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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说:一窑烟火 作者:梅伟字数:10793更新时间:2022-12-12 10:37:58

1.二英的肚子大了,显形了,婆婆绷着脸子对她说:“不是我们不要你,实在是你自个儿不要脸,你看看你的肚子,我们还怎么留你住在这院子里?”二英没话说,只好收拾收拾自个儿的衣服,挽了个小包袱去找杨高越,要他把自个儿娶过来。进了窑场,二英一见杨高越,便当着众人把小包袱往他怀里一扔,弯腰坐在一堆琉璃瓦上,抹着眼泪拍拍肚子,好看的小嘴儿轻轻地吐出仨字:“结婚吧。”

“啊!结婚?”杨高越大惊,“结婚!?”

二英说:“怎么,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等我把孩子生下来,给你撂下我自个儿走人。”

杨高越懵了,嘴里连连说道:“这这这,这……”

“这什么?我等你拿主意呢。”二英看着他说,“你得承认吧,我这肚子可是你弄大的。”

师傅徒弟们都围了过来,看着杨高越,也看着二英。有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嘿,杨师傅的眼神儿不错啊。”“嘿,这小寡妇儿**漂亮。”“啧啧,可惜了,怎么是个小寡妇儿呢?要是个大姑娘,那杨师傅可……”

二英一点儿不怯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平静地指着自个儿的肚子对杨高越说:“天地良心,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公公婆婆把我轰出来了,我和孩子没地方儿住了。”

杨高越觉得脑袋大了,开始发蒙,他还从来没认**想过和二英结婚的事儿,更没想过二英的肚子里还能装个孩子。现在二英突然带着肚子来了,要结婚,这可怎么办?爹娘不同意,自个儿手里也没攒下几个大子儿,婚怎么结?杨高越搂着二英扔过来的小包袱,知道她也确实没地方儿可去,再说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是自个儿的精血,把人家轰走恐怕说不过去,也忒缺德,还不让大家伙儿的唾沫星子淹死?他只好去找肖连路,把事儿说了,问肖连路有什么好办法。肖连路放下手里的柴火,挠挠头说:“你小子**了人家我有什么好办法?眼眉前儿就一个办法,你痛痛快快把人家娶过来,谁叫你小子的**巴不老实,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现在你先找个地方儿,让小寡妇儿先住下来,有什么事儿再商量呗。”杨高越也没辙,只好在村儿里临时借了间房子,把二英安置进去,也没和二英温存的心思了,挠着头皮琢磨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二英来找杨高越的事儿马上传到爷爷那儿,但爷爷不动声色,只等着杨高越。晚饭以后,爷爷喝着小叶白糖茶水,抽着旱烟袋,看见杨高越从大门口儿进了院子,磨磨蹭蹭地走近正房,站在门外不敢进屋儿。爷爷说:“进来吧,还等什么?”杨高越低头进了门儿,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一声儿也不言语。爷爷说:“我说什么来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人家找来了吧。”杨高越还是不言语,不知道跟师傅说什么好,仍然低头儿坐在小板凳上,像个受气的孩子。想着自个儿这事儿确实不光彩,不但丢了自个儿的脸面,也丢了窑场的脸面,心里怕师傅骂他,更怕师傅把他轰出窑场,从此不让端这个饭碗,便有些急火攻心,脑袋瓜子里一片混沌。眼眉前儿的杨高越低头儿耷脑,心里忐忑不安,偷偷儿瞄一眼师傅,只见浓浓的烟雾从师傅的嘴里一口一口地冒出来,把师傅的脸色遮住不少。

