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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小说:逃出大山 作者:李少华字数:5691更新时间:2022-09-30 09:14:27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钱再多却买不回来一个妈。如果钱能把妈买回来,老疙瘩宁愿倾家荡产。老疙瘩想妈时就沉默在那里悲伤一阵子,泪水禁不住流出来。别人问他为什么,他从不说,弄得大家莫名其妙。不知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悲伤愈演愈烈。他怕静下来,一静下来妈就愁眉苦脸地来到跟前。一会是马家沟的亲妈,一会是松花江边的干妈。想抱抱妈妈,可怎么也抱不着,追不上,喊她们都不答应,每每如此,心灵就要受到一次思念的鞭笞和谴责。思念就像又苦又涩的**荬菜,掐了一茬,又滋滋地长出一茬。

老疙瘩小时候没少吃**荬菜,在松花江边上继续吃,那是万般无奈。谁不想吃香的喝辣的呀?可那时看不见,摸不着,吃不到嘴里去啊!如今,中国人的腰包膨胀起来,大鱼大肉摆满桌。**荬菜苦森森,那东西突然稀罕起来,大街小巷津津乐道,不仅寻常百姓家,大宾馆都能堂堂正正端上席。无论多大的官,无论多有钱的人,都说那东西好好吃,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一边盛赞是绿色的保健食品。从荒**野地里采回来,大大方方往市场上一摆,就能大言不惭地喊到十几块,和猪肉一个价钱。**的整不明白了,啥是苦?啥是甜?纵然是饱学之士,也未必能说得明白。

**想见到她老人家呀,如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妈要是活着多好,哪怕尝上一口,闻上一闻也好啊。她老人家没福,一辈子都想过上好**子,可一天好**子也没过上。去世那年她才四十多岁,得了肺结核,病了十三四年,皮包着骨头,遭的罪就没法说了。算起来妈要是活着该有八十多了,死时还那样年轻。老疙瘩总觉得那不是妈,像是姐姐。姐姐今年都五十大多快六十了,老疙瘩经常仔细端详她,在那张脸上能看到**影子。每当过年老疙瘩就把**遗像摆在老板台上,点上三炷香。不少人好奇地问,这是谁呀?老疙瘩告诉他们,这是我妈。哎呀!这么年轻就走了,无不啧啧着感到惋惜。妈扎着两根大辫,挎着冲锋枪,飒爽英姿,那还是她出嫁前参加民兵训练时照的。就有一次他梦见妈轻舞薄纱,苁蓉闪烁,浓妆艳抹,美轮美奂,飘然若仙地来到面前,爱怜地看着老疙瘩。老疙瘩急忙上去和妈搭话,可她转眼就玄幻般地不见了,连句话都没说上。人都说梦是反的,**打扮像仙女,说明她在那面肯定破衣烂衫,过的还是苦**子。老疙瘩不情愿,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

妈半眯缝着眼不吃不喝,艰难地糊涂了三天,突然睁大了双眼,断断续续地说要吃口馒头,泡西葫芦汤。西葫芦烫好整,白面哪有啊?爸皱起了眉头,挓挲着手,愁眉苦脸地在屋地转了三四圈,狠狠地“咳”了一声端着葫芦瓢出去了。爸的脚步迟缓,很沉重,就像老牛拖着深扎在地里的犁杖。爸老半天也没回来,妈妈实在等不及了,一口痰没上来憋得脸色铁青,瞪了一下眼就咽气了。妈临死前连口馒头都没吃上,那时的**子就那么难,现在想来怎么可能呢?爸是跑了半个屯子也没借到面,抱着空瓢**自站在小河边偷偷地抹眼泪,最后一狠心站在老王家大门口。老王家就是王支书家,他是爸最佩服的人。人家过得富裕,常常接济穷人。爸不愿意上老王家找人麻烦,富裕人家门坎高,咱的这张穷嘴不好张啊!可穷人家谁有白面呀?爸的手一搭王家的院门,屋门就吱嘎一声开了,随后蹿出一条大黄狗,不分青红皂白当当地咬起来。那黄狗毛色光亮,浑身是肉,样子极其凶恶,恨不得撕碎门外这个端着葫芦瓢的人。好在响狗不要人,他只是样子凶恶而已。王支书的老儿子王老三睡眼惺忪紧随其后,嚎唠一嗓子把它喝住。那黄狗甚是顺从,立刻夹起尾巴,伸着舌头,淌着哈喇子,乖乖地依偎在王老三的脚旁。王老三见爸端着个葫芦瓢站在门外,马上就明白了。爸心里没底,没见王支书的面,不知和他三儿子说啥好。王老三毫无表情看了爸半天,然后皱起眉头无奈地说,你别进屋。

