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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火车站接触到的乞讨者中，要说谁最具有百折不饶的精神，当然必须首推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虽然我与这名老太太“相爱相杀”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一直称呼她为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
一天，我和宇子正在候车大厅进行**常巡逻，“宇子，等一下，你看那老太太是不是在乞讨。”我拦住前行的宇子，用手指着不远处一名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说，她的穿着实在和旁边的乘客格格不入，引起我的注意。
“我去，她又回来了。”宇子惊讶地说。
“怎么，她以前来过？”我好奇地问道。
“是啊，不过她有些**子没出现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月了吧，我都快忘记这号人了。”宇子说，“别看她年纪大，很会打游击的。”
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她的装束与中国几十年前的妇女装束如出一辙，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袄，深蓝色的裤子，裤脚处用布条打着绑腿，衬托着她的一双小脚，踩着一双千层底布鞋。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两条辫子特别杂乱，上面有着厚厚的一层如同泥土般的东西，呛人的味道狠狠地冲击我的鼻腔，“这得有多久没有洗过头发了！”我在心中感慨道。
“老太太，走吧。”我对她作出请的手势。老太太咧嘴冲我笑着，她的牙齿基本上脱落了，只剩下寥寥几颗，孤零零地镶嵌在牙龈之上。宇子向我们迎来，对老太太说道：“你来了啊，这么久去哪了？”宇子的语气像是在和一位很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似的。没有等老太太回答，宇子接着对我说道：“你把她送到站外吧，我刚刚看到那对**的母女又在乞讨，我过去清理她们。”他又强调道：“一定要把她送出站，看着她出去。”我点头答应。
当时我们在**近车站北出口的地方，“走吧，从这坐扶梯下去。”我指着通向一楼北出口的扶梯，对老太太说道。没有想到，老太太完全没有理会我，却**自向南边走去。“出口在这边，你要去哪，给我出站。”她居然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情急之下，我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质问道：“你要去哪？”我突然想到万一因为我碰她，她给我来个假摔怎么办，我赶紧松开了拉住她的手。老太太终于有了反应，开口道：“我从南出站口回家啊，你拉**嘛。”她看我的眼神，感觉像在看一**。我心里嘀咕：“废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家在那边。”
我站在候车大厅南边的尽头处，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楼南出站口的情况，我没有按照宇子所说的做，送老太太出站，只是目送着老太太坐着扶梯下到一楼并向出站口走去，我就转身返回大厅，继续巡逻。我没有料到，老太太一直在悄悄地观察我，她并没有出站，而是在我转身走开时，她就返回到了二楼。她估计按照我的速度，等她上到二楼，我怎么也不在候车大厅的南侧了，已经走远了。其实，我就在南边观察着大厅里面的情况，结果，老太太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看到她的刹那，我理解了宇子为什么强调一定要送她出站。
“你这么快就从家里来啦？”我在老太太的背后大声说。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转过身来讪讪地对我笑着。“请吧，这次我亲自送你出站，送你到公交站都行，南出口只有公交站。这次，我一路跟着她，和她一起出站。在扶梯上，她对我说：“你回去吧，我肯定回家。”我装做没有听见。
二
一天早晨，因为有任务，某位领导的专车要从车站驶出，我一上班，就被安排去接替夜班的强子到站外站岗，防止有人在车站门口随意停车。我在寒风中挨冻了一个小时，才接到可以回休息点的通知。
我坐扶梯上到二楼候车大厅，在楼梯口的前方有三排椅子，供乘客休息，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正坐在那里。她的一只手中拿着一块可以明显看出已经发干的烙饼，另外一只手中拿着一个水瓶，用只有几颗牙齿的嘴咀嚼几下烙饼，再用水冲进肚子。我看到这一幕，鼻子有些发酸，加快脚步逃离这里。一对乞讨的母女从我们休息点前面的德克士走出了，两人手中拿着丰盛的早餐，我们迎面相遇，“嗨，大兄弟。”母女中的女儿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吃得很好嘛。”我回应道。她们虽然也是乞讨者，但是她们却能经常光顾车站各个餐厅，里面的物价不需要我多说了。
三
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十分热衷于和我们打迷糊眼，而且是异常勤奋的人。
