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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是XB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一名大一新生。平心而论，我能考上省重点一本大学绝对是一个奇迹。我们高三11班是学校的C班，C班是最差的班，按理是没人能考上二本以上的学校的，可我却考上了一本，这不是奇迹是什么？其实，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渣：中考时，我总分考了321分。中考满分660分，其中体育就占了50分——我正好考了满分，你说我的文化课是什么水平！公立高中没人要我，我就进了我们沙城市的私立学校——跃进中学。
当然，我考上一本大学并不是瞎驴碰草垛，而是高三阶段用心用功的结果。如果你不嫌烦，我就把我高三阶段的学习、生活状况记录下来，与你共享共勉。
我记得很清楚，去年的8月16日，暑期结束，学校如期开学，我由高二年级升到了高三年级。出乎同学们预料的是，我们的科任老师全换了，班主任也换了。同学们好像一下子成了没娘的孩子，全都灰溜溜的。我在乌水中学上初中时也遇到过换老师，尤其是上到初三，老师换了大半，但班主任没有换，因此，我们当时并没有异样的感觉。乌水中学坐落在乌水镇，离我们村十五里路程。我们村的名字土得掉渣，你知道它叫什么？峁疙瘩。呵呵，峁疙瘩。现在，我爷爷一个人还在峁疙瘩村生活，不知他老人家可有吃的和穿的？小狗虎虎也许认不得我了。
晚自习第一节，班主任在讲台上作高考动员讲话，她唾沫横飞，滔滔不绝，讲得我头痛，讲得我发疯，讲得我昏昏欲睡。她叫姜彩玲，五十来岁，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入秋还穿着红色连衣裙，一看就是个老妖婆。
晚自习第二节，老妖婆，不，姜老师——又进来了。她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突然说，梁亚军，你的学杂费啥时交？全班就差你一个人的了。我慌忙站起来说，明、明、明明明天交。同学们哗地笑了。要知道，我平时并不口吃。我们村的旺财老汉那才叫口吃，我的小名叫军军，他一见我就喊军——军军军军军——军，你——念念念念——几年——级？我回答，十年级。旺财老汉并不知道小学是六年制，所以，他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厉厉厉——厉害！旺财老汉是老光棍，听说去年冬天上山砍柠条跌下崖，死了。
姜老师，不，老妖婆，她不给我留面子，哼！
晚上回到家，我把书包掼在破床上，怒气冲冲地对我爸说，学费涨了，6000不够！我有事只给我爸说，不给我妈说——我妈是后妈。大概在我一岁半时，我妈和我爸离婚了，丢下我去了南方。我爸从此一蹶不振，只是喝酒，有时还无缘无故打我，我哭，他就用尖嘴铁钳夹我的嘴唇。直到我上了高中，有了后妈，我爸才重新振作起来，并且搬到了城里。我奶奶早就去世了，我是我爷爷抚育大的。
我爸说，涨了多少？我说2000。我爸说，学杂费涨到8000？不会吧？我说，不信你问学校。我平时对付我爸的总方针就是捣鬼，所以，他不相信我。我爸就掏出手机翻电话簿，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我说，班主任换了。我爸说，新班主任电话多少？我说，不知道。我爸说，涨学杂费的话，学校必定会提前通知的，咋没听你说过？我说，上半年放学通知过，我忘说了。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听到过通知，因为我常常逃学——涨学杂费的通知或许就是我逃学时候发出的。我的逃课朋友有两个，一个是5班的张琦琦，一个是12班的魏少帅。他们和我是同级，只不过张琦琦学的是理科，魏少帅和我一样学的是文科。我们逃出去往往找混社会的王刚。王刚高一时和我一个班，后来辍学了。逃出校园，我们要么上网，要么打牌，要么抽烟喝酒……
这当儿，我后妈正抱着我弟弟——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喂奶粉，盯了我好几眼，然后对我爸说，看来这回是真的。我爸说，成高三学生了，不能捣鬼了。我说，我不捣鬼。我后妈就放下我弟弟，从箱子里翻出一沓钱，数了2000块给了我。我爸是开破烂场的，新近卖了一批破烂，家里正放着钱。我看过贾平凹的小说《高兴》，我知道开破烂场不容易。不过，我需要钱，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7000块钱交给了学校，又把盖了章的票据交给姜老师，姜老师连连夸我守信用。呵呵，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学杂费实际涨了1000，一共是7000块。我赚了，生生赚了我爸的1000块钱。当然，我要感谢我后妈，是她首先相信了我，不然的话，我的计划肯定泡汤了。
晚自习，姜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姜老师说，梁亚军，你咋是咱班倒数第一名？我说，我不爱学习。姜老师说，为什么不爱学习？我说，学习没意思。姜老师说，难道不学习有意思？我猝不及防，心想，咋还有这样问话的！姜老师又说，你语文考了123分，全班数你高，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说，我喜欢语文。我的话说到姜老师的心坎上了，因为她就是我们的新任语文老师。她笑了，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我忽然觉得姜老师不像一个老妖婆。姜老师又把话题回到有意思没意思上，说，你说不学习有什么意思？我想了一下，说，也没什么意思。姜老师说，学习和不学习同样没什么意思，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学习呢？我无言以对。姜老师说，有一门功课能学好，证明你脑子不笨。我没有说什么，但我心里升起几分傲气。姜老师又说，咱俩做个试验——你狠狠学上一周，看有什么变化！我说，就一周？姜老师说，就一周。我说，行。
第一轮复习开始了。按理说，刚刚发下来的大16开本的“名师一号”就是第一轮复习资料，但学校教务处有令，第一轮复习全要“回归课本”。因此，不论语文数学英语，还是历史地理政治，都从高一开始复习。这正合我的心意——只是速度太快了。我每天5:30起床，晚上11:30睡觉，上下学坐公交还在默想知识要点。我得说话算话，必须熬过一周时间。姜老师说对了，真的，我并不是笨蛋。我在我们峁疙瘩村上小学时学习一点儿也不赖，几乎是班里的学霸——只是因为有偷人的毛病，从未得过奖状。我为什么要偷人？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偷同学的学习用具，也偷他们的零花钱。有一次，我偷了二毛文具盒里的10块钱，然后对老师说，老师，我想回家。老师说，为什么回家？我说，肚子疼。老师就把我放了。我跑到村里小卖部买了一大桶“雪碧”，钻在我家旧窑里喝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装在书包里。回到家，我爷爷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说，唉吆喂，肚子疼！其实我当时真的肚子疼了，你是知道的，我喝了半桶冰冷的雪碧。爷爷就让我趴在炕上，又在我身上盖了被子。我一会儿就睡着了。待我醒来，爷爷问我，哪来的钱买饮料？我一脚蹬掉被子，大声嚷嚷说，谁让你翻我书包，谁让你翻我书包！恰好，我爸从门里进来，厉声说，哪来的钱？我支支吾吾说，捡来的。话音刚落，二毛妈的也进了我家门，说，大叔，二毛文具盒里放10块钱，不见了，是不是军军……二毛妈的管我爷爷叫大叔。未等我爷爷回话，我爸就将我扯到脚地上，拿起斧子要剁我的手。我杀猪一样地嚎叫，又奋力往回抽手，我爷爷夺了我爸手中的斧子，我爸就愤然出门走了。我爷爷打开箱子，抖抖索索拿出一个小布包，抽出一张10块钱递给二毛妈的，说，娃还小呢，大了就改了。二毛妈的红着脸说，大叔你多心了，我又没说是军军拿走了。我爷爷说，什么也不要说了，你接手吧。二毛妈的死活不接钱，我爷爷就说，你不要我就给你跪下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毛妈的只好接了钱。
我的话扯远了，希望你能理解，因为此时我确实有几分激动。