爸明白,人家不让进屋,怕痨病过到他家来。自从妈有了那种病,爸就不串门,省着人家烦恶。不仅爸不串门,告诉全家人都不串门子。爸弓着腰老老实实站在王家的门外。弓着腰就会撅起**,凸起的**迟早是要被人踢的——既然能弓起来,就不怕人家踢。爸是数鸭子的,即使死了嘴也硬,但今天,他的嘴和屁股一个样,都是软绵绵的。哪个穷人的屁股没挨过踢?已经不知被人踢了多少脚了。人穷志不短——那纯粹是瞎话。

王老三再出来,双手捧着面放进爸的瓢里,满手雪白,说,不用还了,再别来了。

前半句说得爸心里热乎,后半句就不太中听,像山上的刺老芽,突然间扎在指甲里,疼痛瞬间辐射到心里。爸的心里很明白,这不是在借面,是在要饭,人家看不起咱。其实他是在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是在履行对一个病老婆的责任。如果他不去借面,他的良心就是让狗吃了,所以爸就不在乎王老三说什么了。爸对王老三一连弓了多少次腰,撅了多少次**,说了多少个谢谢,**王老三脚旁的狗还要温顺。爸急冲冲地往家走,进门喊赶紧和面,却听说妈咽气了,手里的葫芦瓢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白面撒了他一脚面子。妈身后留下两件难事:治病欠下生产队五百多块三角债,还有肩挨着肩的未成年的俩儿一女。爸爸对着妈**白茬杨木薄棺材抹着泪说,你好狠的心哪,一撒手扔下不管了,你清净了,我们可怎么办呐!说着说着就爆涌出肝肠寸**的悲痛,哭声像一头牛在悲鸣。

老大和老二是儿,老三是丫头,都在上学。老疙瘩是老四,才六岁。埋了**第二天一大早,爸对他们说,谁也别上学了,都上队里干活去。哥和姐们撅着嘴不痛快,实在是舍不得下来。

爸动怒了,呵斥道,你们就是不懂事,都不去挣工分,拿什么换口粮,喝西北风啊!**欠的三角债能还上吗?

老疙瘩不明白什么是三角债,看那意思挺吓人的,像似妖魔鬼怪,连脾气很大的爸爸都畏惧得很。特别到年根的时候,爸就愁眉不展,因为生产队长没好气地敲打欠钱户,催命似的要还钱。爸爸的心里很清楚,就眼下的**子,这五百块钱他这辈子是还不上了。开始爸爸整**犯愁,后来爸爸不在乎了。虱子多了不要人,爸爸心想,欠三角债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只不过我欠的**别人多罢了。但是,咱是人,不是**,我绝对不干丧良心的事,尽可量地还,**还不**也不能要我的命。不管还得上还是还不上,活还得天天干,骑着垄沟刨豆包,汗珠子摔八瓣,哪一天不出工都不行。

老疙瘩逐渐开始懂事了,想起来三角债心里就一阵阵发凉,一阵阵发紧,感到**子没什么盼头。好年头还能挣个口粮钱,要是遇上自然灾害,干一年还要倒欠队里钱。那一年打完场,送完粮,会计扒拉完最后一个算盘珠,沮丧地抬起头和队长说,每个劳力倒找三分钱。