其实爷爷很疼爱杨高越,跟自个儿十几年了,人又聪明能干,是把琉璃烧造的好手。再说爷爷也是过来人,对小伙子们很理解,哪个小伙子不喜欢姑娘,又有哪个小伙子不想搂着媳妇儿睡觉,俗话说小蠓子还知道配对呢,何况一个正当年的棒小伙子?爷爷懂这个理儿,杨高越早晚都得娶媳妇,就着眼眉儿前这事儿,让他把二英娶过来就是了,再说人家小寡妇儿对杨高越**情**义,作为师傅只能帮忙,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嘛,于是想借此机会成全杨高越的婚事。爷爷把旱烟袋搁在桌子上,问杨高越:“你爹娘什么意思?”杨高越小声儿说:“他老俩肯定不让二英进门儿,要是把她带回去,连我也得轰出来,儿子都当不成了。”爷爷想了一下又问:“你说句**心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小寡妇儿?”杨高越不语。爷爷再问:“她对你好不好?”杨高越低声说:“好。”“你说实话,你喜欢不喜欢她?”“喜欢。”“**喜欢?”“**喜欢。”爷爷说:“既然这样,我看你把她娶过来吧,你情她愿,没准儿还是一段好姻缘呢。”眼眉前儿的杨高越是一丁点儿辙都没了,只好说:“我听师傅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听我的就按我说的办。这几天你先别上工了,和二英商量商量,看把家安在哪儿。我看安在琉璃局最好,你可以天天照顾家,也不耽误出工。你说怎么样?”“我听师傅的。”“那好。”爷爷拿出十块现大洋,“这是几块钱,也够你办个婚事了,拿着。”杨高越不好意思接爷爷的钱,可又没**办法,只好扭捏地接过大洋,说:“谢谢师傅。”爷爷拿起旱烟袋噙到嘴里,沉思了一下说:“你先在村儿里租间房子,打扫打扫,糊糊顶棚糊糊墙,归置一下,像间新房。我再请算命先生择个黄道吉**,把婚事办了。办事儿以前,你把你媳妇儿送到我这儿来,让她和传瑞媳妇儿住一块儿,照顾几天,等正**子再从我这儿接走,就当我这儿是她的娘家吧。”

杨高越抽抽搭搭地哭了,说:“师傅,您**我爹我娘还好!”爷爷说:“你爹娘正在气头儿上,等结了婚,我再慢慢和你爹**说,怎么着也得让二英正儿八经地见公婆啊。不过我还得说你两句,娶了媳妇儿你可得收收心了,好好守着媳妇儿过**子吧。”杨高越小声儿说:“我听师傅的。”爷爷的这一番举动,彻底把杨高越感动了,心里深深地感到师傅对自个儿是**好,心中原来那点儿对师傅的不满便彻底打消,只剩下感激之情。

把二英娶进家门儿的那天晚上,贺喜的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屋子里也清静下来。俩人因为好几天没在一起,现在猛地躺在炕上的新被窝里,自然分外想念,便云云雨雨地折腾了一番。天上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幽幽地洒进屋子,照亮俩人的脸庞。二英躺在杨高越的怀里,仔细看着杨高越,说:“我可跟你说,从今儿娶了我以后,你可不许和别的女人有来往,不然的话,我娘教过我家传的绝招儿,一下子就叫你的小**巴永远硬不起来。”杨高越嘿嘿嘿地坏笑:“我的小**巴?我的可是大**巴,不**你原来男人的**巴大?”二英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的有绝招儿。”杨高越更乐了,用更不相信的语气笑嘻嘻地说:“你能有什么绝招儿,吓唬我呢吧?现在你就试试,看管用不管用。”二英腾地从炕上坐起来,用非常好看的眼睛瞪着杨高越,生气地说:“你别不信,我**有绝招儿,给你试一下怕你后悔一辈子。”杨高越看二英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心里到底虚了,便赶紧说:“跟你开玩笑呢,你**不识逗,嘿嘿嘿。”二英说:“我不跟你逗,我**的有绝招儿,你以后千万别和别的女人招猫递狗,只许在家跟我睡觉,跟我逗。”二英一再说有绝招儿,弄得杨高越心里也没了底儿儿,只好说:“好啦好啦,我现在都搂着你这大美人了,还去哪儿找女人招猫递狗。有你就够了,别的女人我一概不喜欢。”俩人又闲磨牙地说了一会儿话,便吹灯睡觉。