课间十分钟，我和张琦琦、魏少帅在厕所相遇了。张琦琦掏出三支烟，递了魏少帅一支，给我递过来一支，说，这几天老是见不到你。我说，这几天嗓子痛，计划戒烟一周。魏少帅打着了打火机，火苗冒得老高，说，戒什么戒，快点！我说，真的嗓子疼。魏少帅就把打火机移到张琦琦嘴跟前，张琦琦伸嘴点了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说，真他妈的舒服。其他班级也有抽烟的，厕所里一时烟雾缭绕。我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抽烟的，抽烟师傅是王刚。高档烟我们抽不起，低档烟入不了我们的眼，所以，我们抽的是中档烟芙蓉王。有一次下雨，我和王刚没有回家，约定在校门外的小饭铺吃饭。等饭间隙，我俩又抽开了烟。这时，门里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班主任孙老师！我俩抽不是，扔不是，完全愣住了。好在孙老师知趣地退了出去。吃过饭，我俩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主动去找孙老师。孙老师和蔼地说，今天我做东，专门请你俩抽烟；管够抽，抽到发晕呕吐为止。说完，他拆开一盒磨砂猴王烟，给我们每人递过来一支。我们谁敢接？孙老师火了，大声喊到，快抽，不抽就到政教处说理去。我们知道孙老师向来说一不二，就接过烟抽起来——孙老师为我们点的火。抽了两口，孙老师发话了，说，你俩抽烟不规范，太浪费了；记住，一定要口里进，鼻子里出。于是，我俩在咳嗽声里抽完第一支烟。抽第二支时，办公室里的女教师发话了，纷纷指责孙老师太 “幸”学生了。孙老师就把我俩叫到楼道上，并说，继续抽。抽完第三支，王刚边咳嗽边说，孙老师，我发晕了。我也边咳嗽边说，孙老师，我快呕吐了。孙老师说，好，下去每人写一篇文章，题目叫 “抽烟的危害”，不少于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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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下来，姜老师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她说，我观察了，你这一周学习很用心很用功。我说，马马虎虎。她说，你说学习有意思还是不学习有意思？我说，都有意思。姜老师笑了，说，怎么又变成都有意思了？我说，我说的是实话。她说，既然都有意思，那就选择学习吧。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在观察办公室——过去，我虽然常进办公室，但多半是挨批评，我一般闭着眼，所以，我对办公室并不熟悉。我看到，办公室是一间教室，里面安放了16张办公桌，16把椅子，每张办公桌上都堆着几摞书和作业本，在座的老师们都在埋头工作。办公室墙上挂着多张书法标语，其中一张写着“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落款是“朱治林书”。朱治林是跃进中学的校长。姜老师说，你怎么心不在焉？我说，我没有。姜老师说，你能不能再坚持一周？我犹豫了一下，说，能。在乌水中学上初中时，班主任赵老师从不问我学习的事，也许他认为我不可救药了。我那时还在偷人，偷手表，偷手机，偷饭卡……赵老师是破案高手，有一次，我将偷来的手表藏在内裤后面的兜兜里，以为万无一失，谁知他还是搜出来了。我现在才明白，老师搜身是犯法的！不过，话再说回来，如果赵老师不搜身，他也破不了案啊。丢死人了，我上初中还在偷人。
我又在厕所遇上了正在抽烟的张琦琦和魏少帅。张琦琦说，亚军，你为什么不回话？我说，我手机忘家里了。其实，我是故意不带手机。魏少帅递过来一支烟说，晚上喝酒去，不要上晚自习了。我指指喉咙，又摆摆手说，新班主任管得紧，不敢去。张琦琦说，反正私立学校是舍不得开除学生的，你怕什么！魏少帅把递过来的烟重新放回烟盒，说，琦琦，你发现没有，亚军变了。张琦琦说，哪儿变了？魏少帅说，他变得胆小怕事了。张琦琦噗嗤笑了，说，我以为他变成好学生了。上半年中期考试前，应该是星期三吧，我、张琦琦、魏少帅没有上晚自习，和王刚在外面喝了一场酒。王刚还带了女朋友。我们又一次论了一阵大小，结果王刚大我们一岁，于是，我们都叫他女朋友嫂子。嫂子很漂亮，也很温柔，依在王刚怀里，像一只小鸟。大家兴致很高，不到半小时就放倒一瓶。酒酣耳热之际，我的手机却响了——我爸打来的。我说嘘——，大家就停止了大呼小叫。接通电话，我爸在那头气急败坏地说，军军，你在哪里瞎混？我说，谁瞎混了？我在输液。我爸说，咋了？我说，重感冒。我爸说，孙老师打来电话，说你又逃学了。我说，你不要听他瞎说，他是想让你给他送礼呢。我爸便无话可说了。我的电话刚接完，魏少帅的电话呜呜地响了，是振动。魏少帅说，安静，安静，是我妈打来的。接通电话，魏少帅的妈妈不知说了什么，反正魏少帅回话说，妈，我同学有病在外面输液，我正照看呢。众人哗地笑了，嫂子还笑得岔了气。关掉电话，魏少帅说，你们一点不会配合，这回保准露馅了。张琦琦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说，我们家就不和你们家一样，肯定没人打电话。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众人又哗地笑了，魏少帅还鼓起了掌。张琦琦看都没看，说，不接，不接就不接。我们继续喝，一直喝到九点钟，个个烂醉如泥，方才散场。回到家，我爸说，你晚自习到底干啥去了？我说，真的——输液去了。我爸捡起一根收来的破塑料拖把说，满身酒气你输液去了？我说，有本事，你——动我一下！我爸丢掉破塑料拖把，欲哭无泪，气得只好圪蹴在地上生闷气。第二天，我们三个被叫到了政教处。显然，三个班主任串通一气，将我们三个告到学校了。李主任说，知道你们昨晚干了什么？张琦琦说，喝酒。原来，张琦琦早已主动向班主任摊牌了——我知道，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被开除，开除就可名正言顺不念书了。李主任说，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处分？张琦琦说，开除。我和魏少帅也跟着说，开除算了。李主任说，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过了一会儿，李主任说，下一周星期一晨会上做检查，检查要深刻——早点做好准备。张琦琦说，我们的罪孽不轻，还是开除算了。李主任皱起了眉头，说，我知道你们不想念书了，在跃进中学混日子也完全是家长逼的，是不是？张琦琦说，是。李主任说，你们想错了，我才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接下来，李主任就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们，从喝酒的害处讲到人生的崇高理想，直讲得上下嘴唇涌出唾沫泡，口一张，或像套了一个棉花套子。我们三个就拼命点头，鸡啄米似的。最后，李主任挥挥手，说，下去吧。其时正是上课时间，我们就打了胜仗似的跑出政教处，然后钻到厕所抽烟去了。
我对姜老师说，我要住校。姜老师很吃惊，说，住校好啊，可以节省时间。我问和谁联系，姜老师说，我给你联系。她就打电话问询，电话那头说，男公寓楼正好有一个空位。晚上回到家，我向我爸说明我的想法，并说明我要好好学习，我爸很高兴，居然说了一句不像他能说出的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爸上过学，因为家里穷，上完初一就不上了。我爸要给我住宿费，我说我有。我爸十分狐疑，说，你不会又……我说我自上高中再没有偷过同学一根折针。我不知道我过去为什么要偷人，也许是穷，也许是跟上鬼了。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把铺盖行李搬进了男公寓楼。我住进了405。405大都住着高三10班的学生，我不大熟悉。不过，409便是张琦琦的宿舍。午饭后，张琦琦听说我住进了405，高兴的不得了，又是帮我铺毡，又是帮我铺被，忙了个不亦乐乎。晚饭后，魏少帅来到405看望我，临末说了一句——我也想住校。我知道，魏少帅是为了红火热闹说说而已，她妈赁窑给他做饭，他怎么会住校呢。
我开始努力学习。六门功课，我感到最吃力的是数学和英语。怎么办？除了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我就问同学，数学问韩小玲，英语问武春生。韩小玲是学习委员兼数学科代表，全班第一名学生。武春生是班长兼英语科代表，全班第三名学生。我第一次向韩小玲问题时，全班同学哗哗地笑，都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人还说，哈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认为我问韩小玲问题是套近乎，是图谋不轨。韩小玲就大声训斥他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有本事你们也问啊。此后，我向韩小玲问题时，再没人敢“呛”我了。我第一次问武春生英语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高一时我俩打过一架。原因很简单，我上课玩手机，被武春生举报了，手机被班主任没收了。我向他要手机，他说，你找班主任要去。过了一天，我又找武春生要手机，他还是那句话——找班主任要去。我恼羞成怒，一脚就把他的凳子踢飞了，武春生“嗵”地掉到了地上。他站起来，我俩就互揪领口相搏在一起。后来，在同学们的拉扯下，武春生主动放手，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也主动放开手，说，你除了打小报告还会什么！再后来，我爸被叫到了学校，挨了班主任的训；他拿回了手机，但把手机藏了起来。当然，没过多久，我便找到了手机——就我家租来的那两间鸡窝大小的破房子，能藏住什么呢。我补充说一句，武春生大人大量，毫不记仇，给我讲英语比老师还认真。
