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鹏路桥工程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朱永军在决定将公司搬到省会城市以前,做过一般周密调查和考证。
首先,这座城市正在建设一个工业园区,并将城市的中心慢慢向它靠近,逐渐形成一个新城区,这就预告着有多少基建工程需要建设。再说负责本项目的副市长毕剑是他同乡,虽说不上有深交,却也有几面之缘。现在交情的深浅,还不是靠人交往出来的。他还知道,毕剑并非正直清廉之辈,他已经57岁,再想往上已经不易,何不乘在台上捞点实惠,颐养天年。不过,他很谨慎,他有他的一个小圈子,让他相信自己,得仔细考虑一个周密的计划,寻找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天晚上,他派去了解毕剑家庭及成员的副总唐礼新回来汇报。毕剑家庭很简单,妻子黄婉本来是省立医院的护理部主任,现在已退休,女儿毕蓝在国外学习绘画,听说最近准备回国,与订亲多年的恋人完婚。亲家就是他圈内最大的建筑承包商。说着他拿出一张翻拍的照片放在朱永军面前。
一看照片,朱永军有些惊讶地问:“谁?”“毕蓝。”“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记忆中一个已经久远模糊的影相,忽然被清晰地放在面前。
他掏出一支烟点上,用力地深吸几口,淡淡地烟雾从鼻孔里,嘴角边慢慢渗出来。跟随他多年的唐礼新知道他已陷入沉思,便不在打扰他,悄悄地退出去。
照片上的女人让他想起中学的一位女同学,对,就是她,毕蓝。
那时候,他随下放的父母和二个姐姐刚返城不久,住在一间昏暗的大房子里。父亲好吃懒做坏脾气,没有固定职业,靠做零散小工补贴家用。生活来源主要**亲贩卖瓜子、蚕豆等炒货为生。
一天上学的路上,他无意中发现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清秀雅致的女孩,穿着像公主一样有许多褶花边的兰色连衣裙,和一个女同学一起边悠闲地吃着零食,边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她背的书包很好看,许多别致的图案,比她同学的漂亮多了。
朱永军欣赏地看着她们,像欣赏一副画。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一个让他感到漂亮的女孩,像真正的公主。
他莫明其妙地兴奋着,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她们。她的清秀得意于她白净的肌肤,几乎不含一点杂质,只在两颊隐隐地透着红晕,预示着女孩的健康和青春的勃勃生机。她有一张瓜子脸,细长的眼睛,眼神温和,但看周围时,时不时泛起一种轻视似的漫不经心。她鼻子非常挺拔,特别从侧面看,像刀刻的一样,这似乎给她的性格带来复杂性,表示着她刚强的一面。而嘴,朱永军就无法准确的形容了。因为他每次看到她时,她总是在吃东西,在不停地嚼动。不过嚼动的幅度不大,很文雅,很好看。他不知道她家哪来那么多零食,几乎每天上学的路上,他都看到她不是吃香蕉、苹果,就是各种其它的零食,天热时还**着透着凉气的雪糕,让人羡慕和妒忌。
每天和她一道上学的那位女同学,常常眼巴巴地看着她。不过她也分一些给她吃的。他曾经看到她把手里的香蕉分一半给她,将苹果咬一块给她,将零食分一些给她,可她总是比她先吃完,然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她,也许她分配得不均匀。
有一次,他看到一件兴灾乐祸的事。那一天,天很热,她和那位女同学一边走一边合吃一根雪糕。那根雪糕又粗又大,她**几口,将雪糕给那位同学**几口,自己又**几口,再给她**几口。也许天气太热,雪糕容易化,也许那位女同学太用劲**,在她松开雪糕时,雪糕离开棒子掉到地上,与滚烫的地面接触,立即发出扑兹的声音,当时还有很大一块呢。女同学立即蹲下身看着即刻化成一滩水的雪糕,咽咽地哭起来。她转动着没有雪糕的棒子,用她特有的漫不经心说:走啦,掉了明天再买,要迟到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当时一般工人的月工资只有40—50元左右,而一根雪糕是1.5元,从比例上看,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起。
