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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说:牛虻 作者:艾捷尔·丽莲·伏尼契字数:9325更新时间:2019-08-07 10:48:09

当亚瑟按响维亚.波拉大街上那栋大住宅的门铃时,已经天黑好久了。他记得自己曾在大街上游荡,可是在哪里呢?为什么去那里?游荡了多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来开门的是朱莉娅的男仆,不停地打着哈欠。看到眼前这张憔悴不堪、面无表情的脸,他意味深长地咧嘴笑了。在他看来,少爷从**回到家里,居然像个“醉醺醺衣衫不整”的乞丐,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亚瑟往上楼走,在二楼遇到吉本斯往下走。吉本斯露出一副高傲不屑的神态。他本想对他说一声“晚上好”就从他身边走过去,可吉本斯这人若是觉得谁不顺眼,是不会轻易放行的。

“老爷们都出去了,先生,”他边说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亚瑟身上凌乱不堪的衣衫和头发。“他们和女主人一道去参见一个晚宴,要到差不多十二点才会回来。”

亚瑟看了一下表,现在九点钟。哦,正好!他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时间----

“我的女主人让我问你要不要吃晚饭,先生;她还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等她回来,因为今天晚上她特别想和你谈一谈。”

“我不吃东西,谢谢你。你可以告诉她我没有睡觉。”

他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自从他被捕以来,房间里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蒙塔内利的肖像还放在桌子上他离开时放的位置上,十字架还像以前那样竖立在神龛里。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下,留神倾听,但整栋宅子非常安静。显然,没有人来打扰他。他轻轻地走进房间,把门反锁上。

他就这样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没有任何事情可想,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心。只是要摆脱一个令人讨厌而毫无用处的意识,仅此而已。然而不知何故,这似乎又是一件愚蠢而毫无目的的事情。

他还没有下定**的决心,实际上他也很少去想这件事,但是事情明摆着,而且不可回避。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法,但要紧的是赶快完成这件事——好一了百了。他房间里没有任何兵器,连一把随身小折刀也没有,不过那无关紧要——一条毛巾,或将床单撕成条就能做到。

窗户上方有一颗大钉子。那就行了,可钉子必须足够牢固,能承受他的重量。他站到椅子上去摸那颗钉子,发现钉得不是很牢固。于是他又下了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铁锤,用力锤那颗钉子。正准备从床上扯下床单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他还没有祈祷。人死前当然必须要祈祷的,每一个**徒都会那样做。对于即将离开身躯的灵魂,甚至还有专门的祈祷词呢。

他走进祈祷室,在十字架前跪了下来。“万能仁慈的上帝呀----”他开始朗声祈祷,刚开了个头就停住,不往下说了。这个世界的确太枯燥乏味,也没有什么可祈祷或诅咒的东西。接着又想,**对这种烦恼又知道多少——**,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又知道多少?他只是被出卖了,像博拉一样;他从来没有上当受骗而出卖别人。

亚瑟站起身,习惯性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走进桌子时,他看见桌上有一封写给他的信,是蒙塔内利的笔迹。是用铅笔写的:

“我亲爱的孩子:对我来说,不能在你出狱那一天见到你,这令我感到十分沮丧。我被派去探望一个垂死之人,今晚深夜才能回家。明天一早来看我。匆**。劳.蒙.”

他放下那封信,叹了口气。看来,神父对这事确实也很犯难。

街头巷尾的人会嘲笑这件事,会闲聊这件事!自他降生以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他身边的**常琐事不会因为一个人类灵魂、一个活的人类灵魂之死而发生任何变化。这世界和以前一模一样:喷泉照旧喷水,麻雀照旧在屋檐下叽叽喳喳。这世界和昨天一摸一样,明天还会那样。至于他,他已经死了——彻底地死亡了。

他坐在床边,双手交叉扶着床头,额头枕在手臂上。还有很多时间,他头痛欲**——脑门心似乎很痛。这一切似乎都枯燥乏味,愚蠢透顶——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前门的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他从喘不过气的恐怖痛苦中惊醒过来,双手还扼着喉头。他们已经回来了——他还坐在那儿做梦,任由宝贵的时间流失——现在他必须看他们的面孔,**受他们恶**的语言——他们的嘲笑和评头论足——假如他有一把匕首……

他绝望地环顾四壁。母亲的针线活篮子还放在小碗柜里,那里一定有剪刀。他可以剪断动脉。不,还是床单和钉子更保险,如果他有时间的话。

他从床上拽下床单,开始疯狂地撕扯下一根布条。楼梯那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不行,这布条太宽,系不牢,必须打个结。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血液冲上两鬓,耳朵嗡嗡作响。快点----再快一点!啊,上帝!再给我五分钟时间!