一周很快下来了。姜老师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她说，梁亚军，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学习有意思还是不学习有意思？我笑了一下，坚定地回答：学习有意思！姜老师说，这可是你的真切体会？我说，是。她又问：为什么学习有意思？我说，学习可以学到有用的东西，心里比较踏实。我还想起历史老师的话，他说，是人就得学习，不学习——那是猪。姜老师说，你能不能坚持到底？我说，能！
学校要利用星期六和星期日举行高三年级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张琦琦对我说，亚军，不要考了，你的名次我已经给你排出来了。自我住到公寓楼，张琦琦有事没事总往我们405跑。我说，多少名？张琦琦说，那还要说——倒数第一名嘛，你的成绩很稳定。我说，我不信。张琦琦掏出手机翻出相册说，看看这个女娃儿，给咱参谋参谋。我说，琦琦，咱们不能再瞎混了，瞎混一点意思也没有。张琦琦说，你的意思是学习有意思？我说，对。张琦琦说，那你学习去吧，我找魏少帅去。我说，小心楼管看到手机。张琦琦说，没事。
我老老实实参加了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成绩出来，我在班里排名倒数12名，比上半年放学考试前进了12个名次。姜老师在讲台上表扬了我，给我发了进步奖——奖品是一个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还号召排名倒数的同学向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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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周，应该是午饭后吧，张琦琦的手机被楼管没收了。
上完两节课，做完课间操——说是课间操，其实是跳舞，跳的是风靡多时的《小苹果》。开学典礼上，校长说，我们学校在全国率先用欢快的舞蹈《小苹果》取代僵化的课间操引起社会很大反响，短短半年时间，网上点击量破万——台下学生就哗哗地笑。跳完舞蹈《小苹果》，魏少帅跑过来拉住我说，张琦琦的手机被楼管没收了，咱们帮他要去。我说，怎么要？魏少帅说，张琦琦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们来到楼管处门口，正好遇上了张琦琦——手里提着一箱牛奶。我们敲门进去。楼管阿姨正在翻看一本什么册子，见我们进来，放下册子说，你们要干什么？张琦琦说，白阿姨，你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我再也不玩手机了。白阿姨说，咱们学校有制度，让你家长来领。魏少帅说，他家在乡下，家长来一回不容易。白阿姨火了，拿起那本册子啪地掼在桌子上，说，那你为什么犯错误？又补了一句，滚，滚出去！我们三个就狼狈而逃——张琦琦还被甩出来的牛奶箱砸了脚后跟。
我问张琦琦，手机咋就被没收了？张琦琦说，我刚路过门厅，手机就响了，楼管正好在那儿洗拖把，逮了个正着。魏少帅说，在学校你为什么不调到静音上？张琦琦说，忘了，都是那个丧门星惹的祸。我问，谁是丧门星？魏少帅说，他的女人。我说，琦琦真有女朋友了？张琦琦答非所问，说，我让那驴日的有事发微信，她偏偏要打电话，这下完了吧？我说，还是让你爸或你妈来学校吧，不然是要不回手机的；我高一时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你们是知道的，最后是我爸来学校解决的。张琦琦气急败坏地说，不要了，让白老婆拿走发财去吧。原来，天下乌鸦并不一般黑。魏少帅说，他们12班的班主任杨老师可不和白老婆一样。上半年，一学生的手机被杨老师没收，那学生送了杨老师两盒烟，杨老师说，一个月后来领。那学生又给杨老师送了两盒烟，杨老师说，现在拿走吧，下不为例。那学生拿了手机，对杨老师感恩戴德，逢人便夸杨老师通情达理。不过，同学们都说，杨老师的纸烟几乎全是犯错误的同学们送的。呵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说，琦琦，白老婆是正派人，你不要有怨言。张琦琦说，我宁愿她是12班的杨老师。
第七节是地理课，课堂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上课间，老师突然问，大家说，地球在哪儿漂浮着？除了我，同学们都喊，海洋上。待同学们话音落下，我慢条斯理地回答，在太空。地理老师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在太空上吗？同学们就看着我哈哈大笑。地理老师正色道，笑什么笑？还有脸笑？地球你大的脑怎么会在海洋上漂浮呢？待大家都低下了头，地理老师就问前排同学，说地球在太空漂浮的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前排同学说，梁亚军。地理老师就说，只有梁亚军同学不傻！呵呵，上初中时，我最喜欢地理，尤其喜欢看地图。看地图等于旅行，想去北京就北京，想去上海就上海，想去平原就平原，想去高山就高山。旅行时，你可以乘火车，可以乘飞机，也可以乘轮船。中国旅行遍了，你可以去国外，或去欧洲，或去美洲，或去澳洲。我对地图非常熟悉，在中国地图上，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县级以上任意一座城市；在世界地图上，东京啦大阪啦，纽约啦洛杉矶啦，巴黎啦曼谷啦，我同样可以 “手到擒来”。我至今保留着看地图的习惯：每当麻烦时，我就在绿色的平原上徜徉，就在蔚蓝色的大海里畅游……心一下就平静了，情绪也会迅速高涨。
我们的教室临街，这时，窗外又飘来收破烂的绑在三轮车上的小喇叭的叫声：回收，回收，高价回收——旧手机，洗衣机，旧冰箱，空调，摩托车，电动机……我忽然想到了我爸。过去，我见过无数回收破烂的，也听过无数回收破烂的小喇叭的叫声，我怎么就无动于衷呢？我爸开着破烂场，虽然不直接上街收破烂，专收收破烂的收来的破烂，但他也是十分艰难和辛苦的。就说破烂场吧，它开在南郊外的一块沙地上，谁也不防谁的事，而且早已商定了租金，可当地村长时不时威胁要涨价，我爸不知给他送过多少回烟酒。就说收来的破烂吧，要分门别类，要打包，要装车，要和上一级的收破烂的讨价还价，我爸常常累得东倒西歪，走路都走不稳，连腰都直不起来。还有，雨天防水，晴天防火，我爸甚至过得提心吊胆。我是一个混蛋，至少过去是一个混蛋。我爸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是爷爷的独子。当然，到我这一辈，我们又是兄弟俩——虽然弟弟和我同父异母。我的两个姑姑生活过得紧巴巴的，也不尽人意，只是大姑的女儿——我的大表姐，是北京范大学的博士研究生，这让大家脸上十分光彩。我爸就常拿大表姐教育我，说，你看盼盼，你能不能向她学习哪怕是一点点呢？大表姐小名叫盼盼。可我呢？我总是对爸爸说，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念博士研究生呢？我爸气得脸黢黑……就这样，我一边解题一边回想，几乎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晚饭后，张琦琦哼着歌来到我们宿舍。我说，琦琦，有什么高兴事？张琦琦掏出一个手机晃了晃，说，新买的。我问，琦琦，你哪来的钱？张琦琦说，我的一半，我那个马子出了一半。我说，啥是马子？张琦琦说，老天爷，你连马子是什么都不懂？马子就是女朋友呀。我说，我真是第一次听说。张琦琦将他手机里马子的照片翻出来递到我眼皮底下，说，怎么样？漂亮吧？我瞧了瞧，说，一般般。张琦琦说，我看见她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儿——关键是，我买手机她掏了600块钱。我说，1200能买来智能手机？张琦琦说，杂牌货，用起来挺好。我说，琦琦，不能贪玩了，否则，我们连专科也考不上。张琦琦说，你也要找个马子，不然，你这人就废了。正说着，魏少帅推开门，面带笑容进来了。我说，少帅，你没回家？魏少帅说，我没回去，街上吃的饭。张琦琦说，肯定和你的马子一块吃的。魏少帅笑而不答。张琦琦说，少帅，咱们得给亚军找个马子，你看他呆头呆脑的，快成废人了。魏少帅说，没事，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说，你们两个不可救药了。高二时，我班的叶中平和许秀芳谈恋爱被孙老师发现了。他俩是怎么谈上的以及孙老师是怎么发现的，我一概不知。孙老师在讲台上公开批评他俩，说他俩不要毬眉眼，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是高二11班的公害。许秀芳受不了辱骂，哭着喊了一句“不活了”， 就跑出教室去跳楼——被紧随其后的同学们死死拽住。天哪，我们的教室在四楼！孙老师被吓得脸色雪白，连连说好话，许秀芳方才被大伙拖回教室。叶中平和我是同桌，我问他，你俩真的谈恋爱了？叶中平说，真的！我说，那你怎么无事人一样？叶中平就站起来说，孙老师，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怎么处理就处理我吧。孙老师改口说，都是我的错，还请大家原谅。全班同学就鼓起了掌。后来，叶中平和许秀芳都转到了林校，因为他俩本来就是林校的学生，在跃进中学上学只不过是借读。他俩最终是否修成正果，我就不得而知了。
