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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老狐的沉浮时代

小说:漂泊者说 作者:何尤之字数:30974更新时间:2018-10-03 08:31:37

022章【半沉半浮】

老狐上午**较忙,买菜,**,指导,到了下午,老狐就闲了,一般没什么事。没事的时候,老狐先睡一个足足的午觉,然后在厂里转悠,熟悉玩具厂,也看看商机何在。玩具厂的商机其实很多。次品玩具低价批过来,到外面出手,批给小商贩们,肯定赚钱。垃圾、废五金、边角毛料、废油漆桶,都可以变成钱。不过工厂**严格,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这些东西了。老狐若无其事地逛着,见到每个人,只要眼熟的,都很恭敬,打招呼,递支烟,套个近乎。见到经理们,或者老板,老狐的腰躬得跟盱眙龙虾似的。老狐知道,要保住承包这饭碗,人脉很重要,什么人都不能得罪,得罪了谁都是威胁。把脉人际关系,老狐很有一套,经历了许多波折后,老狐便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即使普通员工,老狐也不愿意得罪。老狐知道,玩具厂有不少派系,尤以湖南帮和四川帮不好对付。以前每次拿伙食**的,都是这两拨人。这两拨人要是侍候好了,**人就好糊弄了。老狐有混黑道的经验,和那几个湖南佬四川佬,一混即熟。老狐喜欢给人**,那几个四川佬被洗得服服帖帖,对老狐佩服至极,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老狐心中一笑,玩黑?你们还嫩了点,老子现在拖家带口的,不和你们玩了。老狐偶尔叫上他们,在食堂仓库里,抽烟,喝茶,聊天,甚或让阿芳弄几个菜,喝上几瓶酒,江湖义气**渐浓厚,哥们感情**酒深了。

老狐的“温水煮青娃”之计,用一次两次还行,用多了,就不好使了。两月后,有些员工茅塞顿开,对伙食发牢**了。有人找方主管投诉。方主管立即告知老狐,老狐像个**盘手,马上让K线图往上升,升了几天,见没动静了,再悄然下跌。老狐想,投诉不怕,不**就行。湖南和四川的好事者们,自然不会拆老狐的台。他们不出面,不投诉,不**,别人要想闹出点动静来,也没那个实力。

倒是阿玥,有时会说:“员工说伙食不好,要投诉呢。”老狐也不生气,从袋里掏出十块钱:“帮老爸送包烟给他,堵他的嘴。”阿玥笑了:“昨天我给他买了包花生米,就把他打发了,花了三块。”老狐哈哈一笑:“不愧是我老狐的女儿!”

老狐按月给方主管红包。老狐把方主管领回家,把帐一笔笔报给方主管听。这个月毛利赚多少,扣除厨工的工资,扣除厨师的工资,还要扣除老狐的工资,剩下的平分。方主管也不计较,自己不费一兵一卒,是意外收获,是不劳而获,分多分少都没意见。老狐似乎很原则,坚持二一提着五,各取一半。老狐说:“怎么说是不劳而获呢,你在为我保驾护航嘛。”方主管觉得老狐很够意思。方主管甘心情愿为很够意思的老狐保架护航。

别看方主管有点文化,懂点**,算起帐来,他就不及老狐会打算盘了。老狐给方主管算的是明帐。暗帐呢,方主管不知道。每天要用多少菜鱼肉蛋,菜鱼肉蛋多少钱一斤,方主管不知道。近三千人的厨房,要用多少炊事餐具,方主管也不知道。按照承包规定,炊事餐具由厂里提供。老狐隔几天就拿炊具餐具**来,不是修理单,就是采购单,找方主管报销。方主管只管签,是**是假他不过问,他也不好意思过问。他签了字,后面便一路绿灯,都签了,****假假只有老狐**吃汤圆,心中有数。

还有潲水,也让老狐发了笔财。这么大的食堂,哪天不是几十桶潲水?以前潲水都白送人了,还要感谢人家帮了忙。老狐没那么傻,老狐精着呢,老狐是瓢洲的地头蛇,很快就知道有人专门收潲水。老狐找上门去,和人家谈妥,一桶多少钱,人家按时来收桶。这笔收入,方主管想不到,悄悄落入了老狐的腰包。

老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玩具厂老板的一项英明决策,把他倏地送进了寒冬。老板的决策是从大局出发,居高望远,居安思危,并无冲击老狐的意思。但在客观上,老狐受到了冲击。

瓢洲这片热土已经慢慢冷却了,厂房租金贵,人力成本高,所有东西都水涨船高,投资没了优势,老板们的投资热情在慢慢降温。玩具厂老板更是慧眼识时势,他已敏锐地意识到,瓢洲要失落了,它已失去了昔**的优势,内地的一些城市,正在迎头赶上,呈现出**瓢洲更适合投资的优势来。老板往**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沿海的中部。在沿海的脐部那儿,有一座蓄势待发的城市,叫连云**。连云**面向**韩,背倚内陆腹地,一条亚欧**桥连接亚欧。玩具厂若是设在那儿,不但地皮成本、人力成本、原料成本少了,而且运输成本低。玩具厂很多订单都是欧洲的,以前都是把产品发到香**,再通过海运,从印度洋绕一大圈,抵达欧洲,成本不菲不说,运输周期太长。而从连云**发货去欧洲,陆路运输成本低,速度快,必将大大节省运输的时间和成本,更能及时地确保交货期。老板召开了几次高层会议,果断决定,先把一只脚迈进连云**。按照计划,第一步,用三个月时间,在连云**租借厂房,建厂进设备。第二步,先调一半的车间和人员去连云**,投产**,连云**和瓢洲的两个厂同时运转。第三步,从瓢洲撤厂,全部搬到连云**。计划详尽,安排稳妥,涉及工厂机密,亦与读者无关,因而在此不一一表述。

老狐得知老板的英明决定时,已是老板实施计划的三个月后,就是说大规模的搬迁工作已经开始,工厂骤然缩身了。原来的车间停了一半,原来接近三千人的员工,减了一半。这个决策不但波及了老狐,还波及了整个浪子村。浪子村是个小村,走了或来了几个打工者,可以忽略不计。可一下走了千把人,浪子村就像被抽了几管子血,有点没精打采了。最受影响的是市场。超市没那么热闹了,饭店没那么火爆了,菜场没那么拥挤了,街上没那么多人了。

老狐所遭遇的,则是双重折磨。一是包下的那栋楼,住的都是玩具厂员工,不少人去了连云**,八层楼一下空出了两层;二是食堂就餐的人员少了近一半,老狐的收入便也成**例减少了。女人想把这栋楼退了,说赚不了几个钱。老狐不同意,赚多少是多少,退了楼,一分都没得赚。

老狐终究是老狐,他的脑子像一部机器,专门生产妙计。拍拍脑袋,那妙计,便就从生产线里徐徐出来了。这条妙计,老狐是这么加工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便宜点出租。公开的便宜出租,当然不行,**房客会有意见,说不定也要降房租。只有暗箱**作了。或者租给自己的朋友。朋友嘛,不收房租都可以住,**房客能说什么呢?老狐有什么朋友呢?老狐首先想到方主管,把老方弄过来,商量个什么事情,方便。至于房租,客气客气吧,给就给,不给就算。

老狐想到的第二个朋友,是阿芳。提到阿芳,就得稍泼点黑,介绍一下,因为阿芳和老狐的关系不太好界定。说阿芳是老狐的朋友,不太准确,他们毕竟在一起共事。说阿芳是老狐的下属,准确了,但没到位,他们的关系其实**下属要进一步。说阿芳是老狐的情人二**,似乎对了,又似乎不完全对,因为老狐并不包养阿芳,阿芳是要给老狐做事的。两人的关系,老狐做得很隐秘,谁都不知道。阿芳是个乡下女人,矮了点,挺丰满,年龄和女人差不多,长得没有女人漂亮,但**女人有野味,至少是老狐的一朵野花。家花哪有野花香呢。老狐并没有看上阿芳,而且老狐也不缺野味,街上的发廊妹又漂亮又水灵,招之即来。最初老狐让阿芳当了组长,又给她塞红包,是要利用阿芳,帮他管那一帮大妈级的女厨工。老狐看上的,是阿芳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巴。阿芳有点文化,说话有份量,那帮大妈级的老娘们服她。老狐喜欢和男厨师厨工们边抽烟边**,但不想和那帮老娘们磨嘴皮,她们不上道儿,讲话太累。老狐给阿芳塞了几次红包,就把阿芳塞动心了。阿芳肚里没什么深奥的,便以为老狐是喜欢自己。其实,是阿芳喜欢上了老狐。老狐四十来岁,又高又大,正是男人最成熟的时候,也是三十来岁女人心中的偶像,梦中的情人。阿芳动心了,在老狐面前略有羞涩,丰满的身子便水波荡漾了。老狐略施了点小计,阿芳就主动投怀送抱了。男有意,女有情,水到渠成,阿芳做了老狐的情人。女**抵如此,一旦让男人上了手,对男人便死心塌地了。阿芳对食堂可上心了,把那帮老娘们治得服服帖帖,俨然半个老板娘,老狐就省心了。老狐不肯亏待她,每月要多给阿芳两三百,阿芳却死活不要,说你那点工资,要养活一家人,不容易。老狐想,女人都是死心眼儿,要**那点工资,一家早饿死了。阿芳对老狐也是有要求的,只要老狐对她**心。老狐答应了,心说,我只对钞票**心。

话题跑偏了,还是回过头来说老狐要不要租给阿芳一间房的事。如果给阿芳一间,当然,收不收房租无所谓了,那么,两人行鱼水之欢,便方便了。问题是,在女人眼皮底下,和别的女人苟合,怕是迟早会败露的。想了很久,老狐还是决定,不给阿芳房子,以免节外生枝。

阿芳的事定了,老狐又去想别的朋友。老狐认识朋友不少,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送房子给他们住。何况老狐也是要付房租给老光棍的。老狐想到了那几个湖南四川的**头目。老狐要是给他们房子租,只怕他们乐得嘴要咧到了耳膛跟。给他们房子租,老狐落了个人情,关键是稳定食堂。员工少了,老狐赚得就少了,要想多赚点,就得压低伙食标准。为了稳住员工,不至于****,就得和湖南四川仔们搞好关系。女人听了老狐的想法,有点不乐意。老狐说:“妇人之见!这叫堤内损失堤外补。房租亏了,食堂赚了,不一样嘛?”女人说:“那让阿玥也回来住吧,挤在宿舍里,多窄逼!”老狐没同意,厂里免费提供的,不住白不住。

