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周过去了。

我渴望着见到她，但是又经常陷于徬徨中，不敢接近她。只要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心里就满足了，就会涌起一阵甜蜜。

她叫兰馨，一个极好的名字，我自然地把它与兰花联系，因为古往今来有不少的仁人志士曾为她高歌点赞：

“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碧叶冰根**立株，久经晓露暗香殊。半含半吐娇柔面，皎皎酥心染画图。”

她刚从师范校毕业分来，家住青桥乡。在学校里有两个人跟她最熟，一个是她的同乡子清，一个是跟她一同分来的同学贾**。

这个星期天，我回了趟老家。

我的家和集镇紧连，一条大路直通大院，青山翠竹绿叶掩映其间 ，很是幽静，到了晚间，****相鸣声不绝于耳。只要在家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童年的欢声笑语，提筐拾粪，上山捡柴的事——那时是农业合作社，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家的，捡柴实际是偷柴……一波一波的**就会填满心田，情不能已。

晚饭后，母亲就告诉我，王家的父母一直在问，还要不要跟他们姑娘耍朋友。

母亲的话又勾起了我对英的回忆，我不由愧疚起来，回避着说：“这个暑假，我远走他乡，就是为了避开他们，他们还不懂吗？有啥好问的？”

母亲嘟囔着说：“你不干就算了，你是猪嘛也得哼一哼，老是这山看到那山高，由你怎么折腾，**本事没得，好像人家很稀罕你似的。”

我恼火起来，看见外面月华如水，一冲就跑出了屋子。躲开了母亲的唠叨，我一个人就蹲在空旷的地方想心事。

母亲话里有话，她是指责我不同意王家的事，还把几年前耍的一个女朋友丟了；我也知道我什么本钱也没有，但是什么东西都是有根的，我不能因为有了个女孩在眼前就跟她在一起——何况现在我心里已有人了呢？这些道理母亲自然是不懂。

山村的夜特别地静，只听见秋虫在地洼里拼命地叫。月光如泻，原野沉浸在潮湿的静谧里。

我望着皎皎明月，面前忽然幻化出兰馨圆润而灿烂的脸庞，夜风徐徐，我又感觉那是兰馨的马尾辫在飞翔。我把手臂抬起，任这月华，这风，这夜闯入我胸怀。

良久，我的泪滴涌了出来，带着温暖，躺过冰冷的脸颊，融化在夜里，化成缕缕相思。

第二天是星期天的下午，照例必须回学校。

到了车站，奇迹发生了，我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个刻在我脑海的身影就在我的面前，我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都是汗。这时，她提着一口大红的皮箱，正要往车上去，可是因为潮涌的人群，她又踌躇于车下。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胆子，我赶紧走上去跟她打起了招呼。

她喜出望外地惊呼：“是你哦！”

在她面前，我感觉我很不争气，我的汗水，早已顺着面颊往下流，我慌乱地瞅了下她的脸庞说：“你从哪里来？”

她咯咯的笑了，脸上的酒窝窝又圆又深，眼眸闪烁，“我回家去了，这不，刚到……今天乘车的人还**多。”

“哦，我也是从家里来。”我瞅了眼放在她脚下的皮箱，仿佛抓到了与她套近乎的救命稻**，“这是你的皮箱吧，我来帮你拿。”

“谢啦，就有劳你了！”她爽快的说。

这时候，车下面己经没有多少人了，汽车在不断地鸣笛打声响。我急忙抓过皮箱说：“上车吧，车要开了。”

在车上，我找了个座位让她坐下，然后放好皮箱。我在她座旁站着，一手拉住吊杆，一手撑住她前面座位的**背，给她拱卫出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来。车上一路无话，我不敢说什么，我怕说错了什么。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闪过的山峦、树木、河流和行人，内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不停地感谢上苍的垂怜，让我巧遇了她。

30多分钟后，我们到了学校。

从下车到学校，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中间要穿过一个集镇，然后再爬两300多米长的石阶才能到。

一路上我主动扛着皮箱，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不落地走。

经过一路的相伴，我们之间变得随和起来，我主动跟她聊着说：“你每周都要回家吗？”

“也不是，有时候回家看看，因为刚来，顺便拿点常用的东西。”

我忽然说：“你家在青桥，我家在王家沟，如果要回家，我们以后可以同路呢。”

她抿嘴笑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青桥？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的脸唰地红了，她意思明明是说我在打听她的私事，我随口说：“这不明摆着，想也想得到的。”

听了我的话，她没再追究，我们继续前行，过了会儿，她忽然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说：“不算今年，两年了。”

“我在学校里见过你几回，你是初中部的吧。”

“嗯。”旋即又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我在那边教语文。”

我们一路走，一路说着话，意犹未尽，我巴不得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虽然时间短暂，我的心里还是蜜一样甜。

我跟着她进了她的寝室。整个寝室有五六平米，四壁都是砖墙，上有天花板。**东面的墙壁下安着一张床，南北两面都有窗户，南面的窗户下有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一张印花的油纸，一切都安放得井井有条，看上去简洁而明亮，**而舒适。与我的屋子相**，如果说这是天堂，我那就是地狱了。

我放下皮箱，在门框内的一侧站着。找不到事做，又想多待会儿，没话找话说：“这屋很不错。”

她顺口答道：“还可以，学校里只有这么一间。”她转身看了我一眼问：“看你热的，洗把脸吗？”

我说：“还**是有些热呐。”

“你等一下。”兰馨拿出瓷盆打来水，然后提起墙角的水瓶摇了摇，“幸好还有热水，这还是我走的那天灌的。”

她走到瓷盆边，把水瓶里的水倒了出来，边倒边用手试探水的温度，再从墙上取下毛巾，放在盆里，笑吟吟地对我说，：“好啦，洗吧。”

我走过去，拧起毛巾就往脸上擦，毛巾上浸润的少女的香味立刻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洗完脸，人清爽了很多。

她说：“今天，谢谢啦！”

“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转而又想，我得为她再做点什么，我观察了片刻又说：“你这床头前还可放点东西，空着也是空着。”

兰馨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是准备把箱子放在这里，可是差桌子，等有了再说。”

我立即说：“桌子的事好办，我教室里有空桌子，明天给你搬来。”

“这可不好，我自已想办法。”

一听她要拒绝，我急切地说：“没啥的，就这样定了。”

她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我又在屋里站了会儿，才告辞出来。

从她屋里出来，已是天黑的时候了。我回头望去，那扇红漆的木门已关上了，失落和不舍象一张巨大的网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