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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名年近九十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穿梭于座椅之间的空隙，每次到一人的跟前，习惯性地弯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等待着他或她的施舍或者不耐烦地摆手。在老太太的不远处，有一名混迹在乘客中的妇女，等待着老太太的满载而归。她们是来这个城市**的一对母女。
火车站的地下南**既是火车站的一个出入口，同时又是两条地铁线的出入口。晚上，这里又会沦为十几名**者打地铺的地方。每当有**较较**的车站领导值班，地下南**就是他们重点**的地方，这块小小的**必定**飞狗跳。
在火车站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大约在八点左右的时候，被称作“****”的副站长用对讲机吼道:“综治，综治来南**，看看这儿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一行人到了南**，吕哥指着一名站在**中央的人，对我说：“那就是‘****’。”米哥灰溜溜地走到‘****’旁边，“看看这些人，把他们都给我清走！”‘****’的声音很大。
在**近地铁站出入口的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者，两三人甚至已经堵住了地铁站的入口，还有一名精神病女子歌唱着，隐约中可以听到一阵阵的呼噜声。我和吕哥顺着声音找到了呼噜的源头，在两块广告牌后面的一对母女正睡得格外香甜。
“咚咚咚...”吕哥猛拍了几下广告牌，巨大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熟睡中的母女立刻惊醒，妇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问道：“大兄弟，咋的啦？”
“大姐，现在不让睡觉了。”妇女有五六十岁的样子，我茫然中选择了在学校时的习惯。
“少废话，起来！”吕哥训斥道。
妇女慢腾腾地坐起来，“把**也叫起来。”吕哥指着还在睡觉的老太太说。
“大兄弟呀，我娘都快九十了，又走了一天，让她睡吧。”妇女央求道。
“把你们车票拿出来，没票就出站。”吕哥不为所动地说。
“娘，娘，起来吧，不让躺了。”妇女摇着老人说，“你看，我娘正睡得熟了。”
老太太是清醒的，只是装作熟睡的样子，一动不动。我见吕哥的脸都快被气绿了，赶紧蹲在老太太旁边，用力地晃动她，说：“大娘，起来了，现在不能睡。”她这才睁开眼睛，坐起来**着背后的护栏继续假寐。
吕哥见我晃动老人，把我拉了起来，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别碰她，那是个老无赖，小心讹你。”
“不会吧。”
“怎么不会，等你在这儿待得久了，你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吕哥接着说，“坐着就行啦，东西也给我收拾了。”
“大兄弟呀，不铺东西要着凉的。”妇女笑眯眯地说。
“你不动弹是吧，我帮你收拾。”说着，吕哥动手拉她们的铺盖。
妇女一下子着急了，抢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嘴里说着：“这就收拾，这就收拾，不用大兄弟帮忙。”
在我和吕哥搞定母女的过程中，旁边的**者早已自觉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安然地观看我们四人的“表演”。**者之间的对**，让我的心中明悟了一些。
“走，我们再去**地方看一下。”米哥走过来对我和吕哥说道。
火车站的地下面积很大，我们巡逻的速度很慢，途中，处理了几名正在睡觉的**者，再次回到南**，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的场景让我傻眼，第二次看到的和第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睡觉的依然在睡觉，唱歌的依旧在唱歌，稍微好些的是，有几人还没有躺下。我怀疑是精神病女子的歌声把大家催眠了。
米哥和宇子走向了正在唱歌的女子，我和吕哥再次去了呼噜声的源头。吕哥把他的怒气转化成实际行动，不停地拍打广告牌，用脚不断地踢着母女的被褥。妇女睡眼朦胧地说：“大兄弟，还不让睡觉。”
“你说对了，就不让你睡，你还想睡觉，做梦呢吧！”吕哥面色铁青地说，“少废话，起来，你是不是一晚上都不想睡了？”
“娘，娘，醒醒吧。”妇女呼唤着她那看似睡得香甜，实则在装模作样的老娘。
这名老太太相当**于装睡，明明已经清醒，却还能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老太太装不下去，一言不发地倚**在护栏上。
“把东西整理了，像他那样。”我指着旁边一名收拾整齐的**者对妇女说。
“好好好，大兄弟你是新来的吧，看着面生，人挺不错的。”妇女露出讨好的笑容。
猝不及防的话，我茫然地点了点头，我的脸肯定红得很。这时，米哥过来说：“我们去北**看看。”当晚，我就一直留在了北**，直到回休息点。
二
几天后的凌晨，米哥安排我和吕哥去巡逻。我们两人最后检查完停车场，吕哥说：“先不着急回去，带你玩个有趣的游戏。”跟着吕哥到了南**，他打手势示意我不要说话。吕哥蹑手蹑脚地摸到母女睡觉的广告牌旁边。一阵急促的“砰砰砰...”响彻整个车站，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感觉耳朵在嗡嗡作响，难以想象广告牌后面的母女痛苦。
吕哥像一个小孩子似的，一边笑、一边喊：“起床了，天亮咯。”我看着那些被惊醒的**者，揉着眼睛茫然地走动，唯**不见母女两人有动静。
“怎样，有趣吧。”吕哥笑着问我。
“我去，大半夜的你搞什么。”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让那母女清醒清醒，不好吗？”吕哥讪讪地说。
