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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城看完新闻，关了电视机，给父母打电话。每天这个时候，他都打电话回家。雷打不动。他若晚了，父母就会打过来。十多年了。习惯了。打完这个电话，父母就该洗洗安心地睡了。唐村**城里夜得早，也夜得长；八点不到，外面已很少有人走动了，连月亮和星星也在天庭打着盹儿。
“家里好吗？”
“好。”
“爸爸好吗？”
“好。”
母亲说：“都好，你放心吧。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孩子和媳妇好吗？”
“好。您放心吧。”
“嗯。有空来嬉，叫孩子和媳妇一起来。”
“会的。妈妈再……”
李城刚要挂电话，母亲补充说：“你四****昨儿个去了趟医院，今儿个回来了。已经好了。”
“四****啥病呀？”
“**病。”
“严重吗？”
“没事了。好了。你放心吧。昨儿个晚上想跟你说来着，你爸不让说，怕你担心。今儿个没事了，好了，你四****吃得下一碗粥了。”
“那就好。再会，妈妈；跟爸爸说一声。”
“好。再会，再会。”
李城放下手机，从媳妇手上接过茶杯，呷了口，茶杯托在手上道：“我明天去庵前村调研，离唐村一炮仗路，中饭我就不吃了，去看一下四****。”“他们会放过你吗？”“现在都是工作餐，强留也没啥意思；再说，还有赵副县长和另外两个农业局的同志一起去的，有他们在就行了。”“好的。”“你准备点东西。”“你放心，不会让你空着手去的。”“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媳妇拎着大包小包，跟李城出来，把东西放到他车上；叮咛他，哪几包是给四****的，哪几包给公公婆婆的，别搞错了。李城没往心里去，搞错了又有啥关系呢？上午，在庵前村开了一刻钟碰头会，就满地跑，三家乡村企业、两家农庄和七八户人家，一圈下来，回到村里很晚了。李城就向大家请假，说午饭就不在这儿吃了，他回唐村看个病人。“李**怎么不早说呢？”村支书急得跳脚，要准备礼品；李城说不用，他让媳妇准备了。村支书硬要拖住他，等人拿来礼品再走；李城笑道：“你别害我呵，东西谁都不能拿。”
李城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父亲在午睡，母亲听说他饭还没吃，急得跟啥似的，埋怨儿子事先也不来个电话，就叫父亲起来杀**，她呢，要去地里割菜。李城东西一放，咧着嘴傻笑，把父母拦了下来。厨房间还有碗冷饭，他就叫好来，问母亲要了两只**蛋，又在门前花盆里摘了把葱，就自个儿炒了碗蛋炒饭。那个香呀，李城直夸好吃。母亲有些埋怨地望着他。父母大半年不见，依旧老样子。父亲不睡了，给他泡了杯茶，就说母亲不听他的话，偏要告诉他。母亲骂他马后炮，知道儿子会回来咋不早说呀。父亲也咧着嘴傻笑。父子俩笑起来活脱活像。李城喝了杯茶，就起身说去看四****。
四****家不远，四爷爷五年前过世了，儿孙们都在外面，就她一个人守着老屋。太阳热蓬蓬的，齐肩高的篱笆墙郁郁葱葱的，间或盛开着朵朵木槿花。四****站在篱笆墙边，一只手挎着竹篮，一只手采着树叶。“四****好。”四****见是李城，就哎唷唷地叫起来，说：“我的宝贝呀，你咋回来了？”李城说：“我来看看您。四****。”四****就骂李城的母亲海马屁打仗，我身体好好的，你回来作啥？李城就傻笑，说今天他在隔壁村里有事，顺路来看看您。四****说：“你来就来呗，还买这么多东西做啥？”李城说：“都是家里的，没什么。”四****亲昵地朝他白白笑眼，不无埋怨道：“你家开店呀。”李城顿时愣了一下。
“四****，您感觉怎么样？”
“你是指身体吗？好，好。”
李城放了东西，帮四****一起采树叶，问：“今天七夕节？”四****说：“就是。你这么忙，还记得呀？”李城哪记得？他是见她采木槿叶才想到的；他说：“怎么会忘呢？小时候，我每年都给四****采的。”四****说：“城里是不作兴用这个的。”“还是这个好，绿色，卫生；城里人用的，都是化学品。”“老了，就念个旧；今天洗个头，干净一整年。”“四****，很多旧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现在的人忘得快，眨眨眼就丢光了。”祖孙俩边采边白话，见满满一篮，李城说：“四****，您去烧水吧。我去揉出来。”“哎唷，我的宝贝呀，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慢慢来好了。”“没事，四****；今天碰巧了，就让我给您洗吧。”“哎唷唷……”四****抹了下湿搭搭的老眼，说这怎么是好呵，就进屋去了。
李城蹲在屋檐下，篮子浸在木桶里，一下下地用力揉篮里的树叶，木槿叶的汁液从竹篮里渗出来，半桶水变得稠稠的，青青的，飘着植物的清香。李城在院子里，在阳光下，准备了椅子、方凳、面盆和毛巾，又从井里吊上来水，一切准备就绪；四****烧开水后，李城就请四****坐在椅子上，亲手给她洗头。李城洗得很轻，也很仔细；但四****的头发碰碰就掉，出了三回清水，李城问：“可以了吗？四****。”“干净了吗？头一要干净呵。”“嗯，干净了。”李城用两块干毛巾给四****擦了头发，看腕表，快两点了，就匆匆地告辞了。
李城赶回庵前村，继续调研。
傍晚回家，李城在餐桌上跟媳妇说起唐村之行，说起四****，就说这做人呀，头一要干净，并问这些礼品是哪儿来的？媳妇说家里的。李城没好气道：“你家开店呀。”他叫媳妇上超市买份同样的礼品，明天他亲自退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