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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送走嵇康

小说:傲世青白眼:阮籍 作者:李奎字数:6753更新时间:2021-01-18 08:25:25

30.送走嵇康

阮籍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嵇康不幸落入了司马昭的罗网之中。孙登的离别赠言竟成**语。

饶有意味的是,嵇康身陷囹圄不是他自己犯了什么事,却是因为至交朋友吕安兄弟阋墙将他搅和了进去。

常言说的红颜祸水,现在就应验到了吕安的身上。

吕安的妻子徐氏容貌姣好,十分惹人。觊觎他妻子美貌的不是外人,却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吕巽。吕巽可是**心贼子,自弟媳进了吕氏家门那刻起,他就打起了弟媳的主意。他知道弟弟喜好交友游玩,总能逮住机会将身边的美人抱到怀里。没过多久,吕安果然辞别貌美如花的妻子出了远门。吕巽见机会来了,溜进吕安的家里,硬要弟媳陪他喝酒。丈夫不在家,女人可是不能与外人喝酒的。可他不是外人,却是丈夫的哥哥。夫权至上的**,女人的地位非常低**,哥哥提出的无理要求,她不能直接拒绝,她还怕扫了哥哥的面子,惹哥哥生气,只能找一些**婉的理由推辞,可吕巽是铁了心要占有她,经过一番死缠烂打,她只得陪哥哥喝酒。她终究不胜酒力,很快就醉成了一滩泥,吕巽借机**污了徐氏。此等伤风败俗的事体,吕巽和徐氏都羞于出口,不会向外人言说。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吕家的丑事很快就风传开了。

吕安回家后,听说哥哥诱**了妻子,又是羞辱,又是愤怒,牙齿咬得咕咕响,**想将吕巽生吞活剥了。他本想去官府举报吕巽,可必定是家丑。虽不是同胞兄弟,但也是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有些犹豫了。这样的家丑不宜随便言说,他只得将其告之至交好友嵇康,想嵇康给他拿个主意。

嵇康听说后非常震惊,他没想到吕巽竟然如此无耻下流,连自己的弟媳也要**污。按他洒脱任情的性情,他不会关心这些风流事体。可受害者是他的至交好朋友吕安,加害吕安的不只是吕安的哥哥,也是嵇康的朋友,他认识了吕巽之后,才认识吕安的。嵇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不想他们兄弟俩闹翻了天,意欲化解兄弟俩的矛盾,和好如初。他好好地劝慰了吕安一番,阿都啊,吕巽做的事的确龌龊之极,可他必竟是你的哥哥呀,你把他告了,他坐了牢,对他不利,对你们吕家也不利。阿都,你别去告他了。这是你们的家事,到处传扬对你们吕家的名声也不好。嵇康一定狠狠痛骂他一顿,叫他深刻反省,也让他不加害于你。嵇康好说歹说,吕安才咽下了那口气,答应嵇康,不去官府举报吕巽。嵇康狠狠谴责了吕巽,吕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发誓不加害吕安。

嵇康满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了,没想到吕巽背信弃义,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到官府告吕安不孝之罪。不孝看起来不过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但在以道德为法度的国家,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名教宣扬的是忠孝,不忠不孝就是大恶。吕巽就是利用这样的**机巧将自己的弟弟吕安送进了大牢。吕巽已经在司马昭的麾下效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将军府里那些**佞小人诬陷好人的招数挺多的,他早有心得,立马可以在自己弟弟的身上派上用场。告吕安不孝,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更容易混淆黑白,说他**放火需要足够的证据,可不孝的证据相对模糊,不经意的举动或粗心大意的一句话,都可以被说成是不孝。吕安就这样不明不白被逮进了大牢,还被判了重罪,流放边陲。

