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生死相隔 记忆苏醒

第一章

第一节

家遭变故

东宣国，深秋，丑时。

夜色凉如水，浓如墨。远处的山，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轮廓。一眼看去，就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寂静而神秘。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近看可见两个人在匆匆赶路。确切来说，是两个孩子，他们就是莫灵儿和高羽。前几天刚失去家中最后一个亲人，他们这是去逃难，去找爷爷的哥哥。

他们一天一夜都在赶路，已经疲惫不堪。白天会遇见到散兵和土匪，不敢走的太快。实际上他们也走不快，因为高羽的草鞋已经破的裹不住脚了。莫灵儿的脚包着破麻布，再用绳子绑起来当鞋子。

上个月，爷爷临死之前告诉他们，自己还有个哥哥在楚城，他将地址说给高羽后，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莫灵儿的父亲是打仗死的，消息传回，奶奶伤心过度第二天就含恨去世。好好的一个家，不到半年，就剩下两个孩子和瘸着腿的爷爷。

爷爷的腿也是在一次打仗中，被敌兵砍伤的。他被战友救了，又被他们抬回家，自己养好伤。官府就来看过一次，带了些粮食，再人没有过问。

莫家人的心都凉了，这样的官府，他们敢怒不敢言。唯一的希望就是不再有战争，平平静静的生活。

生在这样一个乱世，大大小小的战争跟家常便饭一样。处于最底层的平民百姓，除了苟活着，谁又能怎样呢？真是“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莫灵儿才八岁，但是家中一连串的变故，对她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使她早熟、敏感、懂事，好像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

人有时候长大，变得成熟，好像就在一瞬间、一夜间，而且也不论年纪的大小。

高羽还沉浸在悲痛中，听见莫灵儿说话，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两个人和村长坐在爷爷身边，一直等到天亮。他们披着麻布，几个邻居帮忙，将爷爷抬上山下葬，埋在奶奶的坟旁边。

几步远的地方是父母的坟，看着几座新坟，莫灵儿和高羽在坟前站了很久。莫灵儿想，他们四个人，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或许会很幸福吧？因为那里没有战争。

过了很久，高羽说：“灵儿，我们回去吧！回去再想办法，看看以后怎么办”

莫灵儿茫然的看着他，沙哑着嗓子，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说：“羽哥哥，你说我们又能怎么办？”

高羽沉默了一会才说：“先回吧，总会有办法的”

两个孩子，慢慢的往回走。高羽已经十二岁了，可是常年的营养不良，使他看起来面黄肌瘦、个子矮小。穿着大人的衣服，显得有点滑稽可笑，但是从来没人笑过他，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

莫灵儿和高羽并非亲兄妹，高羽是两年前讨饭到此地的。他家住在边境上，连年战争，人们受尽侵害。流民、散兵、土匪，高羽的父亲就是让散兵杀死的。

两年前，一群散兵跑到他家找吃的，高羽的父亲挡住不让他们进门，自己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杀了他父亲，他倒在地上，还没完全咽气。他们又当着他的面，抢走了高羽的母亲。

那天高羽不在家，他蹲在一个茶馆的角落里，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讲故事。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有时候一听就是一天，忘了吃饭、忘了回家。仿佛只有把思绪放在故事里，才能暂时忘记现世的苦难。

听完故事，已经很晚了。他像往常一样，饿着肚子回到家。推开半掩的院门，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父亲，身边的血已经渗进土里快干了。

他跑过去扑在父亲身上哭喊：“爹，爹，你这是怎么了？醒醒啊”，父亲的身体早已冰冷，高羽哭得声嘶力竭。

后来，村里一个人告诉他：“你爹是被一伙散兵杀害的，村里好几个人都被杀了。他们来抢吃的，还抢走了**”

高羽红着眼睛，握着拳头狠狠地说：“我将来一定要杀了他们，为父母报仇”

他父亲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准备好家里需要的东西，过几天还要去打仗。但是，谁知还没上战场，就被自己国家的兵杀死在自己家。

第二天，高羽把家里的柴火都抱出来放在院子里。盖住了父亲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家里的房子，自己就开始沿途乞讨。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确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只知道自己浑身愤怒无处发泄。路上，他讨到东西就吃一顿，实在讨不到就饿着肚子。经常饿得睡不着觉，半夜醒来偷偷地哭。

一天，眼看很晚了，他还没讨到东西吃，早就只上吃了一个烧土豆。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路也走不动了，看见不远处有座破草房，他走进去准备晚上在那里过夜。

房子没有门。他走进去，靠着墙坐下，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想起了父母亲，如果他们还在，就算吃的很差，至少有个家。想到这里，他开始低声啜泣。

这时有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饿，给我点吃的，孩子就要饿死了”。正在哭着的高羽，定睛一看才发现，离他不远的地上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高羽说：“我也饿了一天了，身上一点吃的都没有”

躺在地上的女人说：“我饿死了没关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快饿死了”

高羽说：“明天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野果子，现在出去也看不见”

说完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到半夜时，他被哭喊声惊醒了。女人哭喊着：“孩子，你醒醒，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被饿死了，高羽也跟着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女人不哭了，抱着孩子一言不发。

高羽有气无力地说：“前几天我父母被散兵杀了，我是讨饭讨到这里的，说不定哪天也会饿死”。

高羽说了几句话，女人都不再说话了。黑暗中，她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羽说：“等天亮了，我再去找野果子。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会好过点”，说完他又睡着了。

高羽天一亮就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昨晚坐在地上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高羽揉了揉眼睛，仔细回忆昨晚和那个女人的对话，用来提醒自己，他不是在做梦。

他想起来了，他不是做梦，半夜的时候，她的孩子死了。她哭得很伤心，后来就一直不说话。

想到这里，高羽从地上爬起来，走出茅草屋。走下山坡，看见那个女人坐在地上，她前面是个小小的土堆。高羽知道了，她很早就起来，把孩子埋了。

高羽走到女人跟前说：“别难过了，走吧，路还长着呢”

女人喃喃地说：“他上个月才刚满两岁，一家五口人，就剩我一个了。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真的想死了算了！”

“只要能活着，受点苦也不算什么。我们一起走，路上有个伴”

“不用了，你走吧，我要去找我弟弟，他去年当兵了”

“你看他要不要我？只要有口饭吃，干什么都行？”

“你太小了，十三岁才要”

“等我长到十三岁了，就去当兵，给我父母报仇，再给家里盖新房子”

“我们一起上路，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带着”

高羽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可使面色憔悴，头发干枯。身体瘦小，衣服非常破烂，勾着腰，看起来像一个老太太。

看到这里，高羽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眼圈红红的。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他赶紧转过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这个动作，被刚抬起头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她问高羽：“你怎么了？”

“我没事，眼睛里钻了东西。走吧，我们趁早赶路”

女人从地上慢慢的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新坟，说：“孩子，娘走了，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舅舅。如果再路过这里，娘再来看你”

他们顺着山沟的小路离开，路上两个人一人折了一枝粗点的树枝，当拐杖，省点力气。树上的野果子，早都没了。走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还是被小鸟吃过的。两个人，把果子摘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一人吃了两个。还留了几个，放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