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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公共汽车有些拥挤，隗明虽然如愿又见到曹洁，但她却好像没有谈话的心情，两个人都没有座位，后来干脆被人挤开了。
想象了半夜的见面竟这么乏味。隗明失望极了。
女孩的态度变化怎么会这么大？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做错了？是太自作多情了吧？
幸好是同一站下车。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下车、就要分手了，隗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没有。”曹洁感到了，自己显然被不好的心情笼罩，完全没有顾及隗明的感受。她抱歉似地微微一笑，说：“我是计算机系，三年级，住西二女生宿舍308室，一般每星期五下午才回家，这是我们宿舍的传呼电话。再见！”
她递过一张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然后飞快地走了。
隗明从心里笑了出来。狡猾的姑娘，你原来早就准备好了，是在等我先问你啊！
他真想大声喊点什么。
这世界竟会一下变得这么美好，连阳光也变得格外灿烂了！
被隔成几十个小格的“大排档”办公室，也不再那么枯燥了。这天，隗明的工作效率特别高。
长天电气公司原来叫长天特种电机厂，两年前，也就是1995年，改制成为民营股份制企业。由于技术功底、产品多样，在竞争激烈的电机市场中还保持着较强生机。
隗明将完成的几张图纸打印出来，恭敬地放到了高级工程师余江川桌上。
“小隗你看，”余高工将另一本文件递给他，一边取下老花眼镜，“这是昨天传来的一本标书，你先看看，明天上班找我。你知道哥伦比亚吗？”
“我光知道它国内有**集团，有游击队，足球踢得不错，典型的南美打法……”
“你恐怕还知道巴尔德拉玛、依基塔是吧？”余工打趣般笑了一下，又马上收敛，“我要求你知道的，是他的供电能力，市场电力需求等等，你自己想办法找资料去。”
隗明生怕刚才说话太放肆，自己今天是太兴奋了一点，只好呆呆地看着余工。
“自己去找资料，我们厂资料不多，先上网查查，必要的话可以到对面工学院图书室，我经常去的。”余工不紧不慢地说。
听到“工学院”，隗明如同从天突降喜运，心不禁“砰砰”跳了起来。
一连八天，隗明的全副精力都花费在这份标书上。幸亏招标单位已将大部分西班牙文字译成了中文。虽然其中的专业词汇译得很可笑，但已足够让隗明带着小组同事运用专业知识、结合几张附图，去完整地计算和填写方案。为了赶时间，他们几人每天都工作得很晚，双休日也全部赔了进去。不要说抽空去见曹洁，后几天连去工学院查资料，都交给了同办公室的葛燕燕去完成。
葛燕燕比隗明小三岁，父亲生前是某个厂的干部。她很小就失去了母亲，也很小就学会了照顾父亲。读小学二年级起，她就开始站在小板凳上、在灶台上煮饭做菜，蹲在地上大盆大盆地洗爸爸和哥哥的衣裳。读初中时，爸爸娶了继母。继母十分贤惠，她坚决不要小燕燕再做家务，告诉她必须读好书。在她的支持照顾下，燕燕成绩迅速上升，继哥哥考上大学两年后，她高中毕业后也考上了大学。可就在一年后，继母不幸得癌症去世。送火化时，她和哥哥哭得十分悲痛，在场的人都以为他们是死者的亲生儿女。
继母去世后两年，父亲也去世了。
刚刚大学毕业的哥哥帮助她继续读完了大学。多磨难的经历使她比同年女孩子成熟得多，能很冷静地对事分析思考，属于那种很有主见的女孩。她的生母没有给她留下什么记忆，只留下几张看不清楚的小登记照和两张很多人的合影，但她从自己身上断定，母亲一定是鸭蛋脸型，身材匀称，是很有魅力的。
她竟从继母那里品尝到了母爱，同时也从父亲和继母身上继承了关心别人的品质。她到公司上班仅比隗明早不到一年，却好像是老职工了，时时照顾其他同事，眼快手勤，隗明也常常受到她的帮助。余工不止一次对同事笑着说她“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孩”。
隗明在家是独子，父亲母亲都是本市一所大学的职工，但是身体都不太好，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去外地发展的打算。他读完硕士后，就当机立断在本市找了工作，又经跳巢，在长天电气公司就职。
这些天来，隗明非常想找个机会去找下曹洁，可忙得几乎吃饭都是几口胡乱吞下，一点空隙都没有。他生怕以后曹洁不会相信他的解释，这年头，好多企业都要死不活，偏就你忙成这样，会有人相信吗？
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轻浮的小公子哥？