不久,老狐让方主管搬了过来。方主管推让一番,还是搬来了。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在厂里住双人间,实在不方便。方主管提醒老狐:“我管食堂,你包食堂,为了避免闲话,对人就说收房租了。”方主管不说,老狐也懂这个理。方主管住了一室一厅,自由自在。买了张茶几,两把椅子。老狐买一套新的炊具餐具,给方主管安装好。然后让方主管在**上签个字,到厂里报了。从此老狐和方主管交往方便了。晚上方主管不加班,就到老狐家喝茶,抽烟,或者弄二两酒,过把瘾。方主管也不挑剔,碰上什么吃什么,花生米,炒蚕豆,也能喝一晚上。

老狐又邀请了那几个湖南四川仔,给他们每人一个隔开的单间,总共是一室一厅。老狐没收房租,让他们保密,别说出去。“因为方主管都交房租了,怕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对我会有意见。”话说得合情合理,容易接受。老狐其实是不想让别的房客知道。湖南四川仔们对房子的渴望,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他们都有女朋友,但因为工资低,不舍得花钱**,都去野外苟合,又怕给治安队抓着,弄得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如今,老狐给了他们一个单间,虽然只隔了一层三合板,但毕竟是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是爱的小屋。在这片小天地里,他们可以自由发挥,把**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想而知,他们对老狐的感激,是何等地**诚了。

他们心里想什么,老狐很清楚。老狐挥挥手,什么也别说了,大家是朋友,说那些干嘛,多见外呀。打工在外,彼此有个什么事,相互关照点,就行了。

023章【花心花季】

老狐的心思仍在食堂上。老狐想,玩具厂很快要搬走了,做好做坏已不重要了。承包期只有一年,一眨眼,过去一多半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抓紧时间挣点钱了。老狐心中的那杆秤,渐渐倾斜了,伙食悄悄滑坡。个把月后,伙食有了明显的变化,菜里的盐多了,肉少了,汤里的水多了,油少了。又有员工找到方主管投诉。方主管给马上把信息透露给了老狐。老狐故伎重演,将K线图忽高忽低地波浪了几下,总体还是呈下滑趋势。老狐很醒目,从方主管那儿弄来投诉者的名字及部门,找了那个投诉者,请他吃饭喝茶。投诉者嘴软了,便不再吱声了。又有人去怂勇曾经的**领袖。**领袖免费住着老狐的房子,和老狐已交情匪浅,非但不理会,还反唇相讥:“你们怎么不去闹?”又说:“有得吃就不错了,以后搬到连云**,饭菜能不能吃得惯,还不知道呢。”

食堂有二三十名厨师厨工,老狐给他们发工资。不说人是第一生产力么?老狐想,这些员工,都是可利用资源,应该把他们用活,不能资源浪费。老狐要从他们身上掘金。从厨师厨工身上,能掘什么金呢?老狐自有办法。厨师厨工不都会做吃的么,老狐就从吃的方面着手。老狐在街上走了一圈,主意就来了。老狐让厨师厨工们做点心卖,各式各样的点心,价格**街上稍微便宜点,卖给员工。员工们工作那么辛苦,**食堂那清汤寡水能填饱肚子吗?食堂做了点心,员工后不用出厂门,就能买到干净、卫生、便宜的食品,何乐不为?本厂的食品吃得放心。街上的食堂包装得精美漂亮,谁知道干不干净,有没有食品着色剂添加剂?食堂做的点心之类食品很好卖,甚至供不应求。老狐又招了几个人,专做点心。老狐后悔了,要早想到这一妙计,就好了。以前光盯着别处,忽视了自身的优势。这一千多人的工厂,就是开个士多店,也**工资强多了。那天,老狐约了阿芳出去。每隔十天半月,老狐都要约阿芳去**。两人激情涌泛,魂销良宵后,阿芳躺在老狐的怀里,说:“那几个娘们在叫苦,说做点心太累了,大概是想你给她们加钱呢。”老狐是明白人,知道人也不能白用,便按点心销售额给厨师厨工们提成。你赢我赢大家赢,有钱一齐赚,有财一起发。到了月底,老狐请食堂员工聚一聚。不在食堂里,老狐带他们去饭店。自己做的菜吃腻了,没胃口。厨工很尊重老狐,吃了老狐的饭,拿着老狐的工资,他们手中的勺子抖得更厉害,干活更尽心了。

有天晚上,老狐睡下了,女人翻过身来,问老狐:“阿芳很漂亮吧?”老狐心里一格登,装着胸怀坦荡地说:“漂亮个屁!个子一拃高。”女人说:“肯定**我漂亮吧?”老狐想,可能是亚军说了。这事做得隐秘,亚军怎么知道呢?又想,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老狐只是利用阿芳,玩玩而已。但阿芳太深情,太专注,那眼神,举动,谁还看不出来?老狐淡淡地说:“我现在不**以前了,管着二三十个人呢,有点**也不奇怪。你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和阿芳不过是走近点,利用她,让她帮我管着那些娘们,让那些娘们乖乖帮**活罢了。”女人说:“无风不起浪。”老狐翻脸了,厉声说:“什么风浪我没见过,我老狐还怕翻船?”女人低声说:“只要你不翻船,你做什么我不管。这么大一个家,你要掌不好舵,一家人就完了。”老狐说:“睡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

女人没说话,泪从眼角默默地流了出来。女人才三十出头,这么多年一直是老狐的附属品,除了一**三餐,料理家务,收收房租外,不问**,不问经济,不问闲事。凡是她眼睛所看不到的事,她几乎一概不过问。除了老狐,她没有距离外,她觉得自己与整个时代都有了距离,与渐渐长大的孩子们,也有了距离。**如阿珠读了高中,她羡慕。阿玥做了组长,她敬佩。阿琪长得漂亮,她惊喜。她不妒忌孩子,她欣赏她们。她在欣赏的同时,感觉到了差距。有了差距,便有了自卑。阿芳的事,她才听亚军说。亚军说的也不确定,亚军说他也是听说,说阿芳和老狐好象关系不一般。不一般到什么程度,亚军也不知道。女人也没追问亚军。女人当时脸上火辣辣的,脑子里像一锅浆。女人想,或许只是**而已吧。女人想老狐给她个准确答案。可老狐的答案,让她依然得不出结论来。女人心里觉得**屈,不敢抽噎,只在黑暗中抹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狐的事在女人的心里刚打了个死扣,阿玥又在女人的心里打了个结。阿玥进厂一年多了,一直住在厂里,偶然才回家。特别近段时间,阿玥回家更少。老狐也在厂里,在西区,离阿玥的东区有点远。而且老狐属后勤,对生产上的事也不了解,啥时加班,啥时不加班,老狐弄不清。

这天是周**。玩具厂有个规定,订单再多,周**晚上只加班到八点。女人特地做了夜宵,等阿玥回来吃饭。等到九点,阿玥还没回来。女人让阿珠去厂里叫阿玥。阿珠去了。在厂门口,保安问阿珠找谁的,阿珠说找彩绘部阿玥,保安就放阿珠进去了。阿珠先去了阿玥的彩绘车间,灯黑了。阿珠又去阿玥的宿舍。宿舍灯亮着,门敞着,只有一个女孩躺在床上看书。阿珠问女孩,“看到阿玥了吗?”女孩摇摇头,“没回来。”阿珠无奈,在宿舍楼下绕了一圈,沿着一排厂房往回走。两排厂房之间,是一片**坪,栽了许多荔枝树。阿珠正走着,荔枝树下,传来了压抑的笑声。声音很熟悉。阿玥?阿珠调过头,看到两个黑影抱在一起。阿珠不好意思看,避开黑影,停下来,想辨听一下仔细。“玥,爱你。”一个男孩的声音。“望,抱紧我。”是阿玥的声音。这次阿珠听得**切,脑袋嗡的一声,跑了。

阿珠没有替阿玥保密,回家想了想,先对女人说了。女人想,先瞒着老狐,问了阿玥再说。阿玥第二天中午回来了,吃了饭,刚要去上班,女人叫住阿玥,兜了半天的圈子,才道出了主题。女人说:“阿玥,你还小呢,现在谈恋爱,有点早了。”阿玥有点窘迫,说:“妈,只是玩玩而已。”女人知道阿玥在搪塞自己,又不好把话说重了,便说:“你才十八虚岁,可不能早恋啊。”阿玥**一声,心事重重地上班去了。

整个下午,阿玥都心不在焉。阿玥在想,她和男朋友席望谈恋爱的事,家里怎么会知道的?阿玥又想,一定是父亲从哪儿得知了消息,因为父亲也在厂里上班。阿玥和席望恋爱的时间不太长,也尚未公开。她和席望约会,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像厂里那些打工妹打工仔们,不管人前人后,都手拉手,肩抱肩。

阿玥进厂后,很快对彩绘工艺了如指掌。彩绘并不繁杂,照着图纸,给玩具上色。稍许掌握点技巧,就能胜任了。难的是色彩的调配。调料配色是彩绘的关键,有一定的技术难度。油色调配得好,色彩纯正,鲜艳,涂在玩具上,能达到设计的效果。反之,则会影响玩具的效果及质量。油色车间和彩绘车间在一个大厂房里,是彩绘部的两个车间。阿玥是个聪明的女孩,且有着老狐的精明。阿玥开始悄悄留意起油色车间,看人家是如何调色配料的。席望是油色车间的员工,长得秀气,还有点腼腆。席望负责调配色粉,搅拌塑料颗粒。彩绘车间的油色用完了,就到油色车间来领油色。阿玥是组长,每次要来签字领料。阿玥抓住这个机会,有意识地接触席望。每次领料时,和席望开个玩笑,或聊聊天。席望也渐渐对这个小妹妹有了好感。阿玥装着若无其事地问调色方面的事。席望不像别的员工,怕别人学了他的技术,不开口。席望不保守,一一回答。阿玥最初的动机,是想学点技术。到了后来,少女的情窦,莫名其妙地初开了,阿玥眼前总是晃动着席望的影子。再去席望那儿签字时,变得羞涩和扭捏了。阿玥的变化,令席望无所适从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不开口说话。阿玥来了,席望就往后站,不敢上前。阿玥签了字,如芒刺在背,马上逃了。之后的**子,阿玥都被甜蜜的痛苦折磨着,被痛苦的甜蜜幸福着。阿玥好想席望能主动点,给自己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然而阿玥失望了。席望没有任何表示,每次见到阿玥,就站到后面,像犯错的员工。又过了些**子,阿玥鼓足勇气,大着胆子,去席望那儿签字时,说:“席望,我想学调色,能教我吗?”席望红着脸,点点头。阿玥走近了席望,小声说:“不能在这儿教我。”席望抬头看了看阿玥,又低下头去。阿玥说:“约个时间,你讲给我听,行不?”席望不敢看阿玥,脚尖在地上画了画,“行。”