自打结了婚以后,杨高越还**把心收了,更不想琢磨配色折子,开始守着二英一心一意地过起了小**子。几个月之后,杨高越的第一个大胖丫头落了地。随后的十来年间,在琉璃局村**近山坡自个儿的小院子里,二英给杨高越一连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小院子里热闹起来。

有了三男二女的杨高越,几年前在琉璃局村儿买了一块地儿,盖起一个小院子,又在院子里盖起了五间不大不小的土房子,还种了几棵树,有梨树有杏树还有一棵柿子树,院子的前边儿种了一架葡萄,小院子里欢声笑语、生气盎然。现在,杨家小院儿春天有花、夏天有阴凉,秋天还有一串串的紫葡萄、一个个的黄柿子,**子过得一天天地滋润起来。看着杨高越的**子过得不错,再加上爷爷的劝说,杨高越的爹娘也不再计较儿媳妇儿是寡妇了,开始和儿子一家来往。看着孙子孙女,老两口默默认了二英这个儿媳妇儿,一闲下来,就从河东西坟儿过来,看看孙子,看看孙女,帮着干些家务活儿。孙子孙女们围着爷爷****一叫一闹,老公母俩也笑声不断,欢乐溢满小院儿。

爷爷看着杨高越的一群孩子,想着自家几辈单传、人丁不旺,心里便特别羡慕,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小五彩和大妹,但还是常常对杨高越说:“啧啧,徒弟**有你的,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还有仨秃小子,你福气啊,我看你以后要五子登科呢。”杨高越知道师傅的心思,不好说破,只好笑着说:“都是托师傅您的福啊。”杨高越说的是心里话,他感激师傅,也听师傅的话,不但收了心,一心一意地过**子,一心一意地在窑场干活,还经常去爷爷屋里侍奉爷爷,为爷爷点个烟倒个水的,十分尽心尽力。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把侍奉爷爷当作报恩的办法之一,只要爷爷高兴,他干什么都乐意。这让爷爷很高兴,觉得杨高越虽有争强好胜之心,可还是一个好徒弟。

一天吃了晚饭,杨高越又溜溜达达到了老章家的院子门口儿,刚登上大门的台阶,就看见爷爷屋子的窗户外边儿,有一个人影儿趴在那儿。嗯?这人是谁?趴窗户干什么?他怕自个儿没看清,揉揉眼睛又仔细看去,确实是一个人影儿,像一条狗一样搭着前爪趴在窗户上,正好被爷爷屋子里的灯光映照出一个清晰的轮廓。那个人可能太专注了,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了院门儿,继续趴在窗户上偷偷朝屋子里看。杨高越大声喊道:“是谁趴窗户呢?”谁知话音儿还没落,那个人影儿却嗖地一下蹿上房顶,跑了。院子里的人听见喊声,都跑出屋子来看。爷爷也走出屋子,问:“是高越吗?”杨高越答道:“是我,师傅,刚才有人趴您窗户。”爷爷说:“别管他,进屋来坐吧。”杨高越进了屋子,坐在小板凳上。爷爷把章谛甫和传瑞都叫过来,说:“让高越说说刚才的事儿。”杨高越就把刚才进院儿时看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还补充说:“那个人**有功夫,听我一喊,一下子就上了房,眨眼工夫没影儿了。”爷爷沉思了一会儿,说:“看来是有人惦记着老章家呀!”说完站起身来走出屋门儿,站在刚才那人站过的地方仔细观察,发现窗户纸上新添了一个小窟窿眼儿,透过小眼儿可以看见屋子里的一切。“这个小窟窿眼儿是刚才那个贼人舔出来的。”爷爷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用带着嘲讽的口气对杨高越和章谛甫爷儿俩说,“惦记咱老章家的大有人在啊。”

2.自打进了老章家的门儿,翠凤就没和章王氏闹过一点点儿的别扭,姐儿俩特好,是那种从心眼儿里就想好的**好,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俩人每天一起炕儿,各自从自个儿的屋儿里出来,顾不得梳头洗脸,赶紧凑到一块儿归置屋子,家务都做完后再洗脸梳头,然后一块儿进厨房做饭。传瑞笑话她俩说:“你们俩怎么烂韭菜不打捆儿啊?好得像是一个人儿似的,天天儿形影不离。”章王氏说:“那你想让我俩天天儿打架?”传瑞说:“那倒不想,我就是奇怪,你们俩上辈子是不是亲姐儿俩啊。”