门上传来敲门声。撕下的布条从他的手中滑落,他静**在那里,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有人转动门把手,接着传来朱莉娅的声音:

“亚瑟!”

他站起身,直喘粗气。

“亚瑟,请你开门,我们都等着呢。”

他捡起撕扯下的布条,把布条扔进抽屉,然后迅速地把床单抚平。

“亚瑟!”这次是詹姆斯的声音,门把手被不耐烦地摇动。“你睡着了吗?”

亚瑟环顾了一遍房子。见一切都**好了,这才把门打开。

“我专门给你留言,本以为你至少会坐等我们回来,亚瑟,”朱莉娅说着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你好像认为我们就该在跳舞回来后,再在你门口等上半个钟头……”

“四分钟,亲爱的,”詹姆斯温和地纠正道,他跟在妻子的粉红色绸缎长裙之后走进房间。“亚瑟,我当然认为本来应该更恰当……如果你……”

“你们要干什么?”亚瑟打断了他的话。他站在那里,手扶在门上,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偷偷地看看这个,又偷偷地看看那个。詹姆斯因为太笨,朱莉娅又在气头上,所以两人都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

伯顿先生为妻子拉过一张椅子,自己也坐了下去,同时很仔细地把膝盖处的新裤子拉直。“朱莉娅和我,”他开始说道,“认为我们有义务和你认**谈一谈……”

“今——天晚上不行,我——我不舒服。我头痛——你们必须等一等。”

亚瑟说话声含糊不清,显得有些异样。他神情恍惚,话语杂乱无章。詹姆斯惊讶地环顾四周。

“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他猛然想起亚瑟来自那个传染病的温床,于是焦急地问。“但愿你不是得了什么病。你看上去发烧得很厉害。”

“胡说八道!”朱莉娅厉声喝道。“不过是平常的把戏,因为他羞于面对我们。过来坐下,亚瑟。”

亚瑟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是么?”他疲惫地说。

伯顿先生咳嗽几下,清了清嗓子,捋了一下他那已经够整洁的胡须,然后再次开始说出那番经过精心准备的话来。

“我觉得这是我的职责——我痛苦的职责——来和你严肃地谈一谈你的非常行为。你和违法份子、煽动份子和声名狼藉的歹徒同流合污。我相信,你也许**堕落——还更愚蠢……”

他停顿了一下。

“是么?”亚瑟又说道。

“目前,我并不想为难你,”詹姆斯接着说。面对疲惫不堪、一脸绝望的亚瑟,他的语气情不自禁地缓和了一些。“我非常愿意相信,你是在坏伙伴的引诱下误入歧途,考虑到你年纪轻、没经验,行事呃——呃——鲁莽,有一副——呃——爱冲动的脾气,恐怕是从**那里继承来的。”

亚瑟的目光慢慢移到妈**画像上,然后又收回来,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我肯定你会理解,”詹姆斯接着说,“一个人让我们享有盛誉的门风蒙受了耻辱,我不可能再将他留在我的家里。”

“是么?”亚瑟又重复了一遍。

“嗯?”朱莉娅厉声说道,随即“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放在膝盖上,“你能不能行行好说点别的,别只知道说‘是么’,亚瑟?”

“当然了,你们认为该怎样做就怎样做,”他一动不动,慢吞吞地回答道。“反正也无关紧要了。”

“无关——紧要?”詹姆斯重复道,他惊呆了。他老婆却哈哈一笑站了起来。

“哦,无关紧要,不是吗?那好,詹姆斯,我希望你现在明白,你在那方面能期待多少感激之情。我告诉过你,仁慈会遭到什么报应,对那些**教女冒险家和他们的……”

“嘘,嘘!别再计较那种事了,亲爱的!”