队长刘大山的眼睛瞪得和牛蛋那么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队长刘大山**王老三小几岁,是王支书培养的年轻干部,起五更爬半夜,风里来雨里去,一门心思想把生产领导好。在他的心里今年咋也能给大伙分两个,绝对不可能倒找钱。他问会计:是不是算错了,再算一遍。会计说,一点没算错。会计的手把硬,是远近闻名的“铁算盘”。可“铁算盘”顶什么用,算不来一粒粮食,一分钱。刘大山拧着脖子坚持说,再算一遍!会计没办法,把算盘拿过来,噼里啪啦又打了一遍,结果还是倒找三分钱。刘大山的**劳了一年四季的头颅立刻就涨得老大,老半天老半天不吱声,突然,脑袋一耷拉,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了。屁小子不愿意出大力,偷懒耍滑泡病号,年年挣得工分最少,一到秋后算账就鼠迷,但,这次他高兴了。他挣的工分最少,倒找的钱也最少。他好像占了多**宜,嚷嚷道,明年也不用出力干,不倒找钱就等于挣钱了。社员们吵吵嚷嚷围着队长,质问为什么干了一年还要倒找钱,**“满洲国”的**本人和“二鬼子”还黑,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准是会计算错帐了,再不就是队长自己掖腰包里了。刘大山告诉会计把帐贴在墙上,让大伙仔细看。刘大山去找王支书,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全体社员,我不干了。王支书说,你不干不行啊,再找不出合适的人呢?刘大山说,再干我心里愧得慌。刘大山死活不干了,没办法就得召开社员大会重新选队长。选来选去,又把刘大山选上啦。他说,选上我也不干!王支书说,你是**员,我看你敢不干!刘大山没办法,死活都得挑起这幅烂摊子。

生产队穷得底朝天,家家户户穷的叮当响。也不是都那么穷,有几户过的还行,吃得饱,穿得暖。就说爸借面的老王家,人家是富裕户。刚解放的时候他家最穷,老老少少十几口,八路军来的前两年饿死了六口。三个孩子光**拉撒没穿过裤子,像刚出壳的家雀崽子似的张着嘴,吃不上流,喝不上流,饿得叽叽叫,**老疙瘩家现还困难。因为穷,**无奈,王老三他爹第一个豁出命站出来当民兵参加土改,斗地主,打土匪。老疙瘩他爹二十多岁,也想参加民兵,可心里害怕,又把脖子缩回凉飕飕的袄领子里了。王老三他爹正值四十多岁,身强体壮,一不做二不休,逮住地主富农往死了整,打土匪第一个往上冲。邻村有个恶霸地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判了他的死刑。老百姓不同意用枪打,也不同意刀砍,要用棒子砸他的脑袋,按那时的说法叫“砸狗头”。话可以往狠了说,口号可以往高了喊,但没人敢去完成这个“砸狗头”的光荣的任务。土改工作队琢磨了好几天,选正了马家沟的王青山。王青山就是王老三他爹。王老三他爹二话没说,骑着快马立刻赶到在审判大会,当着上千人的面一棒子下去,砸得那小子脑浆迸**。因为表现积极,分了三间大瓦房,一麻袋苞米粒子,一袋洋面,还有绫罗绸缎,锅碗瓢盆,把大伙羡慕得直淌哈喇子。老疙瘩**说,人家那叫啥,那叫翻身解放做主人,知道这样咱也去砸呀!老疙瘩的爷爷就说,别看着眼热,人那是拿命换来的,你没见多少当民兵的让土匪点了房子,抢了孩子,要了性命。打那时候起**就转到了老王家,家底子攒起来了。过了四五年,老王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成了壮劳力,**子就越发富裕。一九六零年王老三他爹到北京参加全国民兵工作会议,**亲自授给他一颗五六式步枪,一百发**。能享受这个荣誉的不太多,全国就一千七百多人。那颗枪就挂在他家的墙上,旁边就是**的像,一进门就能看见。这颗枪是干啥的?不是看的,也不是摆着玩的,是印把子,是**信任我们,是震慑**保卫****江山的。这么些年,那颗枪就挂在那里,就像老虎蹲在那里,就没人敢去动一下。有一次王老三偷着把枪拿出来显摆,让他爹知道了,把他痛打了一顿,绑在院子里的树上一天没给饭吃。那年他八岁,正是玩的时候。爹问他,还动不动了?王老三可怜吧唧地说,不动了。爹说,这就对了,那不是一颗普通的枪,是**给的,是**的枪杆子,谁都不能乱动,我儿子也不行。王老三他爹经常教育儿子说,咱家为什么过上好**子?是因为来了****,我是跟定****了,刀山火海也心甘,需要我死,我马上就冲上去。王老三他爹不仅入了**,还当上了支部**。那时候还没成立**公社,领导这个屯子的上级叫区。区****找他谈话,让他当支部**。他正在地里铲豆子,说我大字不识几个,可干不了。区****说,相中的就是你没文化,有文化的多着呢,咱信不过呀,只有咱们这些大老粗才和贫下中农心贴着心。他爹说,我怕干张脚,毁了咱的**事业。他爹不是谦虚,是**怕干不好。这样的事情现在没有了,想当官的有的是,提前就得挖门子盗洞,晚了就是人家的啦。