章王氏和翠凤处得好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姐儿俩都是明白人。章王氏贤惠大度、人性随和,视翠凤如同亲妹妹一般。翠凤大大咧咧、没心少肺,可深深知道章王氏的为人,也知道她是**心欢迎自个儿来老章家。特别是俩人共同经历了千辛万苦,去妙峰山朝顶进香的那几天儿,俩人更是一个心眼儿,怀着一个心愿,同吃同住,渴了一块儿喝山泉水,饿了一起啃干饽饽,你搀我扶、拉着拽着向山上的娘娘庙攀爬,这让姐儿俩更加深了感情,竟到了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的地步。翠凤悄悄儿对传瑞说:“我没亲姐姐,章王氏就是我亲姐姐……”其实章王氏也有同样的感觉,自从俩人进庙上香回到家里以后,俩人都觉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得就是一个人了。

为了表示对娘娘们的虔诚,章王氏和翠凤从上妙峰山那天起开始吃素,每**里只吃蔬菜谷米,不吃一点儿荤腥,连**子儿也不吃。姐儿俩天天儿烧香念佛,必定要一起跪在香案前头儿给娘娘们上香磕头,对娘娘们虔诚叩拜、笃信不疑。章王氏对翠凤说:“娘娘们说话肯定算话,肯定还要给咱老章家送个大胖小子,你放心吧。”姐儿俩聊天儿的内容全是娘娘,娘娘在哪哪儿显灵啦,娘娘给谁谁看好疑难病啦,娘娘给哪家哪户又送去一个大胖小子啦,反正都是娘**神通广大。这天吃了午饭,章王氏和翠凤小睡,章王氏突然推醒翠凤,高兴地说:“妹妹,醒醒,醒醒,娘娘又给我托梦了,说你又有了,还是个双双。”翠凤一听也很高兴,可又不敢全信,心里琢磨刚生了个龙凤胎,怎么马上又有双双了呢?便问:“姐姐,您说我还能再生个双双吗?”章王氏说:“我信娘**,上回不就是娘娘专门儿显灵,咱马上去上香,娘娘马上就给咱老章家送来了龙凤胎吗?我信,你也得信,咱俩赶紧再上妙峰山,给娘娘们上香去。”其实翠凤更愿意相信章王氏的话,俩人便跟传瑞说要再上妙峰山,再去给娘娘们上香。传瑞虽然有些疑惑,但章王氏和翠凤上回去了妙峰山之后,家里马上添丁进口却是事实,而且还是龙凤胎,不由得他不信,只是不相信娘娘们会这么快又给送子来了。他决定,这次上妙峰山也要跟着去,要亲自给娘娘们上三炷高香,**诚叩拜许愿。章王氏说:“上香不能人多,只咱三个人去,什么人也不带。”传瑞说:“行,我听你俩的,就咱仨去,谁都不带,我们自个儿去。”

令谁也没想到的是,上香回来没过两个月,翠凤**的又怀上了,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大得出奇,竟**上次怀龙凤胎的肚子还大。看着翠凤的大肚子,章王氏悄悄对传瑞说:“你看翠凤的肚子,没准儿又怀上龙凤胎了。要是再怀上龙凤胎,那可是咱老章家的大大喜呀。”传瑞说:“哪能**是龙凤胎呢。”章王氏说:“我求了娘娘,娘娘肯定保佑咱家再得龙凤胎。”过了大年进了二月连着三月四月,到五月端午的那天,翠凤果然又给老章家生下一对双胞胎。看着平安降生的双胞胎,全家上下欢腾,爷爷捋着白胡子,哈哈哈地笑着说:“谁说老章家人丁不旺,谁说老章家人丁不旺,这不就开始旺了吗?”高兴之余,传瑞倒有一点儿不满意,翠凤的双胞胎是两个女孩儿,不是自个儿盼望的龙凤胎,更不是两个大胖小子。他摇着头儿说:“要是个龙凤胎多好,如果是俩男孩儿就更好啦。”章王氏笑他:“娘娘已经格外照顾您啦,您就别挑三拣四了。再说,生几个女孩儿也不怕,咱有了好地,还怕种不出好庄稼吗?”传瑞想想也是,这好地都有了,还怕没好苗儿?自个儿的身子骨正壮,再生他三五个孩子一点事儿都没有。他对章王氏说:“过几天,等把这窑瓦出来,我陪你和翠凤再去妙峰山,再给娘娘们上香,咱还愿去。”