“你这是无稽之谈,詹姆斯。别再多愁**感了,我们受够了!一个私生子竟然堂而皇之的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早该让他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们为什么要担负一个**教牧师的轻浮女人生下的孽种?诺,这儿——你瞧瞧!”

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揉皱的纸团,给对面的亚瑟扔到桌上。亚瑟展开纸团,看见是母亲的字迹,上面注明的**期是在他出生前四个月。那是一份写给丈夫的忏悔书,上面有两个签名。

亚瑟的目光缓缓地落到页面下端,绕过拼成**姓名的潦**字迹,落到那个苍劲而又熟悉的签名上:“洛伦佐.蒙塔内利。”他对这份忏悔书凝视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它折叠起来,放到桌上。詹姆斯拉着他老婆的胳臂站起来。

“瞧,朱莉娅,这就行了。现在下楼去吧。很晚了,我要和亚瑟谈点事,你不会感兴趣的。”

她瞟了丈夫一眼,然后又看看亚瑟,后者正默默地看着地板。

“他好像有点犯傻,”她低声说道。

当她拎着裙摆离**间后,詹姆斯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然后走回桌旁那把椅子跟前。亚瑟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亚瑟,”詹姆斯用更温和的语气说。朱莉娅现在不在场,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事情成了这样,我也很遗憾。你可以只当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看见你能够表现得如此克制自己,我很高兴。朱莉娅有——有一点激动。女人嘛,总是——不管怎样,我不想太为难你。”

他打住话头,看这番亲切话语能产生怎样的效果;可亚瑟仍然一动不动。

“当然了,我亲爱的孩子,”詹姆斯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我们最好对此保持缄默。当**承认她已经失身时,我的父亲很慷慨,没有和**离婚,只是要求那个勾引她误入歧途的男人立即离开这个国家。如你所知,他作为传教士去了中国。就我而言,在他回来之后,我非常反对你和他有任何瓜葛。可是我父亲同意让他教育你,条件是他绝不企图见**。公正的说,我必须承认他们两人直到最后都忠实地遵守了这一条件。这是件很凄惨的事,但是……”

亚瑟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一点生机和表情,就像一副蜡做的面具。

“你难——道不觉得,”他轻声地说,奇怪的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口齿不清、犹豫不决,“这——这一切——很——很可——笑吗?”

“可笑?”詹姆斯把他的椅子从桌子旁边挪开,坐下来凝视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笑!亚瑟,你疯了?”

亚瑟突然仰起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狂乱笑声。

“亚瑟!”船东惊呼道,一边体面地站起来,“你的轻浮太让我吃惊了!”

没有回答,只有一阵接一阵的笑声,笑声那么响亮,那么猛烈,就连詹姆斯也开始怀疑,除了轻浮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的问题。

“就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嘴里咕哝道,一边轻蔑地耸耸肩,转身在房间里不耐烦地来回踱起步来。“**的,亚瑟,你连朱莉娅都不如,别笑了!我可不能在这里等上一整夜。”

他也可以把十字架从基座上请下来。亚瑟已经不再**和争辩,他只是不停地笑啊,笑啊,好像要笑个没完没。

“**是荒唐!”詹姆斯说,他终于停止了气急败坏的来回踱步。“你今晚显然兴奋过头,不可理喻。你要是继续这样,我就没法和你谈正事了。明天早饭之后来找我吧。现在你最好**睡觉。晚安。”

他出门的时候“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现在去见楼下那个歇斯底里的人,”他喃喃自语,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我猜还要应付眼泪。”

……

亚瑟止住了疯狂的笑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锤子,纵身扑向十字架。

随着一声巨响,他突然清醒过来。他站在空空的基座前,锤子还在手里,塑像的碎片在脚下散落一地。

他扔掉锤子。“就这么容易!”他说,然后转身离开。“我**是个白痴!”

