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叶恺来到旅馆,准时敲响了梅灵子的门。
开门的灵子变了样儿,黄色短袖衫换成了浅绿色短袖衫,牛仔短裤换成了白色裙子。叶恺吃惊不小,索性盯着她看起来——但见她一头秀发闪着黑亮的光泽,白皙的小圆脸泛着春一样的红润,两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充溢着稚嫩的娇羞。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呢,江南水乡长美女呢。”叶恺几乎有几分冲动。
“捧杀!”灵子冷冷地说。
叶恺乐了,说:“走吧,出去吃点我们三木市的小吃,然后去燕窝湖边玩玩。”
灵子依旧冷冷地说:“不去。”
“不去?”叶恺糊涂了,“不去你来了干什么?你不就是旅游吗?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只能陪你玩两天,大后天我就得去黄磊县上班了。”
“两天?”灵子有些焦躁不安,“怎么会是两天!”但她很快变得顺从了,跟着叶恺走进了旅馆门外的一家羊杂碎店。
杂碎店的老板很高兴,一边操作一边哼歌,自始至终打量着梅灵子。叶恺想,又**的是一个老色鬼。灵子倒没有发觉什么,一口一个大叔,直夸老板手艺好。
付帐时,老板摆手不要钱。
叶恺问:“为什么?”
老板说:“她是南方的吧?”
叶恺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说:“她的皮肤白白的,和我们北方人不一样。”
叶恺说:“那也不能不要钱!”
老板说:“我没有子女,但我有个侄女,就她这么大,在南方打工,都不容易……”
叶恺红了脸,放下五块钱,说:“谢谢大哥——大叔了,你就收个本钱吧。”
老板又说:“兄弟肯定有份好工作吧?”
叶恺边走边说:“好什么,教书匠一个。”
老板好似自言自语:“噢,那就好,那就好……”
走出小吃店,灵子说:“你们说什么呢?北方话也不好懂啊。”
叶恺说:“你一句也没有听懂?”
灵子就笑了,说:“我听懂一句,你既称人家大哥,又称人家大叔!”说完接着笑,直到笑得岔了气。
叶恺也笑了,说:“他也就是四十岁的样子,你说我该怎么称呼呢。你这人好人缘呢,人家不要钱。我呢,人家起疑心,怀疑我是**儿童的骗子呢。”
灵子噘了噘嘴,说:“骗人。你才是儿童呢。”
叶恺笑了笑,也不还嘴,伸手向对面招了招,一辆三轮摩托车就过来了;讲定价钱,他们就向燕窝湖驰去。
三轮摩托车突突地响着,似乎正好可以遮掩一些尴尬,叶恺就想问问灵子家里的情况;哪知她的电话偏偏响起来了,她用浙江话叽哩咕噜说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叶恺听得不耐烦,也听得一头雾水。
电话接完了,燕窝湖也就到眼前了。
哇!天下还有这么奇怪的湖!天呢,周围全是沙——灵子像发现新**一样,兴奋得大喊大叫,顺手又抓了一把沙,然后轻轻松开手,那沙子就如瀑布一般,顺着指缝纷纷下落。叶恺说:“燕窝湖是沙漠的明镜,高原上的明珠哩。”灵子生出了妒意,说:“那也比不得我们的西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叶老师,懂吗?”叶恺说:“懂,但你应该叫我叶叔叔。”“什么?你以为我是叶恺啊,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大叔?叶恺叶恺叶恺,我就叫你叶恺,看你怎么样。”叶恺没理她,继续说:“西湖确实美,就是面积太小,还不及燕窝湖的一半,还让白居易和苏轼这两个倒霉的老头子筑了两道堤,**了自然美。”灵子有点不高兴,说:“你的思想太反动,简直就是反动派,比我妈都恐怖。”叶恺趁机就问,刚才是你家的电话吧?
灵子说:“同学。她叫陆骞,张骞的骞,现到杭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服装设计。”
叶恺说:“其实,你也应该上学的。”
灵子说:“看看,又来了,果真和我妈一样反动。我在网上就告诉你了,我讨厌上——大——学——。叶恺同志,请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叶恺苦笑了一下,说:“好好好。”
灵子继续说:“陆骞有男朋友了,他们爱得很深,可是,她男朋友的妈妈是个顽固派,嫌陆骞个子低,不答应;陆骞去男朋友家了,老家伙居然下了逐客令!陆骞受的打击太大了,她刚才是哭着给我说的,还说她不想活了。”
叶恺望着天。
灵子推了他一把,说:“你听还是不听?”
叶恺说:“我听着呢。”
灵子说:“你听见什么了?”
叶恺说 :“不就不想活了嘛。”
灵子一下子跌坐在沙堆上,说:“我真想哭!”
叶恺依然望着天空,说:“看,那是滑翔机,我们到天空看看吧。”
灵子气得扔了一把沙,站起来说:“**,那不安全。”
叶恺说:“那我们玩安全的——坐快艇去!”
于是,他们租了一艘快艇,沿着湖的**飞了起来。
驾艇的中年汉子说:“先生的女朋友真漂亮。”
叶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报以淡淡的一笑。他心想,原来他和灵子的年龄差距还不至于让人怀疑他是拐骗小女孩的人贩子。
灵子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但她心里幸福着呢,不由地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 how i know you go on……”
叶恺知道,她唱的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
快艇如箭一般地飞驰,平静的湖面被划开一道旋风般的波痕,浪花飞溅,惊得水鸟一阵又一阵地起飞。
……
返回的时候,他们乘了出租车。行至半路,灵子的电话又响了;她这回用了普通话,叶恺听得清清楚楚。
“冬虫啊,你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去法国的……你不要再发那样的短信了,我有男朋友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她擦了一把后视镜,又扭头朝后看了看,然后就打起了口哨。叶恺听得出,那口哨的调调是《狼爱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