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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正在进行最后一项——颁奖。
教导主任宣布:
“模范教师——王明。”
台下两千多名学生就鼓掌:**……
“模范教师——李玉春。”
**……
……
“模范职工——叶茂盛——”因是最后一位，教导主任故意拖长了声音。
哇噻——**……许多学生站立起来，有的干脆站到板凳上,还踮着脚尖……只见老茂同志出场了，一手拿着一条围裙，一手拿着一条随手借来的红领巾,扭腰趔胯,三步两退，跳跳踏踏地闹起了秧歌。
台下掌声雷动。
老茂唱开了秧歌词:
开学典礼奖模范
我老茂做的是那好菜饭
但愿娃娃们用心学
我老汉**把扇子扇
台下的学生齐声应和:“爱嗨哟——我老汉**把扇子扇!”应声刚落，就有学生跑上台送了老茂一把扇子，老茂一个立正，面向全体学生，深深鞠了一躬，还学着港姐的腔调:“谢谢!”
台下轰然起笑,有的学生竟笑得前仰后合，**捶背——老茂乘机从校长手中接过奖金奖状,又学着滑稽演员陈佩斯的样儿,向校长敬了一个软不硬硬的军礼,竟逗得校长开怀大笑——不得不握住老茂的手说:“老茂你辛苦了!”
“为**服务!”老茂立马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敬了一个**挺的军礼。
台下又起了一阵笑潮。
这就是老茂。
老茂五十多岁，学校大灶工友，工作认真负责，年年被评为模范职工。
老茂还是大灶上的灶事班长。
大灶工友多为“燎辣山药”，当班长的不光要额外受罪，还要额外受气，所以，校长说了，老茂在校内享受副校长级待遇——这样，老茂还有一个别称:茂副校长。
老茂各方面工作都做得好，尤其对大灶卫生抓得紧。老茂规定:不得在灶房周围**，大小便后必须洗手!可是，偏偏有人敢违背老茂的旨意，比如王二这个家伙，和面中便像鬼一样偷偷溜了!设过两分钟,王二回来了，继续和面,而且和得越发起劲，似乎一身轻松。老茂感到狐疑,放下菜刀转到灶房背后——**，王二!老茂二话没说，一把揪住王二的领口:“王二，**你们先人!你怎么到灶房背后吐你大那个脑子!你给老子洗手没?”王二提着两只面手，抓不得老茂，只是后退，说:“老茂你眼瞎了，谁到灶房背后**?”老茂说:“你给老子不承认?那湿滩子是狗尿下的?是不是狗尿下的?”王二嬉皮笑脸地说:“怕你老茂刚才尿下的——怎么能诬赖好人呢!”老茂一听，火冒三丈,揪住王二更是不放，叫喊着要去找校长。王二做贼心虚，见势不妙,先已软了，偷偷说：“老茂，好你哩，厕所太远了，憋不住了嘛。饶这一回吧?"老茂说:“饶一回?饶一回还有二回呢!”其他工友都来劝解，说:“算了吧，不值得……”
老茂松开手,但仍然叫喊道:“不行!”
其他工友说:“不行怎样?”
老茂说:“那也得写份检查!”
王二连声说:“行行行。”
大家就都笑了。
晚上，王二亲自到老茂宿会去交“检查”。老茂像蒋委员长似地说:“念!”
王二就念：“尊敬的叶班长，我在灶房背后**，还不洗手和面，实在是犯了大错。我以后坚决改正。王二。X年X月X日。”
老茂说:“说话算数?”
王二说：“说到做到，决不放空炮!”
老茂说:“改了就是好同志。饶你这一回，下去吧。”
王二诡秘地一笑，说声“是”，撒腿便跑了。
老茂一边把检查往毡底压，一边自语道：“还笑哩——笑**的X哩。”
王二毕竟是王二，不出一周，**病又犯了。
老茂气不打一处来，揣上王二的检查,径直去找校长。
……
“这王二已经不是一回了!”老茂气冲冲地补充道。
校长接过“检查”一看，不由地笑了——
灰老茂:狗看星宿不识稀稠，锅大的字你能识几老盆?爷爷想怎么就怎么，你能管得了?狗捉老鼠多管闲事!
王二爷
年X月X日
校长终究还是皱起了眉头，说:“这哪里是检查!他在骂你哩!”
老茂说:“他敢骂谁?”
校长说:“这王二太不像话了！”
……
教工会上，王二被迫真的做了检查，还被宣布扣除当月全部奖金。
王二蔫了。
然而,老茂却和自己过意不去了，他有他的逻辑,逢人便说:“怨谁呢，都怨咱不识字!”正好教育局下来文件,要求所有的高中教师必须具备本科以上学历，所有的初中教师必须具备大专以上学历。于是，学校一时掀起了函授热。几个好逗趣的教师就怂恿老茂，说:“老茂，你好歹也是副校长级的班长，带“长’字的，按理也要有大专学历，你却是个文盲，怪不得王二之流不服!”老茂就去报名。办公室的不给报，老茂就恼了，说:“这天下还是不是**党的?”办公室的没法，就给老茂报了，收了50元报名费。
第二天,老茂突然来到办公室，劈头就问:“凭什么只收了我50元的报名费?”办公室的说:“报专科的都收50元，加报本科的才多收40元。”老茂说:“我就不能加本科?”办公室的知道老茂是个什么角色，就说:“能能能!”于是，老茂又补交了40元,报了本科。
临到考试，办公室的把90元钱如数退给了老茂，说:“老茂，众人戏你哩，你连字也不识,根本不能报什么专科、本科……”老茂正在吃饭，一听这话，把碗“咣”地丢在锅台上，怒气冲天地说:“老爷正因为不识字才报‘憨受’哩，你小子可把我的前途给断送……”老茂就去找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向来善言，就为老茂详实地解释了一遍——结果被老茂说成是“哄憨憨”呢。教导主任没法子，只好把办公室的叫来“批评”了一顿,责令明年一定把“憨受”给老茂报上。
王二在教工会上作了检查后，着实对老茂有些畏惧，所以，有事没事常套老茂的近乎。一天，王二愤愤不平地说:“老茂，当官的都换新塑料门牌了，什么‘校长室，‘书记室’，副校长室……好不威风，你却还是旧牌子，而且只写‘工友室’三个字，这叫副校长级待遇吗?”
老茂一言不发。
上灶做饭的时候，老茂无缘无故骂了许多人的娘。
晚上，老茂就去找总务主任，第一句话就是“不干了!”总务主任问原因，老茂就说:“欺负人!”
总务主任搞不明白，老茂就直截了当地说:“为什么不给我换牌子 ?”
总务主任说:“换什么牌子?”
老茂说:“你说换什么牌子!”
……
总务主任明白了，笑了一阵老茂，又骂了一通好逗趣的教师(其实应该骂王二),然后对老茂说:“老茂,咱俩喝几盅?”
老茂说:“你不要灌迷魂汤! 换不换?”
总务主任说:“换个灰!。”
老茂说:“不换老爷自己换!”一掼门走了。
第二天，老茂也换上了白底红字的塑料新门牌，门牌上赫然写着:大灶班长室。
老茂发现，他的门牌比副校长的门牌还多一个字呢。
老茂的腰板挺直了，工作更积极了。这不，老茂又过来了，肩上挑着重重的菜担子，嘴里哼着顺口编的秧歌词：
挑着菜担进灶房
老茂我把大灶班长当
干部和群众就是不一样
苦活儿累活儿我来扛
写于1997年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