他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气喘吁吁,将额头枕在两只手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盥洗漕跟前,往自己的头和脸上冲了一壶冷水。他完全恢复了镇静,然后坐下来思考问题。

他思考的是这样一些事情——为了虚伪和奴性的人,为了愚蠢和没有灵魂的神——他受尽了羞愧、激情和绝望的折磨。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为自己准备了一根上吊的绳子,就因为有一个牧师撒谎。好像他们都不是骗子似的!好了,这一切都结束了,他现在更加聪明了。他只需要抖掉这些蛀虫,开始新的生活。

码头上有许多货船,**身到一艘货船上悄悄离开并非难事。可以乘船去加拿大、**大利亚、好望角——任何地方都行。去哪个国家都没关系,只要足够远就行。至于在那里的生活,他可以看看再说;如果一个地方不适合他,他可以另换一个地方。

他拿出钱包,里面只剩下三十三个玻里,可是他戴的手表不错,那应该能够帮上一点忙。不论如何,这都无足轻重了——他总能渡过难关的。可是他们会寻找他,那些人都会找他的。他们肯定会到码头上来询问。不行,他必须给他们造成错觉——让他们以为他死了,然后他就可以自由自在——自由自在。一想到伯顿一家人会寻找他的**首,他就轻轻地笑了。整件事就是一场闹剧!

他拿起一张纸,写下了刚想到的几句话:

“我相信过你,就如同我相信上帝。上帝是泥土做的,我可以用锤子把它砸碎,而你却用谎言来欺骗我。”

他把纸折起来,写上致蒙塔内利的字样,然后拿起另一张纸,在上面写道:“去货运码头寻找我的**体。”然后,他戴上帽子走出房间。经过母亲的画像时,他抬头来哈哈一笑,然后耸了耸肩。她,也对他撒了谎。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轻轻拉开门闩,走向宽大漆黑的大理石楼梯。这楼梯能够发出回声。下楼梯的时候,他的脚下仿佛**开了一个黑洞。

他走过庭院,迈步时小心翼翼,生怕惊醒睡在底楼的吉安.巴蒂斯塔。后面堆放木材的地窖里有一个装有小格栅的窗户面向运河,离地不到四英尺高。他记得窗户一侧的铁栅栏已经生锈腐烂,稍微使劲一推,就能弄出个大洞攀爬出去。

窗栅很牢固。他磨破了手,衣袖也扯烂了,不过这都不要紧。他前后打量一下街道,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运河就在那里,黑黝黝没有一点动静,那是一条丑陋的沟渠,两侧是笔直、湿滑的墙壁。这个未曾尝试的世界也许会是一个令人沮丧的黑洞,但是总不会**他置之身后的那个角落更单调,更龌龊。没有后悔,无所留恋。身后是一个乌烟瘴气、疫疠横行的世界,充满了卑劣的谎言、笨拙的欺骗和秽气冲天的臭水沟。这些臭水沟浅得连人都淹不死。

他沿着运河河岸往前走,一直来到美第奇宫旁边的小**上。就是在这里,吉玛张开双臂,一脸兴奋地向他跑过来。这里有一段潮湿的石阶通向护城河,肮脏的河水对面就是那座愁眉苦脸的堡垒。他以前从未注意到,它蹲在那里,相貌竟如此卑劣。

他穿过狭窄的街道,来到货运码头航运****。在这里,他将帽子摘下扔入水中。他们打捞他**体的时候,会找到这顶帽子的。然后,他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边走边迷茫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必须设法**到一艘船上,但这事做起来非常困难。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来到巨大古老的美第奇防波提上,然后一直走到防波提的尽头。在防波提尽头有一家低级小酒馆,他或许能在那里找到某个愿意接受贿赂的水手。

可是船坞大门已经关闭。他怎样才能从门口走进去,从哪些海关官员面前混过去呢?要让他们同意他在夜间无护照通过,必然要花大价钱行贿,可他身上所有钱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况且,他们有可能认得他。

当他经过“四个摩尔人”铜像时,对面航运****一栋老房子里闪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径直向桥这边走来。亚瑟赶紧溜到雕像群后面的阴影深处,在黑暗中蹲伏下来,从基座的转角处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望。

那是一个柔和的春天夜晚,地上气候温暖,天空群星灿烂。河水拍打着****的石壁,在石壁的石阶周围形成一个个平缓的漩涡,发出的声音就像低低的浅笑声。附近有一根铁链在来回不停地摇摆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架巨大的起重机矗立在那里,在昏暗中显得高大又忧郁。在星光灿烂和珍珠般云团映照下的夜空中,出现了披枷带锁的奴隶的身影。他们徒劳地挣扎着,激烈地反抗残酷的命运。

