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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各路妖王前来归降，为了保证他们不会叛变，我命令他们将自己的长子送来当人质。万青宫建成时，我手中已捏了上百名质子。我将这些妖族世子豢养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谁承想到了世人嘴里，竟成了荒腔走板的流言蜚语。”顾南柯勾起一抹苦笑。
“我亦有所耳闻。”白玉川收集了两百年情报，自然听过那些风言风语。
“彼时三界都传，妖神天尊顾南柯荒淫无度罔顾人伦。她胁迫各个妖王献出世子，所有世子都被纳入后宫，成了她的男宠。”顾南柯想起勿言的附耳低语，又调侃道，“我的名声就是从那时开始烂的，以至于现在都有后宫三千的传言。”
“这些污蔑之词，我从未信过。”白玉川目光坚定。
“可这些，也不算完全空穴来风啊。”顾南柯神色复杂地望向海面，“坏就坏在，我的确和其中一个质子结成了道侣。他便是海妖王的儿子，鲛人族世子——溟汐。”
“溟汐？和你一起去天庭签条约的溟司徒？”白玉川眉头一皱。
“是，你知道他？”顾南柯略感惊异。
何止知道，当年签条约时白玉川还见过他。浅蓝色的长发和瞳孔，冷峻美艳，的确像蔚蓝大海滋养出的生灵。白玉川心中酸涩，却并未表露半分，只冷静道：“鲛人，与画中海神很像。有没有可能，曾经的海神确实是他，而现在的海神则是一个相貌似你的冒牌货。”
“你是说，有两个海神？现在这个是半路杀出来的冒牌货？”顾南柯眼睛一亮。
“很有可能。你与溟汐的旧情，兴许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白玉川不动声色地望向顾南柯，轻声问，“所以，你们最后因何分道扬镳？”
“一个是水里的鱼，一个是岸上的树，道不同不相为谋呗。他要回东海继承海妖王之位，我能怎么办。”顾南柯轻描淡写道。
白玉川还想知道更多细节，但眼下安排正事要紧，于是道：“我有一计，可查清这东海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顾南柯严肃起来。
“我充当祭品去参加海祭，等到了海底，自然有机会试探海神身份，同时也能寻找佛珠。”白玉川讲得很认真。
“不行！你没听见亡魂说的吗？你去当祭品，这不是羊入虎口？”顾南柯当即否决，“到时候你被人吃干抹净送去喂蜃将军，我怎么办！”顾南柯瞪圆双眼。
什么叫吃干抹净？白玉川又好气又好笑，继续摆事实讲道理：“她能化作你的模样，必然是认识你，因此只能我以身入局一探究竟。”
“你上次以身入局差点连命都丢了，这次还要去？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吃一堑再吃一堑！你那股聪明劲儿呢？要用的时候反倒不灵了！”顾南柯越说越气。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吗？”白玉川嘴角泛起柔情笑意，那模样简直可以说是沉浸在莫大的幸福里。
“我……”顾南柯脖子一梗，“不是说好要送你定情信物吗？我怕到时候东西做好了，人没了！”
白玉川听得心旌摇曳，猛然拥住顾南柯。“谢谢你。”白玉川闭上眼睛，声音犹如一场叹息。谢谢你信我，谢谢你爱我。我恬不知耻地编织了那么多阴谋，又龌龊地隐瞒了不堪的曾经，可你居然还愿意接纳我。
顾南柯被这一下搞得手足无措，愣了愣才伸手去摸白玉川的脑袋：“笨蛋，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还是要去。”白玉川的声音很低却分外坚定。
“那我陪你一起去！我变成木偶小人，你到时候把我揣怀里，这总可以吧？”顾南柯无奈。
“好。”白玉川轻笑。
两人重新回到屋里，壮汉们眼中已充满警惕。姜阿婆躺在床上，四个壮汉两个守在床边，两个手执鱼叉提防着顾南柯。
“不是，兄弟们，我要是海神，还干嘛来帮你们？难不成自己杀自己？”顾南柯万分无语。
壮汉们不为所动，白玉川一拱手，开口道：“各位，我们是否值得相信，不如等姜阿婆醒后，由她亲自定夺？”
壮汉们依旧没有搭话，似乎默认了白玉川的提议。众人便这么对峙着，一直到傍晚时分姜阿婆才悠悠转醒。
“大巫祝，您没事吧？”站在床边的壮汉关切寻问。
“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得很。”姜阿婆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好阿婆，我快冤死了，你这降灵术到底靠不靠谱啊？”顾南柯苦着脸问。
“当然靠谱，不过我还是信你的。”姜阿婆看了顾南柯一眼，转头对壮汉们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要事同他俩商议。切记，降灵之事不可泄露。”
“大巫祝，这……”一个壮汉还是不放心。
“哎呀，我活了上百年，你们还不信我看人的眼光？”姜阿婆摆摆手，“去吧，都忙你们的去。”
四名壮汉终于离开。白玉川先行开口，讲了自己的猜测和计划。姜阿婆听后点点头：“言之有理，我可以安排你当祭品，但你们是不是也该坦白自己的身份呢？”
“我们，就是两个散修啊。”顾南柯已开始心虚。
“海神五十年前便被替换，你们若是凡人，五十年前恐怕还没出生吧，如何见得他真身？”姜阿婆露出和蔼的笑容，“小后生，既然要结盟，诚心相待总好过各怀鬼胎吧？”
顾南柯和白玉川对视一眼，白玉川微微点头，顾南柯于是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是妖，他是仙。阿婆可听过妖神天尊顾南柯？我就是。而我这位朋友，是天庭文玉天官白玉川。”
“原来如此。”姜阿婆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乐呵呵咂摸一阵道，“妖神鼎鼎大名，我自然听过，我还听说你后宫里都是……”
“打住打住，那都是假的！”顾南柯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没见人传她在三界之战里势如破竹，在南天门打得众神佛人仰马翻，偏偏走到哪儿都传些风流韵事！果然，比起斗法打架，世人更爱听情爱野史。
“好好好——”姜阿婆的目光在顾南柯和白玉川之间逡巡，“那你跟海神是……跟这位仙君又是……”
“我……”顾南柯噎住了，白玉川则面露尴尬低头轻咳。
“原来如此！”姜阿婆笑意更胜一分，颇有倚老卖老之嫌。她活了上百岁，自然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勾勾绕绕。
“哎呀，好阿婆，你饶了我吧！前尘往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只关心眼前人眼前事。”顾南柯求饶道。
“既然如此，海祭之事你们还是慎重抉择吧。无论所图为何，带着心上人冒险，终归不是一件好事。”姜阿婆的神色忽然有些沉重。
顾南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姜阿婆把三枚铜钱放入龟壳，口中念念有词地摇晃着。哗啦一声铜钱倒出，姜阿婆看了一眼说：“听我老婆子一句劝，既然心意相通就找个人间仙境快快乐乐过几年，别以身犯险。我为你们卜了一卦，实话说，并不好。不是情易散，而是命易断啊。”
顾南柯心中咯噔一跳，转头去看白玉川。白玉川恰好投来目光，两人四目相望，都是对彼此性命的担忧。
窗外，赤红的夕阳缓缓沉入海面，撑船归来的渔民们哼着悠长的渔人歌。歌声时而欢快时而沉郁，歌词唱道：
“撑船行远海呀，过白浪，劈银光。
风静安掌舵呀，鱼满船，虾满仓。
险滩遇惊涛呀，急稳舟，生渺茫。
渔女掷铜钱呀，祷幽府，心几慌。
点灯拜海神呀，祈船归，人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