刚开始,阿玥都是利用周**晚上,别人都下班了,和席望留下来。两人只谈工艺,不谈别的。后来两人聊到了爱好,聊起了厂里的事,紧张和羞涩渐渐消除了,有说有笑了。再后来,阿玥说“你教了我这么多,我得感谢你,请给我一个机会。”席望推辞不掉。阿玥不敢在浪子村请席望吃饭,就利用厂里休息的时候,约了席望,去了浪迹村。自然,席望又要回请阿玥,阿玥也不拒绝,交往渐渐多了。后来的事,就顺其自然了。两人相爱了。阿玥要席望保密,说自己还小,家里可能不会同意。席望既惊讶,也佩服。没想到阿玥这么小,却这么成熟。更想不到这么小的阿玥竟当了组长。席望**阿玥大四岁,才是一名技术普工。爱,便悄无声息地开始了,在两个年青人的心中滋长。

以为没人知道呢,却不料,还是让家里知道了。阿玥最怕父亲了。她知道父亲的脾气。在家里,除了阿琛,连母亲都怕父亲,多一句话都不敢说。晚上,她没敢回家,约了席望,商量办法。席望一贯都听阿玥的,这时更没了主意。阿玥说:“望,不管家人怎么反对,我都不会离开你。”席望不说话,感动地抱着阿玥。阿玥说:“既然家里知道了,与其躲着**着,不如坦然面对,也好让父母知道我的心思。”席望说:“也好,锅盖总要揭开,还是直接面对吧。”两人就这么商定了主意。第二天,阿玥回了家。阿玥忐忑不安,等着父亲的风暴。然而,父亲并没责问她。这越发让阿玥紧张。吃了饭后,老狐正要躺下,眯会儿眼,阿玥说:“爸,我和您说点事。”老狐还是躺了下去,**一声。阿玥说:“我,我在厂里,处了一个男朋友。”老狐屏住气息,说:“什么?”阿玥又说了一遍。老狐嚯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再说一遍!”女人过来,轻声说:“你嚷什么,孩子和你说事情,你好好听嘛,发那么大的火干嘛?”老狐瞪了女人一眼,“你不要插嘴!”又转脸对阿玥吼:“你再给我说一遍!”阿玥不敢说话,眼里蓄了泪,吧嗒吧嗒往下滴。老狐从床边站起来,坐到沙发上,噗地一声,打着火机,点上烟,抽了一口,说:“老子养你们容易啊,你们姐弟八个,哪个一年不花个万二八千的?老子吃尽辛苦,把你们养大,你们翅膀硬了,就想飞了?”阿玥低下头,眼睛盯着地上。女人过来,拉阿玥坐到椅子上。女人对老狐说:“孩子还小,还不懂事,你有话慢慢和她说嘛。”老狐说:“太不像话了,才十七八岁,就谈恋爱了,你懂什么啊,啊?”老狐越说越激动:“不给老子干到二十五岁,你们休想嫁出去!”老狐一甩手,出了门。女人安慰阿玥:“没事了阿玥,你自己再认**考虑,你爸这边,我再劝劝。”女人又说:“不过阿玥,你**的太小了,不能早恋啊,早恋是要尝苦果的。男孩**你大吧,小心吃亏啊。现在的男孩,越来越不负责任了。”阿玥擦了泪,点点头,去上班了。

晚上,老狐还为阿玥的事闹心,躺到床上,还要唠叨:“你说,我生了这么多的赔钱货,我赔得起吗?这些丫头片子,不留家里多干几年,我岂不白养了她们?”女人安慰老狐:“别说气话了,什么赔不赔钱的,不都是你的骨肉吗,再说,她们成了家,还能扔下你不管了?”老狐说:“拉倒吧,一旦成了家,知道柴米油盐贵了,还会想着我这把老骨头?”女人说:“女孩的心思多,由不得父母,顺其自然吧,像我,十八岁时遇**,当初不也那么执着离开了父母吗?现在呢,不也没有扔了父母嘛。”老狐哑了,无话可说了,嗯嗯叽叽的:“反正,反正,阿玥实在要谈,可以,但结婚不行,不到二十五岁,绝对不行!”老狐停了一下,又说:“让阿玥搬回来住,免得节外生枝。”老狐知道,那些打工男女恋爱了十天半月,就住到一起了。女人第二天就对阿玥说了。阿玥不肯,说加班晚了,不敢回来。老狐强迫阿玥搬了回来。阿玥气得几天没说一句话,对谁都板着个脸儿。

024章【且战且退】

玩具厂像打了败仗的**,员工陆陆续续地调往连云**,厂里的人数不足一千二百人。有人愿去,有人不愿去,工厂并不勉强,除非是骨干。愿去的,服从安排。不愿去的,就辞工走了。老狐的这栋楼又空出了一层多。形势严峻,直逼女人的心理防线。女人对老狐说:“退了吧,又**心,又费力,最后还赚不了几个钱,不划算。”老狐说:“签了协议的,要退,押金就没了。那老光棍可不和你讲情面。”女人说:“押金是押第一次的,这第二次,是老光棍让我们签四年的,凭什么扣押金?”老狐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是外地人,能斗得过人家么?算了,食堂承包一天,楼上那些烂仔和方主管,就用得上一天。”

老狐不去**这栋楼的心,他还要在食堂做文章。老狐边喝茶,边琢磨着,怎么利用食堂赚些钱。老狐那脑袋里,装的都是锦囊妙计,只要琢磨开了,没有他想不出来的点子。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了。

玩具厂现在分跨两地,流水线被分为两处,人力物力也分散了,无端地增加了运输及工作**,订单出现了暂时的积压,员工不得不倒连班。员工倒连班到深更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吃夜宵连觉都睡不着。厂里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计划给每个员工补贴两块五毛钱。老狐和方主管住在楼上楼下,厂里有点风吹**动,马上方主管就对老狐说了。老狐对方主管说:“两块五拿到了街上,吃碗炒米粉,也只能吃个半饱。还有些员工算着过**子,哪舍得吃夜宵,一月下来能省个七八十块。老方啊,不如你和老板提个建议,两块五交给食堂,食堂帮他们做夜宵,岂不是两全齐美?”方主管想想,倒也不失为良策,便采纳了老狐的意见。方主管对老板说了,老板说,可以,这事就交你办吧。

天天晚上做夜宵,食堂又多了一忙。夜宵简单,炒米粉,炒河粉,汤米粉之类的,每天晚上留下三个人,就能忙过来了。财务部门直接将员工的夜宵费扣下,转交给了食堂,所以夜班员工下了班,都过来吃。老狐算了算,散装米粉河粉,**散装方便面还要便宜,批发价三毛钱一块,每天夜里烧好了,装在不锈钢桶里,抬到食堂的桌子上。员工爱吃多少吃多少,吃撑死了,也吃不到两块五。最多能吃个三四块米粉,才块把钱的成本。这个利润就大了。其实这笔帐,员工们谁都能算出来,但员工们逆来顺受惯了,也无人再提意见。再说街上也这个价,却只能吃一碗,而食堂随你吃,你还提什么意见呢?给你两块五,让你自己做,你做吗?加班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再做夜宵,又费事又费时,还不如在食堂端碗就吃呢。亏就亏吧。

老狐最近做的一些事,让方主管心里有些不快。当初老狐是说两人共同承包食堂的,老狐也按月将净赚的钱分给了方主管。这一点,老狐一直这么做了。但是,食堂做点心,做夜宵,肯定是赚了钱,要不老狐不会那么傻。但这些钱,老狐一分也没分给方主管。而老狐是这么认为的,这些收入,都是食堂的额外收入,与承包无关。食堂承包的是一**三餐,三餐之外的经营,并不在承包范围之内。所以,这些收入,没必要与你方主管平分。方主管不是这么想的。方主管认为,只要食堂经营的,都是以承包食堂为前提。没有承包,一切皆空谈。所以,食堂额外的收入,你老狐理当和我均享。这些道理,方主管放在了肚里,却没有直接找老狐,把道理摆到桌面上。方主管也理直气壮不起来。因为方主管是厂里员工,共同承包食堂本来就是错误的,是暗箱**作。况且他又住了老狐的免费房,还用**添置了餐具炊具,嘴巴被老狐堵了个严严实实。所以方主管只能把不快放在心里,脸上没表示出来。楼上楼下,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反正承包期快到了,你老狐还能发多久的财呢?两人心照不宣,其实心知肚明。老狐一眼把人能看穿,方主管那张笑脸,笑容之下的僵硬,老狐看得清清楚楚。老狐惯用的伎俩,就是喝茶,抽烟,喝酒,**。老狐经常叫方主管来喝两盅,方主管照来不误,表面上没一点儿疙瘩。酒酣耳热后,老狐问:“再有两月,承包期就到了,下一轮承包,不知老板是何打算?”方主管抿了点酒,说:“首先取决于这一轮承包的效果,然后才是老板的想法,还有,玩具厂正在动迁,也会影响到下一轮承包。”老狐问:“这一轮承包的效果,反映还可以啊。”方主管说:“我们俩说了不算,要看员工的意见。”老狐丢了支烟过去,呵呵一笑,说:“员工顶个屁用,还不是你老方一句话。老板抓大放小,这些小事,你就全权**了。”方主管把烟点上,话说得很巧妙:“怎么说呢?在玩具厂,我老方虽只是区区主管,但人老资深,管后勤十来年了,老板要是不信任,能让我管这么久吗?你老狐也是知道的,很多事情,我能说了算。可话又说回来,我只是个主管,做任何事情,我说了不算,还要经理和老板签字同意才是。”方主管打着花拳绣腿,无非是让老狐掂掂他的份量。想你老狐要识相呢,就别吞**食,大家有利同享,有亏共担。老狐却有老狐的想法,你老方要是让我继续承包呢,我会考虑给你好处,你要不给我继续承包,我给你好处,不是狗打包子,有去无回了?

承包到了最后一月。方主管去找了老板。方主管若是不去找,老板也许压根不记得了。那么下一轮承包便自动顺延了。方主管找到老板时,老板的满腹心思都在工厂的搬迁上,对承包食堂的事,显得漠不关心,还颇有些不耐烦,说:“食堂承不承包这些事,你老方还用问我吗?你是管食堂的,该不该承包,你难道不知道?后勤的事,你完全可以自己拿定主意嘛。”方主管被抢白了一顿,脸上不免尴尬,心里却有几分暗喜。出了老板的办公室,方主管的心里便有了主意。

承包期只剩下半个月了,老狐不免焦急,几次找方主管商量,让他问老板的意思。老狐暗示方主管,还是合伙承包,合伙的内容包括夜宵,包括点心,包括食堂从事的一切经营活动。方主管嘴上敷衍着老狐,心说你想到了以后怎么合作,怎么没想到现在该怎么做呢?

