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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刘家村之时，已是夜深。两人坐在李四的屋里，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连**的奔波劳顿，徒劳无功，李四已经一脸沮丧。什么办法都已经想尽了，可是没一种行得通。
世事不正是这样，在你不去触碰一件事之前，总以为此路不通彼路通，总觉得自己交游广阔，天底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幻觉，自己不屑而已，只要动手去干，什么事都不在话下。只有**正开干了，才发觉困难无处不在，自己所谓的人面脆弱得如同虚设，根本就不存在处处给你关照的贵人。
想到此处，李四自言自语：“哥哥啊，不如咱们把行李一分，你回你的水帘洞当齐天大圣，我回我的高老庄当女婿算了。”
老墨依然在沉思当中，懒得理会李四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老墨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思考，无论事情怎么棘手，他都放在脑中慢慢思考，想到此处，李四觉得老墨的脑袋仿佛就象牛肚，有空拿点东西出来反刍一下。
“牛肚？没错，老墨就是一**包。”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李四失声笑了，尽管啥事他都帮不上忙，老墨不堪其忧，他无改其乐。不过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说“贤哉李公也。”
“你那还有多少烧刀？”老墨突然发问。
“还有五十来斤吧。”李四如实回答，这次他还未来得及将酒拉到城里去卖老墨就来了，酒还在伙房的大缸里。李四心想老墨估计是走投无路想喝点酒了，于是站起准备去打点酒进来。
“全部再蒸一遍，取头段，那一段一点就着。”老墨的意思显然不是酒瘾犯了。他慢慢地说了最后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事到如今，能动用的“山贼”就只有李四与老墨二人了，估计别无他法，待雪崩之**惟有二人共闯没**村了。然而没**村村民足有一千余人，如何将一千余人在短短一个时辰赶出村，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单凭他们二人，纵然长成罗刹夜叉一样也不可能镇得住一千余人，二人一动手，必然引起举村围剿，以西夏人那么彪悍，断不会任人宰割，必定纷纷抄家伙灭二人而后快。让你区区两个中原人就把一千人吓住了，他们还有什么脸当游牧民族？
当然，凭李、墨的一身功夫，无建制的一千村民也奈二人不可。两人即便身陷千人的重围当中也尽可以闲庭信步进退自如。问题这次的目的不是跟一千**打一场，而是怎么将一千人赶出村。
将一千人尽可能驱赶到安全处，又不得伤人，这一下子变得异常棘手。准确说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你这边打退了两个，吓跑了一双，那边马上又补充上来，这一千余人可谓是源源不绝，了无尽头。
故此老墨只能用火攻。具体方略是李四在前面掩护，挡住村民，老墨在后面专心放火，两人分工合作，这样才能保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之内将没**村变成一片火海。
只有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没**村变得无人敢**近，村民才有可能得以保存。与人命相**，财物已经算不上什么。而在短时间内让火烧得无人能近，恐怕就要将全村所有的房子悉数点着，不但点着，还要烧通烧透才行。为了争取时间，老墨要动用能将火蔓延得最快的烧刀，而且是最烈的烧刀！
而李四的身手足够快，凭着鬼一样的身手，他专职把前来救火的人截住，将他们的桶****砍漏，不但砍漏，还要直接扔火里，最后的结果是全村无桶可用。
“就这么定了！”李四听完，觉得此计绝妙。啥也不说，倒下便睡。
夜深了，整个刘家村在蛙声一片中显得如此恬静，二人都已经在疲惫中安然入睡。可是，他们**的能安然吗？事情**的如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当吗？
他们要去烧一个村，烧别人世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祖宗神庙所在之处，一**一木都是乡愁，村民会放过他们吗？以游牧民族强悍的习性，必然以死相拒。一千人的大村庄，由得他们顺利纵火，任由他们践踏自己的家园？
即便是火势最猛的时候，村民会就此知难而退？抑或被仇恨乱了心性要与二人拼命，一味缠斗下去，村民会否越聚越多？况且，家园之内的每一楹房屋都是村民苦心经营了一生的家业，会有多少人誓与家共存亡，不惜性命冲入火场抢救财物。这些人，他们能一一拦得住吗？
以二人的心性，到了雪崩之时，恐怕只会由与人交手马上改作救人。他们断不会眼睁睁见到生人被**而坐视不理，必然以救人为己任。可是，凭区区二人三只手，又能救得几人？二人都有相同的品格，恐怕拼到最后就是为走得慢的村民所累，与之俱亡，埋身其中。
或许，待到雪埋没**村，他们的名字从此亦被长埋此处，没有人再会记得曾经有此二人。又或者他们所为始终不被人理解，以为是趁火打劫为天所**，以致留下的只是恶名。这又怎样，他们的**意纵然鬼神不知，自己心知便已足够。
这夜，他们**能安然入睡吗？能，一定能，他们必然睡得坦然，因为他们心意已决。他们未必会想到种种危险，也懒得去想。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剩下的已经再也无须顾忌。若然一定要问，在种种可能当中他们何故选择了一条最凶险的路，只能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侠。
有这一个字，便已足够。