想她时的一些感受，以前还真从未体验过。
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去打电话，初次相识，有什么非急着打电话不可呢？那样太露骨了。有时一不小心会追悔莫及的。
隗明忍不住想问自己，我是想追求她吗？
再坚持两天吧！
投标设计和文件终于提前了一天完成了，在余工的指导下，资料打印、装订得非常漂亮，隗明恨不得能留一份做纪念。
余工去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对隗明和葛燕燕说：“赖总今天刚刚出院，要我们现在拿上投标资料，直接到他家中汇报。”
隗明和余工、葛燕燕坐上公司的“桑达那”，除了资料，还带有大家凑钱买的一袋水果。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汽车开进了一个大院，在院内拐了好几个湾，看到两大排宿舍楼。汽车开到其中的一幢七层的新楼停下。
三个人下了车，隗明提着资料，余工提着水果走到防盗门边，按响了门栋电话。
听到了赖总在电话里说：“送来了，好好好！我叫我女儿下楼来拿资料好了。我要先看一下，你们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好了。”
几个人巴不得不进去，互相会心一笑。
门栋铁门“哐”地一声开了，隗明和余工迎上去，门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披着长发的姑娘。
只听那姑娘和隗明同时惊出一声：“啊？！是你？！”
隗明确实搞不清自己的准确感受，曹洁居然就是赖总的女儿，这到底好、还是不好？难怪她看了他的名片后会笑成那样，还说“这世界真小。”
汽车已开出大院，葛燕燕没事似地一言不发看着窗外。余工车过头向后座问道：“小隗你认识赖总的女儿？”
隗明随便“哎”了一声就接着说：“师傅您停一下，我在这里下去转车。”
他木木地站在车站，汽车来了又走了，他动也没动。
他时时希望见到她，却不想会这样见到她。他也一下说不准为什么，也许……她不是赖总的女儿更好，这样自己对她的想念会更纯洁！但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现在又有什么不纯洁了？
是不是现在的事实减少了许多浪漫，增加许多世俗的考虑因素？
父亲曾是一所大学的总务主任，母亲是那大学的附中老师，都已经提前病退了。虽说他们给了他基本充足的物质条件和良好的学习环境氛围，可是隗明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父母在教授、高知比比皆是的大学里总要比人低一个档次。这种自卑感给了他一种特殊的鞭策，他慢慢懂得告诫自己，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他暗暗在心里把同年的教工子弟列为竞争目标，每一门课他都自觉地付出更多的学习投入。他的成绩从初中起就未要父母操过心，但却给他们不断带来内心的骄傲。
三年前，父亲曾中风，虽说脱离了危险，但走路一瘸一拐地。随后，母亲又被检查出了心脏病。于是他放弃了继续攻读博士的打算，决心走进社会去干一番事业，也好照顾父母，让他们享几年福。他经过几次选择，终于决定先在一个实力雄厚的老牌大企业中去接受正规的基本训练，两年后再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成熟的经验，想法跳巢到一个外资企业。所以，在进了公司后，他比一些自命不凡的名牌毕业的本科生和硕士还要勤奋。他常常利用工作机会，长时间呆在被他们不屑一顾的生产车间，观看一个个重要零件、一道道重要工序的全过程，特别是老师傅分析处理不合格品的思路、方法。
近日认识曹洁更使他添加了许多幻想，虽说与她在一起加起来还不到一小时，但一个多星期不见她的滋味，更使他相信自己可能爱上了她，而她终会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那么他的奋斗会更有意义，未来的世界一定是绚丽多彩的，而且应该是属于他们的。
那么，现在有些事可能要改变了，至少再次“向高跳巢”的计划要重新考虑，赖总也不知将是他的死敌呢，还是他的靠山？
也许没有那么糟，赖总不是有点名气、几次上过报纸的企业家么？无论如何、他也坏不到哪里去。
不！不！真的！加进这个赖总竟然就不是滋味，仿佛这下感情真的就纯洁不了啦！而一切原本是那么甘甜，如幻想般的美好的。
还是不想那么多吧！先不管他父亲是谁算了，她不就是个女孩么？
她明天大概还会在七点准时在这儿上车的，虽然刚才见面什么话也没说，但她一定会和自己想到一块，准时到车站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