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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树
1
那天表哥打电话来说杨喜没了。
“没了，啥意思，死了？”
“不知道，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见，他家报案了，**正在调查，这回……有点悬吧。”
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关于杨喜这个人，他肯定被很多人恨之入骨，但从私交来说，我还欠着他不少人情，虽然那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而且都是冲着我表哥的面子。
如今人不见了，但从我内心来说，无论死活，我都希望他能被找到，也是给他家人一个交待。
表哥又说：“这段时间没事你就别过来了，**找了我几次了，虽然说应该找不到你头上，你也尽量……”
我明白表哥的意思，虽然我是个局外人，但那边出了事了还是躲远点好。
“有事我再和你联系，另外…以后做生意，低调些，你也长年在外面跑，凡事多留个心眼，钱要挣，人身安全也要保证，别让老舅他们担心。”
我?“嗯嗯”地应着，表哥从来没和我说过这种话，今天明显情绪受了影响，有点“啰唆”了。
挂了表哥的电话，我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回想起和杨喜的相识，还有他干的那些事……
2
去年，我回老家修缮房子，老家已有十几年没人住了，听邻居说最近一场大雨后，房子的外墙和屋顶有些损毁。我母亲很笃信一些民间说法，认为祖宅或者阴宅不修会坏了**，对在世的后人不好，于是我奉堂上的命令，回了一趟老家。
修房子要爬高就低的，很明显我一个人办不了，按母亲交待的，我先去找了我表哥，托他给我找几个人帮忙。
表哥家在隔壁村，他与人合伙开了一个商砼厂，生产混凝土，周边很多新农村在改建楼房，混凝土用量很大，他自然也混得不错。既是至亲，又有能力，找他是最合适的了。
表哥与我一同回了祖宅，看了看房子的情况，然后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两辆车开到我家门口，前面一辆大切诺基下来两个人，一身老板模样，后面一辆皮卡车出来四五个工人，车斗上还带着梯子，锹镐之类的工具。
表哥迎过去，向我介绍前面那个身材稍矮的人：“这是杨老板，做工程的，和我是哥们，你叫杨哥也行。”
杨老板和我握了下手，“啥老板，叫我杨喜就行！”我赶紧喊了声“喜哥”，杨喜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我肩膀表示亲热。
刚和杨喜打完招呼，他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就喊我：“东子，不认识我了？”我看着这个满脸横肉两臂纹身冲我咧着嘴笑的家伙，脑子一时蒙了。
“我刘超啊！”
“哎呀，阿超原来是你啊，我都不敢认了！”我赶紧和这个十几年没见的小学同学抱了抱，表哥和杨喜在旁边笑着说：“哈哈，原来都是兄弟啊！”
阿超说自己是跟着喜哥干的，彼此又寒喧了几句后，杨喜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别在这说了，走走走，吃饭去！”我刚想说说房子的事，表哥摇头示意我上车。
杨喜拉开车门，边往车里坐边对那几个工人喊：“那个谁…老四啊，交给你了昂，一定给我办好了！”他竖起一根食指向那边**划了一下，就听到有人应了一声，几个人扛着梯子拿上工具进院里去了。
杨喜一路带我们进了市里一个大饭店，进包间后，他又打电话喊来几个人，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喧闹声就没停过，等落座后，杨喜和表哥向我一一介绍，有几个是他们的朋友，生意上也互相都有来往，还有两个坐在下首的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是跟着喜哥吃饭的马仔，众人听了笑着说我们都是跟着喜哥混的。
