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也带走了上官桥的大学梦。
后事料理停当,张书记特意找上官桥长谈,劝他别放弃高考。
张书记拍着胸脯保证:
“考上了,学费村里想办法,不行就去信用社贷款!我跟主任熟,这张老脸豁出去,这点把握还有。毕业工作后,那点贷款带利息,还能还不起?”
上官桥不是没想过上学。
母亲在世时,总念叨要他好好读书,考大学。
可母亲的离去,对他打击太大了。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母亲为儿子付出的辛劳,岂是言语能道尽?
如今,她却这样撒手走了。
在母亲的坟前,他几度哭到昏厥,那情景惹得全村人无不落泪。
最终,他还是对张书记摇了头:
“书记,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考试?就算考上了,也读不下去。我想过了,人活着,路不止一条,大学……未必就是我的唯一出路。”
高考前一天,上官桥回到学校,默默收拾了自己的被褥和那摞沉甸甸的书。
老师和同学都替他惋惜,都说他是重点大学的料子。
走出校门那一刻,酸楚猛地涌上心头——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竟落得如此收场。
几天后,南方寄来张艳的信。
信里,她对伯母去世表达了哀痛,却对他放弃高考极为不满:
“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末尾那句更刺心:“早知你连大学都读不成,我何必嫁到这南方来!”
上官桥捏着信,在床前痴坐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
那晚窗外星光格外清冷。
是啊,“不能轻言放弃”?可你张艳,不也是个逃兵吗?这么一想,更觉索然无味。
他整日恍恍惚惚,夜里尽做些光怪陆离的梦,觉得自己快要垮了。
儿时的伙伴,有的继续求学,有的早已南下谋生。
村里只剩下些老人和被称为“留守”的孩童。
老太太们碰见他,总想宽慰几句,可又能说出什么新鲜话呢?
好在张芳回来了。她在南方打了几年工,这次是回来结婚的。
张家没儿子,张书记便把大女儿留家招婿,撑起门户。
许是年龄相仿,上官桥倒能和她说几句心里话。
窝在家里好些天,也想了好多事。
张芳说得对,男子汉遇到挫折不能趴下。
母亲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要紧的是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不能再消沉下去。
他也想过南下打工。那么多人在南方找到了活路,自己未必比人差。
但张芳一句话点醒了他:“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做点事。”
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能当老板,自己为什么不能?这话说出来豪气,做起来却是个浩大工程。
做什么呢?在这广袤的湖区平原,有的是土地,有的是湖水,还有农闲时四处找牌桌的壮劳力。
这些,能变成什么价值?
这片沃土养育了世代农人,却只够糊口。
近些年,乡亲们仿佛突然惊醒,发现一身力气还能去城里换钱,于是潮水般涌向南方,涌向大城市。
凡需力气的地方,都去。年底攥着辛苦钱回来,亲亲久别的孩子,孝敬操劳一年的父母,再就是和爱人抵死缠绵,想把错失的时间一夜补回——可时间,哪是能赶得回来的?
夫妻温存未尽,第二年的打工潮又卷土重来。
他们只得再次推开爱人,掰开孩子紧抓的小手,向倚门目送的老父**挥别,爬上拥挤不堪的长途客车,奔向南方的喧嚣。
难道只有南下这一条路?
人都走了,大片土地撂了荒。
上官桥想,这土地里,就长不出一条活路吗?
他不想去城里,就想守着这土地。他信,只要肯下功夫,总能趟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道来。
张芳在家待嫁。按乡俗,待嫁的姑娘要在家休养一个月,啥活不干,吃饱睡足,顶多绣绣花。
上官桥曾不解,欧阳东给他解惑:这是让姑娘养精蓄锐,好在新婚一月内怀上娃。
据说这时怀的孩子身体棒、读书灵、将来有出息。欧阳东煞有介事地分析,新婚夫妻每夜至少两次“功课”,才有九成把握。
为此,还有“百日不空房”的老规矩,以防首月“欠账”。
不过大家还是盼着首月就成,图个吉利。
欧阳东这“小流氓”,高考前一个月就随他那当镇长的老爹高升转学了。
听说他爹能干,如今已是某市副市长。
后来欧阳东来过一封信,说在老爹地盘上混高中,老师都关照,还说想念才子上官桥,末了照例不忘打听他和张艳“第一次”成了没。
当时学业繁重,上官桥没回,此后便断了音讯。
此刻,上官桥真有些想念那些同学了。
“唐朝美女”上了大专,骨感美人李素梅则进了顶尖学府。
他知道,以李素梅的聪慧,前途定然光明。
村子里静得出奇,偶有几声犬吠。
上官桥在院子里踱进踱出,心神不宁,身体里空落落的。
这时,张芳走了进来。
她打扮得极是时髦——这在如今村里已不新鲜。
尤其逢年过节,打工的人带回票子,也带回新潮装扮,土洋结合得别有意趣。
张芳算是这潮流的引领者,每次回来的行头总让人又羡又臊。
今天她穿了件低胸汗衫,没着胸衣,深深的**沟若隐若现,饱满的曲线几乎要撑破那层薄布。
下身是条超短低腰牛仔裙,露出一截纤细紧实的腰肢,甚至隐约可见里面红色的内裤边。
脚踩一双红色高跟凉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泼辣中带着几分妖娆。
张芳一屁股坐到上官桥的床上,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想好干点啥没?”
“能想啥?像个没头苍蝇。”
上官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目光掠过她胸前。
张芳没接话,忽然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再这么蔫头耷脑的,姐可瞧不**了!男子汉得有点骨气。”
她双腿修长匀称,在短裙下更显诱人。
上官桥喉头微动,移开视线。
“骨气?拿什么撑骨气?我连养活自己的道儿还没摸着呢。”
张芳坐起身,汗衫一边滑下肩头,她随手拉了上去。
“养鱼吧!种稻子没搞头。把田挖成塘,养鱼准能赚钱!”
这主意正合上官桥的心思。
“钱呢?我算过,把我卖了也凑不够本儿。再说,卖人犯法,也没人要啊。”他苦笑着。
“怎么没人要?我要!”张芳咯咯笑起来,“卖给我,本钱姐给你筹!”
两人都笑了。
“说真的,找我爸去!村里正动员大伙儿搞特种养殖呢,听说有政策优惠!”
张芳正色道。
当晚,上官桥在家门口拦住了刚回家的张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