在离承包到期的最后一周,方主管的绝招使出来了。当然,这绝招是以工厂的名义发布的。工厂推出了一项调查表,对食堂进行全员性的**调查。这一招得到了员工的拥护,也得到了老板及**者们的支持。这个调查方案是方主管主动提出来的,更能向老板和经理表明,自己是清白的,自己与承包食堂,是没有关系的。老狐这回被蒙在了鼓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调查方案竟是方主管提出来的。

**调查的结果三天后出来了。结果在预料之中。百分之八十的员工对食堂不满意,满意的员工多在彩绘部,阿玥那个部门,显然是看了阿玥的面子。方主管将结果报给了老板,老板骂了他一通,然后作出了收回食堂的决定。方主管通知了老狐,老狐沮丧至极,问:“没别的办法了吗?”方主管摇摇头:“我被老板一顿臭骂,多少年的信任也毁了个殆尽。”老狐知道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了,找亚军商议**后事项。亚军说:“我不想回去了,我想留在瓢洲。”老狐说:“不知道玩具厂能不能留用你们?”老狐晚上又约了阿芳,一番儿女情长后,问她有何打算。阿芳温柔地说:“不想做厨工了,太累。你以后做什么,带上我吧。”老狐为难地说:“我都没事做了,怎么带你?”阿芳脸色暗了下来,噘着嘴说:“唉,那我们,就这么结束了?”老狐安慰阿芳:“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你先找份事做着,有时间我会去看你。”阿芳说:“我还能做什么,只有去我老公那儿了,他在瓢洲一家酒店做保安,上次就让我去做保洁,我因为不想离开你,才没去。”老狐逗她:“那也好,我把你交给他,也算完璧归赵了。”阿芳背过脸,轻轻地吻了老狐的手,泪水滴在了老狐的手心里。老狐也有些于心不**,眼睛湿润了。想承包这一年,亚军和阿芳对自己贡献特别大,分担了老狐的许多压力。尤其阿芳,不但工作尽心尽力,还给了自己一段幸福时光,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还失了业。老狐取了一千块钱,给了阿芳。阿芳坚拒不受。老狐硬塞在她的口袋里,“就当**发的失业救济金吧。”

老狐请方主管帮忙,无论如何要把这些厨师厨工们留在厂里。方主管后来回话:“他们可以留,你不可以留。”老狐一笑:“我罪大恶极,被清理出**队伍了。”

于是老狐走出了玩具厂。除了阿芳,**厨房员工都留了下来。阿芳不留也罢,玩具厂要搬走了,阿芳也未必肯去那么远的北方。后来那些厨师厨工们,不去连云**的,也都辞工走了。

老狐又一笔辉煌人生,至此书写完毕了。算了算,承包食堂一年,净赚了七八万。**跑摩强多了,也**打工强,至少相当于一个高级打工者了。

阿芳离开了,和老狐道了别。不想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没联系过老狐。阿芳是老狐生命中的第四个女人,老狐偶尔也想起阿芳来,回味起那段温柔来,虽不是很甜蜜,但至少是浪漫温情的。老狐也只是想想而已,却没动过去找阿芳的念头。岁月如斯,时过境迁,再次重逢,也未必能找回当初的感觉了。而且也未必能找到阿芳了。打工的人漂无定所,今天还朝夕相处,说不定明天就天各一方了。

025章【炒金炒股】

食堂不包了,老狐又甩起大袖,自由自在了。人闲了,脑子一刻不会闲。老狐习惯于琢磨。就像时钟,一刻不停。老狐想投资做点什么。做什么呢?老狐一时想不出来。浪子村处在瓢洲市郊,老狐把浪子村转了个遍。开饭店,开旅馆,开商店,开回收公司,开什么老狐都想了,结果什么也没开。后来,一个房客给老狐出了个主意:炒股!老狐摇摇头:“炒股玩的是高智商,我肚里那点文化,玩不转。”此房客叫叫王子辉,长得有点黑,寸头,看上去有几分匪气。王子辉也在玩具厂上过班,后来炒股炒上瘾,对工作没了心思,就被厂里炒了。王子辉也不在乎,反正玩具厂也要搬走了,再说炒股赚的钱**工资强多了。王子辉出了厂,便来老狐这儿租房,专心炒股。王子辉嘿嘿一笑,问老狐:“你看我像有文化的人么?老子小学都没毕业,照样炒股!什么事情看着难,学了就不难了。”老狐说:“听说股市风险很大呢。”王子辉笑了:“这句话是用来吓唬穷人的。穷人扔个万二八千的,入了股市,呛不了几口水,就淹没了。而有钱人呢,根本不会当回事。就说我们浪子村的,千叶厂的老板,你听说了没?去年随便往股市里扔了一百万,不闻不问,今年年初股票一出手,回来了两百万。你老狐是穷人么?嘿嘿。”老狐想,自己虽然不是大老板,但手里也是有点钱的,**起老板们,算是穷人,**起打工的,算是有点钱了。老狐又想,投多少赚多少,这可是高利润啊。老狐便有些动了心。老狐又去找了方主管,要了解王子辉的情况。方主管还住在老狐楼上,现在主动交房租了,女人客气了一下,就收下了。那几个湖南四川仔也交了房租,八折。女人去要的。女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小兄弟,老狐现在没了工作,一大家人就**这点房租过**子呢。”湖南四川仔也不好意思,白住了这么久,交就交吧。

老狐和方主管还是那么心照不宣。那层纸没有捅破,就还是朋友嘛。方主管证实王子辉确是因为炒股被厂里炒了的。当时行政部出了通告,贴在通告栏内,全厂员工都能看到。方主管与王子辉也不熟,对王子辉知之甚少。老狐又问了阿玥,阿玥摇摇头,也只是看过通告,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而已。

王子辉很清闲,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两小时闷在房间里看电脑,其余时间到处耍玩,也常来老狐这儿喝两杯茶。老狐好客,拿出茶具,泡上铁观音,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壶接一壶。女人烧水,泡茶,也不插言。王子辉讲股市,今天赚了,明天赔了,听得老狐一头雾水。到底是盈是亏,只有王子辉自己知道。王子辉说话喜欢拍后脑勺,盈了拍,亏了也拍,高兴了拍,生气了也拍,那寸头像个皮球,被他拍来拍去的。王子辉说:“老狐,听我的,你就炒基金,基金稳赚不赔,连老头老太太都在炒基金,你还怕啥?”老狐说:“那玩艺好学吗?我担心深奥呢。”王子辉拍拍后脑勺,笑得很得意,说:“深奥个屁,老子以前也不懂,以为深奥呢,后来跟着别人炒,才知道这玩艺**麻将还简单。”女人不懂炒股,但听说过有炒股炒**的,有炒股炒得卖房的。女人担心老狐万一炒股赔了,一大家人吃不上饭,**不住插了言:“还是别炒了,我们一大家人就**老狐养活呢,万一赔了亏了,这头十张嘴缝上啊?”王子辉哈哈一笑:“基金没有风险,嫂子,我在基金上投了三万,没多久就赚了两万。”

老狐想,就玩基金吧,先放个万二八千的,练练手,盈亏不惊,输赢能当。何况自己反正没事可做,不如跟着王子辉炒吧。女人对老狐一向是不管不问的,但这回,女人**无可**地干涉了:“干点别的吧,这玩艺,不是你干的活。”老狐摆摆手:“怎么玩,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老狐决定先从基金入手。先投一万块。老狐不懂这手续那业务,全权交王子辉办理。王子辉给老狐办了基金账户,交给了老狐。一个月后,老狐就赚了六七百。老狐按捺住兴奋,又观察了一个月,基金又赚了七八百块。老狐乐了,划拉一下,又投了两万。基金果然赚钱,老狐每月都有一两千入帐。王子辉笑不自禁,说:“怎么样老狐?玩基金,我保你只赚不亏!玩基金,就没几个赔的。”老狐有些想不明白,大家都赚,谁赔钱了呢?王子辉肚里那点文化,解释不了老狐的问题,拍后脑勺说:“有钱就赚,管谁给的呢。”王子辉接着又说自己炒股,说股票赚了不少,说玩股票刺激,说赚就赚,说赔就赔,去得快,来得更快。老狐说你到底是赚了赔了?王子辉拍着后脑勺,说:“当然赚了。光赔不赚,我玩个逑!”

四个月后,老狐玩基金赚了近万块。王子辉又玩基金又玩股票,赚了五六万。两人天天喝茶,谈股论金,像是遇到了知音,总有说不完的话。话题总是离不开股票基金。王子辉说:“老狐,要不你也玩玩股票,和基金玩法差不多,但炒股票效率更高,赚钱更快。”

老狐也有了玩股票的意思了,问:“股票究竟怎么玩呢?”王子辉咕噜一口喝了水,说:“我开始投了两万块股票,不到半年就赚了回来,我把本钱抽了回来,然后把基金和股票赚的钱全投在了股票上。反正是赚的钱,盈亏我都不在乎。结果呢,股票**到了好几万,我也不提出来,都扔在里面,让它**去。”

那个晚上,女人和孩子都睡了。老狐没睡,坐在沙发上琢磨。老狐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思考,然后做出决定。老狐泡上铁观音,喝了三壶,终于决定,向王子辉学炒股。第二天老狐找了王子辉,把身份证交给王子辉,然后跟着王子辉去银行和证券大厅开了户,办了手续,便正式介入炒股。老狐开始炒股了,就得学点炒股知识。老狐天天就往王子辉的房间里跑。王子辉房间里简陋,只有几把木椅,破办公桌,值点钱的就是一台手提电脑。王子辉一指电脑,说:“我天天就捣鼓这玩艺,**它过**子呢。”王子辉打开K线图,让老狐看。老狐看得眼花缭乱,问:“这是心电图么?”老狐记得二婶那年在医院抢救时,小电视上也有这种图,跳来跳去的。王子辉说:“什么心电图啊,这叫K线图,能看出股票走势,看出股票的涨与跌。”老狐像蒙了一头蜘蛛网,把那些炒股手续都扔给了王子辉,说:“拉倒吧,我不学这玩艺,反正你买什么我买什么,要赚一起赚,要赔一起赔。”王子辉嘿嘿地笑:“好好好,兄弟同甘苦共患难吧。”

