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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叶老师的婚事(中篇小说)

小说:南坡中短篇小说集 作者:南坡字数:33986更新时间:2023-05-04 07:07:47

引子

严开老师和我都是我们黄磊中学的语文老师,都爱好写作;他还是学校教研室主任。我俩在学校公寓是门支门的邻居,所以,他有什么困难总是喜欢找我。我比他大近十岁,阅历自然深点,再加上我是学校的工会主席,他遇到困难找我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事。他对我很尊重,多次请我喝酒吃饭,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天是星期天,高三老师大都没有回三木市——这周是单周,高三年级星期六继续上课。八点左右,严开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一脸愁相,胡子拉碴,似乎连脸都没有洗 。我递了他一支烟说,又遇到什么困难了?他点着烟狠劲吸了一口说,唉,老婆跑了。我说,跑哪儿了?他说,跑乡下娘家了。我说,你去找啊。他叹了一口气说,找了,死活不回来。我说,跑了多长时间了?严开说,正好一周了。我说,你是不是打她了?严开说,我哪敢打她——她打我倒是常有的事!我说,你儿子上学谁接送 ?他说,我接送。我说,你们怎么就闹矛盾了?严开红着脸说,唉,百度上有个拉小提琴的女孩,人长得非常漂亮,琴拉得特别好,我下载了十多个视频,闲时听听;她发现了,说我对她不忠,抢过手机把这个女孩拉小提琴的视频都删了。我笑着说,严开,你是为听音乐还是为看美女?他苦笑了一下说,老曲,我到你跟前不捣鬼——两者都有。我知道,严开婚姻不如意,听音乐是假,看美女是真。看美女有什么错呢?说实话,我也爱看美女。严开老婆没文化,还带点泼妇劲,时常奴役严开——其实,在我眼里,严开绝对是一条汉子。我就向严开要了他老婆的电话,随即就拨通了。我说,王桃花,你咋不管你老公和孩子偷偷就跑回娘家了?王桃花说,曲主席,你说严开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看**——你是不知道,他的涎水都流下来了。我说,你说你,就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回娘家了!王桃花说,曲主席你不要笑话我,我给你说,他一周也不碰我一下。我忍住笑说,不会吧?王桃花立马哭着说,曲主席,我如果瞎说的话,就遭天打五雷轰!我说,你很快回来,严开带毕业班,很忙;你放心,他的问题我解决。王桃花止住哭声说,曲主席,我听你的。挂断电话,严开说,老曲,到我家喝酒去。我说,就到我这儿喝,我老婆伺候她父亲去了,我儿子儿媳在三木,这周没回来;再说,在你家影响你儿子学习。他就说,那我取酒菜去。我说,我这儿有酒,西凤系列的和老白汾系列的都有。他没有回话,拉开门出去了——门留了一条缝。一会儿,严开用脚勾开门进来了,左手提着大概是从外面食堂里买来的四袋菜,右手提着两瓶“赖茅”酒。我说,现在离吃午饭还早呢,你弄四个菜谁能吃完呢?他说,迟也是吃,早也是吃,迟吃不如早吃。我指着茶几上的一瓶15年“西凤”说,酒就喝我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严开不听,呲呲两下就把一瓶“赖茅”包装盒撕开了。我们两个就碰酒,一递一下,半小时就把一瓶“赖茅”喝光了。不知为什么,他今天喝酒催得很紧,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似的。他醉了;我怎么也挡不住,他把另一瓶“赖茅”也撕开了。他说,老兄,你说人存在不存在命运?我说,肯定存在。我就把我三次转行都没有转成的事给他讲了一遍。严开听完后说,人绝对存在命运一说。我说,你有感觉?他说,你听说过我婚姻方面的故事吧?我说,略知一二,愿闻其详。严开就把他十几年前的婚姻故事给我详细地讲了一遍。我听得唏嘘不已,差点拿起纸巾去擦眼泪。严开倒轻松了许多,对我说,曲主席,你会写小说,不妨把我的悲惨故事写成小说发表了。我说,你自己就是写文章的高手嘛。严开说,我只会写论文,不会写小说。我说,现在在纸媒上发表文学作品比登天都难——我现在基本不写作了。他说,那你就发表在网络平台上嘛。

严开走后,我就开始构思这篇小说。一周后,堪称中篇小说的《叶老师的婚事》就诞生了。当然,小说的故事情节、人物,还有环境,我都进行了加工改造。小说都是虚构的,完全是真实的事情,那还叫小说吗?

第一章

火车飞快地向北行驶着。

“喂,你给我听清楚:下午一点半,XX次列车。黄色短袖衫,牛仔短裤,白、橙色相间的旅游球鞋,黑色的书包。对了,披肩发。”车厢里的乘客都在瞟着她,那眼光是五颜六色的。管他呢,她继续对着电话大声喊:“记住没有?记住了?记住给我重复一遍!”

……

一声汽笛长鸣,火车徐徐靠站了。走出车厢,她的心跳在加快,但她还是看了看天空。北方的天空是高远的,相信北方人的心也是高远的。她不想立刻见到他,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她想,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迎接她呢?至少应该有一束鲜花吧?当然,她渴望的是热烈的拥抱。

“姑娘,出站了!”出口处的车站管理人员喊话了。

她这才发现,她成最后一个出站的旅客了。

她的电话响起来了。

“喂,你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到!喂,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他怀疑起她的到来了。

“我在出口处!我是最后一个出站的旅客!你在哪儿?”她把自己的嘴唇使劲咬了一下,终于没有哭出来。

“灵子!”他看到了她。

如视频里一样,她很漂亮。

她也看到了他。他的手里没有鲜花!她想哭,想扑上去抱住他嚎啕大哭,但她没有;她用长发掩住脸,顺从地将书包递到他伸过来的手中。

他就是披着狼皮的羊——她心中的“狼”。

掐指算来,他们在网上认识已经一年了。

他们并排走在火车站广场上。

他侧目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高,心想,她简直就是一个孩子,哪儿有二十五岁!他有些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地偷眼看了看四周,生怕见到熟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骗子!

他为她登记旅馆。

她不解,问:“你不是有房子吗?”

他心里一惊,说:“房子一半租给两个大学生了。”

服务员要身份证,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出来了。她知道,年龄的事是瞒不住他的。他扫了一眼,看得很清楚,她才十九岁!他的心疼了一下。他刚过而立之年,比她大整整十二岁。

打**门,放下东西,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该撒谎!”她先是一愣,然后一转身抱住他,哭着说:“我是骗子,我才十九岁。可是,叶恺,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她将他抱得**,生怕他飞走了。

他摸了一下她的脸,说:“你累了,洗个澡,睡一觉。下午三点,不,四点,我来找你。”

她感到无比委屈,但很无奈,只好强忍着泪水,目送他走出门去。

她果真洗了澡。洗澡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十分清醒,于是自言自语:“我必须嫁给他!”之后,她便睡着了,嘴角边挂着幸福的微笑。

他们共同骑着一匹枣红马。

北国的草原是绿的海洋,无边无际。

驾!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扬着马鞭。马儿回过头说:“啊,原来你俩是康熙爷和宝日龙梅!”他哈哈大笑,说:“康熙爷算什么!康熙爷上过网吗?他有这个吗?”说着,他掏出手机晃了晃。耳边的风呼呼地响,她的长发飘啊飘啊,飘成了柳丝,抖落满天的柳絮。他俩跳下马背,踏着软软的细草,向上逮啊逮啊,逮到的却是满把的蒲公英的绒花。他说:“你知道吗?他们都是蒲公英的娃娃!”她就说:“那我们放手吧,不然他们的妈妈会不高兴的。”他们就放手了,他们就一同仰望天空,不知怎么,天空里飘的却是五颜六色的肥皂泡……

这时候,德德玛踩着一朵云飘过来,她用观世音菩萨一样的洪厚声音说:“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说着就唱起了《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草一朵

牛羊好似珍珠洒

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

他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会唱歌就好了。”

她说:“我会唱好多歌呢,可是,可是,我把歌词都忘了;还好,我会背诗呢。”于是,她就背起了《敕勒歌》——

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德德玛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说:“好孩子,你上几年级?”

她几乎要急哭了,说:“阿姨,我不是孩子,我都十九岁了,我是大人了。”

德德玛还是微笑着。

“我不是孩子!我都十九岁了,我是大人了——”她大声喊叫着,冤屈的声音回荡在草原的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她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她看了看表,发觉刚才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她下床打开电视,换到浙江台上,希望搜寻到一点杭州的新闻。可是,浙江台老老实实模仿湖南台,正在举办超女大赛呢,她高兴的“耶”了一声,两眼盯着荧屏,把什么都忘了。

第二章

叶恺好象忘锁家门一样,一出旅馆便急匆匆地往回赶。

他先乘2路车,再换乘6路车,又步行一里地,最后爬完五层楼梯,方才进了家门——门当然锁得好好的。他本想喝杯水,却点燃了一支烟。他跌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墙上的镜框——那是他和他未婚妻的婚纱照。

她离开他已经六年了。

她是一位小学老师。那天放学,她像往常一样护送孩子们穿越公路,可是,一辆失控的拉煤车飞了过来……

出事时,他正在老家和父母商量如何操办他俩的婚事呢。

叶恺的脑海里出现一片血色,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随即又打开抽屉,翻出第二任妻子的照片——那家伙正甜甜地笑呢。“婊子!”叶恺怒火中烧,第一次感到笑比哭难看,“嗤嗤”几下就将几次想撕而未撕的照片撕得粉碎。

她叫杨飞燕,开理发店的,三年前经人介绍和叶恺结婚;但结婚不到两个月,她就跟一个做服装生意的南方商人私奔了。

叶恺自己问自己:“世上最倒霉的人是谁?”是谁呢?恰好,电话响了,是乡下的父亲打来的:“恺子呀,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姑父又给你瞅着媳妇了,我见过,人不错,就是有个女娃;女娃不打紧,二十年后就是人家的人……”

近几年,爸的神经差不多是出了毛病,只考虑给儿子续娶的事,别的事情似乎什么都不想了。

叶恺回话说:“爸啊,我说多少回了,我的事你管不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父亲几乎带着哭腔,说:“你个狗日的,我不操心谁操心!**临咽气都念叨你这事哩……”

挂了电话,叶恺又点了一支烟——他对自己说,这个梅灵子还真是个麻烦!他真想打开电脑看看他俩究竟聊了什么,可惜他三木市的家里根本就没有电脑——有也没用,聊天内容是随电脑存贮的。不过,他清清楚楚记得他俩第一次聊天的情形。

那天晚上,他签到之后顺便进了电子备课室。一进门,一个年轻女教师就说:“哇,叶老师,第一次见你来这里!”他说:“我来好几回了,不大会用。”

叶恺发现,备课室里全是年轻人,大伙不是看电影就是打游戏,不是打游戏就是聊天,人人投入,个个忘情。

女教师说:“叶老师你会聊天吗?”

叶恺说:“不会。”

女教师说:“我教你。”

叶恺说:“好啊,不出钱就请到了老师,这买卖便宜。”

女教师也是语文组的,去年才从陕师大中文系毕业分来,名叫林小雨,很活波,是一个阳光女孩,大家都叫她林妹妹。

林妹妹就说:“来,先申请QQ号,对了,起个名,什么?不要真名,要个虚拟的名儿,好,有创意,披着狼皮的羊……好哩!”

