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西下的夕阳像喝酒喝得微醺的美人，脸蛋绯红，散发着柔柔的光。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开车回家的苏然一边听书一边小心翼翼避开拥挤的车辆。开了整整一个小时终于回到她所居住的小区，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停好车后她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一个习惯，每天在公司忙碌了一天，再开一个小时的车回家，到了之后她总是要在车里休息一下再回家。在公司她现在负责的这个部门是在做贸易，老板只看结果，买货卖货都有她全权负责，每天神经都绷得很紧。

在车上稍眯了一会，她推开车门，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拉了拉衣领，小跑着往家的方向跑去。刚到楼下，她听到五楼家里传来她三岁二宝米米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吓了一跳，冲进一楼大厅着急地拍了几下上楼的电梯键。

到了家门口，隔着门就听见婆婆张凤仙在大声吼什么。苏然的手有点颤抖，输了三次密码才把门打开。一进门就看见婆婆用两条腿使劲夹住米米，在用力地脱她的外套，米米边哭边护着自己的衣服不让奶奶脱，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苏然十岁的大宝乐乐愣愣地站在旁边，看到苏然进来，扁着嘴跑过来扑到苏然怀里哭着对苏然说：“妈妈，对不起！这个事都怪我，刚才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把水笔的颜料甩了妹妹一身，奶奶要把脏衣服脱下来洗，妹妹不让脱，奶奶硬要给她脱，二宝就哭了。”

苏然轻轻拍了拍乐乐的头，强压着怒火走过去抱起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的米米，用纸巾擦干净米米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后才转头平静地对张凤仙说：“老妈，宝宝已经三岁了，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和她说，她听得懂，你这么大声会吓到她的。”

张凤仙闻言像吃了火药一样直接呛回来：“这么小都镇不住，长大还得了？”苏然定定地看了婆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向餐桌走去。

餐桌上摆着一盘清蒸鱼，一个凉拌菠菜，一个青豆炒瘦肉。苏然盛了一碗饭准备喂米米吃饭，她看着那盘没有白白的没有放豉油的清蒸鱼皱了皱眉头，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一股腥味直冲喉咙，她嗓子里呕了一下把鱼吐在了骨碟里。

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婆婆，开始喂米米吃饭。孩子快吃完的时候，张凤仙走过来喝水，苏然对她说：“老妈，清蒸鱼要放点姜去腥，放点豉油才好吃。”张凤仙是北方人，不会清蒸鱼，清蒸鱼的做法是苏然之前教她的。

张凤仙头也没回梗着脖子说：“豉油我放了。”

“这哪里有放豉油，你自己看看鱼都白白的。”

“我说放了就是放了！”张凤仙把喝水的杯子重重掼在桌子上。

苏然定定地看着张凤仙：“老妈，我没有要和你吵架，今天是我自己的妈做这道清蒸鱼做成这样，我也会和她说一下。”

“反正我放了，你回来我都把你饭菜做好了，你还挑东挑西，你想干嘛了？”张凤仙突然拔高了声音，吓了苏然一跳。

苏然看着张凤仙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原本压着火气也一下窜了上来，声音也一下高了八度：“我说你什么了，清蒸鱼没有放豉油这是眼睛可以看得到的事实，我只是告诉你放豉油会比较好吃，我怎么着你了吗？”

“苏然啊苏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自己可以带孩子了，就要赶我走。一回到家就这样那样挑我毛病！”张凤仙边说边踢了一下脚边的凳子。

“我挑你什么毛病了？就像菜做得咸淡我还不能说一下吗？我前三天才把你接回来，当天晚上我就转了一千元给你。我不想让你在我这边，**嘛去弟媳妇那边接你过来，**嘛要转钱给你？”

“你是没人带孩子才想到我，有人带孩子就要赶我走。你上次不是好好地让我去我小儿子那边住，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说到上次，那段时间我天天下班看你都拉着一张脸，问你怎么了你又不说，我以为你是在我这边累了，想去你小儿子那边又担心我这边没人带孩子不好意思说，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去那边住几天休息一下。”

“我那几天腿疼，你们天天有空了就知道出去玩，也没人带我出去看，我腿疼我还要天天笑给你看啊？”