一次，我把二指（一名乞讨者）从乘客堆中拉了出去，他向我报信说，在20检票口附近也有一个乞讨者。我把二指拉出车站后，赶了过去。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正穿梭于乘客之间，偶尔弯一下腰。她看到了我，没有等我开口，便自觉地向南出口方向走去，我紧紧地跟着她。路过扶梯时，老太太没有上去，“等一下，你不坐扶梯出站要去哪？”我叫住她，问道。
“到地下。”
“到什么地下，快点，坐扶梯回你家去。”我指着南出站口不耐烦地说。
“到地下坐地铁。”从前面的老太太飘来的声音。
看着她进了电梯间，我假装离开，**到了电梯间的拐角处。过了一会，我听到电梯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电梯下行。”电梯的语音播报道。我刚想从**身处出来，去看一下电梯会停留在几层。一个贼头贼脑的头从电梯间探了出来，小心谨慎地寻找着什么。头上面的眼睛看到了我，它的嘴巴也跟着露出笑意。我走出**身处，我进了电梯间对头的主人——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说道：“怎么，还偷偷摸摸地看我在不在啊，我这次不躲了，就看着你上电梯。还有，别耍滑头，待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直接用轮椅把你推进地铁站。”
“不了，不了。”老太太赔笑着说。
很快，第二班电梯就上来了，老太太上了电梯。没想到，她继续在电梯里作妖。电梯先是在一楼停了一次，刚到地下，居然立刻开始上行。我看着电梯反常地运行，明白这是老太太在电梯里面搞的鬼，等候着电梯上到二楼，看老太太还会有什么话说。电梯又在一楼停留了一次，过了一阵才继续向上运行。电梯门打开了，出来的不是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而是几名乘客。我走出电梯间，路过扶梯时，我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扶梯上面的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她看见我，显得有些慌乱，她想要逆着扶梯的方向逃走，才发现后面跟着很多人，把她的路堵死了。
“你还**是老**巨猾啊，为了躲我，这种烧脑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我对她说，“说吧，还有什么鬼主意，是坐地铁回家呢，还是从南出口坐公交呢，或者从北出口坐公交也可以。三选一，你挑吧。”
“坐地铁。”老太太如同一名犯错误的小孩子，小声嘟囔道。
“对了，你还是回家洗洗你的头发吧，多久没洗了，你自己不觉得臭吗。”我说道。
第二天，老太太果**把她的头发洗了，她那两条辫子的明显变细了很多，上面不再有那种厚厚的一层不明物质，黑白交杂的头发垂到老太太的腿部，随着她走动而不断地左右摇摆，像是钟摆。老太太**在一台自动售票机后，躲避着向她走来的我和杰哥，只不过没有成功，她蹲在自动售票机后面的举动被我们两人完全看在眼里。我把老太太从售票机后面揪了出来，杰哥向北出站口方向驱赶她。
“我家在南边。”她唯唯诺诺地对杰哥说道。
“我知道你要从南出口坐公交车，但是我偏偏要让你从北出口走到南边再坐车。”杰哥淡淡地回答。
老太太**坐上通往一楼北出站口的扶梯，我和杰哥站在扶梯口盯着她。在从一楼扶梯口到出站口的短短十几步路中，老太太做到了一步三回头，似乎是对我们两人的“依依不舍”。她的回头次数多到令人发指，我**不住大声地训斥道：“有完没完，磨磨蹭蹭的，快点出站！”
因为我和杰哥强行把她轰到北出站口的举动，让老太太下定决心，要对我们进行“报复”。当天中午，我正在休息点吃着午饭，“综治师傅，综治师傅有一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在12检票口乞讨。”
“综治收到。”我答复说。
“这是第几次了？”龙子问我。
“第七次了。”我无精打采地说。自从早上我和杰哥把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驱赶出站，她就拼命地捣乱，仅仅在中午之前，我们已经清理了她六次，刚刚又收到了她在乞讨的消息。这是一次次的蓄意报复。
“今天我们一共清理那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多少次了？”在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杰哥向我问道。
“记不清楚，前前后后得有十几次了。”我说，“她是**有毅力，我都累坏了。”
我辞职离开车站后，有一次和宇子聊天，话题慢慢地就扯到了车站的事情上。
“那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怎样了？”我下意识地问宇子。
“她啊，有一年多没来了吧。”
我们综治本来的人手就不够，我的辞职就雪上加霜了。杰哥因为家中有事，请假回家几天。白班就只剩下了两人，大哥只好亲自上阵。大哥在车站巡逻的第二天，梳着长辫子的老太太再一次作妖，大哥嫌她烦，想出了一个主意。第三天，老太太刚进站，就被综治新来的阿新带到了车站**。**的宋队在里面请老太太喝了两个小时的茶。
老太太从**出来时，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车站。自此，再也没有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