叶恺说:“怎么聊?”

林小雨说:“拉话啊。你不会打字?”

叶恺说:“字倒会打,就是慢。可是,和谁拉呢?”

林小雨说:“噢,这样,我给你随便找一个网友,女的……来了,快乐如风,好浪漫的名字耶。”

叶恺同志就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聊天”。

披着狼皮的羊:“你好!”

快乐如风:“你好!”

披着狼皮的羊:“你是哪儿的?”

披着狼皮的羊:“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披着狼皮的羊:“你多大了?”

快乐如风:“你查户口啊?”

叶恺觉得受了辱,自言自语说:“这聊天有什么意思呢。”

林小雨就喊:“武杰,帮叶老师把这个小妹钓住。”

武杰是林小雨的男朋友,他奉命走过来,看了一下说:“嗨,人家不上线。让我看。”**,**——快乐如风出现了。

叶恺一看,小武竟发过去一朵玫瑰花!再仔细一瞧,玫瑰花后面是一段诗一样的肉麻话:“我已经不下百次梦见你,几乎每个夜晚,你的身影都会进入我的梦境。现在,我们天各一方,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想念你。我只有祈求上苍赐给我忍耐力,并且不要把我们相逢的良辰推得太远。”

快乐如风立即回了一个笑脸。

只见小武又发过去一段:“时间冲不淡真情的酒,距离拉不开思念的手。想你,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永久。”

那边回话:“你是诗人啊!请问你是哪儿的?”

披着狼皮的羊:“哥们是北方的。小妹你真是杭州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美女如云啊!”

快乐如风:“我是杭州的。你是干什么的?”

披着狼皮的羊:“我是贩卖人口的!”

快乐如风:“你小心把自己卖了!”

小武对叶恺说:“顺着我的意思往下聊。‘聊天宝典’我打开了,必要时就复制一段发过去。”

叶恺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武杰走后, 叶恺想,原来聊天就是这么一回事!可他又想,聊天的人为什么不实在一点呢?他看了看左右,重又坐定,手指轻轻地敲起了键盘。

披着狼皮的羊:“小妹芳龄几许?”

快乐如风:“25。”

披着狼皮的羊:“来过我们北方没有?”

快乐如风:“没有。北方好吗?”

披着狼皮的羊:“美丽的草原;金灿灿的沙漠;晶莹透亮的雪。”

快乐如风:“哇,好美啊!”

披着狼皮的羊:“草原等着你,沙漠欢迎你,白雪会把你装扮的无比美丽!”

快乐如风:“谢谢你!”

……

客厅里满是烟雾。

叶恺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荒唐:你跑回来就是为了抽烟?他掐灭烟卷,打开纱窗向外看了看,白花花的太阳正照得欢呢。

暑假就要结束,这天怎么还是热得要命。

第三章

下午四点钟,叶恺来到旅馆,准时敲响了梅灵子的门。

开门的灵子变了样儿,黄色短袖衫换成了浅绿色短袖衫,牛仔短裤换成了白色裙子。叶恺吃惊不小,索性盯着她看起来——但见她一头秀发闪着黑亮的光泽,白皙的小圆脸泛着春一样的红润,两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充溢着稚嫩的娇羞。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呢,江南水乡长美女呢。”叶恺几乎有几分冲动。

“捧杀!”灵子冷冷地说。

叶恺乐了,说:“走吧,出去吃点我们三木市的小吃,然后去燕窝湖边玩玩。”

灵子依旧冷冷地说:“不去。”

“不去?”叶恺糊涂了,“不去你来了干什么?你不就是旅游吗?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只能陪你玩两天,大后天我就得去黄磊县上班了。”

“两天?”灵子有些焦躁不安,“怎么会是两天!”但她很快变得顺从了,跟着叶恺走进了旅馆门外的一家羊杂碎店。

杂碎店的老板很高兴,一边操作一边哼歌,自始至终打量着梅灵子。叶恺想,又**的是一个老色鬼。灵子倒没有发觉什么,一口一个大叔,直夸老板手艺好。

付帐时,老板摆手不要钱。

叶恺问:“为什么?”

老板说:“她是南方的吧?”

叶恺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说:“她的皮肤白白的,和我们北方人不一样。”

叶恺说:“那也不能不要钱!”

老板说:“我没有子女,但我有个侄女,就她这么大,在南方打工,都不容易……”

叶恺红了脸,放下五块钱,说:“谢谢大哥——大叔了,你就收个本钱吧。”

老板又说:“兄弟肯定有份好工作吧?”

叶恺边走边说:“好什么,教书匠一个。”

老板好似自言自语:“噢,那就好,那就好……”

走出小吃店,灵子说:“你们说什么呢?北方话也不好懂啊。”

叶恺说:“你一句也没有听懂?”

灵子就笑了,说:“我听懂一句,你既称人家大哥,又称人家大叔!”说完接着笑,直到笑得岔了气。

叶恺也笑了,说:“他也就是四十岁的样子,你说我该怎么称呼呢。你这人好人缘呢,人家不要钱。我呢,人家起疑心,怀疑我是**儿童的骗子呢。”

灵子噘了噘嘴,说:“骗人。你才是儿童呢。”

叶恺笑了笑,也不还嘴,伸手向对面招了招,一辆三轮摩托车就过来了;讲定价钱,他们就向燕窝湖驰去。

三轮摩托车突突地响着,似乎正好可以遮掩一些尴尬,叶恺就想问问灵子家里的情况;哪知她的电话偏偏响起来了,她用浙江话叽哩咕噜说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叶恺听得不耐烦,也听得一头雾水。

电话接完了,燕窝湖也就到眼前了。

哇!天下还有这么奇怪的湖!天呢,周围全是沙——灵子像发现新**一样,兴奋得大喊大叫,顺手又抓了一把沙,然后轻轻松开手,那沙子就如瀑布一般,顺着指缝纷纷下落。叶恺说:“燕窝湖是沙漠的明镜,高原上的明珠哩。”灵子生出了妒意,说:“那也比不得我们的西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叶老师,懂吗?”叶恺说:“懂,但你应该叫我叶叔叔。”“什么?你以为我是叶恺啊,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大叔?叶恺叶恺叶恺,我就叫你叶恺,看你怎么样。”叶恺没理她,继续说:“西湖确实美,就是面积太小,还不及燕窝湖的一半,还让白居易和苏轼这两个倒霉的老头子筑了两道堤,**了自然美。”灵子有点不高兴,说:“你的思想太反动,简直就是反动派,比我妈都恐怖。”叶恺趁机就问,刚才是你家的电话吧?

灵子说:“同学。她叫陆骞,张骞的骞,现到杭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服装设计。”

叶恺说:“其实,你也应该上学的。”

灵子说:“看看,又来了,果真和我妈一样反动。我在网上就告诉你了,我讨厌上——大——学——。叶恺同志,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叶恺苦笑了一下,说:“好好好。”

灵子继续说:“陆骞有男朋友了,他们爱得很深,可是,她男朋友的妈妈是个顽固派,嫌陆骞个子低,不答应;陆骞去男朋友家了,老家伙居然下了逐客令!陆骞受的打击太大了,她刚才是哭着给我说的,还说她不想活了。”

叶恺望着天。

灵子推了他一把,说:“你听还是不听?”

叶恺说:“我听着呢。”

灵子说:“你听见什么了?”

叶恺说 :“不就不想活了嘛。”

灵子一下子跌坐在沙堆上,说:“我真想哭!”

叶恺依然望着天空,说:“看,那是滑翔机,我们到天空看看吧。”

灵子气得扔了一把沙,站起来说:“**,那不安全。”

叶恺说:“那我们玩安全的——坐快艇去!”

于是,他们租了一艘快艇,沿着湖的**飞了起来。

驾艇的中年汉子说:“先生的女朋友真漂亮。”

叶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报以淡淡的一笑。他心想,原来他和灵子的年龄差距还不至于让人怀疑他是拐骗小女孩的人贩子。

灵子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但她心里幸福着呢,不由地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 how i know you go on……”

叶恺知道,她唱的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

快艇如箭一般地飞驰,平静的湖面被划开一道旋风般的波痕,浪花飞溅,惊得水鸟一阵又一阵地起飞。

……

返回的时候,他们乘了出租车。行至半路,灵子的电话又响了;她这回用了普通话,叶恺听得清清楚楚。

“冬虫啊,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去法国的……你不要再发那样的短信了,我有男朋友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她擦了一把后视镜,又扭头朝后看了看,然后就打起了口哨。叶恺听得出,那口哨的调调是《狼爱上羊》。

第四章

窗外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灵子打开手机看了看,乖乖,都八点了!她本想起床,但又想,起床干什么呢?去你的八点吧,于是,她拉了拉被角,索性蒙头大睡了。

电话却响了。灵子知道不是叶恺,她的手机带着漫游,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打电话的。死!灵子一脚蹬开被子,懊恼地拿过手机——却是妈妈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终久还是没有接。

妈妈啊,不是女儿狠心,是你太过分了。凭什么一家人就要围着你转呀,你又不是太阳。你总是坚信自己没有错,可你做对了多少啊。你不是说你出身干部家庭嘛,怎么动不动就用脏话骂人。爸爸说你的嘴是全杭州最肮脏的垃圾桶,你还觉得冤,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反思心理?我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我决定成全你的诅咒。你整天起来和人攀比,俗得让人直想上吊。比吃比穿还可以,老公、孩子怎么比呀。爸爸就是一个建筑工人,只知道和钢筋水泥打交道,怎么能和那些为所欲为的地方官员相比呢。你比呀,比得爸爸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一年四季不回家。不错,爸爸有外遇,没有外遇才是怪事呢——但那个被你称做“狐狸精”的女人并不比你讨人嫌啊。妈妈呀,你老是骂人“遭报应”,怎么就从来不想想你遭到了什么报应呀。你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只为娘家着想,明明知道舅舅不成器,却支持他上那下三烂的民办大学,还大把大把地给他钱花,乐得他越发大胆**,大胆**;现在可好,只差杀人放火了。钱是爸爸赚来的,你说他能不心疼吗?也罢,外公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姊妹三个不也就这么一个弟弟嘛。你还希望我能考上重点大学,好让你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可我问你,你当年为什么不考个大学也让外公外婆高兴高兴呢?我最讨厌说什么我当年要是有人督促的话我就会怎么怎么的人。这种人是对自己也不负责的人。我们老师讲了,人的先天智慧是有上中下之分的,一个先天智慧低下的人无论多么努力也是不可能成大才的。我遗传了你们的基因,我的智慧就低下,我是彻头彻尾的笨蛋;但我努力了,我没有虚度时光,我比你强,我问心无愧。你以为三类大学也可以给你带点微弱的荣光,可你知道那是怎样的学校啊。我就是要退学,退学怎么了?你问问我的同学,上学又能怎样?本科毕业也找不到工作,一个专科生能有什么前景!我是你的“前世冤家”,天生和你不同道,这我认可。可弟弟呢,他最听你的话,天生是你的心肝宝贝,遗憾的是,他考试从未及格过,连我都不如……不过,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这块又硬又臭的石头会……

笃笃笃——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门开了,叶恺愣了一下,差点没敢进去。

梅灵子穿着睡衣,还披散着头发。她说:“我睡晚了,刚才还在做梦呢。”

叶恺说:“前面那家宾馆昨晚出事了,死了个女的……”

话还没有说完,灵子就“啊”了一声,上床搂着被子缩成一团。

叶恺继续说:“三木市的治安不是很好,你要注意点,轻易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灵子说:“怪不得刚才警报响呢,我快被吓死了,你帮我另找个地方吧。”

叶恺说:“我登了三天的房,明天的房费也交了。再说……出事了反倒安全了。再说……你……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白沙寺玩玩。”

灵子就去卫生间换衣梳洗。叶恺拿起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更换频道——也许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玩玩遥控器而已。

半个小时后,灵子走出卫生间,说:“怎么样?半老徐娘了吧?”