刘大婶一听说翠凤又生了双胞胎,紧忙提拉着二斤**蛋、一斤红糖进了老章家,冲着章谛甫说:“我说翠凤是养活孩子的身坯吧,看看,看看,我说得多准。翠凤还得生,您就等着五男二女吧。章谛甫说:“这已经是仨女孩儿啦。”刘大婶说:“女孩儿也是你们老章家的后,再说有女孩儿就会有男孩儿,您就等着吧。”章谛甫听了心里高兴,便陪着刘大婶说闲话儿,还拿了一吊大子儿给刘大婶,说刘大婶功不可没。刘大婶说:“哪儿是我的功劳啊,是人家翠凤的功劳。”说完高高兴兴地把一吊大子儿揣进大衣襟儿里。

满月那天,章谛甫顺着大丫头的名字,给二丫头和三丫头起名叫二妹三妹。如今,爷爷已经有了一个重孙子和三个重孙女,他抱抱重孙子又抱抱重孙女,不知道抱哪个好,整天乐哈哈地合不上嘴了。爷爷高兴,家里人也都高兴,眼眉前儿的老章家,里里外外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3.这天半晌午,太阳已经老高了,晌午的饭点儿还没到,诚实饭铺进来两个客人,一个挑着货郎担子,另一个空手拿着把拨浪鼓。挑挑子的货郎进门儿就说:“掌柜的,给弄点儿吃的。”大甲赶紧起身让座,说:“郭货郎来啦,您辛苦,今儿您二位想吃什么?有饺子有面条儿,想吃什么?要不您二位今儿就吃面条儿?面条儿快,马上就得。”郭货郎把货郎担放在屋旮旯儿说:“今儿来两盘饺子吧,就要韭菜**蛋虾米皮三鲜馅儿的。”大甲从肩膀上抽下抹布,一边儿擦桌子一边儿冲后边儿喊道:“两盘韭菜**蛋三鲜馅儿饺子。您二位先坐下,我给您先来碗茶喝着。”

郭货郎俩人在大甲的小饭铺儿吃过几回饭,大甲和他俩也见了几次面儿,不是生客,有几面儿的交情。可自打认识郭货郎以后,大甲总觉得奇怪,这郭货郎和一般的货郎不一样,一般的货郎都是一个人做买卖,可这郭货郎却是俩人一块儿做买卖,而且一个人挑挑儿一个人摇拨浪鼓,这不是吃饱撑的吗?哪个货郎这么卖东西,整个搭进一个人去,能挣得了钱?让大甲更奇怪的是,摇拨浪鼓的那位从来不说话,俩大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东瞅西踅摸,大甲便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哑巴。今儿这哑巴还是老样子,跟在郭货郎后面进了小饭铺儿,坐在桌子后边儿一声儿不吭,就得着吃了。