晚自习，姜老师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她说，你哪些功课学起来最吃力？我说，数学和英语。姜老师就拿出一摞书递给我说，这是我女儿看过的书，你拿去看吧。我接过书放在桌子上，拿过最上面的一本英语看了看，说，谢谢姜老师，这套教材解析正适合我看。姜老师说，适合就拿走。我说，我只要数学和英语。姜老师说，为什么？我说，语文我还可以，政史地难度不大，我看课本；再说，现在时间不够了。姜老师说，那好吧。我拿了书正要走，姜老师却把我喊住了。她说，听说你和5班的捣蛋鬼张琦琦，还有12班的魏少帅，是好朋友？我说是。姜老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懂不懂这个道理？我说懂。
晚睡熄灯后，我先在肚皮上练习写英语单词，待同学们睡定，我就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解数学题。肚皮上写英语单词是一种好玩的游戏，被窝里解数学题是一种独有的享受。这个方法是初中时的语文老师教的。他叫江方州，二十多岁，讲课出奇地好。江老师好与学校领导争斗，经常在讲台上骂校长。他说校长只长一颗肉脑，再有什么？什么也没有。据说校长要往出调他时，他却考上研究生走了。不知江老师现在干什么工作——也许不当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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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晚上回到家，我放下书包就帮爸爸捆绑破烂。我爸说，亚军，你只管念你的书，这些活儿不要你干。我说看书看得烦，不想看。我爸说，烦也要看，快去。我就回到屋里看书——却总觉得有一件事情没完成。对了，手机！我还是忘不了手机。开机，看微信，其中一个叫“卖花姑娘”的要加我。加上吧，多个朋友多条路。刚加上，卖花姑娘就来了消息：你是梁亚军？听说你语文学得特别好，能帮助我吗？我回信说，你是哪个班的？卖花姑娘说，高三12班。我说，咱们教室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卖花姑娘说，我的语文不好，你要帮助我。我说，行。卖花姑娘就送了我一朵玫瑰花。
星期一午饭后，张琦琦来到我们宿舍，单刀直入，问，卖花姑娘怎么样？我站起来说，原来是你搞得鬼？就去挠他的痒痒。琦琦一边躲一边说，不是我，是魏少帅。我说，那你怎么知道的？张琦琦说，魏少帅告诉我的。我想起来了，上一周他俩就密谋给我找马子。琦琦说，聊了什么，让我看看。我说，我不带手机。琦琦说，为什么不带？只要注意点，没事。我说，没事你的手机让白老师没收了？张琦琦说，那是没注意。我说，琦琦，咱们不能混账了，要学点东西。张琦琦说，我没有混账，我虽然不学习，但我在搞研究。我问，你搞什么研究？琦琦说，我在研究永动机。我很吃惊，说，永动机好多科学家研究过，不存在，你还研究什么？张琦琦说，你不懂，科学家们也没有找到突破口，其实，永动机是存在的。
下午第三节下课后，我在楼道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然后靠在栏杆上向远处张望。我看到街上车水马龙，看到远处有火车在缓缓前行，还看到天际边飞来一架喷气式飞机……这时，一个外班的女孩凑到我跟前，腼腆地说，你是梁亚军？我回过神说，是，你是——。那女孩红了脸，低声说，我是卖花姑娘——乔媛媛。我故意说，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微信号的？乔缓缓说，魏少帅说的。我说，我的语文也不好，徒有虚名。乔媛媛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说，你平时不带手机？我说，嗯。乔媛媛说，我是手机不离身。我说，我听说学校要从严治校，手机恐怕带不成了。乔媛媛说，到时再看。
果然，学校从外地聘请了一位副校长，副校长给学校出了许多新点子。首先是给每个教室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摄像头一安装，教室里学生的一举一动全在学校的掌握中，上课玩手机简直是在玩命。你看，每天下来，政教处的橱窗里总要贴上几页纸，纸上写着某某班级星期几第几节第几行第几排一同学在玩手机，某某班级星期几第几节第几行第几排一同学在睡觉，某某班级星期几第几节第几行第几排一同学和邻桌打斗……违纪是要处罚的，一时间，班主任如临大敌，学生噤若寒蝉。其次，教师办公室也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教师的一举一动也受到学校的监控。我们的政治老师就在讲台上对我们讲，教师办公室安装监控有侵犯人权之嫌。还有，男厕所都安装了烟雾报警器，一旦有人在厕所抽烟，报警器就会吱哇吱哇地叫，保卫科的人员就会飞奔而来，堵在厕所门口，一个一个搜身，往往大有所获。保卫科人员搜身不知违不违法？这就不得而知了。
课间十分钟，我在楼道又遇到乔媛媛了。我说，乔媛媛，还敢带手机吗？乔媛媛说，嘘——不敢了。我这才认真看了一下乔媛媛，她个子不高，但模样俊美，尤其是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仿佛会说话。她说，我写作文老是脱题，你说怎么办？我说，你要学会审题，学会揣摩命题人的用意。乔媛媛说，咋审题？我说，题中的材料都是表面现象，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她说，我明白了，就是读材料要读出中心思想。我说，你真是聪明人。
过了几天，魏少帅又来到我们宿舍。他坏笑了一阵，然后说，怎么样，你的马子还行吧？我说，什么马子，就是个普通微信朋友。魏少帅说，她给你说什么了？我说，人家只是问作文审题问题，哪像你那样灵魂肮脏。魏少帅说，你什么人气，除不感谢我还骂我。我说，少帅，你看学校管得这么严，咱们真不能瞎混了。魏少帅说，我准备给教育部长写一封长信！我说，推荐自己当副部长？魏少帅说，我有什么推荐的，我是提意见。我说，提什么意见？魏少帅说，我反对应试教育，也反对现在这种严酷的管理制度。我说，应试教育怎么了？魏少帅说，应试教育把人教成木偶了。我笑了，说，你什么书都不看，怎么能成木偶呢？魏少帅说，我自然成不了木偶——嗳，第二次高考模拟考试你考的怎么样？我说，班里倒数正数都是30名。
魏少帅说：你成中等生了，离木偶不远了。历史老师说，高考辅导资料的编排体系就十分恶心，不论哪一科，都是真题展示——应试策略——题型训练——模拟测试。你说说，这样教出来的学生不是木偶是什么？
我说：数学老师也批评过高考辅导资料。不过，我认为，问题不是出在高考辅导资料上，而是出在高考试题模块上。如果高考试题模块不固定，谁也猜不透，辅导资料就不会出现僵化模式了。
魏少帅说，对对对，我就这个意思！我说，少帅，如果学校不搞应试教育，搞的是什么素质教育，那么，你会好好学习吗？魏少帅呵呵笑了，说，不知道。
学校采取了更严厉的措施——半封闭管理。走读生都佩戴了校牌——通行证，放学上学凭证出入。住宿生没有校牌，放学上学也无法出入校门。可是，就在这时，张琦琦却要请我、魏少帅和王刚吃饭，还要求各人把各人的马子带上。我对张琦琦说，今天是星期四，无法出入，还是改在星期天吧。张琦琦说，活人能让尿憋死，难道咱就不会想法子？我说想什么法子？琦琦说，翻墙，学校西边的墙是栅栏墙，又不高，还有爬山虎掩护，万无一失。下午放学，张琦琦带着他的马子翻墙出去了。我没有翻墙，而是让魏少帅出去后把校牌从栅栏墙缝递回来，我拿着校牌堂而皇之地出去了。
到了约定的小饭馆，张琦琦一边点菜一边说，梁亚军，你的马子呢？我说，我没有马子。众人说，胡说。魏少帅说，我给乔媛媛说了，她说梁亚军没有邀请她。王刚一手拉着我们的嫂子的手，一手攥成拳头在我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捣了一下，说，梁亚军，这就你的不对了，带个女朋友有什么呢。我说，我真的没有女朋友。张琦琦说，那个乔媛媛算什么？我说，那是魏少帅给我推荐的微友，乱点鸳鸯谱，根本不是什么女朋友。
张琦琦发话了，弟兄们，我今天高兴，因为我的手机要回来了。说着，他掏出了两部手机，齐齐摆在饭桌上。大家忙问是怎么要回来的。琦琦说，我们班王涛涛的父亲来校看王涛涛， 我就求王涛涛的父亲假扮我父亲向白老婆要手机，一下就要回来了。大家就夸赞张琦琦诡计多端，叹息白老婆头脑简单。
席间，我只顾吃饭，没有抽烟，也没有喝酒。魏少帅说，梁亚军成中等生了，看不起咱们了，不愿和咱们同流合污。张琦琦说，明年考大学他还不是和咱们一样，要么走单招，要么连专科也考不上。王刚说，人各有志，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梁亚军学业进步终归是好事。酒酣耳热之际，我终于发话了：弟兄们，咱们不能这样混日子了！这样混日子对不起天，对不起地，更对不起父母。琦琦，你不要研究你的永动机了，开始学习。
张琦琦说：学啥呀，我学不动啊。
我说：少帅，你不要给教育部长写信了，也开始学习。
少帅说：我一看书就头疼啊。
我说：王刚，你当网管能挣几个钱，还是回到学校上学吧。
王刚说：你没喝酒咋就醉了，现在谁还要我？
