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稳稳装病三天之后,锦鲤和白玉川又串通起来假装痊愈。
据锦鲤所言,溟汐被关在海神宫深处的水牢里,唯一能接近他的方法就是去送饭。海神大约是为了杀鸡儆猴,一贯喜欢安排面首们去给溟汐送饭。而白玉川痊愈之后,加上锦鲤暗中运作,揽下这份人人厌弃的苦差还是相当容易的。
之所以说送饭是苦差,单纯因为溟汐的脾气。他这条被囚禁的烈性鱼,往往无差别攻击见到的每一个人。对此顾南柯倍感意外,她寻思着,溟汐是高冷了点,但也不至于疯成这样。难道说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故而性情大变?无论如何,她总要去亲眼看看。
白玉川提着食盒走进水牢。水牢依礁石谷地而建,黑砖和铁栅栏将此处封死,除了三重铁门再无出口。
沿着黑漆漆的礁石路走下去,第一道门内,是狱卒海妖的居所和岗哨。第二道门内,沿途悬吊着无数巨大的铁鸟笼,每个笼子里都游动着一尾身负铁链的鲛人。白玉川经过时,鲛人们纷纷扒着铁栏探头窥视,黑暗中全是闪烁的眼睛和摆动的鱼尾剪影。
“又是一个人族玩物啊。”
“这个长得不错呢。”
“也不知他能活几日?”
“替我们看看海妖王,替我们看看吧。”
“再不逃,你也会被生吞活剥,哈哈。”
“疼……好疼呀,尾巴烂掉了。”
乱七八糟的话语夹杂着呻吟和惨叫,在巨大的水牢里四处回荡,犹如黑夜里忽明忽暗的刀片,窸窸窣窣,格外瘆人。白玉川加快脚步,逃离了鬼哭狼嚎的浪潮。
穿过第三道门,耳边瞬间寂静下来。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偌大的礁石洞,洞内有通天高的水柱屏障,屏障周围皆是岩壁,顶上通往外界的洞口被铁栅栏封死,如窗户般洒下幽幽蓝光。脚下的礁石路通往水柱,形成一个越来越窄越来越高的悬崖,悬崖顶端堪堪越过屏障。
白玉川远远望去,只见在蓝光萦绕的水柱里凌空悬吊着一个鲛人。此人上身赤裸,下身是蓝紫渐变的鱼尾,半透明的尾鳍似纱绢般垂落。他闭着眼,冷峻清幽如一颗深海遗珠,浅蓝色的长发在水中微微飘动。毫无疑问,他正是被囚禁的溟汐。
然而礁石悬崖上还有一个身影,黑袍黑冠,顶着顾南柯的脸却展露出狞恶的笑容。
“面首来得不巧啊,海神大人正在里面问话呢。你看你是先回去,还在此处多等一会儿?”胖胖的海狮妖笑眯眯问。他身穿铠甲手执长戟,是这个特殊牢房的守卫。
“我等着便好。”白玉川恭敬回答。
海狮妖伸出两根手指揉搓着自己的胡须,溜光水滑的脑袋左右摇摆:“哎呀,新来的吧?想看看热闹?”
白玉川轻笑:“正是。”
“来来来,到这儿看。”海狮妖将白玉川拉至另一条小路,此处不仅能躲过海神视线,墙上的洞还提供了最佳观看视角。
“果然是个宝地,多谢大人指点。”白玉川一脸欣慰。
“嗐,谢什么,你自个儿慢慢看吧,过两天就看腻了。我天天守在这儿,唯一的乐趣也只剩下带你这种新人看热闹了。”海狮妖摇晃着一身肥肉,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大哥是真性情啊。”顾南柯适时伸出脑袋。
“嘘——你瞧。”白玉川凑近墙上小洞。
海神走入水柱屏障,站在悬崖之巅开口问:“怎么样,溟汐哥哥,今日可有想明白了些?”