饺子下锅的工夫,郭货郎又开始跟大甲东拉西扯,什么门头沟的煤窑啦,什么煤黑子一天挣多少钱啦,最多的就是打听门头沟除了煤窑之外,还有什么**的作坊。大甲很烦郭货郎,心说这人怎么**我还哨叨,嘴里便胡乱应答着,却发现哑巴一直盯着自个儿,好像能听懂话。就这么东拉西扯着,郭货郎又问道:“听说琉璃局老章家的琉璃窑特赚钱,现在怎么样?”大甲笑了,心说这俩人,一个哑巴,一个话痨儿,还挺关心我表哥家的买卖。正想着,郭货郎突然问大甲:“您听说过嘛,老章家**着宝贝哪。”大甲心里一动,这郭货郎到底是干嘛的,怎么打听起表哥家有没有宝贝来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老章家**着宝贝?不能吧,我可从来没听说他家有宝贝。”郭货郎说:“我听人说过,他家确实**着宝贝。”大甲没有回答郭货郎,把两盘饺子端到桌子上,说:“您两位趁热吃。”顺手把筷子递给他们,又把醋壶和小碟子端过来,放在两人面前,问拿拨浪鼓的:“您贵姓啊?”拿拨浪鼓的瞪着大甲不说话,郭货郎紧忙说道:“他也姓郭。” 大甲心里说,看来这人**是哑巴,于是心里笑话郭货郎:走村串巷带个哑巴,这不是**的耳朵——配头儿嘛。

郭货郎吃完饺子不急着走,又向大甲打听老章家的事情,竟有些刨根问底儿的意思。大甲开始有了戒心,他俩到底想干什么?郭货郎继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来问去,想起什么问什么。大甲本来爱说爱聊,是个碎嘴子,可这会儿却不愿意搭理郭货郎,嘴上胡乱应承着。过了好一会儿,郭货郎见问不出什么,终于不问了,和那个拿拨浪鼓的哑巴起身出了门儿。大甲赶紧起身送客:“您二位走好,下次再来呀。”看着他俩走出不远,就听见那个哑巴对郭货郎说:“郭桑,你地幺西。”

嗯?!怎么回事儿?!这哑巴会说话,还说幺西,这不是**本话吗?大甲心中顿时充满疑惑,远远地看着俩人隐入胡同里,说:“我得把这事儿跟表哥说说,这俩货郎肯定有鬼。”

4.翠凤生第五个孩子的时候,还是生了个丫头,这让传瑞心里头开始着急,怎么老生丫头啊,就不能来个小子。章谛甫不这么看,说:“丫头也好,知道疼人,以后疼爷爷的没准儿就是丫头。名字嘛还是顺着姐姐们的名字,叫四妹吧。”翠凤生四妹是在深秋,那天雨雪绵绵、迷迷蒙蒙,天地之间一派肃杀,清冷极了。传瑞对清冷的天气感觉不好,心里冰冰凉凉、一惊一乍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挺高兴,毕竟又添了个孩子,虽说是女孩儿可也是老章家的后,老章家缺的就是人。他信章王氏那句话,有了好地还怕没好苗儿吗?自个儿的身子骨儿这么棒,翠凤的年纪也不大,以后肯定能生小子。

谁知他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从城里传来了一个天崩地**的消息,说大清朝倒台了,是南方一群什么人举行了**,开了枪,推翻了大清朝的**治,皇帝已经下了台。人们嘈杂地传言,那群人建立了****,以后的中国再也见不着皇上了;到那会儿,老百姓见着官员再也不用跪着磕头,官老爷也没了轿子,更不用山呼万岁了。章传瑞心中十分惊慌,很乱,想要是没了皇上,谁来当家作主呢?他跟爷爷和父亲说:“以后没了皇上怎么办?咱家的琉璃窑还烧不烧?新上台的官儿们还用不用咱家的琉璃瓦?”爷爷一脸沉默,吱吱地抽着烟袋,抽完一袋又装上一袋,然后不知所措地说:“谁知道呢,等等看吧。”

就等了一阵子,又有人传来新消息,说宣**皇帝退位了,已经颁发了退位诏书,是被那些拿枪的人赶下的龙庭,大清朝**的没了,彻底消失了,以后的中国再也没有皇帝,只有**了。这消息再一次让传瑞大惊,赶紧告诉了爷爷和父亲。爷爷和父亲也大惊,爷爷说:“ 皇上**的没啦?!咱老章家的琉璃窑没得干啦?!”传瑞也为这事儿着急,这皇上没了,老章家专门给皇上烧的琉璃瓦也就没用了,以后的**子**什么。想了一会儿,说:“爷爷,您也别着急,现在说什么也不顶事儿,只能看看再说。明儿我进城去打听打听消息,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完,把家里的事儿安排了一下,一个人先去了城子村的小院子,晚饭的时候把冉掌柜请出来,俩人聚到大甲的小饭铺儿里,让大甲弄了几个菜,打了一壶酒,慢慢地吃着喝着聊着。