叶恺扫了一眼,想笑,却忍住了。只见她换上了红纱上衣,黑色裙子,披肩发也盘起来了,后脑勺上还有一个髻!然而,她的娃娃脸使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中年妇女,倒使人觉得她是一个刚上舞台的小演员——当然,这个演员娇嫩,艳丽,像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

“演得不错。”叶恺说,“白沙寺有九十九座庙宇,还有石刻碑文,是北方著名的旅游胜地,我带你看看。”

灵子说:“你明天就走吗?”

叶恺说:“是的。后天就开学,我必须提前一天到校。”

灵子说:“多情应笑叶老师,你又不是学校的领导!”

叶恺说:“我是班主任,所以——”

灵子哈哈大笑,说:“**,班主任也叫领导?你是市优秀教师,这个倒还有点价值!”

叶恺红了脸,说:“都是为了工作嘛。所以,梅小姐,请你——”

灵子诡秘地一笑,说:“你管好你自己。我嘛,还想玩几天。也许,我会留在这三木市。三木这地方不错,凉快,不像我们杭州那么热,我喜欢上了。”

叶恺心里暗暗叫苦,但碍于情面,还是说:“那就多玩几天。”

灵子又说:“你晚上来这儿吗?”

叶恺说:“晚上要准备明天的东西。”

灵子说:“你应该送我一样礼物!”

叶恺说:“好的,我把那本《文化苦旅》送给你,里面有余秋雨先生的亲笔签名。”

灵子说:“我不喜欢。”

叶恺不解,说:“那你要什么?

灵子闭上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说:“你亲我一下吧,就这。”

叶恺吓了一跳。他问自己,你喜欢这个女孩吗?良心回答说,爱一个人不容易,爱一个人就要为这个人负责,就要为这个人的幸福着想;如果不能给她幸福,那就让爱枯萎吧。也许,这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他站起来,用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又帮她理了理头发,然后提起她的小包,说:“ 别闹了,走吧 。”

灵子顺势扑在他的怀里,拳头不住地捶着他的肩膀说:“回答我,你爱不爱我,到底爱不爱我……”

……

匆匆吃过早饭,他们乘车来到白沙寺。白沙寺离城二十公里,又在城的南部,没有喧闹,也没有风沙,是个清净的去处。他们是在山脚下的车,自然要先看看山下的石窟和石刻。叶恺很高兴,自告奋勇当导游,讲什么宋徽宗下诏开窟了,讲什么“还我河山”是韩世忠将军的手迹了……然而,灵子对历史文物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催着要到山上看看。叶恺有点失望,调笑道:“多情应笑我,对牛弹琴。”灵子的反映很敏捷,随口应道:“对,牛弹琴。”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竟谈起周恩来总理的聪明才智来,倒把旅馆的不快忘了个干干净净。

上得山来,但见满目都是楼阁式庙宇,到处香火缭绕,似乎还能听到什么地方吹来的飘飘渺渺的道教音乐。灵子说:“哇,比灵隐寺都漂亮。”叶恺说:“寺庙不能比漂亮,要比灵秀。”灵子说:“那你说这里都供奉些什么灵神?”叶恺说:“白沙寺是神界的联合国,供奉着佛祖及其佛教里的所有神,也供奉着太上老君及其道教里的所有神,还供奉着民间的各路山神,甚至后山还有一座**教教堂。”灵子笑了,说:“这不打起来了嘛。”叶恺说:“这就是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啊。外国的神系很纯正,有的还具有排他性,我们的却是蔡元培所谓的兼容并包,什么都崇奉,结果是,我们的文化缺乏脊梁骨。当然,这些与我们国家近代的科技文化落后有关,也与民族的大融合有关……”灵子听得不耐烦,说:“好了,大学者,不要牛弹琴了;你告诉我,什么神最灵?”叶恺说:“人们一般认为祖师爷最灵,也有人认为佛祖爷最灵,可我是不相信神鬼的。”

灵子说:“我要抽签!”

叶恺约略知道她的心思,就说:“小孩子抽什么签?抽签有时候会坏事的!”但他转念一想,让她抽,一旦抽的不好,他就可以借题发挥,顺水推舟了。

于是,他们就来到了真武大殿。

可能是正遇午饭时间,大殿空里荡荡的,只有一个值班的老道在认真地打瞌睡。看那贴金的祖师爷,身披黄袍,手持丹药,慈眉善目,一副超然的样子。叶恺拿起铜锤轻轻敲了一下铜香炉,老道条件反射一般,端起签筒就摇了摇。

灵子双手合十跪在团蒲上,说:“老人家我要抽签。”

老道睁开眼睛说:“问甚?”

灵子听不懂,叶恺就翻译说:“老人家问你,抽签问神什么事情?”

灵子认真地说:“婚姻大事。”

老道就哐嚓哐嚓地摇起了签筒。

一支签就跳了出来——日出扶桑。老道说:“好签。到对面找签纸去吧。”

领到签纸,灵子看了一遍,高兴得不得了,命令叶恺大声朗读。叶恺就念道:“如今喜得自投机,正好成婚过礼仪。两家相求无别虑,休提年长与年低。”

灵子问:“都是什么意思,你解释一遍呀。”

叶恺说:“你相信吗?”

灵子说:“为什么不相信?‘休提年长与年低’,这是神的旨意!告诉你,我要奉旨完婚。”

叶恺说:“恭喜你!既然有神,我也抽一签。”

于是,他们又到了正殿。老道同样摇了摇签筒,一支签同样跳了出来——宝剑新磨。老道说:“到对面找签纸去吧。”

领到签纸,灵子急着要看,叶恺就念道:“重振罹衣越祥新,如思堪作自家人。岂知酒后人心别,只恐菱花再染尘。”话音未落,一股旋风绕过来,叶恺打了一个喷嚏,手一松,那签纸竟绕着圈儿飞走了。

灵子不高兴,叶恺却哈哈大笑,说:“我这个无神论者被你愚弄了!走吧,不要相信这些东西,人的命运只能掌握在人的手里。”

然而,下山的时候,灵子又一次追问:“叶恺,你到底爱不爱我?”

叶恺叹了一口气,然后像哲人一样,说:“等你长到二十一岁,我自然会回答你。恕我直言,现在的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你还是回杭州去吧……”

灵子感觉受了辱,咬了咬嘴唇,说:“我觉得我很贱!”说完扭头便跑,也不顾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一口气跑上山顶停车场,拦了一辆出租车,一溜烟驶向城里去了。

这个任性的家伙!叶恺以为她不过赌赌气而已,也没有去追,继续下山。到了山脚停车场,他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打电话,她的手机竟然关机了!他立即编了一条短信发出去,希望收到反馈信息,可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杳无音信。天已不早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一个人回去。

回到城里,他径直到旅馆去找她;敲了半天门,里面并无一星半点的应答。去问服务员,服务员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然后说:“那个女孩好可怜,她哭着搬走了。”

叶恺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他走进酒吧,要了三瓶啤酒,一口气灌下一整瓶……他跌跌撞撞回到家里,倒头便睡——手机却响了。

一定是她!叶恺摸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并且学着电影里**的汉语说:“你的小坏蛋,良心大大的坏透了……”

那边却说:“叶老师吧?醉了?我是办公室的小李,校长通知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到小会议室开会。”

叶恺酒醒了大半,跳起来说:“以前不是常常在下午四点开吗?”

小李说:“叶老师,告诉你个秘密,你被提拔了,当了咱们学校的办公室副主任。明天上午十点钟开的是校委会。”

第五章

梅灵子左手拉着轮式皮箱,右手拿着一瓶冰红茶,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我让你傲慢!我把你急死!”她心里这样愤愤地想着,却不时回头张望,希望叶恺能从后面追上来。

她来到一家小饭馆门前——玻璃门上贴着“招工启事”:因本店扩张经营,急聘服务员两名,洗碗工一名……。梅灵子正看得热血沸腾,旁边却又凑上来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着梅灵子说:“怎么没有写工资?”梅灵子瞧了一眼那女孩,没觉出什么不顺眼,就说:“你也来应聘?”

女孩说:“是。你呢?”

梅灵子说:“有这个想法。咱们进去问一问。”

两人进去一问,老板很爽快,说:“月薪一千五,管吃不管住。你们以前干过没有?”

女孩说:“没有。我是学生,刚才考的大学,酒店管理专业。还有半个多月才开学,所以……我想锻炼一下。”

“行啊。”老板又对着梅灵子说,“那你呢?也是学生吧?外地的?”

梅灵子说:“我没有住处。”

老板摊开两手表示没有办法,却听那个女孩对着梅灵子说:“如果你愿意,就跟我住吧——我就我一个。”

老板正为招不到服务员犯愁,就赶忙打圆场:“好,这就好,那么就这样定了。”

梅灵子就拉着那女孩的手说:“谢谢!我叫梅灵子,杭州的,上了半年大学不上了。”

女孩腼腆地说:“我叫李娇娇。上高三我转到这里的,我妈给我做饭,租地方;现在毕业了,我妈回乡下老家看庄稼去了,就剩我一个,我正想找个伴呢。”

老板说:“那就明天早晨六点来上班,按规矩,每人押金一百元!”

梅灵子抢先交了二百元,李娇娇死活不让,梅灵子拗不过,就说:“算我借你的总行吧?”两个人一下就成好朋友了。

一会儿,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来到了李娇娇在市一中附近的住处。那是一排平房,李娇娇住在5号院的第二间。房子有些破旧,但很整洁。梅灵子说:“你一定是一个好学生!”李娇娇说:“马马虎虎。我在黄磊县还不错,这里就不行了。”梅灵子瞪大眼睛叫喊了一声:“你是黄磊县的?”李娇娇说:“是啊。你了解黄磊县?”梅灵子自觉有些失态,忙改口说:“不了解。”

时间已到下午五点,李娇娇说:“灵子你歇着,我给咱做饭。”

梅灵子说:“你会做饭?算了吧,今天我请你!”

李娇娇说:“你是客人,我请你——烙烙饼熬绿豆汤!”

梅灵子感动得热泪盈眶。过了一会儿,她故意问:“娇娇你为什么到这里上高三?你们黄磊县没有好老师?”娇娇边擀面饼边说:“黄磊县也有好老师,比如数学上的方于昂老师,语文上的叶恺老师,地理上的于江天老师……可是,他们都不是我们班的老师。”

梅灵子就说:“我也是学文科的。学文科的一定要有好语文老师。黄磊县最好的语文老师是什么样的?”

