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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意和赵小兵的婚期定在五一节头一天，算算已经不足两个月。他们越来越多地谈论结婚的准备工作。
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可以准备的。房子早已经装修好，只要再添置一些电器、灶具和装饰性物品就可以。需要探讨的，无非是在哪里定酒席，请哪家婚庆公司来主持，请哪些宾客而已。
赵勇在莲东县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这唯一的儿子结婚，婚礼自然不能含糊，早就开始谋划。有一次孙丽琳问陈如意，娘家准备来哪些宾客时，陈如意很是担心：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该如何跟公婆以及亲人介绍？此前，陈如意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过自己有个弟弟。至于弟弟如何顽劣，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过了几天，妈妈打电话来，说陈吉祥放出来了。这让如意有些意外。
原来那天晚上，陈吉祥和一帮狐朋狗友去莲花山开发区的一家酒店喝酒。这些人都喝高了，误把一同喝酒的女孩当成失足妇女，带到酒店里去睡觉。那女孩不从，几个人便霸王硬上弓，当场被**抓住。
当晚陈吉祥喝多了。虽然在现场，但早已呼呼大睡，什么也没有做，算是从犯。**问清楚之后，让家里交一万元取保候审，就放出来。那几个同伴却留在里面。
陈吉祥出来后，在家里老实几天。耐不住寂寞，又出门寻找狐朋狗友。天天喝酒搓麻，只是不敢再到外面寻事。他并不跟狐朋狗友们说，自己早出来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醉酒没能做坏事，而是暗示他们，自己的**姐姐帮他摆平。那些混混们不知底细，便奉承他。陈吉祥非常得意。
这两年，莲西县的年轻人流行玩摩托车，县城里开起了多家摩托车行，多是那些引领时尚潮流的人开的，兼做修车和卖车。
他们卖的很多摩托车，都声称是海关罚没后拍卖的。但大家都知道，很多摩托车其实是**过来的，挂不上拍照，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被**机关查扣。但那些**过来的摩托车，确实拉风。很多年轻人不惜被查扣，也要弄一台玩玩。
莲西县城新修的一条环城路，还没有和高速公路接通，夜间基本上没有车来车往。每到晚上，都会有一波青年，骑着摩托车，成群结队，呼啸而来，狂奔而去。
陈吉祥本来不是特别喜欢玩摩托车，这东西不仅对身体来说有危险，被**抓住也不是好玩的！
这天晚上，他和几个哥儿们打完扑克，觉得无聊，有人提议一起到县城外环路上看摩托车赛车。于是一起骑着摩托车到外环路。
在一盏路灯下，停了二十多辆摩托车，骑手们正围在一起，听一个男子讲话。陈吉祥凑上去，看出站在中心说话的是大力摩托车行的郭大力。
郭大力是陈吉祥初中时代高两级的师兄，初中毕业后就混**，人缘极广，黑白道上都吃得开。他在县城开了第一家摩托车行，县城青年玩摩托车的，多半是买他的摩托车。此刻他正在给大家讲赛车的注意事项。
有几个女孩站在旁边，也围成小圈子，兴奋地讨论些什么，不时发出咯咯 的笑声。陈吉祥注意到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牛仔的女孩，细长身材，留着披肩发，笑起来声音最大。
有人喊她“小莉”，也有喊“郭姐”的。陈吉祥知道这是郭大力的妹妹郭小莉。她也是陈吉祥初中时的校友，**陈吉祥低一个年级。不过那时郭小莉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女大十八变，想不到几年之后再见到郭小莉，竟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灯光下，陈吉祥看着她的脸蛋，越看越觉得沉迷。
郭大力讲完，摩托车手们在起点做准备。陈吉祥的几个同伴，分别到各自认识到摩托车手那里说话，然后就闪到一边，讨论谁谁谁的摩托车好，什么来头等等。