“你儿子前段时间没带你去看腿吗？去看时拍的片子都还在你房间里，是你嫌电击治疗痛自己不愿意去，怎么现在又变成我们只顾着去玩不带你看病？”

“反正你要赶我走，什么都是你有理”

“我什么时候要赶你走，就是前段时间也是说让你去你小儿子那边休息一下，我从房间里出来看你把所有你的东西都收拾了，我还问你老妈这是干嘛，不是住几天就回来吗？你怎么说的，你说你去就不回来了。你还跟你儿子用家乡话说你在我这边就是在坐牢。现在怎么又变成我赶你走了？”

“想赶我走就赶我走，说那么多干什么，你需要我的时候让我过来，不需要就一脚踢开！”张凤仙越说越激动，上下嘴唇不停地在颤抖。

苏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凤仙这样，之前她们吵架的时候也出现过这个情况，但是之前她老公都有在边上，她并不担心害怕。但这一刻老公出差不在家，婆婆这样发癫，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她朝着坐在沙发上张凤仙摆摆手“你儿子不在家，我不和你吵，有什么等你儿子回来再说。”说完她带着两个孩子去楼下骑自行车。

米米才三岁，她虽不知道奶奶和妈妈为什么生气，她会跑到中间说，不要这么大声说话。乐乐已经完全懂事，到楼下就抱着苏然说：“妈妈，你上班了不在家，我不敢和奶奶在一起。”

苏然紧紧抱住乐乐说：“乐乐不怕，我马上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爸爸会回来处理这个问题。”

“妈妈，奶奶会不会在上面把我的家砸了，她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

苏然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样高的乐乐，心里漫过一阵酸楚。在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就知道结婚后可能会有婆媳矛盾，只是一万给没有想到，她的婆婆在张凤仙除了和她这个媳妇过不去，对自己的孙女也是充满敌意。她的乐乐在她的保护下，一直快乐地长大，从没有受过家里人的委屈，而婆婆却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气到要离家出走。

深冬的夜很冷，风呼呼地刮着，看着在寒风里骑自行车的两个孩子，苏然做了一个决定。

婆婆张凤仙和她在一起生活的四年多的时间里，已吵架无数，吵得特别凶的也有好几次。苏然从没有记过仇，吵完婆婆去小叔子家住几天就会回来，她也还是该叫她叫她，从没有不理她。这次她决定要冷处理这个事，婆婆的行为已经给她的孩子心理留下阴影，孩子是她的底线。

她拿出手机先给小叔子张航打了个电话，原本是要让张航过来马上把婆婆接走，结果张航说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过来，她又拿起电话打给她出差在外的老公：“张浩，**又发飙了，从她这次回来我就感觉她不对劲，你还老觉得是我多想。刚才在家里和她吵了几句，她嘴唇上下颤抖，看着很吓人。我现在和两个孩子在楼下，她们在骑自行车。你赶快回来吧！”

“老婆你先别生气了，我妈她有病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现在在忙，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明天一早回来。”电话那边传来张浩压低的声音。

“**有病，我又没有病，我是个正常人。她这样三不五时就发癫一次谁受得了？她发癫的样子有多可怕你是见过的，你现在没在家，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老婆，我妈我知道，不让你负责任，你先不要和她吵，等我一早回去。你先带两个宝宝回家，外面现在冷，小心别着凉！我这边还在开会，晚点给你打电话。”

“你明天和你弟弟就带**去看病，以后你在家**想在我们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你不在家，对不起我不会再单独和她相处。”

“好好好，你们赶紧先回家。”

苏然挂完张浩的电话，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半。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喊两个孩子回家。

电梯里苏然还在想婆婆这时应该已回自己房间，打开门才看到房间所有的灯都亮着，婆婆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还有一堆瓜子壳。张凤仙听到门响，起身关了电视，看都没看苏然她们一眼，直接朝房间走去。

苏然看到乐乐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她摸摸孩子的脸说，没事去洗澡吧。

苏然哄睡孩子，自己洗漱完躺在床上忍不住哑然失笑，她回想从第一次和张凤仙争吵到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张凤仙耍得团团转，自己却不自知。每次吵架自己都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家张凤仙却能做到吵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吃照喝照玩照睡。

那一刻苏然认真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时她知道张凤仙是这样一个人，她还会嫁给她的老公张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