李娇娇说:“最好的语文老师就是叶恺老师。他有‘三头子’,一是嘴头子利索,二是笔头子厉害,三是负责任,常常给人挨头子。我只听过他的三节课,还是混进大课堂的。叶老师带高二——哦,现在已是高三了。学校经常安排名气大的老师给高三预科班进行专题讲座——我是重点班的,不是预科班的。”

梅灵子就笑了,边笑边说:“‘三头子’,哈哈,‘三头子’……”

李娇娇说:“我表妹运气好,就在他班里。”

梅灵子说:“你表妹叫什么?”

李娇娇说“啊?难道你认识叶老师?对了,他老婆和人私奔了……”

梅灵子红了脸,说:“我怎么能认识他!我是想认识他。”

李娇娇就说:“我表妹叫郑小余,学习很好,就是家庭不行。”

梅灵子岔开话题说:“娇娇,你教我烙烙饼吧。”

李娇娇说:“很快就好了,你歇着。”

一会儿,饭真的做好了。梅灵子闻了闻烙饼,惊讶地说:“好香啊!娇娇,是**教你的吧?”

李娇娇说:“是的。我妈以前在我们小镇上开过饭馆。对了,明天我给你做凉粉!”

梅灵子说:“你傻了,明天有人给我们管饭了!”

李娇娇笑了,说:“我倒忘了。哎,灵子,你怎么跑到我们北方来打工?”

梅灵子很浪漫地回答:“你没有看出来?我是浪迹天涯的游子啊!过段时间我还要去呼伦贝尔大草原呢。你去不去?”

李娇娇说:“我还要上学呢。”

梅灵子说:“上学有什么好?哦,不过,你考的是本科。我上的是专科学校,什么破学校,上学还不如我出去玩呢。”

……

第二天天不亮她俩就出发去上班。梅灵子骑着娇娇的变速车,娇娇骑着妈妈的老式车。梅灵子感到难为情,几次要换骑老式车,娇娇就是不许,还说:“我骑过老式车,你骑不安全。”梅灵子说:“娇娇,我比你大一岁,不然,我真想叫你姐!”娇娇笑了,说:“那你就叫妹好了。”灵子就说:“我以后就叫你娇妹。”娇娇说:“行。那你就是梅姐了。”

上班的任务并不重,也不复杂。老板说:“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扫地擦桌子。供早点人多,注意卫生。”两人二话没说就干起来。十分钟没过,老板就说:“小梅,你像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吧?姿势都不对啊!”梅灵子红了脸,说:“我没有多干;请大叔多多指点。”老板心想,这孩子嘴真“甜”,可还是拿出老板的架势说:“跟着小李学吧!”

日子过得真快,眼看一整天就要下来了。晚上八点左右,饭店门里却一下子进来五六个穿工衣的年轻人,纷纷叫嚷着“再来两瓶”。老板忙忙迎上去,一口一个“张总”,并把他们让进雅座。

张总说:“周老板,又换了服务员?”

周老板说:“今天才招的,还没有调教好呢。”

另一个东倒西歪的醉汉就说:“周、周老板,把、把那个女娃——叫来!你,笨手笨脚,碍事。”

周老板猫着腰问:“吕副总,哪一个?”

吕副总有些恼火,说:“你——不长眼?漂亮的、漂亮的那个呀!”

周老板退出雅间喊:“小梅,给客人上茶!”

梅灵子受宠若惊,提起茶壶就往雅间跑。她发现,众位客人的眼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她挨个给客人倒茶,轮到给吕副总倒时,吕副总实在把持不住,站起来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张总就用筷子猛敲了一下,吕副总“哎呀”了一声,捂着手腕乖乖地坐下了。梅灵子偷眼瞧了瞧张总,不知何故,她一下子心潮澎湃起来……

第六章

开学已经三天了,叶恺依然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没有忘记捕捉梅灵子的信息——可惜那家伙一直关机。

下午第四节,叶恺抓住一个自习课接电话的学生,正要叫到办公室训斥,自己的手机却脆生生地响了。他随手接通,那边却不说话。他 “喂”了几声,那边还是不说话,于是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叶恺对那学生说:“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你知道吧?”

“知道。”

“自习课教室接电话影响不影响……”叶恺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又响了。

那学生“噗嗤”笑了。

叶恺再次接通电话,那边却是一阵叽哩咕噜的怪调,他一句也听不懂,于是说了句“打错了”就挂了。

叶恺还想说什么,却挥手示意那学生下去。

叶恺回到办公室,刚要坐下备课,那个电话又来了。他恼羞成怒,冲着对方大声喊:“喂,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打错了!你懂不懂!”

那边说:“喊什么喊!你不就是黄磊中学那只披着狼皮的羊嘛,吓唬谁呢!”

“灵……你在哪儿?”叶恺跑出办公室,走向操场,“小坏蛋,你怎么这样整人啊……这是谁的电话?”

灵子说:“你也知道什么叫难过了?告诉你,我换了你们这里的电话卡——亲情卡,我俩绑在一块了,互相通话免费,你要逃也逃不脱了;这就是我的新号码。喂,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也租到房子了,还交了一个好朋友。”

叶恺说:“上帝啊,这个梅灵子纯粹是疯子一个,你就多保佑她吧。”

灵子说:“你不是无神论者吗?喂,你不能讨厌我,三木市是中华**共和国的领土,又不是你们家的封地,我有资格工作,有资格生存。”

叶恺说:“你不是跑了嘛,怎么想起打电话了?”

灵子撒娇说:“人家想你呀,憋不住了嘛!喂,黄磊县离三木市远不远?”

叶恺说:“傻瓜,一百五十公里!再说,我现在带的是高三学生,要迎战高考,你把我的一切都搞乱了。喂,你找到什么工作了?住哪儿?”

灵子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李娇娇,刚考上大学,是你们黄磊县的。我们现在都在一家小饭馆当服务员。我暂时和她住一块儿,在市一中附近。”

叶恺越听越不安,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千叮咛万嘱咐:“饭馆来的人杂,你要小心,不要上当受骗……”

梅灵子说:“你不要把社会想得太坏好不好?哪有那么多的当可上啊!”她准备把张总用筷子敲吕老板的事情告诉他,甚至想把张总留给她电话号码的事情也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第二天晚上,灵子突然打来电话,怒气冲冲质问叶恺:“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打手机总不在服务区内?”

叶恺说:“我到乡下看一个学生。这个同学的父亲出了工伤事故,卧床不起,哥哥、姐姐又都上大学,她就辍学了。”

灵子机警地问:“男生女生?”

叶恺说:“女生。班里前十名学生。”

“漂亮不?叫什么?”

叶恺说:“你往哪儿想啊!挂了?”

灵子说:“嗳,你这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叶恺说:“她叫郑小余。”

灵子惊叫一声:“啊?巧了!她是李娇娇的表妹,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叶恺说:“是吗?哦,当然要好好待人家,她表姐是你的朋友呢。”

灵子又说:“告诉你,我今天受人欺负了,我心里好难受啊!”

叶恺说:“到底怎么回事?”

灵子就说:“老板让我拖地,我就拖。可是,老板娘不知从哪儿一下子冒出来,开口就教训我,说我拖地的姿势不对,还说我根本不是干活儿的料。一会儿,他们的一卷卫生纸找不到了,老板娘就怀疑是我拿走了……”

叶恺说:“仅仅是怀疑嘛,又没有断定是你拿走了。老板怎么样?”

灵子带着哭腔说:“老板对我挺好的。”

叶恺半天没说话。

灵子问:“怎么了?”

叶恺说:“问题恐怕就在这儿。”

灵子说:“对了,老板娘还说我像个狐狸精。”

叶恺压低声音说:“你是一棵嫩草草,哪儿的老牛都想啃!”

灵子立即回应说:“黄磊县的那头老牛就不想啃啊!”

叶恺说:“我说正经话呢,你可要小心在意!”

灵子就大声呐喊:“掌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告诉你,我是非叶恺不嫁!傻瓜,老板娘是嫉妒我长得漂亮呢!”

叶恺说:“你还是回杭州去吧,我负责你的路费——这儿太分我的心了。”

灵子“嗬”了一声,然后说:“你以为我是叫花子?我再重申一遍,三木市是中华**共和国的领土,不是叶恺家的封地。”

叶恺严肃地说:“可你是无法生活下去的!”

灵子说:“门缝瞧人!拜拜。”

叶恺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他就回过去,她又关机了。于是他就认真编了一条短信:“灵子,说实话,从感情上讲,我也很爱你。可是,我比你大那么多岁,我又是老师,这事不光会引起轩然**,还会玷污老师形象!再说,你还不到法定婚龄,差不多还是一个孩子(我班有两个同学比你还大一岁),我总觉得我有诱骗少女之嫌。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去上学,回杭州上可以,到三木上也行,我尽力供你。现代社会没有知识是不行的,小傻蛋,你懂不懂?”

……

中午,叶恺正在午休。

“抓住他!抓住他!……他把我的女儿拐走了!”灵子的爸爸挥舞着一把切菜刀,狂喊着追了上来。叶恺没命地向前冲,可是,他的脚被一堆乱麻缠住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眼看就要变做刀下鬼了,却听有人喊:“刀下留人!”叶恺觉得声音好熟,回头一望,救他的正是他的未婚妻子小水。叶恺激动万分,反身扑过去抱住她说:“我的小水,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小水说:“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叶恺定睛一看,搂在他怀里的并不是小水,而是梅灵子……

床边的手机似乎响了好一阵,叶恺探手摸过来,闭着眼睛“噢”了一声。那边说:“你不是叶恺?”叶恺说:“我——我想我还是叶恺。”那边说:“你怎么了?”叶恺说:“不怎么——做了噩梦。”那边就说:“叶恺,我要给你唱一首歌!”叶恺说:“你还是关机好了。”那边也不管,对着电话唱起了梁静茹的《勇气》,只是声音有些哽咽——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 你的真心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

会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能不能温柔提醒

我虽然心太急更害怕错过你

……

唱到最后,灵子泣不成声,干脆把电话挂了。

叶恺再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起床擦了一把脸,估计灵子情绪稳定下来,便把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现在在哪儿?”

灵子的声音有些嘶哑,说:“我换了工作——到丰本橱柜当销售员。我和四川来的洪妮妮合租了房子,房东就是她姑妈。那个饭馆老板娘太可恶了,李娇娇也不干了。”

叶恺说:“哦……苦你了!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灵子说:“我才不觉得苦呢。我只是想……见你!”

叶恺说:“我也想看看你,只是没有时间;从这周开始,我们连星期天也没有了,天天要上课。”

灵子说:“我想来黄磊县……”

叶恺本想拒绝,但他知道,偌大的三木市,这个南国女孩是举目无亲啊!他更懂得,精神的折磨比肉体的损伤更为残酷!他终于说:“只有如此了,你来吧。”

第七章

早晨第二节课刚下,叶恺就接到灵子的电话:“喂!你住哪儿?我已经到你们校门口了!”

叶恺不敢相信,说:“不会吧?你不要骗我,我正准备上课呢。”

梅灵子说:“门卫不让我进去。喂,你快点过来,我要听你讲课。”

叶恺夹着教案匆匆赶到校门口,果然见灵子在电动门外傻乎乎地等候。她穿着一身牛仔,披肩发也扎成了马尾辫,酷似一个高中生。叶恺想,这家伙机灵着呢。课间十分钟毕竟太短暂,叶恺顾不了许多,忙让守门的老秦开门。

老秦说:“叶主任你打个电话就行了嘛。她是你亲戚?”