陈吉祥对此并不感兴趣，慢慢地挪到郭小莉的旁边，继续看她。郭小莉并没有注意到他。她一会儿跟这个车手调侃几句：“刘哥，听说最近又换女朋友了？怎么没带来？”那个被叫做刘哥的小伙子说：“人家不好这个。”“那你得经常带着她兜兜风啊。你开得这么棒，带着坐上两回就不想下来了。”刘哥就哈哈笑起来。
又跟另一个说：“小李子，听说去摩托去**了？摩托车还行吧？”小李子刚满二十岁，是个摩托车迷，家里有钱，高级摩托车换过三辆，都是在郭大力的车行买的，所以跟郭小莉也熟：“路上跑了一个多月，整个人都晒黑了。”
他和临县的几个车友结伙骑摩托车去**跑一趟，算是县城第一个骑摩托车去**的，传遍了车友圈，是他最为得意的事迹。本想等着郭小莉多问几句的，郭小莉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去跟别人搭讪。
陈吉祥的眼睛一直盯着郭小莉，看着她兴奋地为摩托车手们加油。**赛开始后，她更是紧张地盯着摩托车。陈吉祥几次想跟她搭讪，都被郭小莉只言片语给应付过去了。她只关注摩托车手，关注摩托车。
陈吉祥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只恨自己没有一辆摩托车来参加**赛，那样郭小莉也会像盯着别人那样盯着自己。回去的路上，他就不断跟别人打听摩托车价格，最好的那款哈雷，据说**的要五万块钱。其它但凡好一点的，都要上万块钱。陈吉祥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有些沮丧。因为自己家里是不可能出这笔钱的。
第二天，他去郭大力的摩托车行看车。郭大力和郭小莉都在。陈吉祥说自己想玩车，郭小莉就热心地给他介绍起店里的几款摩托车。介绍几款之后，陈吉祥都说“再看看”，郭小莉就知道他是没有钱的，于是神秘地说：“要不这样，过两天再来，我哥联系了一批海关查扣拍卖的摩托车，里面有好的，只要八千块钱，能上牌。”
陈吉祥听她说话，看着她红红的、薄薄的小嘴唇，不断臆想着能亲上一口该怎样美妙；又不时看着她的一对大胸在晃动。对她说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郭小莉觉察出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呆呆的，就让他去跟郭大力再了解一下。陈吉祥只得去跟郭大力聊一会儿，就告辞了。
他下定决心要买一辆摩托车，但自己是没有钱的。该以什么理由跟父母要钱呢？
一定要买辆摩托车！他想着自己如何用这辆摩托车苦练技术，如何在摩托车**赛中遥遥领先，吸引郭小莉的眼光，甚至爱上了自己，跟着自己骑着摩托车去**。
但是，首先要有一辆摩托车！
陈吉祥想了一整天，该如何开口跟父亲要这笔钱。直到晚上，在外面喝了点酒，才硬着头皮回家，向父亲要钱买摩托车。为了使自己理直气壮一些，他想出了这样一套说辞：有了摩托车，他就可以追求郭小莉；追求到了郭小莉，他才能够结婚生孩子。他花钱买摩托车，是为了陈家传宗接代，而不是自己任性。因此，作为父亲，陈大庆理应支持他买摩托车。
其实他的心里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可笑，所以先在外面跟朋友喝了半斤白酒，“盖了盖脸”，才回家向父亲伸手要钱。
没想到父亲一听到他要钱买摩托车，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骂，说他不务正业，整天跟这些狐朋狗友一起胡作非为，**的事还没有完，就“瞎木胀”（亦即“得瑟”）。
一听说他“**”，陈吉祥也火了，因为近来他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并没有**正成为**犯，父亲这样说他，他很不满意：简直****还狠！他仗着点酒，质问父亲：“我是不是你亲生的？”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
陈大庆的火气更大，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站起来就要扇他耳光。陈吉祥也不退让，一把将父亲的手抓住，又往前一推，陈大庆一下子就躺倒在沙发上了。
陈大庆手指着吉祥说：“你…你…你…”却说不出下文来，又闭起眼睛，捂着头坐着不说话。母亲见势不妙，急忙过来，连叫“老陈”，陈大庆只是捂着头喊疼。
陈吉祥看到自己把事情闹大，干脆摔门而出，跟那帮车友在外面逛了大半夜，也不想回家，在一个朋友家住了一晚。
陈如意听到父亲再次被弟弟气得住进医院时，刚好在一个案件现场做完调查。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看一下号码，是妈妈打来的。
