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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生站在院坝坎上，望着眼前的大雾不紧不慢地散开，天色一层一层地亮起来，心里盘算着，今天**的不出去了，就待在家里，跟春月一起，把那块地里的红苕挖了，下到窖里储**起来，冬天喂猪，明年做种，得**这窖苕呢。那些苕早就该挖了，苕藤叶子都被霜打蔫了，太阳一晒，成了黑色，再不挖，恐怕是要烂到地里了。自己成天忙着村里的事情，家里的事帮不上忙，就**春月一个女人家，也够辛苦的。自从两口子从南方打工回来，应了乡亲们的意愿，接过村支书这副担子，家里的事他就没怎么**心，家庭经济收入也少了一大坨。一边为不辜负乡亲们的信任，努力工作，想有所作为，心里感到还算踏实；另一方面，又因为对家庭没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感到愧疚，也希望有机会作些弥补。
他在心里盘算，核实贫困户信息的事，县里专门开会作了部署，不抓实在，不摸清底细，接下来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现在可不**以前，扶贫工作玩不得花拳秀腿，搞不得大而化之了，而是要做到精准、精细。精准、精细什么意思？就是一个钉子一个眼，一个萝卜一个坑，这眼儿、这坑儿不对准，钉子钉的不是地方，萝卜长的不是地方，到时候，都是要被问责的。好在，上头派来了扶贫工作队，还派来了**。老话说，有山**山，无山自担。现在有山了，有指望了，那就让他们搞去吧，我也乐得大树底下好乘凉。不过呢，**要是不管了，心里又不踏实，任务完成不了，终归是个问题。这既是出于长期养成的爱做事、闲不住的习惯，也是出于一种长期培养的责任心吧。
他改变了计划，朝灶屋里喊道，春月，快些煮点儿东西吃哒有事去。
封春月正在灶屋里忙碌。公公婆婆都去世了，儿子在省城读大学，女儿在州里上高中，男人在外头跟别人喝酒，昨晚就她一个人在家，随便热了点儿现饭吃，有心无肠的，碗都懒得洗，现在才收拾，一边洗刷，一边问，有么事噢？
么事？核实贫困户信息呀！还问。
女人奇怪了，咦？刚才你不是说不搞哒吗？
话是那样说，哪能那样作！男人说，**要不去，哪里放得下心？
女人呵呵一笑，嗯，那是，我看你就是个**心的命。离哒你呀，今**这个雾都不得散啦。
他淡淡一笑，**的就又去看那要散不散的浓雾。看着看着，就看到那条石板路上，有两个人影，像洗照片一样，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终于，他认出来了，是屈和成跟夏德常，就忙朝灶屋喊道，春月，多煮两碗。
两个人走得很急，气喘吁吁的，嘴里喷出的气都呈白雾了，一团一团的，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结成了缕缕，分不清是雾水还是汗水。
柳树生说，看你们两个，出气像扯风箱，这是……？
不等柳树生说完，屈和成就开了腔，**呀，有个急事！
云梦村这个地方，四季更迭，**夜交替，总是按部就班，不紧不慢，人们生活在一种闲散舒缓的节奏里，哪来那么多急事？柳树生一边说着莫急莫急，天塌不下来的，一边把两个人领进火塘屋坐了，又往地葫芦里加了柴，看到噼噼啪啪地燃起来了，才把盖子揭了放到一边，换上一把盛满水的炊壶，转向屈和成，说嘛，看是么急事？
两个人气息都平定了些。屈和成朝夏德常望一眼，夏德常朝柳树生翘翘下巴，屈和成就转向柳树生说，是这样，昨天夏德常他们几个得到消息，说是覃长**要回来，怕一不留神让那个狗**的梭脱哒，他们就想哒个歪点子，派人到山背面湖南那边，邀哒几个伙计，等覃长**经过的时候，就把他连人带车给截哒，现在还控制在那几个伙计手里。结果呢？弄得猫儿吃糍粑，脱不了爪爪哒。几个伙计跑来找我，要我帮到拿个主意。我能拿出个什么主意？想去想来，觉得还是只有通过正常途径来解决，所以就……**，你看这个**事……？
屈和成跟夏德常两个，眼巴巴地望着柳树生。
柳树生一听，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事确实有点儿出乎意料。他思索着说，我还以为又是上头有检查组、督导组要来呢，原来是这么个逼事啊！我说你们……噢，当然，首先应该表扬和成，你能想到要通过正常途径解决问题，说明你脑壳里头有法治这根弦，要是德常他们都像你一样，这事就不会发生哒。接着，又思索着问，人呢？
夏德常赶紧回答说，人还在……
我晓得还在！不然找我还有个**巴用！直接到**局投案自首去。
我是说，还在——湖南那边。
啊，现在哪门搞起的呢？