那名男子脚步踉跄地沿着河边走来,扯着嗓子唱一支英国的街头民歌。他显然是个水手,在某个小酒馆痛饮了一番之后正往回走。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在他走近时,亚瑟站起身来到路中央。水手的歌声戛然而止,突然停了下来。

“我想和你谈一谈,”亚瑟用意大利语说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人摇了摇头。“你那样叽里咕噜地跟我说话没用,”他说;接着突然**起了蹩脚法语来,生气地问道:“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咱们先到暗处去一会儿,我想和你谈谈。”

“哦!你不喜欢这样?要到暗处去!你身上带着刀子吗?”

“没有,没有,伙计!你不明白我只是需要你帮忙吗?我会给你钱的。”

“嗯?什么?看穿着倒像个有钱人……”水手又重新讲起了英语。这时,他已经来到暗处,将头**在基座的栏杆上。

“那好,”他说,又**起了他那难听的法语,“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

“啊哈!想偷渡!想让我把你**起来?我猜准是出什么事了。用刀伤人了,是吗?就像这些外国人一样。那么你可能想去哪里呢?我想,总不会想去**局吧?”

他醉醺醺地哈哈大笑起来,还眨巴着一直眼睛。

“你是哪只船上的?”

“卡洛塔号——从里窝那到布宜诺斯艾利斯,运油去,回来运什么不知道。它就停泊在那里”——他手指着防波提的方向——“一艘老态龙钟的破船!”

“布宜诺斯艾利斯——好哇!你能把我**到船上么?”

“你能出多少钱?”

“不太多,我身上只有几玻里。”

“不行。少了五十门儿都没有——那就算便宜的了——像你这样时髦的人。”

“你说时髦是什么意思?你要是喜欢我身上的衣服,跟我换就是了,但我只带了这么点钱,拿不出更多钱来。”

“你不是还有手表吗。递过来。”

亚瑟拿出一只女士金表,雕刻和彩饰都十分精美,背面刻着首字母“G.**.”。那是**的手表——不过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

“啊!”水手瞥了一眼便惊叫起来。“肯定是偷来的!让我看看!”

亚瑟将手移开。“不行,”他说。“上船之后我会把手表给你,之前可不行。”

“这么说,你还不像看上去那么傻!我敢赌你这是第一次落难,对吗?”

“那是我的事。啊!巡夜的过来了。”

他们蹲伏在雕像群后面,等着那巡夜的过去。然后,水手站起身来,叫亚瑟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傻乎乎地暗自发笑。亚瑟静静地跟在后面。

那水手将他领回到美第奇宫旁边那个不大规则的小**,在黑暗的角落里停了下来,嘴里嘟嘟哝哝地小声说着如何小心谨慎之类的话:

“在这里等着。如果你再往前走,那些当兵的就会看见你。”

“你打算怎么办?”

“给你拿一些衣服。你外衣袖子上沾有血迹,我可不想那样带你上船。”

亚瑟往下看了看被窗户隔栅撕破的衣袖。他的手被磨破了,手上流出的血滴到了衣袖上面。那人显然把他当成**犯了。唉,别人怎么想已经无关紧要。

过了一会儿,那水手回来了,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腋下夹着一包东西。

“换上,”他低声说道,“动作快一点。我必须赶回去,那个犹太老头拉着我讨价还价,说起来没完,耽搁了半个钟头。”

亚瑟奉命照办,可是一碰到别人穿过的衣服,就因为本能的恶心而赶紧缩回手。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衣服虽然质地粗糙,却非常干净。当他穿着新换的衣服走到亮处时,那水手睁着一双醉眼一本正经地打量他,然后神情严肃地点头表示赞许。

“这就行了,”他说。“请走这边,别出声。”亚瑟抱着自己脱下来的衣物,跟着他穿过迷宫一样的蜿蜒河道和黑暗狭窄的小巷,穿过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贫民窟(里窝那人称之为“新威尼斯”)。其间还不时遇到一座座阴郁的古老宫殿,孤零零地矗立在肮脏的房屋和污秽的庭院之中,房屋的两边是恶臭难闻的沟渠。这些宫殿想竭力保持自己昔**的尊严,却又明知这种努力徒劳无益,因此显出一副绝望的神态。他知道,其中一些小巷是臭名昭著的贼窝,里面住着窃贼、**犯和**者;另一些小巷只是穷困潦倒和卑**之人的住所。