吃过饭，张琦琦和魏少帅要跟上王刚上网，被我强行拉回来。进校园时，琦琦和他的马子依旧翻墙而入；我和魏少帅如法炮制，先让他和他的马子进去，然后再让他把校牌从栅栏墙缝递出来，我戴着校牌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进去。万没想到，门卫喊，站住！我说，我是走读生，有校牌。门卫定睛一看，说，这是你的校牌吗？照片和你本人明显不一样！我被叫到了值班室。完了，只有坦白从宽了。门卫问，你是哪个班的？我说，高三11班的。门卫说，那你怎么戴12班的校牌？我说，我有当紧事要回家，就借了一个。门卫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梁亚军。门卫就给我们班主任姜老师打电话，问询高三11班是不是有个梁亚军，我听的清楚，姜老师说，有。门卫就对我说，且回教室。
5
我被姜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她说，你一个住宿生出校门干啥去了？我想继续用“家里有事”为由搪塞，但转念一想，这样做对不起姜老师，于是，我老老实实说，我出去吃饭了。姜老师说，和谁一块？我说，张琦琦、魏少帅。她说，我让你少和他们来往，你咋不听？我抓耳挠腮无言以对。姜老师说，你抽烟喝酒了？我说，我没有。她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抽烟喝酒了？我不置可否。
姜老师说：我相信你。走，给保卫人员道歉去。
姜老师在前，我在后。来到校门口，推开值班室的门，姜老师说，小刘，我领学生向你道歉来了。小刘说，姜老师，班主任都像你一样，问题可以减少大半了。我趁机说，刘老师，我借用走读生的校牌冒充走读生出入校门，行为十分恶劣，请你处分。
小刘说：姜老师都亲自来了，还处分什么？再说，我也没有处分你的权力。改了就是好同学！好了，好了，下不为例。
我说：我绝对不会再犯的。
不过，星期一升起仪式结束，政教主任在“国旗下讲话”时严厉批评了住宿生冒名出入校门的行为——天哪，那时，我的心嗵嗵地乱跳，如擂鼓一般。你要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了。上帝呀，好在政教主任终究还是没有点我的名。
然而，星期二，我们班还是被通报了——英语课上有12名同学在睡觉。我们高三11班是C班，不学习的同学远比学习的同学多，上课睡觉是常有的事。（当然，张琦琦所在的高三5班和魏少帅所在的高三12班也是C班）。姜老师虽然治班有方，但对睡觉现象似乎束手无策。她先让他们复习小学和初中英语课本，不见效，又让他们练习书法，还是不见效，最后只能允许他们看小说，可没过多久，他们对小说也失去了兴趣。不怕你笑话，上高一高二时，我也是睡觉队伍里的重要成员，只不过没有熬到前三名。前三名都有雅号，数学老师给取的，一个叫睡王，一个叫睡神，一个叫睡仙。课堂上，睡王头朝后仰睡觉还能打呼噜，睡神趴在桌上睡觉还能说梦话，睡仙左手支着左脸睡觉涎水居然能流到右手上。进入高三，我非但没有在课堂上睡觉，反而好像得了失眠症——大概我是天生不能用心用功看书的。
不久，高三年级举行了第三次高考模拟考试。考试成绩出来，我位列班里第18名，又前进了12个名次。姜老师表扬了我，奖励了我，并让我在讲台上作学习经验介绍。我告诉同学们，首先，学习要有自信心，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其次，复习要抓基础，甘当小学生，从最简单的知识点入手。第三，必须有大量的时间投入，要有自制力。最后，学习要有目标，有理想，不要被玩乐思想俘虏。我的经验介绍刚结束，姜老师就宣布：从今天起，梁亚军同学任副班长。
高考报名工作来临。高考制度规定，考生必须回户籍所在县区参加考试，因此，我要回我们芦河县报名。坐在火车上，我并没有忘记学习——我闭着眼睛回想地理知识。黄河上游水电开发的有利条件是什么？河流流量较大； 地势落差大，水能资源丰富。黄河下游航运能力较差的原因是什么？黄河下游是“地上河”，无法建设大型港口；黄河下游径流量较小、水浅，大型船只无法通行；黄河下游径流量的季节变化大。从自然地理环境整体性的角度分析气候干旱在我国西北地区荒漠化形成中的作用？气候干旱，风力强盛；地表面植被覆盖状况差；地表水缺乏。导致亚马逊雨林被破坏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到达芦河县城，下了火车，我又乘上开往乌水镇的面包车。面包车一路上下客，行进缓慢，我就在心里默默祷告：快点，快点！到达乌水镇，我头也没回便跑向派出所——盖好了户籍证明章子，刚好到下班时间。感谢上帝！下一步去哪儿？回芦河县城？不，我要回老家，我想爷爷了。我带着手机，但我没有给爷爷打电话，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不过，步行十五里山路实在够我戗的！正在犯愁之际，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熟悉身影——三堂。三堂是我们村的，小学和我一个班。我喊，三堂。三堂回过头说，军军，怎么是你？我说我想回咱村。三堂说，我正准备回家哩。坐上摩托车，我说，三堂，你来乌水镇做什么？三堂回了一下头说，交电费，我现在是咱村电管员。我说，你高中念了几年？三堂说，唉，只念了半年。我说，为什么？三堂说，跟不上。我说，你不该半途而废。三堂说，你念的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考过班里倒数第一名，现在是中上等。三堂说，好大的进步。我说，我等上一个好班主任。三堂说，我发现还是念书好。
三堂一直把我送到我家院子。爷爷看到我时，手里还拿着山条柳筛子——他好像刚给驴喂过草。我喊，爷爷。爷爷说，军军，你咋回来了？我说我到派出所盖章。爷爷说，盖什么章？我说，高考报名户籍章。小狗虎虎对着三堂吠了几声，见有我，就跑过来用身子蹭我的裤腿——它并没有忘记我。爷爷让三堂进屋喝口水，三堂说，不了，我还有事。送走三堂，爷爷说，军军，你考大学有几成把握？我说，五成。爷爷说，我梦见咱家又圈了三孔石窑，你肯定能考上。我哈哈大笑，说，爷爷，你咋相信梦！
吃晚饭时，我问爷爷粮食够不够吃，爷爷说，够够，光公家给的钱都花不完。我说共产党好吧？爷爷说，好，好，共产党好！吃过饭，我把我念过的初中课本（除理化）全找出来，装了满满的一纸箱。我要把它们带到学校。爷爷说，念过的还要念？我说，我过去没念好，现在必须补补。我知道，现在看初中课本，居高临下，不懂的很快就能弄懂，而且，看书速度极快。初中知识弄懂，高中知识就不会是空中楼阁了。
第二天，爷爷起得很早，专门为我做了我喜欢吃的烙饼。吃过饭，我和爷爷坐着驴车向乌水镇进发了。秋已经很深了，地上的庄稼所剩无几，天也有些凉。我问爷爷种多少庄稼，爷爷说，不多，只种一垧糜谷，一垧洋芋。我说，明年就别种了。爷爷说，庄稼人不种地干什么？他还说，干什么就要像什么，念书人就得像个念书人。我说，爷爷，我知道。爷爷说，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偷，不能抢。我说，爷爷，我早已不拿别人的东西了。爷爷说，做人还要诚实，不能捣鬼。我说，爷爷，我现在不捣鬼了。一路上，爷爷和我说了许多话，他总是旁敲侧击地教育我。到了乌水镇，我说，爷爷，你早点回去吧。爷爷说，早呢。班车启动了，等我坐了进去，爷爷方才离开。爷爷没有坐驴车，而是拉着驴走在前面，他的腰猫得很深。终于，我到了芦河县城，来到招生办。啊呀呀，报名的人很多，队伍排了几十米长。我把装书的纸箱放在墙根，乖乖站在队伍后面。我开始回想政治考题。唯物辩证法与形而上学最根本的分歧是什么？是否承认矛盾，是否承认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源泉和动力。“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从哲学角度看，这一观点坚持了什么？整体和部分的统一。党的**报告指出，要让改革发展成果惠及全体人民，营造公平的社会环境，保证人民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人民群众的利益。这一材料体现了怎样的价值观？以人为本的价值观或把维护人民群众利益作为最高价值追求。.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公报中，“改革”一词出现了59次。全会开启了全面改革的新征程。从哲学角度看，改革应该……
报名结束，我又坐上了开往沙城市的火车。一路上，我回想了历史考题。列宁称马克思、恩格斯是“十九世纪人类最先进国家中三种主要思潮的继承人和天才的完成者”。这里“三个最先进国家”指的是谁？英国、法国和德国。中国近代两首竹枝词写道：“都城一洗帝王尊，出入居然任脚跟。为问大家前二载，几人走过正阳门。”“政局纷纷类弈棋，本来约法尚临时。四番总理曾更替，内阁从新组短期。”材料反映了当时中国什么样的政治现象？帝制倾覆和政体飘摇。1962年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第三套人民币，票面采用汉、蒙、藏、维、壮五种民族文字。透过人民币票面的文字，我们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历史信息？一、民族平等原则；二、党和政府尊重少数民族文化……