嵇康对吕巽出尔反尔的行为非常愤慨。他绝没有想到曾经的好友竟然卑鄙无耻到如此地步。他本是想化解兄弟的矛盾,没想到吕巽却反咬一口,状告吕安不孝。他知道吕安是**受着巨大的屈辱才答应不举报吕巽的,那都是因为有他嵇康在其中斡旋,要不然,吕安身为男人,绝对咽不下自己的妻子被人**污的龌龊气。现在至友蒙受不白之冤,嵇康无**地懊悔和愧疚,也愤怒到了极点,奋笔疾书,写下《与吕长悌绝交书》,痛斥吕巽无情无义、包**祸心、阴恶歹**:

康曰:昔与足下年时相**,以故数面相亲,足下笃意,逐成大好,由是许足下以至交,虽出处殊途,而欢爱不衰也。及中间少知阿都,志力开悟每喜足下家复有此弟。而阿都去年向吾有言,诚忿足下,意欲发举,吾深抑之,亦自恃每谓足下不得迫之,故从吾言。间令足下,因其顺吾,与之顺亲。盖惜足下门户,欲令彼此无恙也。又足下许吾,终不系都,以子父交为誓,吾乃慨然感足下重言,慰解都,都遂释然,不复兴意。足下阴自阻疑,密表系都,先首服诬都,此为都故信吾,吾又无言,何意足下包**窝心耶?都之含**足下,实由吾言。今都获罪,吾为负之。吾之负都,由足下之负吾也。怅然失图,复何言哉!若此,无心复与足下交矣!古之君子,绝交不出丑言,从此别矣!临别恨恨。嵇康白。

嵇康以“恨恨”二字与吕巽绝交,可见他愤怒的程度。他在称呼吕安时一口一个阿都,说明他与吕安的朋友情谊非常深厚。因他说服吕安不举报吕巽,反被吕巽伤害,深深的负疚感使他不能自我。他不能坐视不管,他不能让至友遭受这不白之冤。他本来在避难,可至友身陷囹圄,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身前往洛京,去为吕安辩护,为他平冤昭雪。

吕巽告弟弟不孝是痛下杀手,他一定将事情弄得无懈可击,还可以请那些**佞小人作他的帮凶,嵇康单打**斗,很难让吕安的冤情有峰回路转的机会。大魏没人不知晓,嵇康是司马昭不待见的人,他的申诉没人会听的。嵇康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能替吕安洗却不孝的罪名,吕安依旧按吕巽给他设计路径被判重罪遭到了流放。

吕安遭受如此不白之冤,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一肚子冤屈无处倾诉,流放的途中,他给嵇康写了一封告别信,诉说他的思念之情,渲泄心里的恨意:顾影中原,愤气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烈。龙睇大野,虎啸**。猛气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秽,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泰山令东覆。平涤九区,恢维宇宙。斯亦吾之鄙愿也。时不我与,垂翼远逝,锋钜靡加,翅**摧屈,自非知命,能不愤悒者哉!他对兄长的无端诬陷异常愤懑,怒气如云海翻涌。身为兄长的吕巽对弟媳干了龌龊事,还下套让自家弟弟入狱,他伤感世道竟然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他的内心也在谴责那些混账司法者颠倒黑白,将一个清白的无辜者治以重罪,流放远方。这样的**秩序让吕安绝望,别有用心的人却说他有反叛之心,他写给嵇康的告别竟然成了他俩谋反的证据。

吕安因涉疑谋反,又从流放途中押回洛京,将以谋反罪重新审判。吕安的罪名陡然升级,不孝之罪虽然不轻,但只是流放,可谋反罪却是人头落地,甚至三族也有灭门之祸。嵇康也牵扯了进来,被收送廷尉,与吕安一同治罪。

司马昭终于对嵇康动手了。

阮籍心里清楚,司马氏迟早要对嵇康动手。嵇康一次次打司马氏的脸,司马氏对嵇康早就恨得咬牙切齿,或者因为嵇康是皇亲国戚,或者因嵇康名气很大,没有充足的理由,不会轻易下手。这次终于逮到了下手的理由,谋反之罪落到谁的头上也难逃一死。阮籍在洛京的空气中嗅到了几丝血腥的气味。