叶恺说:“是我亲戚,也是新来的学生。”

进得门来,灵子几乎是跑着随叶恺冲上了高三教学区的四楼。叶恺没敢看灵子,只是

略略喘了一下气,就站在高三十八班的门口朝里招了招手——班长就出来了。

叶恺说:“这是我亲戚,在外地上学,回来探家,临时在咱们班听几节课,你给安排一下。”班长瞅了灵子一眼,高兴地说:“好哩!”灵子就随班长进去——教室里立即出现一阵**动。

“上帝啊,仙女真的下凡了!”不知哪个坏蛋喊了一句,教室里就响起了掌声,掌声里还夹杂着口哨声。

上课铃响了。叶恺没有像过去一样一头冲进教室,而是清了清嗓子,又调整了一下表情,方才进去。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叶恺看到,全班男生无一例外都扭头看着最后一排的“新生”。

“同学们,上一节课我们学习了李白的《蜀道难》。尽管本诗的主题不很确定,但透过它,我们可以较全面地领悟李白诗歌飘逸豪放的艺术风格。下来我要请同学们背诵——谁来?”

台下所有同学都“缩”了一下,一个个把头贴近桌面,暗暗祈祷上苍保佑自己不被提问。

“董娇。”

董娇背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难于——”

“刘祥。”

刘祥背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之难——”

“怎么?都就只会前两句?集体背诵。”

于是大家背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侧身西望长咨嗟!”

背得不错。但叶恺知道,大家的课本是打开放在桌子上的,背课文其实是在念课文。于是,他表扬大家说:“念得不错!”

全班同学就“哗”地笑起来。

叶恺做过调查,高中语文课本要求背诵的篇段,三分之二的学生不能全背,三分之二的篇段背不全。不光黄磊中学如此,就是有名的三木大学附中也是如此。问其原因,有答“背不会”的,有答“没用”的,有答“浪费时间”的……总之不背诵。

已经到了高三了,最后一本语文教材是压缩讲授的,哪有功夫闲纠缠,于是叶恺讲道:“本节课我们再学一首李白的诗——《将进酒》。”

将进酒——叶恺的粉笔字很漂亮。

“将,是请的意思。将进酒就是请喝酒。可以说,这是一首劝酒歌。唐玄宗天宝四年,李白受排挤离开长安,在河南嵩山友人元丹丘处写了此诗。当时诗人四十五岁,政治上的抱负得不到施展,胸中郁积很深,于是借酒浇愁,抒发感慨,并对封建权贵以及所谓的圣贤表示轻视。”

下来就播放录音。

叶恺乘便望了一下后排,只见梅灵子桌上放着好几本书,有课本,还有资料。叶恺想,这些坏男生太会献殷勤了。可惜灵子心不在焉,一会儿翻书,一会儿东张西望——这时恰好就和叶恺的目光相遇了。灵子嫣然一笑,但叶恺迅速把目光移开了。

放完录音,叶恺就让学生对照注解自学,并要大家找出问题。教室顿时出现一片翻书声、朗读声、讨论声……

十分钟后,叶恺让大家集体朗读,大家就齐声读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叶恺发现,好多同学是合住课本“念”的,于是他说:“你们是不是会背了?”

多数同学回答说:“会了。”

叶恺说:“怪事!”

同学们又“哗”地笑了。

……

诗情鉴赏结束,下课铃正好响了。叶恺走出教室,偷眼朝后望了望,赶紧躲进教师休息室——其实,他的担忧是多余的,梅灵子连教室也出不来,她被讨厌的男生彻底包围了。

上完十七班的课,随着放学的滚滚人流,叶恺故意磨磨蹭蹭往办公室走,灵子就盯着他,悄悄尾随而来。

一进单间办公室,梅灵子不顾一切扑上来,抱住叶恺的脖子久久不放开。

叶恺说:“小心学生!”

灵子说:“我倒希望学生看到!”

叶恺挣脱灵子的手,低声说:“你现在是我的亲戚,也是学生,请你记住。”

灵子踮脚吻了一下他的脸,说:“叶老师,学生记住了!”

叶恺说:“咱们到外面去吃饭。”

灵子说:“你不是害怕和我一块吗?”

叶恺说:“你不是教育我要有勇气吗?走吧。”

灵子知道叶恺的心思,就说:“你还是前面走,我当你的尾巴。”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上街了。

一会儿,他们又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石水县的乌尔木伦镇。

乌尔木伦镇是石水县的一个边镇,离黄磊县城只有五公里,中间隔着一条河——乌尔木伦河。

走进一家干净的小饭馆,叶恺问灵子:“这地方怎么样?”灵子就说:“亏你想得出——我现在成见不得阳光的鬼了。”叶恺装做没听见,说:“要是没有那座大桥——对,光有渡船,这乌尔木伦镇差不多就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了。”灵子忽然来了兴致,说:“那我就是翠翠——你呢?”叶恺说:“我就做天宝吧。”灵子按住他的嘴说:“你是傩送——不,你应该是——哎呀,这是一个悲剧,我不当翠翠了,我不当翠翠了……”

点好菜,叶恺要喝啤酒,灵子不许。叶恺点燃一支烟,灵子将烟从他嘴上拨掉扔出窗外了。

叶恺笑了笑,很无奈地喝了一口茶水。

灵子说:“从此我要管你了。你必须戒烟戒酒!我要让你死在我的后面!”

叶恺说:“小小年纪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吃饭吧。

灵子转了话题,说:“你的学生太有意思了。”

叶恺说:“此话咋讲?”

灵子诡秘地一笑,说:“吃饭不说话。”

第八章

走出小饭馆,叶恺看了一下表,不由打起了呵欠。

灵子指着路边的草丛说:“来,睡这儿,我守护你。我知道我家叶老爷有午睡的习惯。”

叶恺呵呵一笑,擦了一把嘴角,说:“这个中午我就舍睡陪梅小姐了!”

灵子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只请了一天假,晚上就得返回三木市。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珍惜吧?”

叶恺说:“良宵——一刻——值千金!”

于是,他们就跳过水渠,越过一片西红柿地,向河边的枣林走去。

灵子说:“告诉你,陆骞怀孕了!”

叶恺说:“怀孕?她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

灵子噘嘴说:“怎么说话呢?谁说和你有关呢?可恶的黄磊人,你想得美!你知道不,黄磊人在三木市最没威信,大家都在讲黄磊人的故事。你得注意你的形象!”

叶恺说:“你胡说!”

灵子就说:“你听好了——有个黄磊人酒后驾车,交警要罚款,他就说,‘我只喝了一点啤酒。’交警说,‘啤酒也是酒。’黄磊人说,‘那你的意思酱油就是油?姑娘就是娘?’交警无言以对。”

叶恺捧腹大笑,说:“纯粹的杜撰!”

灵子说:“说正经的,我是想让你帮她想个办法。”

叶恺说:“谁干的让谁想嘛——你还是说说我的学生到底怎么个有意思。”

灵子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她马上又变得心花怒放,说:“我把你班的男生全征服了!你不知道,最后一节英语课,好多男生要和我坐同桌。我还收到一张纸条,有个男生要请我吃饭呢!”

叶恺说:“这个家伙——一定是李浩吧?”

灵子说:“咦?你怎么知道的?”

叶恺说:“你以为我是白领工资的?这家伙是我班唯一的后门货,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每天除了打情骂俏还是打情骂俏。他是官二代,未来的腐败分子。”

灵子不解,说:“请我吃饭就是腐败分子?你是吃醋吧?”

叶恺说:“我吃饭都没工夫呢。”

灵子说:“你这人又骄傲又武断又悲观。”

叶恺说:“我确实在李浩身上看到了教育的悲哀,也看到了腐败的不可治愈……”

灵子说:“你活得太劳累——干嘛想那么多呢。唉,陆骞的男朋友是你就好了。”

叶恺终于说:“陆骞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灵子说:“一个没心没肺的窝囊废!”

叶恺说:“陆骞同学好眼力啊。”

灵子说:“他长得太帅了,他姓沈,我们都叫他沈德华。嘻嘻,你不要笑话我,我是他们的红娘耶。”

叶恺说:“怪不得陆骞找你的麻烦哩。”

灵子握起拳头说:“你胡说。我们是知心朋友。我把咱们的事情也告诉她了。”

叶恺说:“咱们有什么事情?”

灵子停下脚步,美丽的眼睛瞪得十分难看,恶狠狠地说:“变色龙!”

叶恺笑了笑,说:“我是变色龙?”

灵子背转身,掏出手机递给叶恺,泪盈盈地说:“你看里面的短信吧。”

叶恺就嘣嘣地翻,翻出第一条:“我仍旧受着期待的煎熬,心中仍在把你思念。你的容颜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亲切、美丽,但却无法亲近,就像天上的星星。”

叶恺继续翻,翻出第二条:“美丽的法国不在美丽,因为我的身边没有你;浪漫的巴黎不在浪漫,因为我的身边没有你。我恳求你,不要把我逐出你的爱之门,我一分一秒也不能离开你。只有赢得你的爱,我的生命才有光彩。”

第三条很短,只十多个字,但叶恺的心颤了一下。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我恨那匹狼,但我要为他祝福。”叶恺知道,他自己便是这匹狼!

灵子转过身,泪流满面,哽哽咽咽说:“为了你,我把什么都放弃了!这是过去的短信,新电话我没有告诉他。”

叶恺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要不是枣林里有拣枣的农民,他真会抱住她热烈地亲吻,直到两个人的情感潮流完全交汇在一起。不过,他只能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帮她擦掉泪痕,说:“转告冬虫,我对不起他了!”

灵子依旧哽哽咽咽,说:“冬虫的爸爸是……杭州有名的汽车销售代理商,家里很有钱,冬虫现在到法国巴黎上学。我们……是在杭州天宇中学认识的,那时我读高三,他复读高三。我们交往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他的父母也知道……还请我吃过饭……我妈竭力支持我,对冬虫非常好……我妈是一个好攀高枝的世俗主义者……我也答应过冬虫的父母,随冬虫一起去法国上学,费用当然他们负担,可是……”

叶恺说:“可是怎么了?”

“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

“谁?”

“披着狼皮的羊……”灵子扑在叶恺的怀里,居然放声哭了起来。

叶恺脸色发白,木然地望着乌尔木伦河,半天没说话。灵子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扳过他的脸说:“可是,叶恺,我不后悔,我愿意跟着你过我们普通人的生活!”

叶恺说:“我成了罪人!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灵子说:“早告诉你……我便会失去你!”

叶恺苦笑了一下,说:“我觉得我就像一个第三者。”

灵子说:“哪有那么严重!爱情是一种感觉……我相信我的选择没有错!”

叶恺说:“你必须去上学!”

灵子忽然破涕为笑,说:“好吧,说不定本小姐还是一个好学生呢。喂,你知道同学们能当堂背诵《将进酒》的原因吗?”

叶恺说:“与你有关?”

灵子说:“他们说的——我的魅力给他们带来了动力!”