也没把他哪门搞，人是毛都没掉一根，点儿事没有。
点儿事没有？我看这事只怕没那么撇脱，马虎不得！
屈和成忙补充说，就是嘛，不然来找你搓**啊！
嗯……柳树生朝屈和成轮了一眼，思考着，感到这事的确有些棘手，弄不好要出大问题，得认**对待，慎重处理。可如何处理呢？他皱着眉头，脑子快速转动起来，心里却是一片茫然，觉得无计可施，甚至有点儿不知所措了，想着想着，就想到把这只烫手的山芋干脆丢给周礼仁去，便点着头对屈和成跟夏德常说，得赶紧给周**汇报，看他是么意见。
两个人一脸的茫然。
屈和成问柳树生，周**？哪个周**啊？乡里的嘛县里的哟？
我们村里的呀！你们还不晓得？
屈和成**曲地埋怨说，那是不晓得嘛！又没听哪个说起过。
村里的**？夏德常问，你不是搞得上好的吗？哪门又冒出来个什么周**？这不是一山**着二虎吗？说着，忽然警觉起来，盯着柳树生的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出事哒哟？没听说哪个来调查过你呀！有什么事你只管说，需要我做什么？我反正是人一个，**一条，要钱没有，要命……
看，看，看，说到哪里去哒!柳树生抬起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说，冷静些。
屈和成那股狠轻儿也上来了，呼地举起巴掌，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拍下，最后只好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有些生气地对夏德常说，你不晓得倒还说得过去，先**内后**外，也是一个惯例，可我也不晓得，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哒嘛，我好歹还是个**员唦，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我的知情权到哪里去哒？
那个周**叫周礼仁，是州**接待办下来的，跟一个司机，两个人，才来还没几天，是来我们村扶贫的。柳树生说，这事你们不晓得也正常，他们一来就到处跑，挨家挨户地走访，了解情况呢，没到你们家吗？
我反正是毛都没看到一根。屈和成生气地说，那你呢？你没搞哒？出哒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吧！又没到换届的时候，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蝌蚪的尾巴——阴消哒？
柳树生淡然一笑，说，没事，上头也没免我，挂还是挂起的，**还是**，只是在我前头又安哒个**，还是扶贫工作队长，我实际也就是个**的耳朵哒。这事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呢，我本来是想开个会宣布一下的，至少把几个**员喊到一堆，说一声，让大家晓得一下，心里有底，也好让大家认识认识那个新来的**，以后大家少不了要打交道嘛，认识哒，工作也好搞些，不然二天见哒面，还以为是外头来窜乡换金元宝骗人的。昨晚我私人请客，人家来哒，你不理不睬，让人觉得你是在有意冷落他，这样不好嘛。几个人在自然酒家喝酒，后头是哪门回来的，我都记不清哒。不过，这个人你们也许见过的，我们村不是州**接待办的扶贫联系村吗？他们单位，还有史志办、**、社科联几个单位一起，对口联系我们村，按要求干部都要到贫困户家里了解情况，收集信息，落实扶持措施，至少每两个月就要来一次。那个人也有联系户，来过两次的，你们可能没注意，我是记得。
那哪个注意哟！后脑壳上又没长眼睛，要晓得他要来村里当领导，早就把他认到起啰。屈和成说，难怪你眼睛还是个泡的哟，是昨晚酒喝多哒？我还以为是嫂子折腾的呢。
哪里哟。柳树生说，要不是水喝多哒，连自己下头还长着那么个东西都忘哒，还折腾呢！
不会吧。屈和成一笑，接着先前那个话题说，现在这样也好，以往上头下来个干部，莫说是驻点，就是临时来搞个检查督办、调研指导什么的，有时甚至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下来走走，看看，也是老早就打起招呼，下头的还要到边界上去接，前呼后拥的，车子一开一长串。现在来哒干部，还是长驻村里的，却像做强盗一样，连个响动都没有。看来，有些形势还**是变哒呢。
这时，封春月在厨房里喊他们过早。几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唏哩哗啦地吃着，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