嵇康每次打司马氏的脸打得都挺重的。司马氏不仅征召阮籍,也征召了嵇康。征召嵇康用意更深,他们当然也希望嵇康臣服于司马氏,可向大魏名士彰显他们的宽容,更是试探,想知道名声煊赫名士的内心在想些什么。这一招果然奏效。嵇康性情刚峻耿直,没有理睬司马氏的征召,态度极其鲜明。不**就是驳大将军府的面子,又因嵇康身份特殊,司马氏更是觉得嵇康藐视大将军府的权威。嵇康在《释私论》公开宣称越名教而任自然。司马氏高举名教大旗,并将其作为盗取和抢夺大魏社稷的遮羞布。司马氏认定了嵇康有意跟他们唱对台戏。正元二年正月镇东大将军毋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举事,嵇康准备起兵响应,后被山涛劝阻。但司马昭的密探四布,大魏明里暗里的事,没有司马昭不知晓的。毋丘俭、文钦举事遭到司马昭**后,嵇康撰写《管蔡论》,名义上是为周朝的管叔和蔡叔辩护,其实就是说司马师**毋丘俭、文钦,犯了周公讨伐管叔、蔡叔同样的错误。毋丘俭、文钦举事目的是清君侧,这在儒家的**伦理,可算忠臣所为。可大魏的臣子百姓没一人敢说毋丘俭、文钦是忠臣,唯有嵇康一人。嵇康无意为官,山涛出于好心举存他接任吏部尚书一职,嵇康非常不满,还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拒绝山涛的举荐。他向山涛陈述不堪为官的理由时,说到自己常常非汤武而薄周孔,乃世教所不容。他还在《卜疑》中毫不掩饰地自己轻**唐虞而笑大禹的常态。唐尧、虞舜、大禹、商汤、周武、周公、孔子是名教礼法的**标杆,对他们的不敬,就是与名教礼法对抗。这桩桩件件,这字字句句,刀子似地戳在司马氏的心窝子上,他们怎能饶过他。

不只如此,还有小人趁机落井下石。嵇康心里明白,阮籍那般谨慎小心,那些礼法人士依然像恨仇敌那样恨他。自己却不识人情,不懂机巧,不谨慎,还有直言不讳的毛病,肯定得罪了不少的人,恨他的人只多不少。他曾经放过钟会的冷板凳,钟会一直耿耿于怀。钟会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哪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恰好司马昭弄了个处置吕安嵇康二人的廷议,**人就等司马昭发话,只有钟会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如今**开明,国家大治,偏僻之地没有诡诈刁民,街头巷尾听不到怨言。可是嵇康上不臣服天子,下不事诸侯,轻时傲世,不为世所用,肆意败坏民风民俗。昔**姜尚诛杀不愿出仕为官的华士,孔子诛杀行为荒唐、狂言乱语的少正卯,都是因为他们负才惑众。士季以为,现在诛杀嵇康可以让王道清明。

