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疙瘩说，他在哪间办公室我也不知道啊。

王总说，我知道，三楼西305，每天早晨七点半必到办公室。

老疙瘩问得准备多少钱？

王总说，五十万。老疙瘩有些犹豫，是不是太多了？王总说，庄稼要稳，买卖要狠。又说，咱俩兄弟一场，这钱我出了。

老疙瘩推辞不过，找了一个提包装上王总送来的钱，直奔孙调度的办公室。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孙调度很惊疑，他知道老疙瘩是干啥的，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躲得越远越好，想不到今天找上门来了。他很胖，眉毛和胡须都很重，说话的声音却像个老女人。

老疙瘩笑呵呵地问，孙大哥，还认识我吗？

孙调度下意识地捏了一下玲珑剔透的红鼻头，递上一根烟，打着了火机伸到老疙瘩的鼻子下面说，认识，认识，梁山好汉，哈哈。他的笑声看似很尽情，很饱满，但不是真心的表露，是一种机械的过渡和探测，是虚情假意。

老疙瘩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没别的事，想搞车皮，请孙调度帮忙。老疙瘩说着，把沉重的提包拎起来，放在孙调度的脚下。

孙调度感到一阵紧张，连续捏了几下红鼻头——这钱实在是太多了，估计有五十万，但不知是真是假，又不能打开看。这是办公室，他怎么扛着这么多钱闯到这里来了？谁不知道老疙瘩是什么人？黑道上的钱好花吗？他的脑袋快速地反应着，像飞速转动的车轮。可能是鼻子发痒，他使劲拧了几下。孙调度反复想到的是这路人不宜来往，再一想这路人更得罪不起。虽然听说他很讲义气，但那打打杀杀的名声实在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他有意回绝，可马上觉得不妥。如果回绝了就是把他得罪了，谁知道日后他会干出什么坑人的事情来？你看那小子，寸头奓撒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今天能明着来找你，后天就可能暗着捅你一刀。如果收了他的钱，就得认真地给他办事，不能有任何闪失。

孙调度说，这个忙我肯定帮，但这钱你拿回去。事情是这样的，这个铁路局不是咱家开的，通这条路肯定需要钱，但不是我要，是他们要，等他们需要钱的时候我找你。孙调度指着窗外，好像要钱的人就在窗外。孙调度的话两头堵，不说要，也没说不要，你老疙瘩看着办。

老疙瘩听明白他是啥意思了，说，大哥不用客气，钱拿来了就不能拿回去，大哥尽管花，随便花，办得成我谢谢你，办不成咱们交个朋友，说着便起身告辞，剩下的就看你孙调度的了。

孙调度送到门口，双眼贼溜溜地在走廊里扫了一圈，小声说，把钱拿回去！老疙瘩不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了矿务局的办公室，可那个红红的鼻子一直在老疙瘩眼前晃。三天后孙调度来电话了，女里女气地说事情办妥了。

第一批煤车发出去以后，老疙瘩挣了七百多万。老疙瘩绝地一分不留，都分给帮助过自己的人。小花不同意，自己要留二百万。老疙瘩迟疑了一下同意了，女人么心眼小，不惹她生气了。小花说，你以为我自己要，这是给你攒着的。老疙瘩在公鸡山最大的满堂红酒店请客，大宴有功之臣孙调度。陪酒的有公安局长，工商局长，税务局长，几个矿长、副矿长、火车站的有关人员，还有自己的恩人王总。桌上的人都知道是请孙调度，但都不问为什么请孙调度，尽情的喝酒调侃。宴闭，签完单，客人们和孙调度没有走的意思。老疙瘩立刻告诉酒店总经理把若干个小舞厅全包了。客人们都嘻嘻哈哈地分别进了小包间，他们要干什么随他的便。孙调度不上小包间，要上酒店的大舞厅，那里有个唱歌的姑娘，叫小雪，是他的相好的，他要去捧场。老疙瘩自然随在身后来到大舞厅。小雪见孙调度来了，顿时激情四射，疯狂地扭动着腰肢，尽情地歌唱，把闪电似的媚眼一波一波地飞给孙调度。孙调度亢奋极了，比收了五十万还高兴。别的歌手唱完一首歌，点歌的人一般都赏十元。小雪唱完了，孙调度站起来高喊赏五十。老疙瘩在旁边立刻送上五十块钱。小雪唱了五首，得了二百五。孙调度喊，二百五不好听，我再赏五十。众人欢声雷动，小雪款款答谢，又一阵掌声和呐喊声。