叶恺说:“想不到学习还有美人计。”

灵子似乎忘掉了所有的烦恼,捡颗石子丢在河里,嘴里轻轻地哼起了李宇春的《stop》。

叶恺依然接着前面的话,说:“那就一言为定。我马上给你联系学校。这种学校多半是民办学校,要取文凭就得参加自考;自考可要耐得住寂寞啊。自考毕业了不得,我的老师钞正文就是自考毕业,课讲得呱呱叫,文章写得也是响当当。”

灵子忽然又现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可是,我最怕上学啊……”

叶恺气得不得了,叹一口气说:“你是畏书如畏虎啊!”

……

送走梅灵子,叶恺返回学校;刚进办公室的门,手机信息铃响了。他打开一看,果然是灵子发来的:“叶恺,我现在怎么也想不起你的样子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不去上学,但我会认真上班。”

叶恺会心一笑,不由哼起了梁静茹的《勇气》,可惜只记得两句: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

第九章

来到北方一个月多了,梅灵子感受最深的是,三木这个鬼地方的气候太干燥了。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条上岸的鱼,随时都有暴毙的可能。

她皱着眉头说:“妮妮,你说这里为什么不下雨?”

洪妮妮正在聚精会神地发短信,说:“管它爱下不下呢。”

梅灵子多么盼望能下一场透雨。

十点左右,青光光的天忽然像魔鬼得了哮喘病一样,呜——呼——呜——地喘开了。灵子很快为狼嚎鬼哭这个词找到了注脚,也为飞沙走石这个词找到了答案。天哪,她盼来的是一场沙尘暴!她感到空气也有些浑浊,就向外面望了望,望到的是天上的太阳——她第一次发现,太阳也有一张哭丧的脸。

梅灵子想发怒,找不着发泄的对象,于是就给叶恺打电话:“喂!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外面起沙尘暴了!”

叶恺说:“你以为三木是杭州?这点热风根本算不得沙尘暴,真正的沙尘暴在明年的春天!”

灵子说:“我决定了!”

叶恺说:“决定什么了?”

灵子说:“回杭州!”

叶恺说:“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

灵子说:“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有条件!”

叶恺说:“什么条件?”

灵子就一字一腔地说:“我要带着你!”

“不愧是南方人,有野心!”叶恺说,“这样的天气往往是下雨的征兆。”

“是吗?”灵子停了一下,说,“天哪,远处打雷了!叶恺,你是天上的神仙啊!”

叶恺说:“不过,这几天我们最怕下雨。”

灵子说:“为什么?”

叶恺说:“我们学校要开田径运动会。”

“哇,那就让你们开水上运动会吧。”灵子忘乎所以,大声叫喊着,“下雨了,下雨了,妮妮,快出来,下雨了……”

叶恺说:“喂,小朋友,你小声点行不?”

“老板来了!”灵子低低哼了一句,迅疾挂了电话。

老板说:“小梅啊,你们杭州是不是不下雨?”

灵子故意装做不懂老板的意思,说:“李大叔,我们杭州天天下雨呀,哪像你们这里!”

老板一边撑伞一边说:“那你跑到北方抗旱来了?”

洪妮妮插话说:“人家是千里寻夫啊!”

灵子就挠洪妮妮的痒痒,洪妮妮退在柜台边角招架,嘴里喊着:“大灰狼,快来呀,管管你家的——小母狼!”

老板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顾客来了可不许这样!”然后倒看两眼,举起雨伞出去了。

风渐渐小了,雷声似乎也再没有响过——浓云却布满了天空,雨滴如喷壶喷洒一般,顷刻间就将满天的尘土压了下去,空气里泛起一阵阵泥土的腥味。

天暗下来了。透过雨帘,梅灵子仿佛看到了杭州,看到了她家门前的鱼塘……她不由自主地拨通了叶恺的电话:“喂,告诉你,我现在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叶恺说:“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

灵子变成了乖孩子,说:“嗯。我现在就打!”

于是,她就屏住呼吸给家里打电话:“喂,爸爸?你在家?”

爸爸愣了一下,呼吸马上变得急促起来:“灵儿?傻孩子,你在哪儿?换了电话为什么不告诉家里……”

灵子说:“爸爸,我这不是正在打电话嘛。我在陕西的三木,一切都挺好的……”

“给我。把电话给我!女儿是给我打电话!”妈妈显然是从爸爸手里抢过电话,然后号啕大哭,“女儿呀,你可把妈妈急死了……”

灵子带着哭腔说:“妈妈,我也想你!”

妈妈就趁机说:“好女儿,你回来吧,冬虫的妈妈来过咱家,还答应帮助安排你舅舅的工作……”

“什么?我告诉你,我和冬虫已经结束了!”灵子立即变了脸,厉声责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当作你的交易品?”

妈妈着了急,说:“冬虫可是好孩子呢!”

灵子气不打一处来,说:“那你嫁给他好了!”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灵子只好托着下巴想心事。一会儿,她突然问:“妮妮,你说什么叫爱?”

洪妮妮还在发短信,不假思索地说:“其实,钱的诱惑就是爱啊。”

灵子就想,“我也喜欢钱,现在更需要钱,可我为什么就不爱冬虫呢?冬虫家可是有上亿资产呢,冬虫也是挥金如土啊。”

下班以后,洪妮妮说:“有朋友约我出去玩,我今天不回去了。”

梅灵子就一个人酸溜溜地往回走。他先乘了十站路程的公交车,然后要步行一里地的小巷。她不要伞——她正想淋一场透雨呢。雨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一下公交车就猛然间大起来,她的衣服顷刻间便全湿了。后面似乎没有来人,前面一个打伞的人也进了拐巷,梅灵子就摸了一把脸,蹲在地上发疯似地喊了一声:“啊——”然而,她被自己的恐怖叫声吓得站起来,又迅速向前跑去,任凭眼泪掺着雨水四散流灌……

回到“家”,梅灵子换好衣服拉了被子就去睡觉——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北方的冷。她忽然想起还没有吃饭,于是翻身坐起准备出去;无奈外面雨下得猛,她又懒得行动,便用两手扯着被角茫然地盯着屋子——厨房改的卧室,四壁落满了黑乎乎的油烟。

蓦地,她的眼光停在了洪妮妮的皮箱上——锁扣没有合住!梅灵子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她不需要皮箱,更谈不上上锁;洪妮妮却不同,她的皮箱里似乎藏着金元宝或是什么机要文件,从不明着打开。好奇心促使梅灵子下地打开了洪妮妮的皮箱。她一眼就看到了箱里原封未动的化妆品。梅灵子终于明白自己随便丢在窗台上的化妆品很快用完的原因了。原来,洪妮妮不光是一个爱占便宜的家伙,还是一个吝啬鬼!梅灵子又翻了翻衣服,天哪,她翻出一个纸盒,纸盒里是一叠**!

洪妮妮,想不到你是干那个的——怪不得你经常晚上不回来。

梅灵子想到梅毒、**和**病,心里直打哆嗦,慌忙合住皮箱,打电话向叶恺诉委屈:“喂,我遭难了,没地方住了!”

叶恺说:“怎么?那个洪妮妮不让你住了?”

灵子说:“她不让我住了?我不敢住了!她是干那个的!”

叶恺不解,说:“干哪个的?”

灵子说:“就那个呀——女人最不要脸的是什么?”

叶恺这才明白,但却追问:“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干那个的?”

灵子顾不了清纯不清纯,大声叫喊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废话!她就是干那个的!我不住了,我今晚睡马路!”

叶恺说:“睡马路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现在下雨啊。”

“你个坏蛋,人家有难,你还幽默呢!”灵子说,“我要吃饭,还要洗澡,拜拜。”

叶恺说:“你等一下。洪妮妮是四川人?”

灵子说:“是。”

叶恺说:“她姑妈呢?”

灵子说:“猪头一个!她是四川人她姑妈不是四川人是哪里人?”

叶恺又问:“她姑妈是干什么的?”

灵子说:“无业。对了,她好象就干些说媒的事情。”

叶恺说:“傻瓜,她们很可能就是网上说的婚骗子!是不是还给你介绍过?”

灵子说:“黄磊人,你也太把别人想得坏了吧?”其实,洪妮妮的姑妈不止一次给她介绍过对象。

叶恺说:“我明天来三木!”

灵子“哇”了一声,说:“真的?宝贝,你是应该看我来了!”

第十章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讲完两节课,叶恺跑回办公室,随手丢下教案,拉了把伞,便赶往车站。

开往三木的班车在不紧不慢地朝东行驶。

前排座位已满,叶恺坐在后大座上。后大座上还坐着两个农民装束的老头,一个说:“多少年也没遇这么个好年历了,你今年光红枣也能卖两三万吧?”另一个说:“差不多——就怕秋雨下个没完呢。”一个说:“老天爷长眼着呢。”

叶恺搭讪着想问一下今年红枣的行价,手机却响了。叶恺知道是灵子打来的,只听那边催促道:“喂,你动身没有?我请了假,正等你呢。”

叶恺说:“刚上车。你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准备搬。”

灵子说:“往哪儿搬?”

叶恺说:“到时就知道了。”

灵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撒娇说:“坏蛋!把我当外人……”

挂断电话,叶恺就心事重重地望着车窗外。汽车飞一样地向东开进,公路两边的白杨树纷纷向着车窗靠拢而来,但稍纵即逝,只留下两堵没有尽头的白色树墙。

“这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决不是平凡的树!”叶恺忽然想起了茅盾先生的散文《白杨礼赞》里的句子。茅盾先生注重描写白杨树的特质,其实,白杨树嘛,白色的树干,绿色的树冠,也挺美的。只是秋天已经来临,绿意早该尽兴了吧——叶恺侧身向后望了望,果见几片黄叶在雨中打着旋儿飘落在路上……

叶恺不喜欢秋天,也不喜欢黄色。小水不同,她说秋天是成熟,黄色是高贵。

哗啦啦,哗啦啦,头顶的黄叶绕着旋子纷纷下落——地上的枯叶已有一尺厚了。

三木市是沙漠之都,然而,在它的南郊却有一块湿地,不长庄稼不长草,偏偏长了一地钻天的白杨树。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象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小水一边高声朗诵着《白杨礼赞》中的句子,一边在林子里疯跑,踩得地上的枯叶哗哗地响,浪潮涌过来一般。

秋风一阵凉似一阵,树顶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留得住的树叶,林子也有些空旷,但是,那一根根泛着白光的白杨树杆却越发显得威武健壮。

小水说:“叶恺,你说这么多的白杨树像什么?”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高压电杆!”小水很失望,扑上来狠狠咬了你的嘴唇,差点咬出血。小水说:“哎,你这家伙不像大学生,缺乏想象力。”你就争辩说:“把白杨树的树冠截掉不就是天然的好电杆吗?”

小水说什么?小水说我们两个没有共同语言。

你就朗诵《白杨礼赞》中的句子:“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地有一排,──不,或者甚至只是三五株,一二株,傲然地耸立,象哨兵似的树木的话,那你的恹恹欲睡的情绪又将如何?我那时是惊奇地叫了一声的!”