钟会竭力怂恿司马昭杀了嵇康,替他出了被嵇康漠视的恶气。奇怪的是,满朝文武却没一人附议。司马昭也想杀了嵇康,以绝后患。可谋反罪名有些勉强,王公大臣没有投赞成票,**自决断杀了嵇康,肯定会落下滥用职权的坏名声。司马昭正干着欺世盗名的勾当,想将大魏社稷弄到司马家名下,他不想因为嵇康的死活耽误了他的大买卖。他要等到恰当的时机诛杀嵇康,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正在司马昭踌躇再三之时,洛京发生了一件事,让司马昭有充足的理由诛杀嵇康。嵇康曾在太学授经讲学,与太学的学子有深厚的师生之谊。学子们景仰嵇康的学识和才智,也十分敬重他高洁的气节和傲世的风骨。嵇康遭受不白之冤,太学学子群情激愤。**赵至更是救师心切,在他的发动下,三千多名太学生**请求赦免,并邀请嵇康去太学为他们授经讲学。太学的豪俊之士甚至涌入关押嵇康的监牢与嵇康陪狱。他们的主观愿望是好的,试图对官府施加压力,为嵇康平冤昭雪。客观上恰恰害了嵇康。他们的壮举正中司马昭下怀,正好验证了钟会中伤嵇康的罪名,司马昭找到了诛杀嵇康的理由。司马昭的确很害怕,嵇康能有众多的豪俊之士的拥戴,也许会成为司马家谋取大魏社稷的障碍。司马昭铁了心要诛杀嵇康,以绝后患。司马昭知道钟会诛杀嵇康的积极性最高,便将罗织罪名的事交与钟会办理。钟会脑袋一拍,就给嵇康弄了个言论**,害时乱教的罪名。自典午之变后,司马氏**无数,冤魂游荡八极,遭不白之冤的名士何止嵇康吕安二人。嵇康的人头算得上重量级的,诛杀嵇康更具震慑力,司马昭要大魏的民众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从以谋反的罪名逮捕入狱那一刻起,嵇康自知难逃一死。他不后悔赶到洛京为吕安辩护。他也不怪吕安给他写告别信,让他背上谋反的罪名。吕安是情之所致,给他写信,那是对他无限的信任。正是因为他被牵扯进来,司马昭才痛下杀手。他后悔生在这个没有公理的时代。他后悔结识吕巽,也怪自己识人不准,跟一个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交了朋友。嵇康无意仕途,采药求仙,专一于颐性养寿。可虚伪无耻、阴恶**辣的司马昭却要剥夺他生存的权利,炮制了中国历史上又一个文字冤案,对遐迩大魏的名士,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嵇康,举起了冷冰冰的屠刀。面对强权,嵇康无力抗争,悲愤盈胸,写下了传吟千古的《悲愤诗》:

嗟余薄**,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褓。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恃爱肆姐,不训不师。爰及冠带,冯宠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老庄,**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曰余不敏,好**闇人。子玉之败,屡增惟尘。大人含弘,**垢怀耻,民之多僻,政不由己。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怛若创痏。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恧良朋。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咨予不淑,婴累多虞。匪降自天,寔由顽疎。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讯,絷此幽阻。实耻讼冤,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岂云能补?嗈嗈鸣雁,奋翼北游。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俦;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又何求!古人有言:**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万石周慎,安亲保荣。世务纷纭,祗搅予情。安乐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芝,一生三秀。予**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

虽名为《悲愤诗》,但却悲多愤少,处处皆为自省之语,可谓悲伤到了极点。嵇康陈述自己的一生,说自己的出生,说自己的个性特征,说自己的志向,说自己的品行,说自己的缺陷,说自己的不幸,都是对个体生命的内在观照。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才显得如此冷静。他的心在滴血,字字句句寒气逼人,**怒火中烧的词句更让人愤怒,更令人悲慽。

