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创药又称刀尖药,对付各种硬斧刀伤。
小刚最上好的药还不是金创药,是烫伤药。
一个能时常沏茶倒水,又能跑腿打杂的人,身边怎么能少得了烫伤药?
步伊雪盯着小刚手里的刀,道:“你的刀真好看。”
小刚道:“我好看的不止是刀。”
步伊雪道:“还有什么?”
小刚道:“还有我的手。”
他的手粗糙的已不能再粗糙。
粗糙的手怎么能算好看?
步伊雪想不笑都不行。
她笑着道:“你的手确实好看,因为你的手可以给出见面礼。”
小刚道:“不错,见面礼是早晚的事。”
步伊雪道:“见面礼就应该见面的时候给,还需要分早晚?”
小刚道:“见面都分早晚,见面礼当然也要分早晚。”
步伊雪道:“可是我们现在已见过面了。”
小刚道:“我们只见了一次早面。”
他又解释:“还有一次晚面没见。”
步伊雪道:“什么时候见?”
小刚道:“该见的时候见。”
步伊雪道:“我相信下次见面,你一定会备一份大礼。”
小刚道:“绝对大。”
步伊雪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走了?”
小刚又开始把玩手里五寸长精致的小刀。
他的刀很精致,很好看,还能杀人。
这把刀只杀过一个人。
他又开始盯着门口。
门紧闭着。
桌上没有酒,没有菜,却有两盘牛肉包的水饺。
年轻人夹着水饺正在大口大口的吃。
步伊雪在看着他吃。
等年轻人吃完最后一个水饺,她就问他:“你猜小刚现在在做什么?”
年轻人放下筷子,不出声。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步伊雪笑的很灿烂,她说:“你肯定猜不出来。”
她又说:“其实我也猜不出来,他和你一样是个怪人,怪人一天做什么,正常人怎么会猜得出来。”
年轻人看着她,淡淡道:“我不是怪人。”
步伊雪笑了,冷笑。
她冷笑道:“你不是怪人?”
年轻人道:“我不是,我和他不一样。”
步伊雪突然拍了拍桌子,站起来道:“你说你和他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年轻人没有站起来,没有抬头。
步伊雪道:“他可以用刀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你可不可以?”
她又冷笑:“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和一个老男人睡觉却无动于衷,你说你和他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年轻人居然笑了,也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笑着道:“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怎么会和一个老男人睡觉?”
步伊雪道:“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人和别的老男人睡觉。”
她生气。
她之所生气是因为她觉得她没有说错。
她之所以觉得她没有说错是因为她是他的女人。
早晚都是。
因为“风”。
——是不是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在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会活得很精彩,在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时却还是能够坚强的活下去,可是一旦认命,甚至在做了母亲之后,就会散发出一种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的母性的光辉。
——有一位聪明人曾这样说,他认为生活就像是强奸,在不能反抗,无法反抗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享受。
——可惜他错了。
——强奸也分好多种,有异性强奸,当然也有同性强奸。
——你会不会认为这种强奸也算是一种享受,很刺激的享受?可是当你是一个眼观挑剔,各方面都挑剔的人时,这种刺激的享受你愿不愿意有?
年轻人突然又坐下。
他坐下道:“你在说我?”
步伊雪道:“这里没有别人。”
年轻人道:“那你就说错了。”
他说:“我不是没用的男人,你也不是我的。”
步伊雪道:“可是从我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女人,永远都是。”
她坐下,接着道:“这是改变不了的,因为我们都是在替‘风’做事。”
又是“风”。
“风”在哪里?
“风”是不是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可是他们都知道,改变不了的事最好不要去改变。
一个人若是经历的多了,岂非也总是知道的事和结果也要比别人多一些?
年轻人改变不了。
她注定是他的女人。
可是要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女人和一个臃肿,快要老掉牙的男人在床上翻滚,这是不是也改变不了?
这是不是“风”要看到的结果?
“风”已开始折磨他。
年余是不是也在受着“风”的折磨?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
步伊雪喜欢笑。
她笑着的时候永远都比她不笑的时候好看得多。
她又开始笑了。
她说:“小刚说是你是他的朋友,你问问你自己,你有朋友吗?像你这种身份能有朋友吗?”