老狐在股市上一下投进了三万。然后天天向王子辉问股市行情。王子辉一会儿说涨了,一会又说跌,反反复复。老狐不明白是盈是亏,也懒得深究。反正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进同退,荣辱与共。

个把星期后,王子辉告诉老狐:“股票亏了,我亏了四千多,你也亏了三千。”老狐急了,王子辉却不急,解释给老狐听:“股票下跌,并不意味着你亏了,股票上涨,也不意味着你赚了,只要你不出手,盈亏都不算数。一旦出手了,就成定论了。”王子辉讲得唾液飞扬,老狐也没明白是亏也没亏。王子辉说:“现在是低谷,最好的办法是再进点,一旦价格上扬,我们可以少赔点,或者赚一点。”王子辉讲得很有耐心,讲了半天,老狐总算明白了一点,又投了一万进去。投了钱,老狐就等,等王子辉的好消息,等着拿钱。

026章【亦步亦趋】

岁月无华,时光如梭。老狐的**子除了炒股炒基金,平淡无味,乏**可陈。是年夏天,阿琪初三毕业了。女人看阿琪,打心眼里高兴。女儿一个**一个漂亮。阿琪**阿玥又漂亮多了。阿琪那身材,已凸凹起伏,显山露水,很有少女的风韵了。阿琪的性格活泼开朗,天天脸上挂着笑。晚餐时,阿琪庄重宣布:“父母大人及各位姐妹弟弟们,从今天开始,阿琪**将结束学业,从此告别学习生涯了。”阿珠一怔,说:“你不念高中了?”阿琪甩了甩头,一笑:“大姐,我们家出了你一个高中生,就够了。”女人说:“别开玩笑阿琪,高中要念的,不懂的,可以问大姐嘛。”阿玥说:“阿琪,你得念高中,你和我当初的情况不同。我不上高中,我是另有考虑。”阿琪说:“二姐,你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你学习。”女人说:“看吧阿玥,你这个姐姐,头没带好哟。以后一个看一个,怎么办?”阿玥说:“阿琪,你为什么不以大姐为榜样呢?大姐读了高中啊。有榜样是对的,但榜样必须是优秀的。不是随便树一个人,就可以当榜样的。即使榜样,身上也有缺点,你也要择**而从,而不是盲从。”阿玥现在讲话的分寸,拿捏得更有分寸了。阿珠上了高二,说话也深奥了,句句都是理。阿珠说:“其实这年头,不一定要有榜样,但一定要有目标,要把目光放远些。现在的年青人,谁手里没学历呀,以后别说初中生,就是高中生,也未必能立足于**。”阿琪说:“大姐,我不赞成你的说法,二姐不是初中生吗?她当组长一年多了,她手下有高中生,还有大专生呢。”阿玥插上去说:“你只知道二姐当了组长,你不知道二姐付出了多少努力吧?二姐年龄小,学历浅,当初连能不能转正都担心,只好偷偷学艺,帮别人干活,没**没夜地加班。那些大专生高中生不愿干的活,二姐一声不吭地干了。你以为二姐容易啊?”阿珠说:“阿琪,不要把阿玥想得简单了,她能当上组长,除了付出艰辛劳苦,还要有智有谋,有能有绩,要不能取得这些成就吗?阿玥动了多少脑筋,吃了多少苦,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体会到。”姐妹仨展开了辨认,辩来辩去,也辩不出个结果来。阿珠阿玥竭力劝阿琪读书,阿琪嘻皮笑脸的,道理一句听不进,就是不读书。最后,阿琪漂亮的脸上有了恹恹的菜色,说:“姐,别劝我了,捧起书本就犯困,想那漫长的三年高中,**坐牢还难受。”女人正好走进来,说:“读书哪有不苦的?趁现在年轻学点知识,工作好找,对象都好找。”女人边说边看阿琪。阿琪的瓜子脸粉里透红,樱桃小口唇红齿白,身体也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气息。阿琪的个子也不矮,**阿玥稍高点,只是瘦了点。瘦就瘦吧,现在流行骨感美。女人暗忖,这丫头将来或许能找个好老公,一辈子就荣华富贵了。女人的眼里都是疼爱和羡慕。阿琪被母亲看得不好意思了,撒着娇说:“妈,你知道我们班上女同学怎么说吗?她们都说,女人嘛,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嫁得好。所以嘛,学什么学啊,把自己这张脸蛋管好,**什么都好。”女人笑了,把阿琪的头搂在了怀里。女人在突然间发现,这些丫头们一夜之间都长大了,成熟了,都有了自己的思维方式,有了自己的生活态度。特别是阿玥,**自己高,身体**阿珠还成熟,那胸脯,跟自己差不多高了,自己还一直拿她当孩子呢。

阿琪究竟念不念书,最后还得老狐一锤定音。老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随她自己吧,小妹仔念那么多书有屁用,想念就念,不念拉倒,让老方给她弄进玩具厂。几个丫头都读书,阿琛也上**,你说我这把老骨头能撑得住嘛,要是阿玥和阿琪都拿了工资,我这肩上的担子就轻些了。”女人看看老狐,四十五六的人了,确有了些龙钟之态。

阿琪听说父亲同意她不上学,还要把她安排进玩具厂,像获了赦免似的,调皮地抱着父亲,在老狐的脸上叭叽亲了一口。女人哈哈笑了:“看个子那么高,还是个傻丫头。”

过了几天,方主管从厂里回来,刚要上楼,被老狐叫了过来。老狐说了阿琪的事。方主管刚要开口,阿琪嫣然一笑,说:“爸,不劳您和方叔**心了。”老狐一愣:“不想进厂了?”阿琪说:“二姐说了,进她车间,在她手下干活,她还能管着我点。”女人呵呵笑了:“哟,阿玥蛮会用权嘛,一小组长,就能把你弄进厂了?”阿琪说:“二姐进厂三年了,是元老,说话当然有份量啦。”女人想,阿玥现在很少回家说她在厂里的事。

没几天,阿琪进厂了。阿玥对彩绘部经理说了。经理姓华,对阿玥尤为赏识,就是华经理将阿玥提了组长。阿玥找了华经理。华经理又去和人事部打了招呼。阿玥让阿琪去人事部填了份入职表。人事部那几个人都盯着阿琪看,说:“阿玥妹妹好漂亮啊。”阿琪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琪进了彩绘部,车间也为之一亮。阿玥给阿琪安排了个师傅,是三十来岁的女人。回了家,阿琪说:“二姐,你想让我嫁不出去啊,车间那么多帅哥,偏给我安排个老女人当师傅。”姐妹们都笑。阿玥不笑。阿玥板着脸,低着头边扒饭边说:“我是为你好,你要吸取我的教训,否则就等着挨爸爸的骂吧。”一句话,把姐妹们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

阿琪就在阿玥那个组,阿玥对阿琪要求很严,产品做不好,马上返工,一点不含糊。有空就来亲手教阿琪怎么做,又对阿琪的师傅说,要师傅对阿琪严格要求,再累再苦,也要让阿琪把工作做好。阿琪知道二姐这个组长,不是自己的依**,而是自己的紧箍咒,稍干不好,二姐就会训过来。阿琪也明白二姐的用心良苦,暗暗下决心,要学二姐能吃苦,多动脑,学好技术,学到**本领,既丰富自己的才能,也给二姐脸上争光。在阿玥的**下,阿琪的进步很快,很快就掌握了全套工艺。并在三个月后,顺利转了正。

阿琪拿工资了,老狐照例和阿琪约法三章:“每月交家里五百,以后涨了工资,交一千;二十五岁之前不能结婚。”阿琪噘了噘小嘴:“跟甲方乙方似的,哪像父女啊?”

027章【彩票彩梦】

老狐渐渐不那么关注股票和基金了,去王子辉那儿不如初时那么勤快了。主要是去了没用,看不懂,也听不懂,说赚了,转眼又亏了。说亏了,却又赚了。到底是赢是亏,不**谱儿,老狐便索然无趣了。与其每天跟着煎熬,不如等着看结果。那天王子辉从外面捧了个大西瓜回来,往老狐桌上一扔,说:“请客!请客!”老狐想,王子辉又有好事了。老狐去拿刀,还没拿来,王子辉一掌将西瓜破开了,说:“要什么刀?老子的手掌就是刀。”拿起一块西瓜,边啃边招呼:“吃,吃吃!”老狐拿了一块三棱八拐的西瓜,啃了起来。王子辉说:“老狐啊,我们的股票涨了,我赚了五千,你也赚了三千多。”老狐没表现出高兴来,涨跌平常事,老狐已练就了一副得失平常心了。王子辉说:“这次出手了,你的我也帮你出手了,钱都打到你的帐上了。”老狐这才流露出笑意来,说:“这玩艺就跟逮老虎似的,你把它围困在山里,不算逮着,你只有把它装进笼子里,那才叫逮着了。”

基金股票全交给王子辉运作,说起来老狐又是个闲人了。老狐不能做闲,一闲就没了精神。每到下午,太阳偏西了,老狐就在楼底的门口,支一张桌子,泡上工夫茶,半躺在竹椅里,抽烟喝茶,看过往行人。住老狐楼上的房客们,看到老狐会招呼一声。时间容许呢,就坐下喝杯茶,聊聊天。这**,有两个房客走过来,都是玩具厂的员工。两人边走边说话,争来争去。老狐和他们很熟,便招呼他们喝茶。两人坐了下来。老狐烫了烫杯子,给两人倒上茶。员工甲说:“胡老板,我说几句诗你听听,分析是什么意思?”员工乙补充道:“我们刚买了**彩,这是谜面。”员工甲背了一段**不通的话:“今期生肖头最蓝,****最好找,****出**,**落在红头家。”员工乙说:“这是诗,我们不懂。”“这算什么**诗?”老狐切了一声,背了一首唐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然后说:“这才是诗,唐诗,叫《金缕衣》,听说过吗?”员工乙说:“没听过。”员工甲乐了,说:“哎呀胡老板,你是**人不露相啊,没想到还能拽两句唐诗呢,果然是满腹经纶哦。”员工乙说:“胡老板,你这能耐,不玩**彩可惜了。我们肚里没东西,看**彩的**诗,头上一句,脚上一句,总是读不懂。”员工甲说:“胡老板,你这么闲着,**的不如去玩**彩呢。”两员工把老狐说得飘飘然,很受用。**彩老狐早有耳闻,但没玩过。老狐说:“怎么玩的?”员工乙说:“一赔四十,要是中了,一百块就能赚四千块啊。”老狐说:“有人中吗?”员工甲噗嗤一笑,说:“没人中,谁还玩啊?你当我们有钱没处花啊,我们厂至少有几百人在玩呢。”老狐被两个员工说得心里痒痒的,便诚心地向两人请教了起来。