身陷囹圄,不能登山采药,不能游历求仙,他的生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思考生命的长短已经毫无意义,平素忽略的情感却与**俱增,对家人的思念**渐浓重,年方十岁的幼子嵇绍更是让他挂怀。回想自己的一生,遭遇众多不幸,虽与纷乱的世道有关,但主要因自己的禀性和处事方法所致,他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他强**内心的悲伤,冷静地将自己的人生感悟写成《家诫》,希望儿子以他为鉴。嵇康一改肆意傲世,飘逸洒脱的性情,却将世俗所涉的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告诉年幼的儿子。他告诉儿子如何立志,如何立身处世,如何对人行事,说话要谨慎,慎赠与,慎饮酒,细如毫发,足见嵇康浓浓的舐犊之情。行刑之前,家人前来探监。嵇康含泪将《家诫》递给了儿子嵇绍。他还叮嘱哥哥,行刑那天,一定把他心爱的木琴带到刑场。全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让狱中的**囚犯无不为之动容。嵇绍抱着父亲戴有镣铐腿脚哭得更加伤心。嵇康轻**儿子的头,撩起衣袖抹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安慰儿子,绍儿,不要哭。父亲走了,还有巨源伯伯的关照,绍儿不会孤苦无依的。之前,山涛来狱中探望他时,他便将幼子嵇绍托付给了山涛。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里虽然说得那般义正严辞,但他拒绝的是山涛举荐的官职,在情感上仍然对这位年长十几岁的朋友有所依赖。他没将幼子托付给阮籍,并不是不信赖阮籍。阮籍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已经无力替他培育儿子。山涛志在进取,又深得司马氏器重,将幼子托付给他更为稳妥。嵇康一生多是任意任情,赴死之前,安排后事却是心细如发。

景元三年的冬天,司马昭要在洛京建春门外的马市斩杀嵇康吕安二人。行刑那天,阴霾散尽,白花花的阳光亮闪闪地洒向尘土飞扬的大千世界,仿佛要在阴寒的洛京为嵇康吕安二人照射出小小的一隅温暖。太阳专门给嵇康送行来了,它要为这颗在大魏空中熠熠生辉的文化之星增添光彩,使之在中国的文化星空中闪耀永恒的光芒。

从关押二人的监牢到马市的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送别嵇康的人群,有名士,有普通民众,有太学生。山涛、阮籍、向秀、刘伶、阮咸、王戎、袁孝尼、赵至等人裹挟在送行的人群中,泪眼帘帘,送嵇康吕安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嵇康看着人头涌动的送行人群,心中的悲慽和愤懑顿时化为无影无踪的轻风。他知道那些送行的人们,不只是仰慕他的才华,更是为他遭受不白之冤而不平。他们不能为他伸冤,但他们以这种特殊的方式证明他是清白的。司马昭可以砍下他的头颅,但无法砍下他的气节和风骨,更不能砍下天下的公理。

哥哥嵇喜及时送来了他心爱的木琴,还拿来布衾铺在刑台上,让弟弟放琴拨弦。只见嵇康手指飞舞,琴声响起,美妙的音符铺天盖地而来。刑场里并没有几人听过嵇康抚琴,只知道他是**琴高手,不想今**为他送行,还能享用世间绝妙的琴声。嵇康弹奏的是自己最拿手的曲子《广陵散》,外甥袁孝尼想学,他都没有教他。《广陵散》取材于战国时聂政刺韩相的故事。阮籍曾经听过嵇康弹奏《广陵散》,此时此刻的琴声却有别于往**。他感觉嵇康现在弹奏的《广陵散》,琴声更加宏厚,意蕴更为深远,堪**至美。但阮籍没有心情欣赏琴声,唯有撕心**肺的疼痛。即将赴死的嵇康,心如寒冰一般冷静,气聚神凝,他不是用手弹奏《广陵散》,而是滴血的心,一个勇气横天的斗士赫然站立在人们的面前。他在面对死神的时候弹奏《广陵散》,就是要谴责这个乌烟瘴气、没有公理、是非不分的时代,强烈抨击颠倒黑白的**佞小人,勇敢抗争虚伪狡诈、阴险**辣的司马氏,也在为大魏呼唤聂政一样不畏生死的斗士。嵇康的目光停留在十分遥远的西方,琴声戛然而止,慨然长叹,昔袁孝尼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琴终曲散的时候,也是行刑的时候。午时三刻,一代名士嵇康的头颅在明亮的阳光中**落,在大魏民众悲伤的目光中**落……黑色的血液裹挟起悲哀的情绪,像疯狂的雪片冷溲溲地降落在洛京的大街小巷,降落在广袤的大魏土地上,涤荡着中国文化漫长宽大的历史河床……

  李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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