我没有答话。回到休息点，米哥问我：“你们干嘛了，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在这儿都听见了。”
“你问吕哥吧。”我带着不高兴的口气说。米哥听罢，没再说话，继续休息了。
吕哥那晚的行为让我异常反感、生气，直到后来，母女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再同情，居然赞同吕哥的做法了。
三
一天清晨，坐早车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地进站，在大厅等候检票。我和米哥把在大厅睡觉的**者叫醒，就在候车大厅巡逻。米哥叫住我，用手指着前方，说：“看见没有？”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名老太太正穿梭于座椅之间。“看到了吧？”米哥问。我点了点头。“你从中间过道走，我走右边，把她堵在里面。”米哥吩咐说。我们分头行动，出现在老太太眼前时，她愣了一下，紧接着装作没事人儿似的坐在一张空椅子上。米哥对她说：“自觉点，走吧，需要我们抬你吗？”
一名妇女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旁边，说：“领导啊，我们才刚上来。”
“乞讨还有理了，不知道车站不允许乞讨吗？再说，这才几点，你这班上得够早，晚上睡得太舒服了。是吧？”米哥板着脸说道，“小陈，看着她们回地下。”
“走吧。”我冲母女说。我认出了她们，这两人就是在广告牌后面睡觉的母女。我跟着她们向地下的方向走，在路过一个卫生间的时候，老太太的速度暴增，小脚飞快地窜了进去。我以为她着急上厕所，没有在意，在外面等了五六分钟，却还不见老太太出来。“大兄弟，我进去看看我娘。”妇女面色焦急地对我说。“快去看看吧。”我也有点着急。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妇女终于走出了，她发现我还在外面，又跑回了卫生间。我意识到，我中计了，这娘俩根本就是在卫生间里躲我。“MD，给我等着，居然骗我。”我心里暗骂道。
我回到休息点，米哥问我：“送下去了？”
“没有，那娘俩居然跑到卫生间不出来了。”我笑着说，母女把我气乐了。
“忘记告诉你了，钻厕所不出来，是她们惯用的招数。”米哥笑着说道。
四
一个周三的上午，我因为晚上睡得太晚，导致我在休息点特别想要睡觉，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我**自到候车大厅转悠。没多久，我看见了正在向乘客乞讨的老太太。我向她走去，没有说话，用手指向了去地下的方向。老太太白了我一眼，大概在痛恨我经常**她的事业罢。她步履蹒跚地走向旁边的商铺，我以为她要穿过商铺，跑向卫生间，没想到人家直接坐在了商铺外的椅子上不走了。
“起来，去地下。”我没好气地对她说。
“脚疼，走不动。”老太太冲我摆手说。
“乞讨就能走动，去地下就走不动了？”我说，“你闺女哪去了？让她带你下去。”
“**去了。”老太太说。**局只在周一、周三、周五全天接待**者，在这三天，车站的**者一般都会早早地去**局排队。
“哟，还记得**啊，我以为你们只记得要饭呢。”我讽刺道。老太太直接不搭理我了，面对她的油盐不进，我只好说：“你就在这儿等你闺女回来，不许再去乞讨了，不然直接用轮椅把你推出站。”我威胁道。我知道她肯定会当作耳旁风，只希望她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很美好，但是现实太骨感。我在休息点，刚刚抽完一根烟，对讲机就响起来：“综治师傅，11**检票口有乞讨的，麻烦过来清理一下。”
龙子乐了，笑着说：“我保证是刚刚的那个老太太，去吧，加油哦。”
果然，老太太又在向乘客乞讨。我悄悄地走到她跟前，说：“哟，脚不疼了。”我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从一名乘客手中的钱向地面飘落。乘客把钱拾起来又递向她，大多数乘客面对她那颤巍巍满是褶皱的手时，是无法拒绝的。
“走吧。”她接过钱，我说道。
老太太再次向一家店铺走去，打算故技重施。“怎么，还脚疼吗？”我鄙夷地问她。老太太点了点头。“放心，既然你脚疼，我当然不会让你走路的。等着，我去借个轮椅，送你出站。”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配合着我的话。
老太太停在原地盘算着，接着自觉地走向通往地下的电梯。看着她上了电梯，我盯着电梯，直到数字变为负一，才离开。
五
中午，老太太的女儿回到车站，两人依旧相互配合，分工明确，老太太用她那苍老的面容和皱巴巴的手来赚取同情，她的女儿负责监视附近的动静，防止我们综治的人出现。我们**近她们两人时，望风的妇女发现了我们，喊道：“娘，娘，别要了。”几名乘客看着母女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我们拦住了打算离开的两人，“你们走得挺快啊，老太太的脚不疼啦？”我说道。
“这不是见你们过来了嘛。”妇女答道。
“**脚疼还要饭，也是身残志不残啊。”我鄙夷的笑着。
妇女没听出我话中的讽刺，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地下去，今天再让我看见你们，直接轰你们出站。”杰哥恶狠狠地冲她们说。
“哎呀，大兄弟，你可不能这样，我娘都快九十了，你看看身份证。”妇女激动地说，掏出身份证拉着我。
“**蛋，谁要看你身份证。”我一巴掌拍落她拉着我的手，说：“一上午让我清理你们三次，有完没完了。”妇女悻悻地收回身份证，领着她的老娘走向电梯的位置。
“这娘俩也不知道收敛，天天的没完了。”我感慨道。
“收敛什么，多要会钱就是十来块几十块了，说不定**咱们挣得多。”龙子笑着说，“人家都快忘记是来这里干嘛了。”
过完春节，我的假期即将结束，我便辞职坐火车回家。因为候车的时间**较长，我拿着行李去休息点。二楼楼梯口的位置有一名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正在啃着一个干烧饼，她也是乞讨者。走到德克士外，乞讨的母女两人正拿着丰盛的早餐从里面走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