突然站起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人，张牙舞爪，醉醺醺地大叫，再唱一首，我赏一百。小雪骚首弄姿又唱了一首，舞厅里掌声和呐喊声震耳欲聋。服务员过来，取走了肥头大耳的一百元。孙调度立刻吃醋了，眼睛通红，像似要冒血，喊到，我赏二百。肥头大耳马上喊道，我赏三百。孙调度马上说，四百。那边说五百。顶到一千的时候，肥头大耳领着一伙人大骂起来，声称要把整个舞厅都买了，其余的人都滚出去。

孙调度怒不可遏，指着那小子娘们唧唧地说，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

肥头大耳二话没说，上去一拳，正打在他的红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

老疙瘩已经憋了半天了，不知该不该下手。王总给他使了个眼色，挥了一下拳头。

那个肥头大耳及其一伙人骂声不绝，气焰十分嚣张。肥头大耳说，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孙调度、鸟调度，我都不尿，谁敢动我，我揪下他的懒子下酒喝。

一面说着一面把小雪搂在怀里，在小雪的胸脯上摸摸搜搜。孙调度目睹此景，伤心欲绝，如丧考妣。

老疙瘩走上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没等肥头大耳回答，老疙瘩一个嘴巴子打过去，脚下使了一个腿绊，那小子眼冒金星，满脸发麻，肉滚子似的扑腾一声摔倒在地。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肥头大耳知道今天遇上茬口了，运运气挥舞着拳头扑上来。

有人大声告诉他，快停下，这是老疙瘩。肥头大耳愣了一下，直视了老疙瘩半天，抱拳说，梁山大哥，实在对不起，小弟我今天喝点酒胆肥了，有眼无珠，有眼无珠。这小子看似肥头大耳，傻大憨粗，脑袋转弯挺快。

老疙瘩说，跪下。

肥头大耳二话没说，普通就跪在地上。肥头大耳说，早就崇拜大哥，可惜始终没有机会相见，今天大哥一定收下我，受徒儿一拜。说着便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

老疙瘩看他是真的服了，说，起来吧，都在江湖上混，首先要学会看眉眼高低。

肥头大耳爬起来，又嬉皮笑脸地向孙调度检讨了半天，说今晚的开销都算他的。

孙调度乘机说，老疙瘩刚刚签完单的酒席，你算了吧。

肥头大耳捣蒜似的点着头说没问题。

灯光昏暗，五颜六色，美酒醉人，世界晃了。老疙瘩突然眼睛一亮，看见大凤在眼前一闪。那是一个小姐，长得和大凤几乎一模一样。老疙瘩扔下众人，独自和 “大凤”来到一个单间，一把搂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小姐扭捏着尖叫，唉呀妈呀，哥哥你把俺的肉都咬掉了。

你叫什么名？

“大凤”嗲声嗲气地说，我叫珠珠。

老疙瘩欢喜地说，你不应该叫珠珠，你叫大凤。

小姐听不懂他的话，愣了一下说，跳个舞吧？

老疙瘩说，我不会，我就想单刀直入。

珠珠娇嗔地说，急什么？

老疙瘩说，耽误了买卖你包得起吗？

干完事之后，老疙瘩问要多少钱？小姐说二百。老疙瘩给了她五百块钱。“大凤”很惊讶，遇上冤大头了？她抱着老疙瘩脖子说哥哥我好想你。老疙瘩之后常上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大凤”。