他是一个杀手,很轻很轻的杀手。
当“风”把他吹到一个人的脖子上的时候,这个人的命运已被他主宰。
主宰他命运的是“风”。
他的命运已和步伊雪连成一线,不能断,不能剪。
能剪掉这条线的也不是他们自己。
——是“风”。
“小刚还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步伊雪叹了口气道:“他说的真有道理,但你一定认为他是在放屁,很臭很臭的屁,把你都臭晕了,晕的不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该不该信他的话。”
她又笑了笑,道:“其实很好理解,他的意思是说,你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你有敌人吗?敌人是谁?”
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道:“会不会是‘风’?你杀过很多人,很多人之中很可能一个人是小刚的师傅?小刚一定是知道了你的秘密,知道你有把柄握在‘风’手里,所以你就荣幸的成为了小刚的朋友?”
她觉得这种推理完全正确。
所以她满意的拍了拍手:“有趣,一定很有趣。等你与小刚联手击败了‘风’,小刚再反过来对付你。”
年轻人居然在笑,笑着望向步伊雪。
步伊雪道:“你是不是也认为很有趣?”
年轻人只笑了笑。
步伊雪道:“可惜这种有趣的事你一定会认为很无趣。”
她解释:“因为‘风’。”
她说:“你已成功刺杀黑山,所以应该好好放松放松,准备接手下一任务。”
年轻人终于说道:“下一任务是什么?”
步伊雪道:“放松”
年轻人道:“放松你?”
步伊雪道:“随便你怎么放松都可以。”
她又强调:“但只能是你一个人。”
她又说:“我知道你最怕的就是没事干,现在你可以干我。”
她的话不难懂。
但年轻人却不想懂。
他眼神里已充满了痛苦。
痛苦总是会让人想起些不该想起的事。
他想到了张员外。
张员外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一想到张员外,他就又想起了他的母亲。
他父亲死后,她母亲就嫁到张员外府里做了小妾。
他有的是力气,牛一样的力气。
农村里的花消,除了必须要穿的衣服和柴米油盐外,不会有什么别的花消。
打柴换来的钱也已够了。
她为什么要改嫁?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手又握紧。
等他再次松开的时候,步伊雪已用手捂住了脸。
她嘴角有血。
她的脸火辣、生疼。
但她却在笑。
她喜欢笑,即使被人打她都不忘记笑。
她为什么不能笑?她知道要作为一个杀人的人,就要有杀人的动机——这种动机岂非都是痛苦的?
她的目的应经达到了,为什么不能笑?她的目的是什么?
年轻人在看着她笑。
他说:“你笑的真好看!”
步伊雪移开了捂住脸的手。
她知道她的笑还不是最好看的。
最好看的是她的脸,她的鼻子,她的眼。
她的鼻子会说话,她的眼会勾人,她的脸上却有五个鲜红的指印。
她的眼直勾勾的勾着年轻人,好像要连他的人带魂要一起勾走。
年轻人粗糙的手已抚摸到她那张笑起来,总是能将人魂勾走的脸上,又抚摸到鲜红的指印上。
她的脸又疼、又痒。
她的鼻子果然说话了。
“嘤咛”一声她整个身子已倒在他怀里。
她知道他需要什么。
她能给他。
一个寂寞的男人,一个渴望的女人,这两者之间还有什么是彼此不能满足的?。
至少她能给他方向,给他事干。
他一直都害怕没事干。
黄昏的时候步伊雪已瘫倒在年轻人的胸膛上,就像瘫倒在万桥的胸膛上一样。
只是她的表情还不一样。
他已经征服了她。
她喜欢这种被征服的感觉。
到现在她还在回味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里有他。
就在此刻她突然发现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他的眼神空洞,沧桑,寂寞。
这种空洞,沧桑,寂寞的眼神也只有一种人懂,一种和他同样眼神的人。当这两种同样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时,纵使什么话也不说,也一定胜过千言万语。
可是她必须要离开他。
‘风’要她做的事她必须要做。
他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年轻人一睁开眼就看见步伊雪伏在他胸膛上,正对他笑。
脸在笑,鼻子在笑,眼睛也在笑。
她笑的真好看。
“你醒了?”