按两个员工提供的地址,几天后,老狐去了尖角玩具厂对面的一个士多店。士多店**报亭大点,很不起眼,店里有香烟,酒,口香糖,快餐面,什锦菜,以及**用品之类的东西。把士多店开在玩具厂的对面,显然是要挣玩具厂员工的票子了。只是士多店的商品少了些,不太丰盛。老狐想,小老板没什么商业头脑了,玩具厂千把人,吃的喝的用的,每天消费量多大啊,你这点货,哪能满足得了?老狐搞错了,老狐有所不知,这士多店名义上是个店,其实是**彩的一个收单点,**卖彩票赚钱的。玩具厂虽在搬迁,仍有千把员工,是发展彩民的理想之处。瓢洲的打工人买彩票成风,手里有点闲钱,就想在彩票上捞一把。然而,**彩的庄主们,并非合法经营,而是非法运作,牟取暴利,所以只能以士多店作掩护,悄悄卖彩票。**不止一次打击非法的**彩,但都是一阵风,集中性地打击一次,过去了,等**彩又猖獗了,再打一次。庄主们便和**玩起了老鼠逗猫的游戏,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竟也相安无事。这些奥妙,老狐自然不懂,反而为士多店老板惋惜。士多店老板老狐熟识,以前在玩具厂包食堂,常来这儿买烟,只是买了东西便走,少有倾谈,因而了解甚浅。士多店老板四十来岁,别人都叫他老滕。老滕讲一口四川话,满嘴都是老子老子的,口音很重,像吃多了盐似的。老滕对老狐也有印象,见老狐过来,老滕问:“你不是玩具厂的么?”老狐笑笑:“是啊,现在不干了。”老滕哦了一声,说:“玩具厂的人我认识好多噢。”老狐问:“最近彩票有中奖的吗?”老滕说:“有啊,中奖的人多着呢,中小奖的多,中大奖的少。”两人隔着柜台,聊起了**彩的玩法。老滕讲了怎么玩法,讲了中奖的事,讲了玩具厂谁谁谁中了多少多少,说得老狐心里撞着一头小鹿。于是,老狐掏了五十块钱,买了码。老滕免费赠送了老狐一张马报,说:“马报两块钱一张,你买得多,我就免费送你了,这上面有提示,你去猜答案。”又说逢周二周四晚上九点开奖,要老狐别忘了。老狐拿着马报,看不出个头绪来。老狐能背唐诗不假,但他只有小学文化,那些**不通的诗,老狐看不懂。老狐把报纸带回来,晚上给阿珠看。阿珠看了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连打油诗都不是。把报纸扔在桌上,懒得去猜。老狐把报纸卷起来,往茶几底下一扔。不猜了。中就中,不中拉倒。老狐不像玩具厂那些员工,走也谈,坐也谈,把那几句破诗当天书,字斟句酌,一个个都快成彩票专家了。

周二晚上九点,老狐又去了士多店,门口站了十来个人,在等着开奖。九点一刻,**公布了。没中的人多,就后悔当初本想买那个**号的,后来迟疑了。也有中了的,很少,金额也不大,毕竟有点收获,仍是喜不自禁。老狐也中了,中了八十,净落三十,有点兴奋。老滕说:“老狐啊,我看你运气好,这不第一次买码吗?就中了,手气不错。坚持玩下去,你能赚大钱。”老狐看看自己的手,没看出有什么手气来。老滕说:“趁着手气好,再买点。”老狐这次买了一百。

老狐的运气确实不错。王子辉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股票涨了。现在要是出手,能赚个万把块。王子辉问老狐出不出手,老狐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问王子辉出不出手。王子辉说:“我想再等等,我看那势头,还有得涨。”老狐说:“我随你的趟,你走我走,你停我停。”又等了两天,股票出了手,王子辉赚了四万多,老狐赚了两万。老狐开始慢慢领悟到股票的可亲可爱了,学着王子辉,把赚来的两多又投进了股市。王子辉说:“最近基金股票都在涨,势头看好。老狐,不瞒你说,我投在股票和基金上的钱,已经快二十万了。”老狐眼睛睁得像牛眼,狠狠吃了一惊。没想到股票这玩艺,不打风不淋雨的,来钱这么容易,而且这么快。老狐思虑再三,把家底都搬出来,往股市里又投了五万。老狐算了算,一共在股市里投了快十万了。

看来,老滕的话没错,老狐的手气果**不错。基金涨了,股票涨了,彩票中了,老狐的好运,扑面而来。人没有一辈子走运的,趁着现在运气好,多玩他几把。老狐不像玩具厂那些员工,在老滕那儿可怜巴巴的,只花个十块八块。老狐要玩大手笔,刚开始是几十块,慢慢就玩到了一千,把老滕乐得满脸蜘蛛网:“格老子的,你老狐好好运哦,中大奖了,要请客的啥。”老狐满不在乎地笑笑。老狐也知道,一千块投进去,或许就像扔进了水里,其实赢的机率非常缈茫。但老狐坚信,这就跟撒网捕鱼一样,网撒得越大,捕鱼的机会就越大。只要中了一笔,一**四十,一千块就能赚回来。这个顽强的信念,支撑着老狐的彩票梦,老狐一次**一次出手大方,彩票瘾也一次**一次狠。算了算,扔在彩票上的钱一万多了。

老狐现在没有别的投资梦了,只有彩票股票梦。老狐做过好多次梦,梦见基金涨了,股票涨了,彩票中奖了。最离奇的一次是,老狐梦见自己彩票中了大奖,一万元的彩票中了,得了四十万大奖。四十万哪,老狐太高兴了,当即在瓢洲稍偏的地段,买了套房子,然后老狐就说梦话了。老狐说:“这儿是主卧室,我和你,还有阿琛住。这一室,大姐妹仨个住,这一室,**妹四个住。”老狐梦里在和女人说话。女人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老狐还在说:“地面铺大理石,卧室铺木地板,每个房间都要装修。钱?这不用你愁,我那股票涨了,基金也涨了,能赚一二十万呢。”女人没有动,也没吵醒老狐,让老狐把这个美梦做下去。梦不是想做就能做的,现实中得不到的,在梦里得到了,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女人憋着气,一声不吭。老狐说完了,翻了个身,又响起了鼾声。女人却没了睡意,睁着眼在想,老狐在瓢洲漂泊了半辈子,若能在瓢洲买套房子,也算**成正果了。只是……唉,做梦罢了。直到了第二天,女人才对老狐说了,老狐想了想,确实做了这个梦。老狐说:“好梦,好梦,我的鸿运就要来了,挡都挡不住了。”

女人却想,梦是反的。梦到棺材,才能发财;梦到**,那是黄金。这个梦到底昭示了什么呢?女人不敢说,也不敢问,就埋在心底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女人的担心,竟**的成了现实。一场小官司,悄然蛰伏在老狐的面前,这是老狐无论如何没想到的。

028章【退房退款】

那天女人说,房子快到期了,让老狐催房东过来。女人说高低也不能包这栋楼了。老狐也不想包了,玩具厂很快又要搬走几个车间去连云**,员工更少了。老狐给老光棍打了电话。老光棍说:“哎呀老狐,我正忙呢,孙子要考初中,我哪走得开啊?要不还包给你们厂吧。”老狐说:“不包了,你不要钱,我们也不包了,我们厂要搬到连云**去了。”老光棍拖到了承包期,才来浪子村。老光棍楼上楼下走了几趟,房间空了不少。老光棍下了楼,笑**地问老狐:“要不降点房租,你们再续签两年?”女人说:“包个屁,钱都让你赚了,我们亏了好几万。”老光棍说:“你们是大厂,亏点算什么。”老狐给老光棍斟了杯茶,说:“你当了个甩手掌柜,白拿房租,你知道我老狐亏了多少?”老光棍笑了,“你胡老板怎么会亏呢?不是说你们玩具厂包下做宿舍的么?怎么能亏了你?莫不是你自己包下这栋楼?”老狐不搭房东的茬,说:“开始那两年还不错,房子能租出去,我还能赚点。续了合同之后,形势急变,玩具厂的员工走了一半,房子也空出了一半,你说我亏不亏吗?”老光棍笑嘻嘻地说:“钱赚前面了,后面亏点算什么?”老狐觉得和老光棍说话很无趣,总是钻在钱眼里,摆了摆手说:“别说了,退房吧。”

这栋楼老狐租了六年。六年了,楼房破损是在所难免的。老狐为了增收,对部分房间做了改造,墙上打洞,地上开槽,门上钉钉,窗户封闭。老光棍不干了,说:“我好好的楼租给你的,你弄成这个样子?那可不行!”老狐说:“你的意思是?”老光棍说:“破损的地方给我修好,改造的地方给我恢复原样。否则,我就要扣押金。”老狐说:“改造的地方你可以自己修,修理费可以扣押金,但自然破损的地方,你不能扣押金。”老光棍说:“什么叫自然破损?只要破损了,你们就得赔偿。你们不修好,我押金不退。”老光棍讲的尽是蛮理。老光棍可能还以为包他这栋楼的是尖角玩具厂吧。心想玩具厂那么大,有的是钱,修这点楼算什么?老狐却不干了,粗着嗓门说:“人过了几年,还显老呢,你一破楼,几年过来,还有不破的?这样好了,改造的地方我来修,破损的地方与我无关。”老狐越说越上火了。老光棍说:“什么叫与你无关?你不在墙上打洞,别处的墙会**吗?你不在地上开槽,墙角砖头会碎吗?还有水管坏了,水池歪了,这些你们都要修好。”老狐的火烧到了脑门,捞起袖子,一把拽过老光棍,当胸就是一拳。老狐宝刀未老,出拳很重,当即就把老光棍震退了好几步,倒了。老光棍没料到老狐会动手,坐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老狐说:“你有种!你大概是不想要押金了。”老狐还在气头上,走过去,在老光棍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的大概是不想要这栋楼了。”后来女人听到了吵闹,赶紧把老狐拉开了。

老狐这一拳一脚,惹麻烦了。老光棍是本地人,拨了一个电话,一小时后,老光棍住在飘南的儿子,带了三个街痞,兴师动众地来了。以老狐的身手,对付这三四个人,或许不至于吃亏。但老狐怕殃及家人,便收敛了些,支了几招,自己也挨了些拳脚。后来女人冲过来,护着老狐,几个街痞才收手。老光棍捂着胸口,又捂着腰,一会说这儿疼,一会说那儿疼。几个街痞嚷着要老狐带老光棍去医院检查。老狐明知是敲诈,**了,说:“你自己去看吧,药费我担着。我有押金在你那儿,还怕跑了不成?”