下了火车，我又坐上了公交车。公交车是电动车，有些小，巷道里也挤满了人。行过两站，上车的人更多了。这时，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旁边，一只罪恶的手伸向一个红色小包，先是拉开拉锁，后就拿出了手机。我未加任何思索，一把攥住那只手的手腕——手机便滑落在人群缝里。我大喊了一声，小偷！那只手便滑脱了，但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体面的脸，不属于尖嘴猴腮，也不属于贼眉鼠眼。我接住手机，掀了一下红色小包的主人，说，你的手机？红色小包的主人是一个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孩，她一边摸小包，一边失声道，啊，我的手机！司机把公交车靠边停住，厉声说，梁上君子，请你下去，不然就报警了！那小偷便在众人的斥责声里灰溜溜地下去了。公交车继续前行。行到我们学校站点，我下车了。这时，一个声音说，请你等一下——我扭头一看，红色小包的主人也下来了。她说，非常感谢你，能加你的微信吗？我说，可以啊，以后坐公交要小心，最好一只手按在包包上。加了微信，她说，我叫王紫秋，沙城大学大一学生。我说，哦，那你还有两站才下车。王紫秋说，没关系，我步行好了，权当锻炼。我说，我叫梁亚军，跃进中学高三学生。王紫秋说，有空来我们学校玩。我说，好的，好的，谢谢。
回到学校，天已黑了下来。我把书放到宿舍，匆匆吃了两个面包，然后走向教室。
6
我前面说过，“名师一号”是第一轮复习资料，但我们老师把它当作第二轮复习资料对待——第二轮复习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由于第一轮复习是回归课本，弥补了欠缺的基础知识，所以，第二轮复习我一点也不吃力。
入冬后，我们进行了第五次高考模拟考试，考试结果令全班同学吃惊，也令我欣慰——我进了班里前10名，位居第8。教务主任亲自来找我，他说，梁亚军，你进步十分大，学校考虑把你调到B班，你没意见吧？我说，为什么？他说，咱们学校实行的是滚动制，谁有能耐谁往前面的班级跑。我说，谢谢，我就在11班吧，都习惯了。教务主任说，也行，反正学校给你提供机会。
星期天回到家，我打开手机，见王紫秋给我留了许多话，还问我是学文科还是理科，并且告诉我，她是学文科的。我当即回话说我也是学文科的，学习不怎么样。王紫秋立即回话说，你怎么现在才回话？我说，我平时不带手机。王紫秋问，为啥不带手机？我说，一来学校不让带，二来我自己不带，怕影响学习。王紫秋说，你真有决心。
我说：你是哪个县的？哪里上的高中？你学习一直都很好吧？
王紫秋说：我是佳州县的，沙城实验中学上的高中。学习在班里是中等等，所以才考了沙城大学。
我说：我能考到沙城大学那就谢天谢地了。
王紫秋说：学习上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下一周星期天，我想请你吃顿饭，你可以带你的几个朋友。下午五点，沙城大学东门对面外婆家宴，不见不散。
我说：真心谢谢你！不过，饭就免了。
王紫秋说：不行。
星期一，高考单招宣传工作似乎已经开始了，各个职业技术学院的招生人员纷纷登上讲台宣传自己的学校如何如何好，给同学们散发广告宣传单，要大家报他们学校。他们还说，高考单招现在不叫单招了，叫什么评议式招生，但同学们习惯了，还是叫单招。
姜老师在讲台上说，模考在班里常能保住前15名的同学可以考虑考二本或三本，16名后的同学都考虑走单招。她还说，走单招可以抢到好专业，比参加统考划算。同学们就真的考虑走单招，每人攒下一沓广告宣传纸，挑来挑去，挑得眼花缭乱。我搞不清楚我是什么档次的学生，就去问姜老师，姜老师说，不要怀疑自己，我还指望你考二本呢！
星期六，我通知张琦琦和魏少帅明天下午五点和我到外婆家宴吃饭，又用张琦琦的手机通知了王刚。我特别强调，任何人不得带马子，不得抽烟，不得喝酒。张琦琦说，你有“三不”限制，吃饭有啥意思？我说没意思就别来。张琦琦忙说，听你的听你的。魏少帅说，听话音请客的不是你？我说是。魏少帅说，那是谁？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星期日下午五点钟，我们按时来到外婆家宴。王紫秋在门口等我们，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真担心你不来呢。我说，怎么会呢，我们一下子来了四个。王紫秋就说，欢迎欢迎。进入雅间，我见里面还有一个女孩，以为走错了，正要退出，王紫秋却说，进吧，她是我同学，还是舍友。坐定以后，我指着我的三个捣蛋同学向王紫秋介绍说，这是张琦琦，研究永动机的，据说北京有个什么公司正帮助他申请专利呢；这是魏少帅，给教育部长写信反对应试教育的；这是王刚，现在是网管，未来一定是大商人。他们三个就糟践我说，亚军是未来的名牌大学生。王紫秋就说，你们四个都很了不起。饭是普通饭，五菜一汤，六碗米饭。王紫秋说，可能梁亚军已经给你们说了，我请你们吃饭是为了感谢梁亚军。上上一周，我坐公交车，手机被小偷偷走了，是梁亚军勇擒小偷才帮我要回来的。张琦琦和魏少帅听得目瞪口呆，还是王刚老练，说，亚军见义勇为，值得咱们学习，并且带头鼓起了掌。我就指着王紫秋说，她叫王紫秋，沙城大学大一学生，佳州人，和王刚是老乡。王刚就很高兴，张琦琦和魏少帅却变得拘谨起来。饭后，王刚提议大家照一个集体照，王紫秋说，好好。于是，服务员过来为我们照了相。王紫秋的同学说，让紫秋和梁亚军照一张。王刚说，我来照。我和王紫秋就站在一起。王刚故意喊，老乡，靠近点，再靠近点，挽住亚军的胳膊。王紫秋一点不拘束，不光靠近我，还真挽住了我的胳膊。在众人的一片掌声里，我平生第一次和一个漂亮的大学女生照了相。我想，我能考上一本大学，也许是沾了王紫秋的祥瑞之光。
回到学校，我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班的常兴文在《作文周报》上发表了文章！文章叫什么？《苦恼》——专门写C班学生苦恼的。C班学生的苦恼太多了，真该写一写。星期一语文课上，姜老师特意宣读了《苦恼》，对常兴文大加赞赏。我们呢？除了鼓掌还是鼓掌，鼓得两手生疼。然而，第二天，常兴文居然没有到校。我和武春生就跑到办公室向姜老师汇报。姜老师说，我打电话问了，常兴文说他不想念了。她还说，梁亚军，你和武春生好好做做常兴文的工作，让他很快返校上课。午饭后，我就和武春生拿着姜老师的“手谕”（请假条）出了校门，直奔常兴文家。
常兴文正在伏案“写作”，见我和武春生进来，忙放下笔招呼我俩坐下。武春生说，兴文，姜老师让我俩劝你返校上课。常兴文笑了笑，说，不想念了。我说，为什么？常兴文说，我想专门搞写作。武春生懵了，看着我，我只好说，写作和上学不矛盾。常兴文说，韩寒高一就退学了。我也懵了，老半天才说，韩寒是个案。常兴文说，咱们中国只有莫言一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武春生说，你想得诺贝尔文学奖？常兴文斩钉截铁地说，我有这个信心！我听得晕晕乎乎，终于没有按捺住嘴巴，说，你写了一篇短文就想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常兴文的脸一下变得雪白，嘴唇都有些发抖。
返校的路上，武春生说，亚军，你说话太不留情面了。我说，常兴文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千百倍地膨胀，不给他当头浇一盆冷水他是不会清醒的。武春生说，看那样子，他是不会返校了。我说，我敢打赌，常兴文一定会返校的。
果然，下午上课，常兴文乖乖地坐在了座位上。
第二天午饭后，张琦琦和魏少帅又来到我们宿舍。我说，少帅，你又没回家吃饭？魏少帅说，琦琦请我在学校灶上吃的。我说，那我怎么没见你俩？张琦琦说，我俩没上最后一节，提前吃的饭。我说，看看，又逃课！魏少帅说，亚军，我俩准备向你学习。我说，学什么？张琦琦说，好好学习文化课。我笑了，说，刚才还逃课，怎么会好好学习呢？魏少帅说，我俩逃课就商量这事来着。看他俩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说，真的？他俩异口同声地说，真的！我说，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伸出手，他俩把手加在我手背上。我说，一言为定，加油！他俩也说，一言为定，加油！我说，要学习，首先得戒烟戒酒。他俩说，我们已经把身上的烟丢到垃圾箱了。我说，跟你们的马子也要断绝来往。张琦琦说，这条办不到。魏少帅说，谈恋爱可以促进学习。我说，净瞎说，王紫秋就曾委婉告诉我不要谈恋爱；我表姐也说，上了大学谈恋爱那才叫谈恋爱，而且可以谈得轰轰烈烈，高中谈恋爱不过是小孩过家家。魏少帅杵了一下张琦琦说，试着慢慢往开放。张琦琦说，只有如此了。我说，琦琦，你的永动机以后再研究吧，现在集中力量学习。张琦琦说，北京那家公司要我先出一万块钱，还说否则的话，人家专家看都不会看一眼。我说，这肯定是骗人的。张琦琦说，骗人倒不是，问题是我没有钱。魏少帅说，琦琦，你为什么不能向我俩透露一下你的永动机原理？张琦琦说，事到如今，我就给你们说一说，但你们要为我保密。魏少帅，一定保密。张琦琦就说，我用四个圆圈磁铁，一个圆圈小铁轨，一个滚珠……哎，不能说了，说了就没意思了。我说，我才不愿意听呢。我又说，少帅，收到教育部长的回信没？魏少帅说，没有。张琦琦说，没有才正常。
我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在课堂上能听多少听多少，争取单招能被录取。你们说，一斤铁和一斤棉花谁重？
