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老孙无缘无故要请我喝酒，我受宠若惊，连连推脱说，不不不，我有事，忙着呢。老孙不依不饶，说，平时说忙还讲得下去，星期天忙什么？我只好应邀。其实，我和老孙认识才半年时间——他是去年后半年才来的。他教历史，我教语文；虽然说文史不分家，但我们毕竟不是一个组的，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不过，我俩有一个共同爱好——散步，这就使得我俩在短期内走得很近，几乎成熟识的朋友了。
我们去的是贵妃国际酒店。
在豪华的“村姑”小包间，能坐十个人的大圆桌边只坐了我们两个人。服务员有点漂亮，像村姑一样。老孙打开一瓶酒，我一看，那是一瓶五粮液！我说，老孙，给我喝五粮液等于糟蹋五粮液。老孙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而是说，老周，你和周公是不是一个周？我说，没有考证，不知道。他又说，你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有没有科学价值？我反问道，怎么会没有科学价值呢？他说，大家都说你对《周公解梦》和《梦的解析》有研究，而且见解深刻。我说，我只是没事玩玩而已，谈不上研究。
菜上来了，老孙用瓷盘端着三杯酒对我说，老周，敬你三杯！我说，我喝一杯，然后咱俩碰上一杯。老孙说，行。于是，我喝了一杯，又端起一杯和老孙的酒杯碰了碰，两个人就很豪爽地一饮而尽。老孙递给我一双筷子说，吃菜，吃菜。我接住筷子说，两个人两个菜就够了，三个菜浪费了。老孙盯着女服务员说，女子，三个菜是不是浪费了？女服务员说，不浪费，一点也不浪费。我说，女子，念书念到什么程度了？女服务员说，初中毕业。老孙自饮一杯说，女子，你叫什么名字？服务员笑了，笑得很甜，说，我叫**梅。老孙把我的酒杯添满，埋怨我没喝尽——他又喝了一杯，意思是让我向他学习。老孙又问**梅，女子，多大了？服务员刚要回答，外面有人喊，她说了声“对不起”就出去了。老孙说，喝。我俩又碰了杯。我说，老孙，你有啥事就直说，不要绕弯子。老孙红了脸，倒酒的手都有些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老半天，他终于开口了：
老周，你不要笑话我——我每隔三两天就要做一个同一主题的梦。什么梦呢？他奶奶的，我经常梦见娶媳妇——都是漂亮的村姑。那梦境十分逼真，让人留恋不止。你说我五十岁的人了，做这样的梦是不是不正常？当然，那情形是美好无比的，没有一点邪念。
我说，你老婆是干什么的？老孙说，外科医生，主任医师。我又说，你老婆漂亮吗？老孙说，不漂亮，她还有残疾——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我继续问，你们是谈的还是经人介绍的？老孙皱起眉头说，你是知道的，那时不兴谈恋爱，都是介绍的。老孙说的对，因为我老婆也是经人介绍的。老孙补充道，她很霸道，话不多，但什么事也敢做。我很惊讶，说，能做出什么事呢？老孙猛喝一口酒，说，她那样子还在外面搞情人；我不能说，一说她就动刀子！我说，自杀？老孙眼睛瞪得老来大，说，自杀？我顺口说，难道她要杀你？老孙把酒瓶嗵地放在饭桌上说，她要杀我，多次动刀子要杀我！我说，那你还不是好好的嘛——那野男人是干什么的？老孙说，一块儿的外科医生——比我老婆小差不多二十岁。我夹了一块蘑菇送入嘴里说，你敢保证你没有冤枉你老婆？老孙灌进一杯酒说，我老婆都公开承认啦。我也喝了一杯酒说，你女儿知道不知道？老孙说，我女儿向着**。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
老孙，依我看，你过敏了，也就是说，你冤枉你老婆了。你老婆承认自己有外遇，那是气你的话。咱们当老师的有个通病——小气！一个三十来岁的外科男医生怎么会和比他大二十来岁的女医生好上呢？照你说，你老婆也不出众啊。
老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对我说，难道我真的过敏了？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当年是不是看不**老婆？老孙毫不隐瞒，说，是。我说，那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合？老孙说，我们兄弟五个，家里穷，我是老大，不能堵着后面的弟弟们，就和她结合了。我说，你为什么不娶个村姑呢？他说，村姑没有工作嘛。我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得过且过吧。老孙把我俩的酒杯添满，放下酒瓶说，老周，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我说，明天下午散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老孙说，什么地方？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孙说，你还没有给我解梦呢。我说，明天就解开了。
第二天下午，我开着车载着老孙去了一个叫做草色坪的村庄。把车停在村口，我们开始步行。老孙说，这个村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我说，这个村有养猪场、养羊场，还有养牛场，加上花香草香，味道就是怪怪的。老孙说，你来过这个村？我说，过去常来。草色坪的空气虽然怪怪的，但村庄的景色极美。水泥路两边都是高大的白杨树，白杨树背后都是农田。此时正是**，庄稼长势旺，到处绿油油的，如碧海。我说，老孙，看看天，再看看地，用一个四字语形容一下这里的景致。老孙说，世外桃源。我说，不错，但不合我的心意。老孙说，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我没有提示老孙要用“四字语”，而是跟着他说，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老孙倒醒悟过来了，说，都不行，都不是四字语——老周，你来个四字语。我重新看了看天，看了看地，说，碧海蓝天。老孙说，蓝天没错，碧海呢？我说，你看水泥路两边的庄稼，不像碧海吗？老孙说，像，像极了；你不愧是语文老师。说着走着，我们来到一家做彩钢房的厂子。老板娘说，咦，周老师，好久不见你来我们村散步了。我说，今天带来一个新同事，我让他看看你们村的风景，顺便看看你们的生意如何。老板听见来人了，从一间没有完工的彩钢房里出来，掏出纸烟招待我俩。我接住了烟，老孙却说他不抽烟，还连连摆手。其实，老孙的烟瘾大得很。
从彩钢房厂子出来，我对老孙说，你说老板娘漂亮不漂亮？老孙说，底色不错，就是老了，还邋里邋遢。我说，老板娘刚过四十岁。老孙说，看上去，老板娘有五十多岁了。我说，二十多年前，老板娘绝对是漂亮的村姑，比贵妃国际酒店的“村姑”**梅漂亮多了——老板娘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孙很惊讶，说，怪不得她一口一声周老师，原来你们是师生关系啊！我一本正经地说：
告诉你，她叫李梅梅，上高中时是我们班的班花，好多臭不要脸的男生没命地追她呢。李梅梅家境不好，学习也不怎么好，只考了个三本；家里供不起，就回家务农了。后来，她嫁到了色草坪村——农村人嫁到城郊的村庄，那是绝对嫁好了。她一度时期是养猪的，比现在邋遢多了。她家养猪没有赚到钱，去年转行开了彩钢房厂子。
返回的路上，老孙很失落，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一周后，我问老孙，近来还做娶漂亮村姑的梦吗？他说，不梦了。我就把我手机里存的五个视频全传给了老孙。这五个视频全是一个叫林如如的女孩拉小提琴的影像——她是音乐学院在校学生，人漂亮无比，小提琴拉得十分娴熟，每一首曲子都令人遐想……我敢保证，看了这些视频，再怎么扭曲的灵魂也会被洗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后，老孙对我说，老周，你太厉害了！我说，我有什么厉害的？老孙说，我冤枉我老婆了。我说，那个男医生是怎么回事？老孙说，他们是师徒关系，真的是师徒关系。我仰天大笑，说，错而能改，善莫大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