“溟汐哥哥~呕,好恶心。”顾南柯捏起嗓子鹦鹉学舌,接着假装干呕,可谓是把冷嘲热讽演绎到了极致。
白玉川无声苦笑。
溟汐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依旧闭着眼无动于衷。这下可惹恼了海神,她伸手一拽,铁链哗啦作响,蓝色水流将溟汐猛地推至她面前。顾南柯和白玉川这才看清,溟汐戴着镣铐的手腕、脖颈、腰际,都被铁镣磨得伤痕累累,胸口还有一处碗大的新伤。
海神抓住溟汐脖颈镣铐上垂下的铁链,凶狠地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拉过来。“装死?还要我用老办法问你?”海神怒声质问。
溟汐仍然不为所动。
“好,算你有种,那我们今天按惯例再来一遍。”海神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指尖抚过溟汐眉梢,从脸颊、下巴、脖颈、锁骨一路滑下去,最终停在胸前的伤口处。
“溟汐哥哥,这可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无情啊。”海神突然弯曲手指,尖利的指甲直直刺入溟汐伤口。蓝光骤亮,纤纤玉指从血肉里狠狠一挖,竟活生生掏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来,心脏上还连着数条粗细不等的血管!
顾南柯和白玉川看得脸色煞白,然而溟汐却只皱了皱眉头,连眼睛都没睁开。
海神举着那蓝盈盈的鲜血淋漓的心脏,一边把玩一边着迷地问:“溟汐哥哥,你爱我吗?”
心脏像是听到了她的发问,蓝光陡然暗淡,继而恢复如初。
“哈哈哈,我就知道!”海神凄怆地笑了一阵,又问,“那你还爱着顾南柯咯?”
心脏蓝光倍增,强烈一闪,再次恢复常态。
显而易见,这蓝光变化正是心脏的回答,光强意味着肯定,光弱意味着否定。时隔一百多年,经历了种种变故,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溟汐竟然还对顾南柯一往情深。白玉川忍不住低头去看顾南柯,只见那木头小脸上除了惊异还有动容。
怎么办,难道说刚尝到一点甜头,就要被人横刀夺爱吗?一百多年算什么,分明是我更早,我可是等了整整两百年啊!不如,别搭救溟汐了,佛珠也可以不要。顾南柯,我就是一个如此卑劣的人,一旦拥有了你,就想永远拥有下去啊。白玉川心中一片阴暗,把该想的不该想的统统想了个遍。
顾南柯察觉到白玉川轻微的颤抖,仰头又望见白玉川脸上沉重的阴霾,顿时明白了一切。“哎呀,别担心,我和溟汐当初既然选择了分开,那必然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可能旧情复燃的!再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放着你这根嫩草不吃,惦记回头草干什么?”顾南柯拍着白玉川胸脯,讲得头头是道。
“也是。”白玉川脸上阴霾尽散。他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水柱屏障里便传出骇人的怒号。
“为什么!我变成了她的模样,说话做事全按照她的样子来,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爱我?她当妖神,我就当海神,她有妖神城,我也有海神宫!她庇护一方妖民,我就庇护一方渔民,她有无数男宠,我也收了无数男宠!告诉我,我到底差在哪儿?”海神凶狠地捏紧手中心脏,一股股殷红的鲜血顺着她手臂淌下来。
溟汐咬着嘴唇,疼得脸色青白。他忍无可忍睁开眼睛,绝美的水蓝色瞳孔里满是冰冷和厌恶。“你,无一处像她。”溟汐薄唇轻碰,轻而易举便给海神判了死刑。
“是吗?那你方才为何不敢睁眼看我?”海神的怒意转化为玩味,“是怕看见这张脸,就忍不住心软吗?”
溟汐面上的霜寒有了一丝裂缝,所有压抑的痛苦、爱恋、不甘,全在这裂缝里拥挤涌动。没办法,太像了,容貌身形,连头发丝都一模一样。那个他失去的爱人,已经身死的爱人,正以另一种方式站在他面前。尽管他知道这是个赝品,可自己的目光就是不受控制地贪恋着,一而再再而三地沦陷。
果然,还是不该睁开眼睛,溟汐对自己说。
海神露出得意之色,趁机捏住溟汐下巴,蛮横地将双唇凑过去。
下载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