他爹不觉得是在当官,是挑起了一副**的担子,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干部。他爹睡不着觉就想啊,****是信得着咱呀。上级说办初级社,他就办初级社;上级说办高级社,他就办高级社;上级说吃食堂,他就第一个成立了大食堂;上级说成立**公社,他就组织成立生产队;上级说要**,他就**;上级说要大炼钢铁,他第一个回家,咣当一声把自己家的锅砸了。老婆问,还过不过**子?他回答,你放心,跟着****吃不了亏。再说了那锅本来就不是咱家的,是****给的。

他生龙活虎,一直干到文化大**的第二年。公社的****派来到屯子里,黑天白夜连轴转,学习“两报一刊”,学习**著作,学习最高指示,深入地发动群众,批斗地主富农牛鬼蛇神。不要富裕中农,不要中农,只要贫下中农和雇农,成立了红色**团。老 疙瘩**有些发懵,不知文化大**是革谁的命,不知道参加**团好不好,看那轰轰烈烈的样子该不是又要土改?**团的头头一眼就相中了老疙瘩**,说他是正儿八经的贫农,交代给他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开批判大会时带领大伙喊口号。他的嗓子亮,土改时就领着喊过口号。老疙瘩**心里想,文化大**可能和土改差不多,这次我可要积极点,有了什么好事别被落下。王老三他爹整**里很忙,大力支持**的**行动,要把全屯子的文化大**搞起来。

乌云****,电闪雷鸣,变天了。突然来了一阵风,没刮倒别人却掀翻了王支书。他被****派**了,说他反**,反****,反对**的**路线,戴高帽子游街,还把他那颗半自动给没收了。

老支书不服,瞪着眼睛喊,****、**解放了我,我怎么能反对呢?我傻呀?谁反我都不反!我成天干的都是****,保卫的是****,怎么能反对****。

**见他不老实,上去就给他几个大嘴巴。老支书又喊,又挨了一阵大嘴巴子。老支书被打懵了,斗懵了,屎尿出来了都不知道。这是天大的屈辱啊!我是**发过枪的人,你们也敢打?**说,我们是**的**,**在****亲自接见过我们,你算老几?老支书被剃了阴阳头,跪在大伙的面前。批斗会场杀气腾腾,口号声此起彼伏。带领大伙呼口号的就是老疙瘩**。开始高呼**万岁,坚决拥护**的**路线等等,后来**让他振臂高呼**王青山。老疙瘩**马上想到借过人家的面,喊了几次觉得不是滋味,隐隐地觉得这文化大**八成不是什么好事。老疙瘩**说嗓子喊肿了,不能再喊了。**们很生气,说他**意志不坚定,完全是个货**价实的坏分子,不仅挨斗被管制,自此以后什么好事都没他们家的份。

三天三夜不见老支书的身影,全家人急得了不得,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谁也没想到,老支书窝囊得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有个采达子香的社员惊惶地向**团报告,南大砬子下面有个死人。家人到那一看,正是王老三他爹。出殡时全村人都哭了,都说这个人白瞎了,死得冤哪,咒骂那些**咋不嘎嘣一声死绝了。王老三回忆起这一段常说,文化大**就他**一样不好,不让人说话,不让**说话,不让**说话,不让我爹说话,他们死得多冤啊!

  李少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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