这是年轻人睁开眼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又闭上。
他睡不着。
他所有的需要“风”都可以替他满足。
“风”需要什么?
是不是杀人?
黑山已经死了,接下来会是谁?
苏九龙。
苏九龙还活着。
一个月前他刺杀过苏九龙。
可是他败了。
败在苏九龙的三十六路旋风连环斩下。
那一次他同样找了卜瞎子,鬼街城隍庙。
卜瞎子只说了四个字——除夕,黑山。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眼又睁开。
于是他又看到了步伊雪,步伊雪又在对他笑。
她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说:“想一个人。”
步伊雪居然撅起了嘴:“我就在你面前,你不想我却在想别人?”
年轻人道:“你知道我在想谁?”
“当然知道。”步伊雪点头:“除了小刚之外你还会想谁?”
年轻人看着她,等着她解释。
她说:“因为小刚和你有共同的敌人。”
年轻人点头。
她又说:“你一定是在想小刚的敌人是谁?”
年轻人道:“不错。”
步伊雪道:“一个月前你刺杀苏九龙失败,所以你一定会认为‘风’一定会让你再次刺杀苏九龙。”
年轻人道:“难道不是?”
步伊雪道:“所已你认为小刚的敌人是苏九龙?”
年轻人道:“你认为会是‘风’?”
步伊雪道:“如果是‘风’,小刚现在已死在你剑下了。”|
女人有时想的远比男人想的要多很多。
他在等她说下去。
她没有说。
他问:“为什么不说了?”
她回答:“说完了。”
过了很久年轻人才再次问她:“你真的是来……”
步伊雪已抢着回答。
她回答的简单,干脆:“是,我的目的就是想法子让你爱上我,当你真正爱上我的时候我就会离开。”
她居然还要解释:“你对年余的态度可以说明一点,你看重感情却不懂得维护。”
她说:“假如我真的离你而去,你一定不会怪我,一定会将这些责任推到‘风’身上,所以你必须杀了苏九龙才能见到‘风’,或许那个时候你会有杀掉‘风’的冲动,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苏九龙已死。”
年轻人的眼又再次闭上。
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因为他永远都不会为自己活着。
她突然叹了口气,道:“年余过得比你好。”
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年轻人沉默。
步伊雪道:“你猜小刚现在在做什么?”
年轻人沉声道:“一定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步伊雪道:“他喜欢做什么?”
年轻人道:“我和他不一样,爱好也不会一样。”
人活着就应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小刚当然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桌面上平铺着宣纸,宣纸的右下角就是砚台。
一支笔在砚台里搅着墨。
笔在小刚手里,小刚目视前方。
前方有人,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脖子上有道淡淡的血痕。
楚清颜没有穿衣服,以一种最诱人的姿势,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
小刚的目光从楚清颜身上,转移到平铺在桌上的宣纸上。
他的画已经完成了,然后他才看着画满意的笑了笑。
他喜欢画,画漂亮的女人,不穿衣服的女人,但他最喜欢画的却是一个已经死透了的女人,一个不相信自己会死却死透了的女人。
小红楼无疑是一个适合他作画的地方。
楚清颜就是他要画的对象,假如她现在还活着,会不会跳起来将小刚掐死?
能让他入画的女人一定要长的漂亮。
他作画是他师傅教他的。
他师傅也喜欢画女人,漂亮、有气质、不穿衣服、活生生的女人。
可惜他师傅已经死了。
他认为他师傅死的很愚蠢,为了画女人居然做了采花盗。
但师傅毕竟是师傅,没有师傅他早已在一周岁时在雪地里冻死。
杀他师傅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能来小红楼当然不止是为了作画,因为小红楼将会是他复仇的开始,同样也是他作画的开始。
看着他的画,他又想起了那个没有穿衣服,又被她烫伤脚的女人。
这会不会又是他的下一幅画?
他喜欢画死人。
但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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