小水高兴了,脸红朴朴的,扑上来就亲你,亲你的嘴唇,亲你的眼睛,亲你的耳朵……

你就顺势把她压在厚厚的黄叶上——虽然隔着衣服,但你还是感觉到了造物主的伟大!小时侯,在母亲的怀里,你似乎找到过生命的源泉;长大了,在小水身上,你真真切切体验到了生命的原色。

人啊,活着真好。

你用随身带的钥匙在一棵白杨树杆上刻了浅浅的八个字:小水啊,小水,我爱你!小水笑了,说:“‘我’是谁啊?”是的,谁都可以是这个“我”嘛。你就补了个“注”:“我”指叶恺。小水又笑了,笑你是天下头一号的大混蛋。

班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在快节奏滑动,侧窗也有雨滴飘进来,叶恺赶紧拉上了车窗玻璃。

下吧,干旱的北方需要雨的滋润。啊,怪不得人间充满不公平,大自然也不公平。北方遇干旱,南方遭洪灾,这是多么极端的两个错误啊。

不要思考这些费脑子的问题——让吃饱了撑得难受的哲学家们去梦游吧。

灵子这家伙,简直就是一条鱼,看见下雨就大喊大叫,甚至有了回家的感觉。

小水也喜欢雨。

那天下午,我们到南郊的农场散步。天上下着毛毛雨,我们打着一把黄色的雨伞。那伞是你给她买的——小水选的颜色。通往菜园的一段路是土路,没有尘埃,也没有泥泞,走在上面软软的,吃着油糕一样的感觉。秋雨奏着欢快的交响曲,园里的嫩菜春蚕一样地生长。小水说,“真希望秋雨永远就这么下着。”你说,“永远这么下着,农民的枣子就烂完了。”小水又说,“真希望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说这话时,小水搂着你的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好象一口要将你吃掉。你说,“总该要有你爸妈吧?”小水会意,灿然一笑,说,“也要有你爸妈!”

天近擦黑,雨小了,甚至听不到洒洒的轻响了,我们就顺着原路往回走。路边有一条一米深的水渠。突然,水渠边冒出来三个人影,为首的是一个瘦鬼,抱着双臂走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哥们,耍妞呢?”小水吓得一头钻进你的怀里。紧随瘦鬼而来的是一个黄毛,色胆包天,居然把小水的脸扳过来摸了一把,还说,“哇,**,是一个美人。”后面上来的是一个拖着一条腿的家伙,嘴里叼着香烟,大声对那两个同类喊,“好好看看奶奶扎不扎。”

怎么办?你急中生智,掏出香烟给他们每人递了一支,讨好地说:“弟兄们,误入你们的地盘,请多多包涵!”人心都是肉长的,小流氓们都把香烟接住了,还互相对视了一下。你就掏出打火机为瘦鬼点烟。瘦鬼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哪里会想到你的脚已经抬起!只听“嗵”地一声,瘦鬼“哗啦”一声就掉进水渠了!你没敢松劲,趁黄毛吃惊之际,上去就是一拳,厉声说:“知道老子是市体校的教师不?”哈哈,你哪里是什么市体校的教师,你上学时连体育也懒得去上啊。不管怎么样,小流氓们是彻底上当了。你还要一个对付他们三个,重新开战,小流氓们磕头如捣蒜,哪个敢找死呢。

你也得到了惩罚,小水怪你出手太狠,一路不和你说话。

……

走出三木东站,叶恺被人从后腰死死抱住了——两把雨伞交织在一起,发出“砰砰 ”的轻响。叶恺知道是灵子,于是拨开她的手,调转身说:“傻瓜,让人笑话——你怎么跑车站来了?”

灵子调皮地说:“叶老师,你知道什么是浪漫吗?”

第十一章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天有些暗,很容易让人产生时间错觉。

叶恺说:“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灵子跺了一脚,说:“黄磊人,还说你们狡诈呢,原来你是糊涂蛋!”

叶恺说:“我怎么觉得天快黑了?”

灵子说:“傻瓜,你是想午睡了!”

叶恺说:“不管怎样,咱们先吃饭吧。”于是两人来到一家小饭馆。灵子由着性子点了四个菜。

叶恺说:“两个人能吃掉四个菜?还有主食!”

灵子岔开话题说:“喂,我给你讲个故事。”

叶恺打了一个哈欠,说:“讲吧。”

灵子就说:“有个外地司机在某县农村公路上把一只正在专心觅食的**鸡的腿给碾断了——”

叶恺说:“好费解的话嗳!看来这故事挺长的。”

灵子说:“你别打岔——被鸡的主人看见了,拦住了去路。鸡的主人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小伙子,两手叉腰给司机算了一帐,说他这只鸡是一只良种鸡,可以生多少蛋,蛋又可以生多少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正如愚公说的那样,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现在呢,良种鸡变成了残疾鸡,完全有可能丧失生育能力,即便没有丧失生育能力,你说要少生多少蛋,少生多少鸡……最后,小伙子要司机出两千元买走这只残疾鸡。”

叶恺说:“这不成赵本山小品里的下蛋公鸡了吗?”

灵子继续说:“司机答应不甘心,不答应走不了,真真是哭笑不得。 这时,村里一个老头走过来,对小伙子说,‘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动不动就要钱;我看还是让这位师傅带着鸡到三木市的长城医院做个CT,如果真没有什么大碍,开几副药就算了……’”

叶恺笑了,笑出了眼泪,说:“做个CT多少钱呀!长城医院是有名的吃人医院,开几副药不给算他几百上千元才是怪事呢。”

灵子说:“司机原以为遇到了讲理的长者,谁知长者更不讲理!”

叶恺说:“不讲理的不一定就要年轻人。”

灵子说:“你知道这两个不讲理的人是哪儿人?”

叶恺没有听出“某县”这个伏笔,就说:“故事嘛,随便哪儿人都可以。”

灵子就说:“这是洪妮妮听来的故事,有意贩卖给我的,说的就是黄磊人!”

叶恺就说:“黄磊人也够倒霉了,不好的事情全栽我们头上了。”

灵子就说:“不瞌睡了吧?所以,你要努力树立自己的威信。”

叶恺说:“还树什么威信——破罐子破摔好了。”

四个菜只被吃了一半。

叶恺说:“走,去你的房子。”

灵子说:“干什么?现在?房子挺乱的,也很肮脏!”

叶恺说:“搬东西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灵子就问:“到底往哪儿搬?”

叶恺说:“往我家里搬——免收房租。”

灵子反倒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房子不是租给两个大学生了吗?”

叶恺说:“这学期他们搬走了。你不愿意?”

灵子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一手挽住叶恺的胳膊,一手伸出伞外试了试,漫不经心地说:“可是,雨还在下啊。”

叶恺说:“下雨没关系——租辆带篷的三轮车。”

灵子说:“还有床呢。”

叶恺笑了,说:“旧家具市场买的吧?三十块钱吧?送那个洪妮妮好了。”

灵子就噘嘴了,说:“笑话人,欺负人。”

叶恺没有理会,站在路边招了招手,一辆带篷的三轮车就驶了过来。叶恺说明了任务,老师傅非要三十块钱不可;叶恺没法,只好对灵子说:“上。”

灵子边上三轮边说:“报应。让你再笑话我那三十元的床!”

叶恺拧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小心眼,睚眦必报!”

十几分钟后,三轮停在了灵子住处的门外小巷。

叶恺说:“师傅你等几分钟,我们去搬东西,马上就来。”

师傅说:“听口音你也是黄磊人?”

叶恺说:“是。你也是?”

师傅说:“咱是老乡。来,让我帮你搬吧。”

灵子大为着急,说:“不用不用,你就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来,东西不多!”

叶恺也就顺着灵子的话茬说:“谢谢老乡。一点东西,马上就来。”

老师傅重又坐在三轮上,讪讪地说:“噢,没事的,不忙,你们慢慢搬。”

一进屋,灵子扔掉伞,一转身抱住叶恺,哭着说:“老东西,想死我了!”说着又探身亲他的嘴。叶恺似乎被激怒一般,对准她的小嘴就是一阵狂吻。灵子顿时酥软无力,不由躺倒在床上——带着叶恺顺势压下来,只听“豁朗”一声,那张钉子钉的三十元的小床就彻底散架了。叶恺一骨碌爬起,说:“这才叫大煞风景!”又问灵子:“碰着没有?”灵子站起揉了一下胳膊肘,看着叶恺的狼狈相,“扑哧”笑出了声,又踢了一脚破床,说:“为爱献身,死得光荣。”两个就笑得死去活来。

东西装上三轮车,师傅又问:“老乡你在哪儿上班?”

叶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在在篷布里回答:“黄磊中学。”三轮车启动了,突突地响,师傅再说什么叶恺没有听到。

十几分钟后,三轮车停在了叶恺住的楼下。

叶恺掏出三十块钱给师傅,那师傅却又摆手不要。叶恺不明白,说:“不是讲好了吗?”师傅说:“我儿子就在黄磊中学上学,现在正上高三。”叶恺忙问:“哪个班?”师傅说:“十七班。”叶恺又问:“叫什么名字?”师傅说:“叫康小伟。”叶恺说:“喔,他是学习委员。”师傅又问:“老师你给他上课吧?”叶恺说:“上——过去上过。”师傅就说:“那我走了,以后有什么活儿给我打电话,号码就是篷布上的,你记一下。”叶恺上去强给师傅塞钱,说:“康师傅,大雨天的……”师傅一边躲让一边说:“我姓梁,康小伟是我老婆的前家儿子……”望着梁师傅远去的背影,叶恺感慨万端,自言自语说,“唉,这个梁师傅……”

灵子说:“你不是现在就给十七班上课吗?”

叶恺说:“是啊,我是不想占他的便宜……”

上到五楼,打**门,叶恺说:“ 梅小姐,请!”

灵子犹豫了一下,但她马上变得镇定自若,抬脚迈进了客厅。然而,墙上的那幅婚纱照还是令她的心猛跳了一下。叶恺进了厨房,聪明的她就站在婚纱照前做起了默哀,并说:“对不起,大姐!不过,我会好好待他的!”

叶恺出来了,左手拿着一桶“露露”,右手攥着半瓶酒,边喝边说:“冰箱也不开,只有这个,还有方便面,凑合吧。”

灵子瞪大眼睛说:“你喝酒?”

叶恺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灵子没有办法,只好说:“那就喝吧,我知道今天扫了你的兴。不过,下不为例!”

叶恺说:“哈哈,那就只喝这一口!”

灵子说:“你两口都喝了!叶老师,我发现你挺混帐的!”

“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叶恺打开东向卧室的门,“你就住这间卧室,自带卫生间。”

灵子进去看了看,本想说“好漂亮耶”,但她沉住了气,改口说:“那你住哪儿呢?”

叶恺说:“我住南向的那间——再说,我马上要返回黄磊中学。”

灵子忽然爬在床上笑起来,笑得气岔两胁,咳嗽不止。

叶恺说:“你疯了?笑什么笑?”

灵子终于止住了笑,仰面翻过来,甩手在床上擂了一拳,说:“这张床该不会散架吧?”

一句话逗起了叶恺的兴致,他借着酒劲来了个饿狼扑食,猛扑上去压在她的身上,对着她的小嘴又疯狂地吻起来。灵子“啊”了半声,顿时瘫软如泥,隐隐觉得哪个地方抽搐了一下,便有一股热流奔涌而来……

叶恺忽然停止狂吻,说:“你——还是**吗?”

“什么?”灵子推开叶恺,凶神恶煞地坐起来,说,“你是什么意思?”

叶恺红着脸,手足无措,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就随便问问嘛。”

“这是随便问的吗?”灵子恼羞成怒,抡起了巴掌,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尊严!”