他俩说：一样重。
我说：据说单招面试还考过这种题。
张琦琦和魏少帅顿时信心大增，说：我们一定能考上。
我说，王刚咋办？张琦琦说，你的意思让王刚走单招？我说，未尝不可——明年高考报名工作已结束，让他后年考。魏少帅说，你给他打电话。我说，还是微信留言吧。于是，我借了琦琦的手机给王刚发了如下内容：王刚，我是梁亚军。张琦琦和魏少帅都准备学习走专科单招，不知你怎么办？咱们四个一把韭菜不零卖，你也回校上课吧。今年就要放假了，你明年插在高二，争取后年走单招。现在没有大专以上文凭，工地打工都没人要，相信你有这方面的感受。请回答我们。
不一会儿，王刚的回话来了：我也想回来上学，可现在谁还要我呢？
7
高一高二年级放寒假了，我们高三年级后留一周，继续上课。上面管得严，不让高三学生后留，但私立学校似乎是独立王国，没有人纠逼。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学校还是停止了打铃，上下课时间师生自行掌握。这个时候，天寒地冻，又下了雪，好多同学抱怨后留补课，但我没有抱怨，相反，我觉得后留补课学校人少，校园安静，学习效果更好。一周时间，上课用了五天，最后两天，学校组织了第七次模拟考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考了班里第1名，年级第15名！
教导主任又来找我，说，梁亚军，你已经是合格的A班学生了，学校决定明年把你调到A班，你没什么意见吧？他不由地流露出要我感谢的神情，但我说，我觉得我在11班挺适合的，不调了吧。教导主任很失望，说，能调还是调一下，毕竟A班学习环境好一点。我只好说，谢谢韩主任，等明年再说吧。
放假后，我带着一纸箱书回到了南郊的家。我向我爸说了我考第一名的事，我爸激动得几乎哭出了声。他说，军军，好、好、好好念，争取考上好大学，到、到公家部门上班，免得受累受罪受气。我后妈也很高兴，说，军军，赶紧到补课班补课去。我爸说，对，对，到补课班补课去，咱现在不怎么缺钱了。我说我不想参加补课班，想自学。我爸说，为什么？我说，参加补课班扰乱了我的自学程序，得不偿失。
我把我考第一名的消息微信告诉了王紫秋。王紫秋问我考了多少分，我说506分，她就发过来三个赞。她说，现在考506分，高考考场上可以考到560分。我说，不会吧？王紫秋说，这是规律，你要相信。我问王紫秋，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她说，我告诉你，你不准笑话。我说，我哪有资格笑话你。王紫秋就说，我只考了501分。我说，我考到501分，我家祖坟就冒青烟了。王紫秋说，你再加把劲，你有考上一本的可能。
临近过年，我回到了老家。我爸要照料破烂摊子，回不了老家，我爷爷喂一头驴，来不了沙城市，所以，只有我回去和爷爷过年。当然，我乐意陪着爷爷。爷爷说，军军你能考几本？我说，三本保险。爷爷说，你爸说你考了班里第一名，怎么才能考个三本？我说，爷爷，你咋还知道一本、二本和三本？爷爷说，我听人家说，大学分本科和专科，本科比专科好，本科又分一本、二本和三本，一本最好，三本最差。我说，爷爷你还真有文化。爷爷说，我连字也不识，哪来的文化？我就说，我准备考二本。爷爷笑眯眯地说，肯定能考上，我梦见咱家院子里长了一棵白杨树，又高又粗又茂盛。我笑了，说，爷爷你咋尽相信梦哩？爷爷说，我做梦灵着呢。
冬天没有农活，爷爷的窑里总来喧棋棋的老婆老汉。喧棋棋是我们这里老婆老汉们最喜欢的游戏。爷爷说，他叔他婶子们，军军要看书考大学，咱们歇火几天，等他上学走了咱再耍。老婆老汉们就讨论去谁家耍，讨论来讨论去没个好去处。我就说，你们就在我爷爷这儿耍，我到外面看书。爷爷说，外面把你冻死呢。我说，我怕热不怕冻，再说，外面空气新鲜。于是，我到窑脑畔上看书。太阳出来，脑畔上散着热晕，但因为有风，身上觉着还是有些冷。我就想，能烤烤火该多好——窑脑畔上垛着柳梢条、豆秆和糜草。不对，引起火灾怎么办？小时候，三堂和我在他家脑畔上打烟火，烟火引燃了柴垛，柴垛滚下脑畔，差点把他家门窗烧了。为此，我遭了爷爷的训，还挨了爸爸的打。对，挖糜草洞。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另一件事，就在糜草堆上挖了一个可以容身的洞，倒钻进去，只露出头脸，用下巴翻着看书。糜草是特殊的作物，煮过它的水可以洗脚洗手，专治冻疮。它的保暖性很强，我们小时候每到冬天就要挖糜草洞，挖好后就躲在里面玩。有一次，我们玩捉迷藏，铁蛋藏在糜草洞里居然温暖地睡着了。还有一次，我、强儿、二娃和毛豆相约在糜草洞里过夜，害得大人们大半夜满村里喊我们。我们谁也没有答应，尽情地享受糜草洞的自在和温暖。第二天，大人们知道我们在糜草洞里过夜，非常恼火，不光打了我们，还骂我们是天生的讨饭胚子。现在，我不光重温着童趣，还为爷爷们腾出玩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在为高考而苦战——其实，苦战也是一种享受。
月尽早晨，爷爷炸油糕，窑里尽是烟，我就在脑畔糜草洞里看书。吃过饭，爷爷说，军军，跟我上坟去。我说，我要看书。爷爷说，上上坟，让老家亲们记住你，保佑你考试顺利。我就笑爷爷迷信。爷爷一个人上坟走了。
快到中午了，爷爷还没有回来。不会有什么事吧？我想到跌下崖的旺财老汉，越想越不安，就丢下书往山上跑。快到坟地，我隐隐听到凄凄惨惨的哭泣声。转过一个小山峁，我看到了爷爷，他正在奶奶的坟前烧纸。爷爷边哭边说：……莲叶啊，你早早走了不管我，我过得苦啊……军军明年考大学，你可要保佑他顺利呀……
我轻轻走到爷爷跟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挽起他的胳膊。爷爷扭过头说，军军，怎么是你？我摸着泪珠说，爷爷，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爷爷用袖子擦着眼泪说，能出什么事！我说，咱们回家吧。爷爷说，军军，你不会笑话爷爷吧？我突然抱住爷爷嚎啕大哭，说，爷爷，你不要种地了，到城里住吧！爷爷说，傻小子，受苦人不种地还叫受苦人吗？
除夕，爷爷为我们炒了三个菜，还炖了一条鱼。饭后，爷爷看春晚，我看书——尽管远处近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大年初一，村长来找我了。他说，军军，今年咱村继续闹秧歌，你可要参加。我说，今年闹不成了。村长说，为什么？爷爷在旁边帮腔说，军军今年要高考，要复习功课。村长说，高什么考，闹秧歌当紧；说实话，军军，就你那成绩，复习不复习一个样。你听听，我在村里就是这般模样。我爷爷有些不高兴，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军军现在是班里第一名学生。村长说，啥？第一名？倒数第一名？我爷爷更不高兴了，用旱烟锅子帮帮帮地敲着锅台说，你说你还是村长哩，咋说话那么二梁武气！村长就说，开个玩笑，大叔不要起火。说完，村长又到别家动员去了。其实，我最喜欢闹秧歌了，而且从小一直闹。闹秧歌是一项有趣的活动，热烈，欢唱，尤其是“排门子”，你还可以尝到百家饭。去年正月我就参加村里的秧歌队，还试着打了一阵伞头。村民们议论说，过几年，军军必定是村里的头号伞头。可是，现在不行，我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
大年初二，大姑和大表姐盼盼，二姑和小表弟小顺都来到我们家。他们给爷爷拜年来了，带来许多好吃的。大姑说，军军，你爷爷专门打电话告诉我们，说你现在是第一名学生？！我说，只是第七次模考得了第一名，以前不是。盼盼表姐就随口考我各科概念性的问题，我都能对答如流。表姐很吃惊，说，军军的第一名名副其实，今年有可能考一本。爷爷摸了一下我的头，说，这孙子娃有志气，一天比一天厉害。二姑说，考上二本也不错了。小表弟小顺问，啥是一本二本？表姐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二姑说，小顺，你要向盼盼姐和军军哥学习。小顺说，妈妈，你不是不让我学习军军哥吗？小娃说话不藏情，二姑有点不好意思，揽过小顺说，那是过去的军军哥，现在的军军哥不一样了，成了大家学习的榜样。坐了一会儿，我说，大姑二姑，姐，你们聊，我到脑畔上看书去。大姑说，脑畔上太冻了，你就在家里看，我们不影响你。我说，我钻在糜草洞里看，不冷。二姑说，什么糜草洞？我说了我在脑畔糜草堆里挖了一个洞可以倒钻进去看书的事，表姐就说，怪不得你考第一名呢。
吃饭时，表姐说，有个叫王紫秋的给你打电话了。我说，你们接了？表姐说，接了，我接的。我说，她说什么了？表姐说，她问你去哪儿了，我说你到脑畔上看书去了。我就拿过手机看了看，只见王紫秋给我发了微信：你太有毅力和恒心了，大冬天居然在脑畔上看书；不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切记！我回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表姐就取笑我，说，军军，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咋有可能呢。表姐说，这个女孩说话挺温柔的。我说，人家是大学生。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告别爷爷，告别小狗虎虎，告别毛驴，告别峁疙瘩村，背着一包书又回到了沙城市。
8
