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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结穴
秋娘是那个秋天得急症生命垂危的。
秋娘病危的消息传到了熊家垸，垸人可怜她，吕婶更是伤心。幼华、幼富放下手中的活，急着要朝黄梅小池赶，赶去看娘。“广东雀儿”说：“你们急什么？这回我陪你们一路去。我要准备一下。”幼华问：“你去干什么？”“广东雀儿”说：“你只记得她是你们的娘，忘记了我是她的什么人？”幼富说：“你不能去！去了不好。”“广东雀儿”说：“这回由不得你。我非去不可。”幼华说：“我们去看看娘，等娘好了，我们就回来。”“广东雀儿”说：“昨天晚上我听见天上雁叫。我算定了，这回她好不了。**要她的命。**要她三更去，她就不能到五更，逃不脱。”兄弟俩就哭：“我苦命的娘哇！”“广东雀儿”说：“哭有什么用？关键时候到了。我们要同心合力。”兄弟俩止住哭，望着父亲想了半天，这才明白。“广东雀儿”说：“这就对了。这才像我的儿。”兄弟俩说：“我们去就行。”“广东雀儿”摇头说：“你们不行。你们没那本领。”“广东雀儿”就像去住家，带了好些东西，驼在背上。
两个儿领着“广东雀儿”到了黄梅小池农场。湖边岗地绿树成荫，岗对面就是船老大的住处。“广东雀儿”问：“到了？”两个儿说：“前面就是的。”“广东雀儿”对两个儿说：“你们去。”两个儿说：“你不进屋？”“广东雀儿”说：“我就在这里守。”“广东雀儿”就拿出带来的尼龙纸，就地取材，在岗地林子里搭了个窝棚。“广东雀儿”是搭窝棚的老手，那窝棚搭得很牢**，很醒目。“广东雀儿”将窝棚搭好后，就垒石为灶，生火做饭。农场的人就惊奇。
兄弟俩走到娘住屋的门前，三儿和船老大出来迎接。船老大问：“你们赶来了？”兄弟俩说：“我父也赶来了。”船老大问：“他的人嘞？”兄弟朝对面岗地上的窝棚指，说：“我父在那儿。”秋天的太阳下，那窝棚明亮耀眼，炊烟升起来了，船老大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船老大把兄弟俩领进房，生命垂危的秋娘回光返照了，说：“我的儿哇，你们到齐了！”三个儿跪在秋娘床面前，流着眼泪说：“娘哇，你的儿到齐了。”秋娘说：“我的儿哇，你们摸摸**脸。”三个儿流着眼泪用手摸**脸。秋娘望着三个儿微笑了。秋娘喘着气说：“儿哇，娘把心都交给你们了。你们还哭什么？你们太贪心了啊。你们听，秋风起了，天上的雁叫了，娘要走了，娘要走了啊——！娘要看你们笑，你们笑啊，你们应该笑——！”说完，秋**头一歪，吐出最后一口气。
农场派车派人，船老大把秋娘送到**火化了，把骨灰用骨灰盒儿装着。那骨灰盒儿是瓷的，用红绸裹着，**漂亮。三个儿披麻带孝跪在捧骨灰盒儿的船老大面前。幼华要接。船老大不给。船老大把骨灰盒儿递给三儿，说：“你把它送给岗地上的那个人吧。”三儿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接了骨灰盒儿。船老大对三儿说：“他们都要走了，你是不是跟他们走？”三儿捧着**骨灰盒儿，又朝船老大，磕了三个头，说：“父，我姓霍。我是你的儿！”船老大仰天一笑，说：“秋娘，你听见了吗？三儿是我的儿啊！”
“广东雀儿”把秋**骨灰，捧回了熊家垸。本来是长子捧的。他不要长子捧。垸人看不过眼。“广东雀儿”不请人，亲自在燕儿山腰选地方，动手造了一个合葬墓。那墓是起拱的，两个拱连在一起。右边放秋**骨灰，左边空着，留着他死后放他的棺材。“广东雀儿”在墓地四周栽上松树、柏树，播下四季花籽。
“广东雀儿”在合葬墓前，用大理石立了一块碑。那墓碑高大雄伟，气派风光。“广东雀儿”到山这边来，请我父亲给他写碑上的字。我父亲是读老书的，临过帖，颜体字写得好。我父亲说：“何代表，这碑不能写，最好是无字的。”“广东雀儿”说：“那哪能呢？”于是就到街上请人用电脑上的字刻。那碑是古制的，竖着，先是一个“故”字，左边是“先考何公运财”，右边是“先妣张老孺人”，合在一起才是“之墓”。
“广东雀儿”用油漆调金粉，描那碑上的字，描得很仔细，一个个就是金的，金光灿烂，描得手酸了，就停下来甩手腕。喃喃自语：“怎么样？‘搭毛壳儿’，不错吧？还满意吧？”
于是他乏了，困了，就爬到左边那个空**，像一只地蚕，脚朝里，头朝外，曲卷着，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