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轻者家庭**、对立、断绝，重者子孙将有杀身之祸!”

姚老八说完，捋着八字须正襟危坐。

清礼惊出一身冷汗。

“因此你家必须开南门。”姚老八在后院转了一圈，吞吞吐土地说：“若开南门，必须砍掉路那边墙里的皂角树。皂角树容易招猫头鹰，门前有猫头鹰叫唤，大不吉祥啊。”

清礼千恩万谢，打发了姚老八些银两送他出了门。掩上门，他长出一口气，天哪，若不是请**先生及时来看，他家说不定哪一**会有横天飞祸!

他背着手转到房后，眯着眼瞧着墙那边那棵皂角树。那树在风中哗啦拉地摇响，仿佛反复不断地吟唱着两个字：“祸啊——祸阿——”

后墙那边是清芳家。他向来瞧不起这个酸臭酸臭的堂弟，见了面连声招呼都懒得打。平时不来往，现在要开南门，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砍了那树?再说你开门在迟，人家栽树在早，于情于礼，自己都讲不通啊!

连着两**，清礼都没出门。他把自己关在屋子，想着主意。

第三**，清礼让天辉叫来他舅，把他的想法给他舅说了。天辉他舅是木匠，清礼说你去老三家出些银两把那皂角树买了。天辉他舅去了，没多时，他就回来了，说清芳不愿卖树。他出了高价，清芳还是不卖。

“树之幼也，如人之幼，不可夭折也。”清芳摆手回绝了天辉他舅。

清礼一口恶气在肚，你不卖树？我非要叫你自己把树砍了，不信你不吃敬酒吃罚酒。

平时，清礼总是在醋房泡着。这几**，他让天辉去醋房经管，把自己关在屋里扎纸人。老婆田氏惊异地问他弄啥呢，他手一挥道：“妇道人家懂得个啥!”他扎的是个大脚女人。几天后的后半夜时分，他搬了梯子，翻过墙，把那纸人挂在了皂角树上。

清礼后来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深深地后悔过。我是个人么?做出这种下流事可是周氏家族的耻辱啊，也是我周清礼的罪孽啊——然而那一刻他为自己的这一伟大的杰作而兴奋。你周清芳不是装得像个正人君子么?君子么就要**之美，你不愿**之美就不是正人君子。你既然不是正人君子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清芳的后墙外就拥了一堆人瞧热闹。清芳的老婆姚氏走进茅房，猛一抬头看见皂角树上吊着三尺高的纸扎人，当下就掉了魂。

“春惠在树上上吊了!”

清芳的儿子天亮听到母亲的叫声，跑出来看到树上的纸扎人，拿了个竹竿把纸扎人戳下来，骂道：“那个缺德的，干这不要脸的事!”他把母亲背回去，一把火把那纸扎人烧了。

清芳在窗头瞅见纸扎人的一瞬间，心口儿就隐隐作痛。他清楚是谁干的，但没把柄也就无可奈何。他请来曹村的巫婆杨妈跳神念咒，折腾了一天一夜，听了杨**话把那皂角树砍了。之后，他长叹一声，落下几滴泪来。

清芳异常平静地看着杨妈念经跳神和儿子砍树，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也，恶也。”他刚睡着，女儿就跪在他炕前，“大呀，我还没死，你咋就把我拿火烧了?”刹那间，女儿变成了清礼。清礼念念有词：“莫非命也，顺其受正。”他正疑惑着清礼怎么能知道孟子的话，清礼却挥着一把斧头砍向那皂角树……

从梦中醒来，点了灯，清芳写下了下面几句话：

“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弗由，放其心而个知求，哀哉。”

写完，他哈哈一笑，吹了灯倒头又睡。

清芳在天亮后把那张纸贴在后墙外，人们走过读着似懂非懂的话一笑，清礼夹在人群中嘻嘻哈哈，心头却像扎着一把刀子。好不容易等到人散尽，他飞快地撕了那张纸扔进自家的猪圈里。那头吊着**的黑母猪摇摆着站起来，嗅了嗅拱开吃了。

清礼在后檐墙开门那天，燃放了鞭炮。他的二儿子天虎傻乎乎地喊道：“娶新娘子了——”清礼一巴掌把他打趴下了，他起来**屈地嚷道：“不娶新娘子放炮弄啥呢？”

“哗啦——”后墙**开一道口子。

“哗啦啦——”一堵墙倒下了。

几天过去，门安上了，那门还镶了对兽环。石墩儿也置好了，上头蹲着两只石狮，门两边贴着对联：

大开南门钱财广进，

紧闭北门人畜平安。

横额：吉祥如意。

清芳这才明白自家那皂角树长得不是地方。姚氏虽是女人，也明白了皂角树上的纸扎人是谁干的。她隔了墙在跺着脚骂，天亮拿了剁猪**的刀要去同清礼拼命。

“大呀，我去宰了那狗**的老东西！”

清芳坐在自己屋的门槛上，挡住了儿子的路。

“娃呀，**有**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他开了南门有啥好的，一出门就闻咱们的屎尿味，够熏他家几辈子!”

他抬高了声音，仿佛要让别人听见。

“呜呼，凡事，必有报应啊！”

五年之后，当清礼的长子天辉死于他在县城开的泡馍馆时，天亮才对父亲的那句“恶有恶报”有了深刻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