老疙瘩问，你知道大泥河吗？

小姐说，不知道。

你知道狐仙洞吗？

不知道。

你知道达子香吗？

小姐越发糊喇巴涂，说，不知道。

老疙瘩问，你屁股上有没有一个痦子？

珠珠完全被整蒙圈了，不知怎么回答。

老疙瘩让珠珠把裤子脱了，把屁股撅起来。老疙瘩仔细看了，又摸了半天，很失望，因为她的屁股上没有那颗像草爬子似的痦子。

虽然像大凤，然而不等于是大凤。虽然她也有一对鼓鼓的乳房，可根本不会像大凤那样拿人，简直就是一个木头人，真没劲。

“大凤”献媚说，我给情郎哥唱首歌吧。

老疙瘩说，别唱了，闹心。心里骂，什么他妈的也不知道。

“大凤”说，我愿意和你白头到老，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块骨头都是你的。

老疙瘩说，既然如此咱不住宾馆了。

“大凤”说，咱俩成个家？

老疙瘩说，对。

“大凤”喜出望外，说，你得先给我买个房啊。

老疙瘩说，买什么房？咱去住山洞。“大凤”以为闹着玩，老疙瘩却真的领着他住进了一个山洞里。珠珠说好害怕，老疙瘩却觉得好极了。肯定有人在这里打过野食，因为平展展的青石板上铺着稻草，地上还有用过的避孕套。珠珠说，青石板这么硬，人家嫌硌得慌。老疙瘩打开随身带的大提包，掏出一张虎皮铺在青石板上。老疙瘩牛哄哄地说，怎么样？俄罗斯那边弄来的，辟邪的，你怕啥？老疙瘩骑在她的身上，顿时有了趴在大凤身上的感觉，一腔热血喷射而出，恨不得把珠珠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大凤”面对四海翻腾却掀不起浪花，反而觉得老疙瘩是精神病——放着现成的宾馆不住，跑到这黑黢黢的山洞里干这种事，真他妈的没意思。有一天两人呼哧带喘刚办完事，就见一条蛇弯弯曲曲爬了进来。珠珠吓得跳上青石板浑身发抖，不停地尖叫。老疙瘩大喜，那是一条锄杠粗的松花蛇，正是一盘下酒的好菜。老疙瘩把蛇盘在方向盘上，一路下山来到酒店，不一会一道浓香四溢的清蒸松花蛇就端到了酒桌上。珠珠一口没吃，只觉得恶心。

珠珠毕竟不是大凤，怎么折腾也找不回那时的感觉，新鲜劲几天就过去了，珠珠也跑得无影无踪。

每次潇洒完回到家，一进门小花就闻到他身上有香水味，知道又泡小姐了。小花如临大敌，尖叫着说，你别上我的床，我怕得梅毒大疮。

老疙瘩说，那我就上舞厅，那里有个小姐和大凤长得差不多。

小花说，那就是一个卖逼的小姐。

如今的小花已经嬗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女主人，穿金戴银的阔太太，不仅快言快语，而且十分泼辣。老疙瘩喜欢她这样的性格，有些像大凤，但又差得很多。

老疙瘩上舞厅不瞒着小花，她很生气，也吵过，也闹过，一点办法也没有。老疙瘩和小花说过，在他睡过的女人当中，第一可心的是大凤，第二是小花，舞厅的小姐们都是三流货。老疙瘩说，大凤是用来想的，睡不着觉越想越过瘾，永远放不下；小花是放在家里用的，没这个人不行；小姐是用来玩的，天天做新郎，夜夜进洞房，玩够了就扔了。小花说，小姐就是埋汰得不能再埋汰的茅屎楼，有性病，有艾滋病，你就去瞎捅咕吧，得上病你就完蛋了。老疙瘩说，别吓唬我，这么些年就是没得上。小花没办法，就无奈地退一步，给他出主意，你找个情人吧？小花心想，情人比小姐强，最起码比茅屎楼讲卫生啊。老疙瘩不屑一顾，我为什么要找情人，那都是他们当官的干的，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还想搞破鞋，又要装君子。再说了，那些当情人的都是坐办公室的，都是国家干部，都是有头有脸的，什么矿长手下的科长，局长手下的股长，人家有身份，能他妈的跟我这个不是党，不是团的“煤黑子”吗？

马在鞍，人在衣，小花做美容，买新衣服，猛劲打扮，千方百计要使自己漂亮起来。发现自己胖了，就如临大敌，立刻采取果断措施，一顿就吃三口饭，最后都饿昏过去了。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如大凤？大凤难道是个仙女？

醒过来后老疙瘩说，傻透腔了，能把自己饿昏了，要是死了再瘦有啥用？谁也不高兴，火葬场肯定能高兴。

小花说，还不都是你逼的，怕你嫌我不漂亮。

老疙瘩说，你放心，不管漂不漂亮，到什么时候我都不能休了你，我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