城子村是个骡马大道,拉煤的大车、驮脚的毛驴、骆驼来来往往,路过这儿的人也多,消息传递得快,而且不时还有更新的消息传过来。这些**子,街头巷尾聚集着一群群的老百姓,三五结伙儿,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议论大清皇帝的退位。

冉掌柜慢慢地抿着烧酒,一脸茫然,不知在想什么。大甲坐在桌边儿也挺茫然,过了一会儿说:“这是什么世道,怎么皇上说没就没了呢?”章传瑞把筷子放下,看看冉掌柜说:“冉掌柜,您说说看,这皇上没了,老百姓以后的**子怎么过?”冉掌柜拿不准世事的变化,只是心里觉得没有皇帝以后,肯定还要来个当官的,老百姓没当官的管着不就乱了?于是低头看着酒盅说道:“依我看呀,咱老百姓怎么都得过**子,管他有没有皇上呢?秦始皇早死了,老百姓不也活到今儿了吗?我说句离谱儿的话吧,没了皇上,以后的**子没准儿还好了呢,不过也没准儿不如有皇上的**子,我说不准。”

章传瑞觉得冉掌柜的话等于没说一样,心里更对以后的**子没了谱儿。从内心里说,他希望皇上在紫禁城里坐着,那样老章家的银子好挣;现在没了皇上,谁还用老章家烧琉璃瓦。没人用琉璃瓦,老章家的银子打哪儿来?

他对冉掌柜模棱两可的话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说:“我明儿进城看看,听听城里人都说什么。”

冉掌柜说:“您明儿要是进城,顺便给我儿子带上二斤槽子糕,那小子嘴馋。”

第二天天儿蒙蒙亮的时候,章传瑞便早早儿地搭了一辆顺路马车,当他远远看见那座灰不拉几的阜成门时,正赶上阜成门外驴市开市,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都是买驴卖驴的人。这让章传瑞心里高兴起来,想,皇上没了,可老百姓还在买驴卖驴,看来有没有皇上老百姓都得过**子,心中便多了一分踏实。等他走近阜成门的门脸儿,发现城门外护城河里的水已经冻了一层冰,亮晶晶地反射着冬**的阳光,却没了往**河水的涟漪,也没了古老城墙映在水面上的倒影儿,少了许多古老京城的情趣。在章传瑞看来,河水结不结冰和自个儿没关系,眼眉前儿的城墙不还是城墙,城门楼子不还是城门楼子吗?在他眼里,城墙依旧是灰不溜秋的颜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想没了皇上,老百姓的**子应该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大变化吧。

可是自家的琉璃窑场呢?还会跟有皇上那会儿一样吗?

从城门出入的老百姓仍旧不少,只是城门口儿已经没了兵丁把守,老百姓自由出入,不需要挎着腰刀、握着扎枪的兵丁们检查了。他顺顺当当地进了城门,又顺着大街往前走,看到街上的人们脑袋后面依然拖着一条大辫子,东一群西一伙儿地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却不像村儿里的老百姓那么神秘。章传瑞凑过去,假装没事儿人似地拿出旱烟袋,装满烟末,凑到人家那里借火儿,也没听见人家说什么更新奇的消息,偶尔说到有关皇上的言语,也不是那么惊慌失措,完全是一副坦然的模样儿。