妈妈打过来电话，多半是陈吉祥出什么事。如意本不想接，但心里又有点儿不祥的感觉，还是接了。
妈妈急促地说：“如意啊，你快来家里一趟吧，你爸爸快不行了。”
如意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问：“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被你弟弟气得。昨天晚上就一下子倒在地上，送到县医院抢救到现在，医生说可能不好。你快回来吧。”
妈妈说完这句话，就急着跟别人说话，挂断电话。本想再问一点具体情况的，想一会儿就要过去，就没再多说。
爸爸“快不行了”？如意一时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或者说她还没有接受这句话的意思。爸爸才五十多岁的人，虽然有点高血压，一着急就会犯病，但也不至于“不行了”啊！
陈如意跟刘所长说一下。刘所长听到这个情况，让**把同伴们送回所里之后，直接送陈如意到莲西县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里，陈如意见到妈妈。姐姐、姐夫和叔叔都在。如意跟大家点点头，便问妈妈：“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一直昏迷。主治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刘玉秀又开始抹眼泪。
如意赶忙说：“你别着急，等等看。对了，吉祥呢？他干什么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玉秀擦擦眼泪说：“这个畜生，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非要买摩托车，还要买个一万多块钱、进口的。前天不知在哪里喝了酒，回家要钱，你爸说没有，他就要动手打你爸，还问‘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儿子’？你爸就气得血压高了。”
如意心里揪了一下。她看了陈招娣和叔叔一眼，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刘玉秀叹口气，说：“谁知道！可能他也听到点说法。也可能早就知道，不说罢了。可怜你爸这辈子就这点心事，被他这么说了一句，当时就上火了。”
招娣恨恨地说：“你们抱这么块祸害养着，这个家，早晚会毁在他手里！”
陈大寨说：“你爸爸也是有难处，当年那时候人的老思想，没办法。谁想会有这种情况呢。村里你二****家的三叔，也是抱养一个孩子，长大了之后，两边老人都见过，人家就很孝顺。”
正说着，大夫过来了。找到他们问，谁是陈大庆的家属。刘玉秀赶紧回答：“我是。怎么样？”
大夫满脸同情，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抓紧料理后事吧。”
如意看到妈妈刚要张嘴哭，却眼睛一闭，歪倒在自己的身上，昏过去。几个人连忙扶着、架着她，放到旁边连椅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好一会儿，慢悠悠清醒过来。又要哭，招娣、如意也要哭，陈大寨赶忙说：“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抓紧看看人。”又想了一下，说：“抓紧找吉祥来。我给他打电话吧。”
医院的工作人员领他们去太平间，领取陈大庆的遗体。
陈大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紧绷。刘玉秀和招娣、如意围过去，刘玉秀拉着他的手哭起来：“**，你醒醒。别吓我啊！”招娣和如意也一起哭起来。
陈大寨着急说：“先别哭，抓紧把衣服给他穿起来，不能叫他光着走啊。”说着便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寿衣，几个人一起给他穿起来。
叔叔又去结帐，找来一辆殡葬车，一起把父亲的**身拉回老家村里的旧房子；抓紧布置起灵堂，托人向各处亲戚报丧。陈如意也跟单位请假，所长告诉她，这几**就专心在家里办丧事，不用考虑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