天里突然抱住一大块冰,从表皮一点点地渗进到肌肤纹理里。从开始的嗤之以鼻,到现在景纪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死她的“诚意”,也不过就是瞬间。
这个人不是杀手,就是手握大权的人。
总之一句话,惹不得。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堂堂大泱的长公主!景纪为自己身体的颤抖和吞咽口水的动作找了个完美的借口,她的大脑快速运转着,这个房间里没有伺候他的人,如果他在这里杀死她,再把她扔尸到荒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那自己就相当于白死了。那样的话,父皇和辛汉哥哥大概会以为她失踪了吧……
“现在肯说实话了吧?”他冰冷的语气将景纪从逻辑分析中拉出来。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命在他手里,景纪只能集中全身的注意力仔细听他的话。
“很好!你是谁?”
“大泱长公主景纪。”
这个答案让那人皱了下眉头,还是继续往下问:“你是不是陆尹明派来的?”
“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谁派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
“你是怎么做到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的?”
景纪抿住嘴唇,还在犹豫,那人的剑又近了一分,原本的伤口更疼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景纪恶狠狠地看着他,把手伸展到他面前,那个带她来的黑色物件正在掌心:“是这个带我过来的。”
不出景纪所料,那人果然夺走她的宝贝,她又心疼又无奈地看他将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想要夺回却又忌惮他手中的剑。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从六伯父的书房里偷的。”
“六伯父?”
“是,六贤王景炆。”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人看起来很生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
他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跟辛汉哥哥的长相属于一个类型,都是看起来就很温暖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凶呢?!
景纪看着他,大眼睛吧嗒吧嗒地眨着,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就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也要保持住长公主的仪态。
“长公主景纪。”
她眼神里的愤怒,那人不是看不懂:“你是不是陆尹明派来的?”
她微扬起小小的下巴,指甲却深深地掐进掌心,撑住自己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本宫说过了,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是谁派来的?”
“没……”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人派本宫来。”
“你是怎么做到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的?”
又是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剑就在喉边,她一定要用桥公教的那招制服他,让他知道长公主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可惜……
剑愈深。
她慌神回答:“本宫不知道。带本宫来的东西……你已经拿走了。”
“呵!从你六伯父房间里偷来的?”
“本宫与你说了你也不信,本宫何必浪费唇舌,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那人道:“小妹妹,我看你是打算破釜沉舟来执行任务啊。”他倨傲而冷漠地看着她,“你真的不信我敢杀了你?你真的不信我不怕你背后的实力?”
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又往肌肤里更深了一些。
鲜红的血顺着剑刃一路下淌。
景纪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但当自己的血触手可及的时候,她的恐惧如火山一般爆发了。
只是脖子受了伤,可她觉得全身都在疼,最疼的就是心。
到了此时才明白,原来离开了大明宫,离开了父皇和辛汉哥哥的保护,她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学到的那点防身术根本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身处这个奇怪的房间,被人威胁侮辱,把自己所有的情况都实话告诉了对方,可是却没有人相信,她怕死,可是她更怕的,是还没有跟父皇告别,还没有跟辛汉哥哥说她去了哪儿。以辛汉哥哥那样的倔脾气,一定会在房间里一直等着她的,如果他等不到她……
想到这些,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在以后的岁月中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蠢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