这时的章传瑞发现,城里老百姓们对皇上**的反映很不一样,旗人们都是一副凄凄惨惨切切的表情,有人说着说着还掉下一串串眼泪,呜呜咽咽地说个没完没了。**里也有不少悲悲切切,陪着旗人一块儿掉眼泪的,但更多的人则没那么悲痛,看来皇上和他们没多大关系,就和驴市大街上买驴卖驴的一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章传瑞想,皇上一倒台,就看出来谁和皇上有感情,谁和皇上没感情了。旗人对皇上的感情才是**的,有皇上,他们就能吃上一份皇粮,如今没了,皇粮自然是吃不上了。这与自个儿是不是一个道理,没了皇上,老章家的琉璃瓦……又待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雇了一辆洋车,顺着大街往前走,看见大街两边儿的买卖家儿已然下了板儿,大街北边儿的西陈坊、福田坊、吉庆坊照常做着买卖,大圣寿万安寺也有和尚出入,大街南边儿的金城坊、咸宜坊、安福坊也平静如常。可是,他脑袋瓜子里又想到了窑场,到底能不能继续把琉璃瓦烧下去呢?

洋车过了景德牌楼,他向后面望去,只见阜成门的门楼子笼罩在在晌午的阳光下,多了一层亮色,显得不那么灰败了。

到了顺治门,他对车夫说:“您受累,我要去上斜街的东文学社。”到了东文学社,章传瑞给了车夫车钱,把车夫打发走,然后找到冉掌柜的儿子冉立成,把槽子糕交给他。冉立成说:“谢谢大爷,您在我这儿吃饭吧。”章传瑞说:“不吃了,大侄子。”冉立成说:“吃吧,大爷,您也尝尝**本饭什么味儿。”章传瑞忙说:“不麻烦大侄子了,我一会儿饿了再吃。不过我想问你个事儿,你说这大清国没了,以后谁来管咱们老百姓呢?”冉立成笑了:“ 大爷您别着急,皇上没了以后什么样我说不准。不过皇上没了,还可以有总**啊,或者还可以有跟皇上一样的官儿啊。大爷,我看您心里不踏实,我说一句话不知道您爱听不爱听,这天塌不下来,有没有皇上老百姓天天都得吃饭、都得过**子。您说是吧,大爷?”章传瑞说:“那倒也是,谁坐天下老百姓都得天天儿吃饭。”

老百姓每天都得吃饭这话有道理,章传瑞心服口服,感觉冉立成和别人不一样,虽说年岁不大,可话说出来有分量,透着老成。他想,难道在**本学校上学能让人心宽?对世事的看法儿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章传瑞嘴上应道:“那倒也是,那倒也是。好,大侄子,我得回去了,你有什么东西捎给你爹吗?”

“谢谢大爷,我没什么捎的,您就在我这儿吃吧,尝尝**本人的饭。”冉立成坚持让章传瑞在学校吃饭,章传瑞不吃,谦让了几句赶紧离开。走了很远,章传瑞回头儿看见冉立成还在目送着自个儿,想,这孩子挺懂事儿,没让东洋人教得不懂规矩喽。

从学校出来肚子已经咕咕叫了,章传瑞想着去哪儿吃饭呢,正好看见顺治门的界边儿有个大酒缸,便走了进去,看见酒缸边儿上已经围了几个人,正在边说边吃边喝,也在议论皇上的退位。他坐在酒缸边儿上,要了二两烧刀子,还让掌柜的下了一碗拨鱼儿,和那些人一块儿吃着喝着,听那些人说话。他看围住大酒缸的几个人也是胡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着也没什么新鲜的,便不再用心去听。这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儿,只是吃饱了肚子。吃喝完毕,掌柜的收了他二十个大子。看着掌柜接过大子儿在手里颠着,叮当响了几下,章传瑞心说,皇上下了台,可这沉甸甸的大子儿还得用。

进了一趟城,什么新消息也没听着,章传瑞又空落落地回到门头沟,住在城子村的小院子里,晚上又把冉掌柜请到小饭铺儿,还是让大甲弄了几个菜、打了一壶烧酒,三人开始聊天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些城里城外的见闻,说了些心中的疑惑和烦恼。一壶烧酒喝完了,仨人也没聊出什么。见天色已晚,章传瑞说:“我看大清朝没了,咱老百姓还得吃饭,谁没了都得吃饭。睡觉吧,有什么话咱明儿再说。”三个人站起身来,寒暄几句,各回了各家。

  梅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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