而朱永军就更不可能有得吃了。当时,他们家正在温饱线上挣扎,家里整天父母为经济窘迫争吵,二个姐姐因付不起学费都没上高中,经人介绍在工厂做临时工,然后就嫁人了。他身上的内衣还是姐姐们穿小了给他的呢。
他们家都住在光明路,朱永军家住北二巷,她家住在南二巷。因为在同一区域,自然在同一所学校上学。那时可没有择校就读,所以上学的路上有很长一段路是同路。朱永军从左边巷道拐出来,总是走在道路的左边,她家在右边巷道,拐出来总在道路的右边。一左一右,分别在两条并列的平行线上滑行,似乎永远没有交汇的一天。
他常常在马路对面窥视她们,就像看路上一道美丽的风景,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说不上有什么目的,或是暗恋?羡慕?妒忌?反正就是有种亲切的感觉,想与她接近,却相形见绌,咫尺天涯。
其实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朱永军换一种姿势想,但她细长温和的眼睛,那漫不经心的眼神,挺拔的鼻子,不停嚅动地小嘴都跟他有缘似的,镶嵌在他记忆里,挥之不去。虽然多少年不曾想起,今天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第一感觉就证明,他从未忘记。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她在一班,朱永军在五班,正好在她教室的楼下。后来听说她叫毕蓝,家境确实不错,母亲是市第一**医院的护士长,父亲是工商局的局长,她是独生女,在班上学习表现均为中上等。
有一次,他因做值日,放学晚一些,走到巷道口,看到围着一群人。一个穿工商制服的男人正拿着一杆秤大踏步地向他这边走来,母亲则哀求地拽着那个男人的衣角,要去夺他手里的秤。那男人不理不睬,径直往前走,母亲跟不上,险些跌倒。走在他前面的毕蓝迎着那男人走过去,很气愤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将秤还给母亲,气呼呼地走了。
晚上听母亲说,下午看天上乌云翻滚,怕要下雨,就提早收摊。在巷道口遇到几个放学的学生要买瓜子,母亲就停下来卖,不想给工商所的人抓住,要没收她的秤,幸亏有位漂亮女同学看不过她苦苦哀求,上前喝斥那位工商,说不该不给人家警告就没收东西,阿姨已经表示不再在这卖了,就该放了她,还说自己是局长的女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她这么一说,那位工商也就气呼呼地把秤还给她走了。等她拿着秤急急忙忙回到推车前,想起该谢谢那位同学时,却找不到她了。
“永军啊,我看那女孩和你一般大小,没准就是你同学,下次你看见她,替妈妈谢谢她,啊。”母亲诚恳地拜托着。
“嗯。”朱永军答应。
可每次看到马路对面的她,他心里就犹豫。她会对他的感谢不屑一顾?会给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会提防他的别有用心?
每天这样反复的思忖,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直到有一天,他不再看见她。一天,二天,三天,以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她。他找个借口问她班上的同学,同学说她转学到别的城市去了。也就是说在这条路上,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哪一天很晚他才回家。他忽然觉得生活这样索然无味。
懊悔和遗憾沉重地打击着朱永军,好险让他一撅不振。幸亏这时学校组织篮球队,他凭着身高,凭着身强体壮被选中。他想,校篮球队常常有去别的城市和别的学校进行友谊赛,会不会在某一天的某一场球赛时,意外的遇上她呢?如果遇上了,他一定要完成妈妈拜托的事。这也是当时他有可能见到她的最大可能。于是,他认真地练球、打球,他怕被淘汰,又希望在茫茫人海中能引起她的注意。他练得一身好球技。他四处友谊赛,联赛,他在场场比赛的间隙,用犀利的眼神四处寻找,每次失望之余,又鼓起下一场的希望。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高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