老光棍当晚去医院做了检查,花了七八百,什么也没查出来。回来后,老光棍让老狐交出房子,立即搬走。老狐说搬走没问题,押金退给我,我马上走人。老光棍说可以,押金只退两万,多一分都没有。一个要退房,一个要退钱,两人又吵上了。老光棍的儿子发了狠话:“给你十天时间,不退房,我来轰你走!”老狐看看老光棍的儿子,长得精瘦,却一脸霸气。心想,要是单挑,老子揍你个不能自理!

女人担心,问老狐:“怎么办?合作了六年,钱没赚多少,还惹了一身**。”老狐斜乜了女人一眼,说:“怕什么?他敢少我一分钱!”女人说:“这是人家的地方,我们惹不起。”老狐当然知道,瓢洲人一向牛皮,仗着自己本地人,有官有路,有钱有势,看不起外地人,自以为高人一等。老狐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就不信,瓢洲就没有说理的地方?”第二天老狐打听到了一位律师。律师姓杨,律师事务所在浪花村。老狐骑上摩托,去浪花村,找到了杨律师,把情况仔仔细细说了。杨律师问他有押金收条吗?老狐说当然有,保存六年了。杨律师建议,既然案情很明了,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诉。

老狐又找了老光棍一次,老光棍坚持只退两万。老狐征求杨律师的意见。杨律师去找了老光棍,想调解。老狐的意思,只要退到三万五,就不打官司了。老光棍不答应,说最多退两万五。老狐请杨律师写了个诉状,交到了法院。又请杨律师为他辩护。杨律师满口应承了下来。

第一次开庭,老狐跟着杨律师去了。老狐这是第一次进法庭。庄严。肃穆。威武。法官高高地坐在法庭上,庭内鸦雀无声。老狐甚感震慑。老光棍也请了律师,且和杨律师熟识,见面就打了招呼。开庭之前,两位律师先站在外面嘀咕了一会。开庭了,双方律师先陈述了事由及观点。原告杨律师出示了押金收条。被告律师也出示了房屋的照片,墙上凿了洞,地上开了槽,墙**了缝,墙角碎了砖,然后阐述理由,说明房子的破损完全是由改造引起的。杨律师因为没作这方面的调查,对节外生枝的案情,一时答不上话来。接着法官进行调解。被告律师主张扣除破损、改造的修理费,扣除医药费,再扣除老狐动手打人给房东带来的名誉损失、心理伤害等费用,应退还原告押金两万五千元。老狐刚要反驳,法官警告,不准擅自插话。老狐把话咽了下去。被告说完后,法官让原告表达意愿。杨律师对老狐说:“这些情况,你事前也没对我说,你自己来回答吧。”老狐有些激动,刚说了几句,法官制止他,说话要注意方式,不要相互指责,注意语速,不能快,要一字一句地说。老狐便学着被告律师,像做**工作报告似的,一句一顿地说话,憋得好难受。老狐坚持自己的观点,要求退还押金三万五。最后法官宣布休庭。

回到律师所里,老狐问杨律师怎么办?杨律师说:“法官建议我们自己先调解,如果能调解,就不用打官司了。”老狐说:“你看老光棍能答应调解吗?”杨律师说:“实不相瞒,老狐,对方律师和我是朋友,朋友怎么能对簿公堂呢?我们这一行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双方律师是朋友呢,就得回避一下。我和对方律师商量了,如果你愿意接受退两万八押金,我们就庭外调解,否则,我就得回避,不再代理你的案子。当然,我也不会收你的律师费。”老狐愣了,说:“你怕对方律师啊?”杨律师一笑:“律师动嘴不动手,我怕什么?可对方律师代理的被告,是瓢洲人,是本地人。而你是外地人,我也不好办啊。毕竟我们干律师这一行,也是端当事人的饭碗。一旦名声坏了臭了,口碑差了,就接不到活了。”老狐纳了闷了,说:“帮外地人打官司,就坏了名声?”杨律师呵呵地笑,说:“在律师圈中,把帮外地人打本地人官司的,叫着吃里扒外。”

后来老狐接受了杨律师的建议。与其白花律师费诉讼费,不如庭外调解了。调解时,老狐和老光棍据理力争,各执己见。最后,老狐诚恳地说:“我是一个农民工,在异地他乡,**出卖体力和血汗,挣点钱容易么?而你光棍一条,**享一座大楼,不动胳膊不动腿,月月有钱赚,你就不能让一点吗?”对方律师听不下去了,插上话来,说了一番挺令老狐寻味的话:“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苦!谁让你们往瓢洲跑的?有人请你们来吗?一个农民不种地,就像一个学生不读书,一个军人不扛枪,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背着农民工的称号往城里挤,背着弱势群体的身份去呐喊,那都是你们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就不要摇尾乞怜,不要换取同情。再说你们可怜什么呢?家里种着地,再出来挣份钱,两份收入,城里人哪能**得**们?当然,这和本案无关。我们现在是调解案情,至于你一个农民工有多苦,有多难,那是你自己的事,在法律的天平上,这些不是法码,也没有任何的份量。”对方律师后来自称代理过不少农民工的案件,因为农民工素质差,不懂法,只知道要钱,且胡搅蛮缠,因而对农民工没了好感。所以刚才说了这番话,也就不奇怪了。老狐没想过对方律师会这么说,被一顿抢白后,老狐瓷在了那里,无言以对。杨律师打着圆场,说好了好了,话题别扯远了。最终,双方商定,退还押金两万九千五,老狐在一周内搬走。事情就这么定了,老狐在浪子村又找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把整栋楼退给了老光棍。

029章【云起云涌】

有道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人太风顺了,波折就来了。老狐在股票基金和彩票冲到一个又一个新高之后,迎接老狐的,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先是股市被飓风掀到了谷底,迟迟爬不上来。股市本来就像个酩酊大醉的酒鬼,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这回从高空重重地摔了下去,摔到了谷底。后来又是彩票中奖率越来越低,赔进去多,赚回来少,算一算,也亏了万把。只有基金没有亏,但赚得也少了。

最让老狐心焦的,是股票。股票像头死黄牛,你再抽鞭子,它也不动了。老狐的心像掉进了油锅里,天天要王子辉想对策。王子辉摸着寸头,黑着锅灰脸,一口一杯茶,说:“急什么急?老子就不信它反弹了,它就是一头猪,喂饱了还哼两声呢。老子再喂它一万块!”你喂你的,老狐这回高低不跟他走了,一分也没投。老狐看股票就是一头死猪,别说喂食,就是喂药,也救不活了。

老狐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如一头**期的母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母猪**了,会用嘴巴不停地拱圈蹭墙,老狐焦躁起来,就成天在浪子村的街上逛,要么就拿起无辜的口杯酒杯,往地上摔。王子辉皱着眉头说:“你就是放火把楼烧了,股市也不会火起来。”老狐懂这个道理,股票玩的就是心理承受力,你不能和它斗气,你得做到闲庭漫步,宠辱不惊,像个大方之家,才能稳**胜券。可老狐就是老狐,一个平头百姓,哪能成得了方家呢。他像一只轰炸机,在股票的头上盘旋。

第二天,老狐又去找王子辉,王子辉说又跌了。第三天,再问,王子辉也没了豪言壮语,说:“这回怕**成死猪了,再等等吧。”老狐青着脸,好像王子辉欠他钱似的,有点不耐烦了,说:“肯定没戏了。它又不是鸟儿,掉到谷底还能飞上来。它就是一头猪,摔到了谷底爬都爬不上来!”王子辉不满地瞟了老狐一眼:“什么叫炒股?炒股是要冒风险的,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冷静嘛。”老狐心里特烦,说:“冷静个屁,你帮我出手算了。”王子辉睁大眼睛,认**地说:“你**的要出手?你想好了,这个时候,要是出了手,你就**的亏了!老子不出手,再等等,现在出手就等于扔钱啊。”老狐说:“不出手不是亏得更多?卖了算逑!”王子辉说:“你老狐也几十岁的人了,走南闯北见的世面也不少,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啊?不就是十来万块钱吗,全扔了又怎样?”老狐蔑视了王子辉一眼:“你以为我老狐是老板大款啊?我挣的那可都是血汗钱,容易啊?”王子辉忽地笑了,说:“老狐啊,你蒙别人还能蒙得了我?你承包玩具厂食堂,是为**服务啊?一年没弄个十来万鬼才信哪?”老狐像被人点了穴,口气软了点:“承包食堂当然要赚钱,不赚钱我白干的呀,但赚的不多,**打工好一点,几万块钱而已。”“你赚多少关老子鸟事?逮住机会不赚你是**啊?”王子辉眨了眨眼睛,说:“好**这股票,谁不想赚啊,可话又说回来,该赔也得赔,股市就这样,大家都赚钱,总有人赔啊,**又不会往里面投钱。”老狐稳了稳情绪,问王子辉:“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王子辉说:“没有办法,只有等!股市玩的就是耐性,谁有耐力,谁就赢!越是低谷,越不能气昏头。股市和人一样,没有背运一辈子的,也没有走运一辈子的,现在背运了,没准过两天就时来运转,鸿运当头呢!”

王子辉这么一番理论,老狐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如果非要出手,肯定是大出血,老狐也疼得慌。老狐心里有压力,仿佛大病一场,茶饭不思。女人看了心疼,安慰他:“亏就亏了,别再亏了身体,有个好身体才能挣钱嘛。”老狐哼了一声:“说得轻巧,钱那么好挣?我都奔五的人了,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去哪儿挣钱?”女人说:“再撑几年,孩子大了,能挣钱了,你就坐家里享清福了。”女人一提孩子,老狐更急:“孩子大了,花钱更多。读书要钱,结婚要钱,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家里那点家底儿,迟早要底朝天,我这头老黄牛不知要耕到那个猴年马月呢。”

女人解不开老狐思想上的包袱。老狐是个大男子**者。大男人当胸怀天下,女人应胸怀家庭。大事情从来都是男人的作为,女人做不了。女人只管家务,连班都不要上。这是老狐的思维哲学。确切地说,是蝉村男人的思维哲学。老狐从小耳濡目染,根植在脑子里了。女人跟着老狐这么多年,也被这套哲学潜移默化了。女人把老狐的话当成最高指示,唯老狐马首是瞻。即使家里出了状况,女人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老狐决定了,才算定数。房租亏了,彩票亏了,股票亏了,女人可以嘀咕,可以规劝,或安慰老狐,但究竟怎么处置,还是老狐说了算。

女人的重任,就是把一**三餐做好,把家里收拾好,把孩子照顾好。说起几个孩子,女人还**较满意,除了上学不尽人意外,家庭氛围不错,几个孩子都懂得尊重自己,姐妹之间也团结。几个孩子中,最让女人省心的是阿珠。阿珠是老大,话不多,事也少,不吵吃,不吵穿,给什么拿什么,有时还能和女人说点掏心窝的体贴话。而让女人最犯愁的,也是阿珠。阿珠上高三了,过了年,就要高考了。阿珠正在埋头苦学,准备冲刺。阿珠的学习好,又勤奋,天天晚上熬到十二点。女人没读过多少书,对读书人颇有几份眼羡,所以女人特别支持阿珠读书。不过,上大学是要花钱的,女人犯愁的,便是钱。上大学要花多少钱,女人不清楚。女人问过别人,有说一年要一两万,有说几千就够了。女人问不来准确答案。其实人家回答得也没错,不同学校,收费标准不同。女人开始担忧了,如果阿珠考上大学,老狐能让她上吗?老狐一贯认为,女孩读书没用,都是给婆家培养了。老狐若不同意,阿珠的前途就耽误了。老狐要是同意,家里又哪来那么多钱呢?