第二天，**上三竿，野秀才家门口。
野秀才并不野，正如料叔算不上一块料一样。他姓刘，单名一个野，大概其父取野有蔓**之意吧。野秀才的家在村边上，似乎不大合群。不过不合群的不是野秀才，而是其母，野秀才的母亲刘老太也算是村里的一号人物了，当年由别处嫁到本村，有些来头。刘老太是读过书的人，自然一直以大家闺秀自居，生下的儿子怎可没出息，故此，刘野成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位秀才。
野秀才长得一点都不象读书人，在这世代为农的村落当中，读书再多也要吃饭种地，故此野秀才跟村民没有太大两样。所以，野秀才也要挑水，当他正要出门，推开柴门便见门口的李四。
李四一扬手中的物事，笑着对野秀才说：“喂，秀才，有个姑娘让我把这交给你。”野秀才一听，连忙回头看了屋里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低声对李四说：“小点声，这事不能让我娘知道。”
李四一听便会意，知道刘老太就是一铁锁横江的主。野秀才接过了李四手中的物事，解开了上面系得紧紧的结，终于把包裹的布打开，见到里面一方砚台。李四一看就觉得失望，黑乎乎的一件物事他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当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了，但野秀才端在手里象拿着一件宝一样，眼睛直发亮。那砚台上雕的龙，因着纹路以石眼点睛，显然此乃一方名贵的上好端砚。但凡读书人都渴望有一方上好的砚台，冷春雨果然深得秀才心。
“这玩意值两斤老山参吗？”李四笑着问野秀才：“云雾山虽说产老山参，但也不是说刨就能刨，冷姑娘可是费了牛劲。”
“值，值！”野秀才半天还盯着砚台：“**将出而霞明，雨将至而础润，端砚遇雨则润，此乃无价之宝。”野秀才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半天才揣怀里。
这是，屋里传来一位老太的声音：“跟谁说话呢？请客人进来吧。”看来老太不但知书，还达理。
野秀才也觉得半天都没请李四进门喝杯水实在过意不去，他从云雾山帮忙将冷春雨的砚台送达，想必亦大费周章了。于是邀李四进门，由刘老太亲自招呼。野秀才自己拿着扁担水桶出门，临走不忘给李四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声张。
刘老太看着野秀才留下的砚台，以为是李四送来的，连声多谢。本来李四在村里的名声尚可，素来似乎出手大方，这次送那么好的一方端砚给野秀才，那刘老太便认定李四是她儿子的好朋友。李四于是莫名其妙误送了个人情，也不好说什么，便唯唯诺诺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李四是个见面就熟的主，喝了两口茶，便和老太太云山雾罩地聊了起来，本来准备寒暖几句就走人，不知不觉间老太太就扯到了刘野的终身大事上。
“过了五月就要考孝廉了，刘野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可惜就是遇人不淑，结交匪类。”老太太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
李四心念一动，干脆帮刘野说几句公道话：“他都那么大了，而且是个秀才，读尽了圣贤书，自有主张，老太太就不必为他费心了。”
“本来寻常结交朋友，老朽也管不了那么多，但若是涉及儿女私情，乃至传宗接代，我不得不管了。”老太太指望李四能帮她劝一劝儿子。
“也不能一竹篙打死整船人，落**者不一定为寇，也有**者并无扰民，亦不干那劫道的勾当，那样的人不算匪。”李四却并不顺着老太太的意思，他有意与老太太过上几招。
老太太不高兴了，她听出李四话中似乎有话，便说：“匪就是匪，否则怎么占山为王，象那云雾山的冷家兄妹，他占他的山就算了，来招惹我家的刘野干嘛？”
“冷家兄妹并非匪类，他们从未打家劫舍，连上山的小路他们都特意帮老百姓修得尽可能平整，悬崖处安置栏杆，您说他们是匪，我就没见过这么仗义的匪。”李四也不满意老太太的话，顶了回去，顿时针尖对麦芒。
“他们是匪，就别想进刘家的门！我儿子还要考取功名呢，今年考得孝廉，来年便到京城考进士，若那女山贼进了我们刘家，我儿子一辈子的功名就毁在她手上了！你休得帮那冷家兄妹说好话！”老太太勃然变色，厉声喝道！
“喂，老太太你讲点道理好不。自古圣贤书孔孟道哪一句写着读书只为当大官？考取进士只为行济世之志，若能济世，有无功名又有什么区别？子曰直心待人，那冷家兄妹明明是好人，不过是**，骂他们是山贼便是黑白颠倒，有违直心。”李四也火了，大道理刹都刹不住：“其心不直，何以言仁。不仁，何以言礼，何以言义？”
“李先生，不送了。”老太太颠颠巍巍地拄着拐棍站起身来，显然要将李四扫地出门。
“走就走。”李四一脚已经踏出屋门，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回头还了一句：“那冷姑娘是个好姑娘，刘家家山有福才娶到那么好的媳妇，知足吧！”
刘老太本来已经要把门关上，一听冷姑娘这三个字便再也压不住火，举起拐棍便向李四敲落，嘴也没有饶人：“我打你个私通山贼。”
本来一介年迈老妇又怎么打得到李四，偏偏李四就忌讳她年老体衰，生怕她一棍打空连站都站不稳，自己岂不要养她一辈子，故此只是一缩脑袋，后背硬食了老太太一棍。
老太太打得兴起，正要下手打第二下，这时那野秀才回来了，一看大事不妙，他老妈正抄着拐棍打李四。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什么就把水桶一扔，赶紧跑上前去拉开**，回头连连挥手示意李四赶紧走人。
“打你个私通山贼。”刘老太依然火气冲天。
李四趁有人接手，赶紧走人。边走边想：断料不到她居然动手，本来只是想替冷春雨说两句好话，结果被刘老太蛮不讲理一激就争辩起来。指不定回头老太太怎么折腾那野秀才呢。这事就应该由七婶来办，她才是个中前辈。
“完了，这事办砸了，那冷春雨还不把我骂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