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槎穿透最后一层墨云时,表木的裂响突然消失。
张湛存按住被缚仙索割破的袖口,发现伤口渗出的血珠竟悬停在半空。
这里的时间像被碾碎的玉板残片,每一粒碎屑都映着不同年代的天象图。
空气里沉淀着凝固千年的松烟墨香。
不知何时他们脚下是整块禹贡地域图铺展的玄色地衣。
九座水晶碑矗立四方,碑身流淌着水经全文。
抬头望去,穹顶竟是倒悬的洛阳城微缩模型,城中三百二十坊的匾额全用说文解字里的籀文写成。
“清河崔氏的水经遗留于此,想来他们一干人等也是发现某位大能道场了吧?“
逢门复的手指,指向东北角。
那里有座青铜树正在缓慢生长,枝桠分叉处嵌着周髀算经的勾股圆方图,每片叶子都是海岛算经中的望星铜镜。
当张湛存伸手触碰树干时,整株树突然坍缩成九章算术里的粟米算题,谷粒坠地化作齐民要术记载的旱稻。
“可是根本没有在此见过星槎,难道他们凭空蒸发了?”
突然墨色深渊突然传来帛书撕裂的声响。
八匹由相马经文字幻化的踏雪乌骓破空而出,马蹄在孙子算经铺就的棋格地面溅起金篆火星。
它们拉着的并非车驾,而是半卷正在自我修复的竹书纪年
残简间不断渗出靛蓝毒汁——那分明是某位大能以陨星粉调制的防腐墨。
“如果没有贸然踏入那神秘莫测的道场之内,那就是我们走的太慢,错过了了他们的争夺,如此说来,我们运气倒也算好啊。”
在这书海环绕之中,众人皆如盲人摸象,对何人黯然离场,何人已被神秘力量悄然移送外界,一无所知。
唯有依靠四周书海抹微妙的感觉,试图捕捉星海间游离的气息。
然而同为二品修为的他们,感知之力尚无法企及九品强者那般轻易覆盖广袤无垠的千万里地界。
“然而,若是内部纷争所致,应该会留下些许线索,哪怕细微如蛛丝马迹。”
“可如今这幅模样,谁又能断言,那些痕迹未被有心之人悄然抹去?兄台此刻心中作何盘算?”
逢门复一手轻拨浑天仪,星辰运转于掌心,目光却穿越了这光影,投向那夜空。
但张湛存的回答,却似一阵清风,好像有了莫名其妙的效果。
“要我看,不如就此收拾行囊,返归原处,静坐以待试炼终结。
如此以来,你我皆可安然无恙,无需涉足这莫名争斗之中,免得伤痕累累,对于你我都好。”
“你倒是言辞犀利,虽然如今打道回府,反而是最好的打算,可我心有不甘,既然入这书海。若无半分收获,便悄然离去倒显得我蠢到家了。”
逢门复的面容笑得十分勉强,却难掩其内心深处的一丝不甘。
刚才争夺星槎之际,张湛存那凌厉无匹、剑意纵横的一击,至今仍在他心头缭绕。
那璀璨剑芒,何尝不是得益于那道神秘剑帖的点拨?
这种机缘拱手相让确实是让人难以忘怀,甚至于说一辈子忘不了。
试想若他早年踏入剑道,或许那惊世一剑,便不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世事如棋,一子既落,便已无法回头,再言往昔,终是徒增怅然。
“罢了,既然执意要踏入这纷扰红尘,那我张湛存,便舍命陪君子。”
张湛存心中五味杂陈,本来并不想插手两大世子之间斗争。
不问世事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可又想到逢门复先前护道之恩又不得不前往。‘
突然天空炸破了,他们貌似发现了一丝线索。
书海之中隐约浮现几个符号,再加几段文字。
这几个符号是谁留下来的,一瞬间貌似都已经知道的明明白白。
“清河崔氏,有意思...”