水手走到其中一座小栈桥边时,停下来四下里张望。在确信没有被人跟踪后,他们走下一段石阶,来到一处狭窄的浮动码头上。栈桥下面停泊着一艘肮脏破旧的小船。他急忙命令亚瑟跳到船上躺着,自己则坐到船上,开始朝着**口划去。亚瑟静静地躺在潮湿漏水的船板上,躲在那人扔给他的衣服下面,从下面偷**视那些熟悉的街道和房屋。

不一会儿,他们过了一座桥,进入了形成城堡护城河的那一段运河。水里出现了巨大的城墙,墙基宽厚,越往上越窄,顶端是令人生畏的塔楼。几个小时以前,对它们对他还是那么强大、那么凶险!可是如今……

他躺在船底轻声笑了起来。

“别出声,”水手低声说道,“把头遮住!我们**近海关了。”

亚瑟把衣服盖到自己头上。小船往前又划了几码远,便在一排锁在一起的桅杆前停了下来。这一排桅杆横在运河水面上,阻断了海关大楼和城堡墙壁之间的狭窄水道。一个睡眼惺忪的海关官员打着哈欠走出来,手提着一盏灯笼,在河边附身向下。

“请出示护照。”

水手将他的正式证件递上去。亚瑟躲在衣服下面,憋得十分难受。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你可**会挑夜晚回船的好时间!”海关官员不满的嘀咕道。“我猜准是出去狂欢去了。你船上装的是什么?”

“一些旧衣服。买的便宜货。”他拿起一件马甲让他检查。那位官员放低灯笼,俯下身来注目细看。

“我看没问题。你可以过去了。”

他抬起栅栏。小船慢慢驶向漆黑苍茫的大海。划了一段距离后,亚瑟掀开衣服坐了起来。

“到了,”静静地划了一会儿之后,水手低声说道。“跟紧我,别出声。”

他从一艘巨大的黑色怪物的侧舷往上爬,一边爬一边低声咒骂身边这个新水手的笨拙,尽管亚瑟天生机敏,大多数处在他这样命运的人都会**他更尴尬。他们一安全上船,就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缆索和机器之间爬行。最后,他们爬到一个舱口旁。水手轻轻地揭开了舱盖。

“从这里下去!”他低声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船舱里不仅潮湿黑暗,而且污秽不堪。亚瑟一开始本能地直往后缩,因为生皮和馊油的阵阵恶臭味使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他想起了那间“惩戒牢房”,于是耸了耸肩,爬下了梯子。看来,无论在哪里,生活都大抵相同:到处是丑陋,腐烂,害虫横行,充满了可耻的秘密和黑暗的角落。不过,生活就是生活,他必须充分珍惜。

过了几分钟,水手手里拿着点东西回来了。黑暗中,亚瑟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现在,把手表和钱都给我。快点!”

亚瑟趁着黑暗,留下了几枚硬币。

“你得给我弄点吃的,”他说,“我快要饿死了。”

“我都带来了。给你。”水手递给他一个水罐、一些硬邦邦的饼干和一块咸猪肉。“现在听我说,明天早晨海关官员来检查的时候,你必须**在这只空桶里,在这儿。在我们驶入大海之前,不许发出任何声响。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要是让船长看见,你就活该倒霉了——就这样!喝的东西放好了么?晚安!”

窗口关闭了。亚瑟将珍贵的“饮品”放到一个安全之地,然后爬到一只油桶上去吃猪肉和饼干。之后,他缩成一团睡倒在肮脏的船板上,生平第一次没有做祈祷,就倒头睡觉了。黑暗中,老鼠在他的身边窜来窜去。但不论是老鼠不断发出的吱吱声还是货船的摇晃,不论是令人作呕的油臭味还是对明天晕船的担心,都无法阻止他入眠。他已经不在意这一切,就如同他不在意那些破碎而不光彩的偶像一样。他们在昨天还是他顶礼膜拜的神灵。

  艾捷尔·丽莲·伏尼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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