看他们的穿着我就知道，他们大大小小的都算个头脑或者道上混的开的，表哥和杨喜介绍我认识，也是希望他们在当地照应照应我，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我也很清楚，这不单纯是为我凑的这个局，他们应该经常聚，今天我的到来正好是个由头。
我坐在表哥和阿超之间，菜一上来，杨喜作为老大提了十个酒，然后就各自展开进行了。进行到一半，我犹豫地向表哥询问这顿饭是不是应该我来买单，还有修房子的事要不要向喜哥表示一下费用的问题。
表哥笑骂我：“你个嘲巴（**），你寻思那么些干啥？”杨喜凑过来问啥事，表哥笑着告诉了他，杨喜过来搂着我肩膀哈哈大笑：“兄弟，你咋这么实在？你忒看不起我了，就你那点活，帐我都没法和你算，哈哈哈哈……”
一桌子人都跟着大笑，说我太实在，我羞红了脸，赶紧和杨喜碰了杯酒道声‘谢喜哥关照’给遮了过去，杨喜很高兴。
饭后，杨喜又安排去唱歌，在KTV阿超给我普及了一下情况，杨喜不仅有工程队，山上还有一个石料厂，我们唱歌的KTV也是他的，身家早就过亿，而且手眼通天，在我老家这片，黑白两道没有他搞不定的事。
“刚才那顿饭吃了四千多块，你去结帐，还不亏死你？”阿超醉醺醺的看着我笑，我想起满桌剩下的山珍海味，不禁咋舌。
3
那几天，表哥让我住在他家里，白天他在厂里忙，我就去老宅看看，杨喜中间还来关照过一次，带些水果香烟给工人，特别豪爽，也弄的我这个甩手掌柜的特别不好意思。
我家的祖宅两天就修好了，几个工人师傅很用心，不仅把损毁的屋顶和墙面修补好了，还把院子的地面也顺带重新整了一遍。
阿超每晚都来找我喝酒，海鲜烧烤，夜夜笙歌，带着我又认识了很多“兄弟”，大家一听我表哥和杨喜的名字，都抢着敬酒买单，还尊称我“东哥”，我心里想，若非有他俩的关系，就我这身穿着，在他们眼里啥都不是。
我问阿超在杨喜那里主要负责什么，阿超一边喝一边说：“我负责打人。”说完看着我“嘿嘿嘿”地笑。
我也笑笑：“看你这块头我倒是信，不过现在做生意哪还有打打杀杀的，不都是**合同，**谈判吗？”
“你要是谈不下来呢？”
我一下有点哑口无言，阿超盯着我笑了一会儿，和我透了些情况，也普及了些混**的道理。
杨喜承包了周边几个村的居民楼建造工程，现在大部分已经建完，目前只剩了下**村的楼刚开始挖坑做地基，在以往从拆迁到建完整个过程中，他们数次和村民发生冲突，主要是拆迁补偿谈不拢，有些村还涉及到阴宅的问题，为了工期，**别人房屋，挖人家祖坟他们也没少干。
我说补偿款不是有**一标准吗？就不能好好谈？阿超表示人很复杂，人都喜欢多占，求不得才退而要公平，有些人就想**别人多拿点，当然了，能私下谈妥的他们也的确会多补点，息事宁人嘛，但狮子大开口那种你怎么办？还有的人根本就不要补偿款，死活不愿搬走的你又怎么办？有人要求得不到满足偏等你开工了再来闹怎么办？
我再次无言以对。阿超晃了晃拳头：“这个，**嘴巴好使！”
不仅如此，盖好楼的村子，村民要装修进料这一块也被杨喜给霸住了，杨喜派人驻场监视着，沙子水泥，涂料地板砖等等，只能从杨喜那里买，从别人那买的，想进场要不你得给钱，要不直接把料给你缷在路上，送货司机还得挨顿揍，几次之后，外面的司机就没人敢来了。
我听了心头一惊，我问阿超就不怕村民上告吗？村**也不管？
“放心吧兄弟，上上下下都**搞定了……”
4
没多久，我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冲突。
那天我**自在表哥的办公室坐着，进来一个工人找货车的备用钥匙，说下**村在浇筑地基，送混凝土的车被人扣了，钥匙也给拔走了。
他找到备用钥匙，我心想去看看情况，便开车带着工人去了，路上他一直在接电话，是表哥打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了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过去再说。下**村的工程也是杨喜的，表哥只是给他供应混凝土。
等我们到了那里一看，地上挖了三个偌大的坑，两台罐装混凝土车停在一个坑前，坑里竖着一簇簇钢筋，已经浇筑了不少混凝土，司机蹲在远处一棵树下的荫凉里，旁边站着十几个人，更远的地方坐着一群工人，明显是不想惹事躲在远处了。
见我把车停下，立刻过来了几个人，问**啥的，有一个拿着棍子敲我的车门，我和那个工人赶紧坐回车里，心里害怕极了。