叶恺攥住她的手腕,狠劲咬了一下她的手指,说:“我决定娶你!”

灵子冷冷地说:“我不一定要嫁给你。”

叶恺不由分说,一翻身又将她压住,对着她的尚在噘着的小嘴又狂吻起来。

灵子终于豁出去了,腾出手解开裙子,气喘吁吁地说:“你试吧……”

叶恺吃了一惊,溜下床瞟了一眼那若隐若现的禁区,一边迅疾地帮她系裙子,一边说:“傻瓜,我开玩笑呢!你还是孩子,我应该爱护你,是的,我应该保护你,不能现在就……后年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灵子闭着眼睛,那泪珠便滚滚而下……

第十二章

中期考试一结束,高三年级就进入了第一**复习。叶恺既要详尽地备课,又要认真地上课,还要用心带班,加上办公室事务,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天中午,叶恺正要午休,门外却打起了报告。他随便“嗯”了一声,一个提着提包的同学就走了进来。他仔细一看,来者正是郑小余。

叶恺说:“郑小余,你怎么……”话音未落,门里进来一个乡下装束的中年妇女,背上背着一袋什么东西,脸上还流着汗。

郑小余说:“叶老师,这是我妈。”

“噢。”叶恺连忙帮她托那重物,“你们……这是什么东西?”

郑小余的母亲放下重物,掏出手巾擦了一把脸,说:“叶老师,你不要嫌弃,这是一袋红薯,小余提的是大苹果,都是自产的。”

叶恺一边在饮水机上接水一边说:“你说你们,我上学校教师灶,根本用不着红薯呀。苹果嘛——我已经尝过你们的大接桃了。”

小余妈说:“苹果总没有尝吧。”

叶恺说:“这么大的苹果,拿到街上一定卖个好价钱……”

小余妈没听见一般,顺手拉出叶恺办公桌下面的洗脸盆,一边往里倒果子,一边说:“小余她爸说了,以后年年要给你送大苹果……小余也会接果树了!”

叶恺说:“小余爸是不是懂嫁接技术?”

小余妈说:“老家伙就会这么个本事。”

叶恺说:“那你们为什么不搞果园?”

小余妈说:“唉,弄了好几年,只是不走运,瓜桃梨枣不值钱,还赔本。今年正月老家伙不弄了,跟年轻人到山西下煤窑——如今就做成这个样子!”

叶恺说:“现在国家特别重视农业,我看你是个利索人,你们还可以继续搞果园。”

小余妈看了一眼小余,说:“小余就是这么想的嘛。她说她大学毕业就抚弄果树,把村里的果园全包了,她爸当技术顾问还是什么的,几年下来就发了。”

郑小余羞涩地笑了。

叶恺打了半个呵欠,说:“小余你的理想还没有跑出你们郑家沟村啊。”

小余**衣襟依旧羞涩地笑着。小余妈也跟着嘿嘿地笑。

叶恺说:“苹果算我的了。红薯嘛,我卖给学校大灶,卖来的钱充你的部分资料费。”

小余妈急了,说:“你不吃给你家里人嘛。”

叶恺又打了一个呵欠,说:“我只有一个老父亲在乡下,他也种红薯呀。”

小余妈还想说什么,见小余使了个眼色,便停住了。

叶恺瞌睡难当,小余和小余妈刚走,他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叶恺开着一辆小巧的快乐王子,胡乱操纵着离合、油门和档位,快速行驶在铁路上。灵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给他喂橘子吃。这时,前面出现了列车,情况万分危急。叶恺猛踩一脚油门,车子飞了起来,竟然落在列车顶上!列车顶上开车的感觉真棒——可是,不知怎么,车子忽然又落在了公路上。叶恺下去一看,发现车子掉了一个轮子。轮子哪儿去了?灵子说,也许掉到天上了……他们来到白沙寺,在佛祖大殿叩头……哈哈哈,哈哈哈,佛祖笑了,两边的十八罗汉也笑了,哈哈哈……

叶恺也笑了,他笑醒了,还笑出了眼泪。

什么意思?车轮子怎么会掉了呢?掉了怎么就找不到呢?佛祖爷,你有什么好笑的呢?笑我吗?笑我和灵子吗?

叶恺有些不快。

对,白日做梦,毫无意义——要不为什么叫白日做梦呢?

叶恺提前起床,擦了一把脸,就去翻阅那本厚厚的《金太阳·高考语文总复习》。

……

下午六点,叶恺正要到教师灶吃饭,却接到灵子的电话。她带着哭声说:“叶恺,你接我来黄磊吧,我刚才差点被坏人……”

叶恺焦急地喊着:“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

灵子说:“都是洪妮妮姑妈惹的祸!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没有搭理,那混混就叫了几个人,强行请我吃饭……”

叶恺继续焦急地喊着:“你去了吗?你不会打110!”

灵子说:“没有。我打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他是汽修厂的老板,帮我解了围!”

叶恺松了一口气,说:“咱得感谢人家。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叫什么?”

灵子止住哭声说:“人家都叫他张总,我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我和李娇娇在饭馆打工时认识的。”

叶恺说:“你不要在丰本橱柜干了,就呆在家里;看小说,我书柜里有好多小说!”

灵子说:“我听你的。不过,人家想你……”

放学了,周围人很多,叶恺只好说:“我也一样!”

一周后的星期五,学校接到教育局通知,全体高三教师星期六到三木一中开高考研讨会。 叶恺很高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灵子,可又想,与其告诉她,不如给她个惊喜。

叶恺把郑小余家拿来的大苹果和父亲捎来的大红枣打点了一大包,满心希望金屋的娇人能够大快朵颐。

学校包了一辆大轿车。叶恺坐在副驾上,视线开阔,晚秋的景象尽收眼底,心里漾起不尽的快意。

童年是一首诗。挽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春天的苦菜呀,太鲜嫩,每挽一棵,人的心都要疼一下。当然,那只黑眼圈绵羊吃得欢呢,两只后蹄交替着狂蹬。妈说得对,苦菜真就是羊的奶妈哩。嫩黄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闻着闻着就会打喷嚏。羊不吃——不吃也好,妈就把它们晾干,爸就拿到镇上药材收购站去卖。就是价钱太低,满满一袋子才能换一双黄胶鞋。野胡麻根价钱高,只是掏起来困难,往往要挖尺把深的坑。那东西呀,长长的,白白的,还软软的,极像一条虫子。野兔子上山的速度太快。下山也不好逮。野兔娃才可爱呢,毛茸茸的,一蹦一跳,憨态可掬,见人就缩成一团,令人不忍下手。当然,有一次还是下手了,一下子逮了八只;虽然只养活一只,却已驯服,不怕生,可以和家兔关在一个笼子了里。后来呢?后来让大黄狗把它给咬死了。大黄太聪明了,它从来不咬家兔……

真正有诗意的是初夏拨谷苗。当然,没有小雨是不行的;最好是毛毛雨。上初中了吧?也许还在上小学。听,洒洒洒,洒洒洒!什么声音?当然是雨声;爸说,还有庄稼拔节的声音呢。谷苗的根须在雨地疯长,好家伙,都连成了一片。锄头得握紧,看准了,打个乘号,噌、噌,然后轻轻刮一刮,再轻轻刮一刮,噌噌——人便陶醉了!爸说,下雨了,拨谷苗是不起作用的,只是给苗子搬搬家。你不听,继续锄。爸说,那你就戴顶草帽,小心感冒。你不听,摸了一把脸,还是挥舞着锄头。看看远处的山,灰蒙蒙一片,好似罩了一层薄纱,纷扰的尘世被隔离了,耳边只剩洒洒的浅唱和噌噌的脆响——那是天籁啊,那是真正的舞动的生命!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可惜现在太萧条……

到了三木市,恰好是中午时分,叶恺叫了一辆出租车,悄悄来到自己的楼下。

他提着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地爬到五楼,掏出钥匙,蹑手蹑脚地打**门——客厅没有人,灵子卧室的门也紧闭着。这家伙,不会还在睡觉吧?也许出去了。叶恺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将他吓得瘫软在地:灵子正和一个男子赤裸而睡!

叶恺想拿茶几桌上的水果刀捅了那男子,可他没有一点力气;他毕竟是一只羊——只不过披着狼皮而已。再说,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叶恺默默退出房门,静静地离开小区,独自一人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荡悠,招来许多司机的谩骂——

“不要命了?”

“死都不怕!”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与雾霾连成一片,太阳哭丧着脸……

“岂知酒后人心别,只恐菱花再染尘。” 祖师爷,你果真先知先觉啊。

一会儿,叶恺的手机响了,是梅灵子打来的。他没有接,任梁静茹把那首《勇气》差不多唱完。电话又响了,依然是灵子的,他依旧没有接。

……

梅灵子来了短信:“叶恺,我不是人。可是,你理解我吗?我在三木市孤苦无依啊!你回来,不然,我死给你看!!!”

叶恺受了惊怕,慌忙离开马路,奔向小区,跑上楼梯,打**门——灵子扑进怀来,涕泗滂沱:“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你杀了我,杀了我……我毁了咱们的爱情……”

叶恺推开她,问:“他走了?”

“嗯!”

“他是谁?”

“他就是救我的那个张总……呜呜呜……你杀了我……”

“他是有妇之夫?”

梅灵子摇摇头,继续哭嚎着说:“不知道……他说他没有……我毁了咱们的爱情……”

叶恺说:“我本打算给你个惊喜,想不到你给了我个惊呆!好了,你看着办吧!”

叶恺走出房间,将门重重地掼上。

……

晚上,叶恺回到家,见灵子已经搬走,便拿出酒瓶准备痛饮一番——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恺子,黄家庄你干大说给你瞅了个媳妇,二十七了,人长得不错,就是没有文化……”

叶恺说:“没文化好啊,爸,那就答应吧。”

父亲说:“怎么你……这……总得看看吧?”

叶恺说:“不用看了,答应人家吧。”

父亲喜出望外,说:“好,好!我这就回话,这就回话……”

叶恺关掉手机,斜躺在沙发上,举着酒瓶独自痛饮——高考研讨会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后记

严开的老婆王桃花听了我的话自然回来了,但严开的“问题”我并没有解决——这怎么可能解决呢?严开直言,他从心底不喜欢王桃花。我知道,“碰”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肯定比吃了苍蝇都难受。清官难断家务事,王桃花回来了,我的任务起码完成了一半。人常说,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可是,有些感情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培养它等于缘木求鱼。我个人觉得,中国人的婚姻大都是凑凑合合的,能在爱情的密液里永久浸泡的实在是寥寥无几。人不能只为爱情而活,爱情只占人生的三分之一。严开在爱情方面是失败者,但在事业上是成功者,身体也健康,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他呢。“知足常乐”很朴素,道理却不简单。

《叶老师的婚事》严开看了,他认为写得不错,还写了洋洋洒洒5千多字的评论。他催我很快发表这篇小说——网上也行,因为他要发表他的评论。我说,你等不住就先发表你的评论吧。他笑着说,老曲,你这不是说笑话嘛,哪有先发表文学评论后发表文学作品的?我说,咱来个反其道而行,看是什么效果。他吐了一个烟圈笑着说,老曲,其实,我就是一个吹牛大王。我也吐了一个烟圈,说,你只能算二王。严开说,谁是大王?我说,吹牛大王非我莫属……

  南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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