如今的的清河崔氏,汇聚群雄,于此地留下线索,指引方向。
其意图昭然若揭,无非是想借众人之力,共谋大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争斗,张湛存却也只得无奈应承。
其内是凶是吉,暂且笼罩于迷雾之中,无从窥探。
然而此情此景,不怀好意的意味似乎隐隐透露了几分。
试想,若真有那从天而降的天大好事,能轻易落在他们头上,那这其中竟然有不知名的威胁,甚至能取掉他们的性命。
就好比肥沃之地,若真能轻易种出金山银山,恐怕这等美事。
早已被他人捷足先登,哪还轮得到你来播种。
“呵!阁下言辞间略显勉强,既然如此,那我便暂时相信于你。”
逢门复随着手臂轻抬,十二卦爻悠然升起,指引着方向。
清河崔氏既然在此留下了线索,那便顺着这条线索前行。
张湛存的目光凝聚,只见星河仿佛在瞳孔中倒流。
就在这一瞬,眼前的星辰仿佛脆弱的布帛,被逢门复随手一挥,便如同破布般被撕扯而下!
霎时间,书海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被这股力量所触动。
无数流星如同坠落的火焰,从身旁呼啸而过。
好像一条漂泊流带就此划过。
就在那一瞬之间,他们的视野豁然开朗,晨光温柔地拂去四周尘埃。
先前还显得空旷无垠的书海,此刻竟奇迹般地泊满了星槎。
它们密密麻麻,现在显然已经争夺许久,就为了能在这地方取得一席之地。
只见那些星槎随意而不失秩序地停放着,双方彼此之间充满了火药味,显然是已经为此争斗了许久。
“这番障眼小技,在此地招摇撞骗,无非是镜花水月,虚妄至极。
想来清河崔氏一族,是存心要将此地搅得风起云涌,好浑水摸鱼,趁机夺取至宝?”
“他们此行,必定是心怀鬼胎,有所图谋,或许这入门试炼,不过是他们精心布置的一场前戏,用以试探虚实。”
张湛存伫立原地,目光所及之处,星槎密布,犹如夜空繁星,璀璨却也令他心生寒意,仿佛万千芒刺在背,难以忽视。
他对清河崔氏在踏入这片书海秘境前所聚拢的人马数目一无所知,但眼前这番景象,数量之众,规模之大。
着实令他暗自惊骇,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涌上心头,只觉得此情此景,如果是换做常人,只要是掉头就跑。
“也难说准,但我这个人,一旦踏入此地,便定要捞些油水。即便是道场深处那飘渺的灵气,我也得吸上两口,方觉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逢门复倒仍旧是一脸淡然,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
他坚信贼不走空的原则,即便是这入门试炼,他也暗自盘算着。
若能在这看似庄严的道场中寻得一丝机缘,捞得些许好处,也不枉此行。
空手而归,绝非他的行事作风。
此刻他心头莫名泛起一丝不悦,似有什么东西在搅扰着他的心境,让他难以平复。
“试炼之时,已至半途”
王师姐的嗓音自虚空悠然飘来,宛若自彼岸世界轻轻触碰书海的波澜,随后又悄无声息地融入那片浩瀚之中。
其言下之意已然明了,时光匆匆,淘汰之轮已碾过半数,或许参与者亦随之减半。
此音波荡漾,无所不在,仿佛为每一颗紧绷的心弦又添一抹紧迫感。
于是,书海之内竞争之火再度熊熊燃起。
双方皆心知肚明,刻起,每一息的争夺都将关乎存亡。
“或许,这正是我们伺机而动的绝佳时机。”
张湛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座道场,它雄浑中透着古朴,与先前那位剑圣所在满布剑冢、肃杀四溢之地截然不同。
此地更像是一位智者精心雕琢,专为读书人准备的圣地,空气中弥漫着文道独有的浩然正气,令人心生敬畏。
“既然如此,那便前行吧!”
逢门复轻摇手中小六壬,一番推演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
于是,两人毫不犹豫地驾驭着星槎,径直穿过了道场的门户。
一路长驱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