正在这时，又来了几辆车，杨喜也带着二十几个人来了，都拿着家伙，两边的人开始吵，**划着就像要动手，那边人少，明显气焔下去了。
他们吵的过程中，阿超过来拉开我的车门把钥匙拿去了，一个司机上了罐装车就要浇筑，再不浇下面那些已经浇筑的混凝土都快凝固了。对方有一个人看到车又启动了，一下子跳进了坑里，躺下了。
站在车尾的阿超握着**纵杆，喊那个人快起来，那人也不听，接着下去了几个人去拉他，对方也下去了人，双方在坑里拉拉拽拽的，争扯了半天，阿超恼了，把下料口对准坑里的人就浇下去了，这下所有人都爬了上来，两边**正动起了手……
有人打了110，等他们赶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躺下了两个，混凝土也浇完了，事后我才得知，对方也是个长年不在家的，祖坟在这块地头，杨喜和他电话沟通过几次不成，直接给挖了，对方这次回来就想把坟迁回去。
事情闹的这么严重，杨喜也没放在心上，当天下午就从**回来继续请我们喝酒，不过工程给临时停了，杨喜在酒桌上表示，三天以后开工。
结果，三天以后我就接到了表哥那个电话——杨喜不见了。
5
其实，第二天下午工地就开工了，我听表哥说过，杨喜赔了对方一大笔钱，我说为啥一开始不多给点钱，不就没事了吗？表哥说有人不打不知道厉害，宁可打了多赔点，为后面才好铺路。
所以我当时想，这件事既然已经了结了，杨喜的失踪应该和对方没什么关系，而且**也去调查过他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一连好多天，我陆陆续续听到了很多传言，大多数都猜测杨喜可能**掉了，毕竟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直到有一天，我给阿超打电话没打通，打到我表哥那里才知道，阿超被捕了，杨喜也算是找着了。
阿超？不可能吧？我问表哥**的是阿超干的？杨喜算是找着了是啥意思？什么叫算是？
表哥给我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事情的整个过程，杨喜不是阿超干掉的，但的确和他有关系。
阿超被捕是因为**（这个我**不知道），阿超**多年，而且又爱**，杨喜给他还过好几次债，但对他也很失望，说他不堪重用，只能打打杀杀，最近一次阿超找杨喜借钱，杨喜给拒绝了。
就在那次冲突的第二天，阿超在酒桌上向杨喜卖功，希望杨喜能借钱给他，结果杨喜不但不给还教训了他几句。
两人酒后又去了杨喜的石料厂，石料厂的机械老化，杨喜经常亲自到处检查，两人爬到巨大的装备顶端检查**，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杨喜不小心从架子上滑落，挂在了**的入口，当时是晚上，石料厂噪声如雷，身旁也无人帮忙，阿超曾解下皮带试图救他，但无济于事，眼睁睁看他掉了进去。
过后，阿超可能被吓着了，也因为很多人知道那晚他找杨喜借钱被杨喜骂了，害怕牵扯到自己头上，因为那里连个监控探头也没有，实在难以说清，就隐瞒了这件事，直到他因**被抓，**顺带问杨喜的案子才交待了出来。
最后，**果然在石料厂几十米的传送带上提取到了杨喜的血迹和破碎的衣鞋，但是人已经找不到了，杨喜被碎成了渣子，按照别人猜想的，他被混在石子中送到我表哥的厂里，然后做成了混凝土，现在应该浇筑在下**村那几个坑的地基里了。
所有人都说既使不是阿超干的，他也是见死不救，不管怎么说，在警方那里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而且已经定案了，阿超并不具备杀害杨喜的动机，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他干的，最多是个知情不报，而这并不构成判刑，但阿超却因**被判了七年。
石料厂因手续不全环保设施等问题关停了，下**村的工地也彻底停了，后面陆陆续续有传言说有人要来接盘，但很久了别人不少房，也挖过人家的坟，但他却尽心尽力的帮我把祖宅给修好了，让我如何于公于私的去评论他呢？
前不久，我开车回去了一趟，路过下**村那个工地，我下车去看了一眼，三个坑已经被填平了，几场雨后，**木疯长，上面已经长满了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