开学了，我去姜老师办公室报名。姜老师头也没抬，说，梁亚军，翅膀硬了，飞到A班去了？我说，没有啊，怎么回事？姜老师抬起头说，那怎么把你分到A班了？我说，不知道。姜老师说，你看着办吧。我说，我找教导主任去。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挤满了人，但我不管这些，强行挤了进去。我说，韩主任，我是11班的梁亚军，我不想到A班去。韩主任说，这是朱校长的意见，你可找他去。我就去找校长。校长办公室的门闭着，听不到里面有说话声。我有些胆怯，咳了一下，壮着胆喊了一声报告。听到校长嗯了一声，我便走了进去。我说，朱校长，我不想到A班去。朱校长笑着说，哦，你就是梁亚军？我说，是。朱校长说，我听说了你的学习事迹和成绩，所以才把你调到A班。我说，我喜欢C班。朱校长说，A班竞争对手多，师资又好，你会进步更快。我说，11班的师资也不错。朱校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说完，他写了我继续留在11班的条子。
晚自习，姜老师在讲台上作了更为隆重的高考动员讲话。她特别强调，C班的同学不能妄自菲薄，要自信，要像梁亚军同学学习——梁亚军被校长调到A班，可他坚决不去，最终还是留在了咱们班。同学们就看着我，并且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我在校园遇见了王刚。他返校了，进了高二12班。我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说，好样的！王刚傻傻地笑了一下，说，就是比你们低了一级。
单招工作开始了，各个职业技术学院的招生人员穿梭于各个教室，用尽手段抢生源，我们C班学生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我们11班有大半同学报了名，其中就有班长武春生。我说，春生，你为什么走单招？武春生说，参加统考我只能考个三本，三本学费太高，家里供不起。我焦急地说，如果你考上二本呢？武春生说，肯定考不上，我现在比你差远了。
第八次高考模拟考试，我又考了班里第一名。遗憾的是，我的年级名次下降了，由第15名降到了第23名。姜老师看了成绩总册后分析说，原因很简单，A班学生更努力了。我又该如何努力呢？我暗暗捏了一把汗。
2月27日，学校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高考百日倒计时大会”。会上，三个同学发了言，我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后发言的——我揣测我是C班的代表。我说：……C班的同学和A班的同学一样有潜能，只不过C班同学的矿藏埋得深一点，须要我们下苦工开采——也许我们还是优质煤呢……
我的发言赢得C班同学的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一个多月后，单招结果出来了。我们班只有两个同学未被录取，其余同学都有了去向。5班和12班的情况和我们班差不多，但我只关心张琦琦和魏少帅。张琦琦被沙城职业技术学院录取，魏少帅被红都职业技术学院录取。他俩按捺不住高兴的情怀，星期天下午请我和王刚吃了一顿。等菜时，张琦琦给大家递烟，被我制止了；魏少帅要上酒，也被我制止了。王刚说，从今天开始，梁亚军就是咱们的老大，他说啥咱就听啥。张琦琦和魏少帅说，我们举双手赞同。我说，王刚大咱们一岁，他永远是咱们的老大。
第二天，学校作出决定，让单招录取的同学立即离校，C班两班并一班上课。瞌睡支了个枕头，走单招的同学早就不想在学校待了，所以，当天就走了个尽光光。万没想到，两天后，离校的同学带着家长气势汹汹地返回了学校，并且把校长办公室围了起来。他们要干什么？要学费！严格讲，是要求学校退部分学费。张琦琦和魏少帅就在其中，而且闹得最凶。校长坚决不退学费，闭门不出，还打电话叫来了保卫科人员。群情激愤，就有人踹校长的门，门板都被踹下来了。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少帅。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我们班走单招的同学告诉我的。一会儿，学校来了公安人员，据说要抓人，但公安人员很快就撤离了，一个人也没有抓。张琦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我们教室找我来了。我说，怎么样？张琦琦说，魏少帅被保卫人员带走了！我说，带走又能怎样？张琦琦说，据说学校要开除魏少帅！我说，魏少帅已被红都职业技术学院录取，咱们学校开除有意义吗？张琦琦说，档案还在学校，毕业证还没发呢。我说，走，咱们去看看。来到保卫科，不见魏少帅，我就问，你们把魏少帅带到哪儿了？保卫人员说，副校长办公室，怎么着？我和张琦琦敲开了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我说，汪校长，下令单招录取的学生离校本身就是学校的错，处分魏少帅是不对的。汪校长说，你也是走单招的？张琦琦说，他不是。汪校长很恼火，对我说，你叫什么？我说，梁亚军。汪校长说，11班的梁亚军？我说，是。汪校长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说，那有你什么事？魏少帅说，我们是好朋友。汪校长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你们都下去，等我给朱校长汇报了再说。
第二天，学校的公告栏里贴出通知，令离校的单招录取学生立马回校上课。单招生们一哇声叫苦，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看得出，学校的如意算盘和单招生的如意算盘谁都没有算出好结果。魏少帅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但他的班主任杨老师当了替罪羊，被学校当即解聘了。
6月很快就来临了。公立学校1日就放假了，而我们上课上到4日。第5日上午，我们照了毕业照；下午，同学们自由拍照。我专门和姜老师合了影，并让摄影师把照片放大两张，装在相框里。姜老师说，梁亚军，高考结束，你把你的高三学习生活写成故事，让高一高二C班的同学看一看，或许对他们有用。我说，我试一下吧。
6月6日上午，我和我爸来到了芦河县城，住进了客悦宾馆。本来我想一个人去考试，可我爸非要来不行。下午，我在芦河中学中院参加了考生动员大会。7日8:00，语文考试准时开始。语文是我的强项，我不慌不忙，答得十分稳妥。从考场出来，我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愁容的我爸。他焦急地问，怎么样？我说，不错。我爸脸上的皱纹立马舒展了，说，走，咱也吃炖鱼去。吃过饭，我美美睡了一觉，而我爸一直在床上干坐着。下午考数学，我有些紧张，差点遗了尿，不过，事情还不是十分糟糕，除了一道函数题不保险，一道立体几何题没做出来，别的都不错。晚上7:00，爷爷打来电话问我考的怎么样。我说，很好。爷爷就乐哈哈地说，明天继续好好考。第二天上午考文综，我的感觉良好。下午考英语，听力遇到了困难。我的听力一向不好，这下现了原形。好在别的试题答得还不错，使我走出考场时还面带些许笑容。我爸跟在我后面，嗫嚅了很久，终于说，考的怎么样？我说，还行。话刚说完，王紫秋就打来电话，问我考的如何。我说，还可以，上二本估计差不多。王紫秋就说，恭喜你！电话刚挂断，爷爷又打过来了，问，军军，今天考的怎么样？我说，爷爷，完蛋了，没考好，你的梦不灵。爷爷说，不要哄爷爷，实实在在说，考的怎么样？我说，还行，二本没大问题。爷爷说，好啊——考罢没事了，回咱老家来，大接桃子能吃了。
半个月的等待中，我果真去了一趟老家，吃到了爷爷的大接桃。
6月24日中午，高考成绩公布了，我语文考了121分，数学考了119分，文综考了214分，英语考了103分，总分557分。一本分数线是530分，我高出一本线27分。我爸高兴得声音都颤抖了，说，军军，你给咱家争光了！我电话告诉爷爷我的分数，爷爷竟然哭了，说，老天长眼着呢，没有亏待我娃。王紫秋打了几次电话打不进来，就用微信问我成绩，我就把短信给她复制过去。她回信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梁亚军，你太厉害了！我把短信转给姜老师，姜老师回了蒲松龄的名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我们11班创造了C班奇迹：除了我考上一本，学习委员韩小玲考上了二本，另有18名同学考上了三本。
高考志愿填报完，王紫秋约我去逛白云寺。白云寺距沙城市5公里，庙宇林立，金碧辉煌。来到大雄宝殿，王紫秋说，我要抽签。我说，抽什么？她说，佛祖知道。在侍庙者的指引下，王紫秋拿起签筒咣当咣当摇了几下，一支签跳了出来——顺水推舟，上上签。她在布施箱里塞了20元钱，笑盈盈地说，走吧。我说，走哪儿？王紫秋调皮地说，继续逛啊。说完，她竟哼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二十天后，我接到了XB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现在，我正坐在大学图书馆写我高三一年的学习、生活故事。回望这一年，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