关于阿珠上大学的事,其实老狐早有所考虑。女人侧面提了一下,老狐的回答让女人很意外。老狐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老狐说:“我有没有钱供她上学,你还不清楚啊?”女人说:“可是,不让阿珠上大学,阿珠不是憋屈死了?”老狐说:“我没说不让阿珠上大学,我只说我拿不出来。阿珠要上也可以,可以贷款上大学嘛。等她毕业了,自己去还贷。”女人还第一次听说,可以贷款上大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女人想,只是苦了阿珠,毕业了还要还贷。老狐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不,就别上了。”

阿珠的事暂且放下,女人又想到了阿玥。说起来,阿玥最明事理。阿玥是家里最早拿工资的,工作卖力,脑瓜机灵,后来还做了个小组长。而阿玥当初下学,正是因为家里有点难,才放弃读书的。这让女人不免心酸,还有些惭愧。女人也不大,说起来**阿玥只大个十来岁,可从没为这个家分担过一点困难。并非女人不想或不能,是老狐不让。女人就是看家守舍的。老狐这种蝉村特有的传**观念,束缚了女人,也束缚了老狐。看阿玥拿工资回来,女人有些尴尬,因而对阿玥产生了敬意。阿玥特别地争气,在厂里干得很好,每月交家里一千块。

至于阿琪,是家里的小凤凰,女人打心眼里喜欢。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很漂亮。特别是那鹅蛋脸,像一泓江水,清澈明亮,惹人怜爱。阿琪活泼可爱,个性率**,心地纯朴。女人想,阿琪要好好把握,将来找个好婆家才是。

然而老狐对阿玥的评价,与女人不同。老狐说阿玥两年前的工资就一千多了,现在肯定涨了,她是组长,玩具厂的组长和主管是平级的,方主管还一千八呢,阿玥的工资少说也有一千五,她交家里一千,剩下的呢?自己攒了,有小金库了。唉,生丫头没用。女人替阿玥辩解:“女孩子嘛,要穿,要化妆,要吃零食,用钱地方多着呢,你别那么算计孩子了。阿玥当初下学,不也是为了替你减负嘛,那可是她的一片孝心呐。”老狐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现在的阿玥不是四年前的阿玥了,她的心思深**不露,连父母都不愿说了。”

这一点老狐说得没错。女人也觉察到了,阿玥正变得沉默,和姐妹的话很少,和父母的话更少。厂子里的事,她不提,不像刚上班那会,吱吱喳喳的,什么都说。女人不止一次想和阿玥说话,阿玥要么回到房间,要么坐沙发上看电视,皆以沉默作答。女人想,大概是从阿玥谈了男朋友之后吧,被老狐骂过后,阿玥的话就少了。车间里的喜怒苦乐,她都不说了。她和家人不知不觉地有了距离。她用上班和加班填补了这段距离,在这段距离之间,悄悄竖了一堵墙。

030章【春风春雨】

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阿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道对谁说。跟父亲说?连恋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还能说什么呢。跟母亲说?母亲当然好,对自己也关心,可阿玥心理上总有一道屏障,母亲太年轻,**自己只大十来岁,不太像母亲,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叫**。有时阿玥会徒生出一种悲伤,想起生养自己的母亲来。苦命的母亲啊!她要活着多好,至少能有个倾诉的人啊。阿玥不由得涕泗交流。至于阿珠,虽是姐姐,也只**自己大十一个月,且过于书生气了,直线思维,不谙世事。阿珠是个学生,还没走上**,而学校不过是一座充满幻想的象牙塔。至于几个妹妹,阿玥更不想说了,她们还小,少不更事呢。

能懂阿玥的,只有席望了。能和阿玥掏心掏肺说话的,也只有席望了。阿玥和席望的感情**渐深厚,两个人的感情就像流水线上的工艺那样,环环相扣,丝丝相随。席望是个率**的男孩,**解人意,体贴入微,非常疼爱阿玥。席望把调色技术毫无保留地教给了阿玥,阿玥也毫无保留地和席望说自己的心事。阿玥告诉席望,父亲不让她谈恋爱时,席望有些无助,抱着阿玥的肩,说,你会离开我吗?不等阿玥回答,又说,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语气很柔弱,却又坚定。阿玥很感动。两人不敢公开同行了,便悄悄买了手机,在手机上谈情说爱。有时,为了避人耳目,绝对安全,他们会和别的打工情侣一样,悄悄地开一间房,在一起说一整天的话。终于有一次,激情汹涌澎湃了,冲破了堤坝,两人在手忙脚乱中,完成了“**礼”。从那以后,两人像两块磁铁,就是把他们扔到南北两极,也会相互吸引。有了席望,阿玥灿烂如花,无论牢**怪话,还是喜悦兴奋,阿玥都只与席望分享。后来,阿琪进了厂,他们的行动更隐秘了。

席望给阿玥带来的,不只是爱情,还有好运。爱情是一支**,有了爱,身上便有了神奇的力量。阿玥得到了爱的鼓舞,对工作更投入了。她所在的那个组,质量效率在车间里始终第一,得到了华经理的充分肯定。华经理是个耿直的人,工作能力强,深得老板的赏识。华经理熟稔**,任人唯贤,他对阿玥说,他已向老板推荐了,让阿玥任车间副理,当他的助手。副理是台资企业的叫法,在内地叫副经理。席望鼓励阿玥,你很聪明,你有才干,你要继续努力,尖角玩具厂是你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阿玥嗔了席望一眼,说,你怎么不求上进啊?席望笑了,说我不行,我不**言辞,只会死干活,把调色技术掌握好。以后,我做你的贤内助,就满足了。两人都笑了。在这个即将过去的冬天里,两人心里**了这个小秘密,像一个小火炉,暖烘烘的。他们快乐并憧憬着。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这个小秘密,他们谁也没透露风声,连父母都瞒了,他们要**自分享。

越过冬天的山巅,进入了春天的阳坡。这个春天,并无不寻常之处,也无任何的前兆,却在一夜之间,一场亘古未见的非典,伴着和煦的春风,蔓延了全国,弄得人人自危,举国惊慌。中国人在这场非典中,懂得了文明的必要性,学会饭前便后要洗手,学会不和陌生人握手,甚至大热天的,都戴上了口罩。文明古国倡导多少年的文明,在被现代文明渐渐淹没之际,蓦地激活了。瓢洲的很多工厂,都在洗手间里放了洗手液消**液。员工和来客进厂,先要量体温,然后要洗手。员工不准轻易出厂,出厂要经批准。阿玥和阿琪都住到了厂里,家只有几步之遥,却不能回来。谁要是有个头疼发热,厂里马上将他隔离,送医院检查,首先检查是不是非典。非典到底是什么,老百姓不知道,甚至专家们一时也下不了结论。最后医学界把这种传染性强、难以治愈的怪病叫做非典型性肺炎,简称非典。非典这个词一下子便家喻户晓了。非典来势凶猛,像洪水猛兽,席卷了南方,席卷了瓢洲。

后来,**花了大量的精力物力人力,采取了许多办法,终将非典控制。非典是控制住了,但它对瓢洲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非典留给瓢洲最严重的后遗症,是很多人不来瓢洲打工了。非典最早在南方发现,南方被误认为是非典的发源地了。打工者们纷纷另择栖枝,去江浙,去京津。于是瓢洲出现了招工难的情形,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如电子厂、家具厂、玩具厂等,招工成了头等难题。老板们不得不将工厂转移了。尖角玩具厂的老板当即决定,加快迁厂速度,技术员工大举北上。

厂分两处,正是用人之际。在这个惊悸四起的春天,尖角玩具厂任用了一批中层干部。阿玥名列其中,被任命为彩绘部副理。在玩具厂的中层中,阿玥是最年轻的。阿玥当上副理,凭的是技术和勤奋。在彩绘部,她的技术最棒,技术上的难题,她基本都能解决。她还掌握了调色技术。技术如此全面,在彩绘部,除了华经理,就数阿玥了。

这是春天送给阿玥最好的礼物。这个礼物也是送给席望的。两人像树上的一对鸟儿,嘻嘻闹闹,乐个不停。两人悄悄去开了房,尽享鱼水之欢。

阿玥做了副理,没对父母说。无论喜与悲,阿玥只习惯于与席望分享了。阿玥并非刻意要隐瞒,就是不想提罢了。阿玥不提,阿琪要提。阿玥被提了副理,阿琪也沾光,那些员工看阿琪的眼神,都有些巴结的味道。阿琪的那种兴奋与满足,丝毫不亚于阿玥。阿琪肚里搁不住东西,当天晚上,在饭桌上,阿琪就公布了阿玥的事。阿琪向阿玥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现在,我要向全家人公布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我的二姐阿玥,被老板正式任命为彩绘部副理啦!”阿玥脸上飘过一阵绯红,说:“吃你的饭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阿琪说得眉飞色舞:“你们不知道吧?车间的员工可讨好我二姐啦,因为呢,他们辛辛苦苦做的产品,要是二姐那关过不去,就得返工。返工不要紧,还要扣工资呢。”“吔!”小妹妹们傻乎乎的,一个个欢呼雀跃。阿琛拿个汤匙,在碗上敲了起来。女人在阿琛的脑后轻轻拍了一下。女人看着阿玥,笑呵呵地逗阿琪:“那,有人巴结你吗?你是副理的妹妹呢。”阿琪噘起了嘴:“巴结我有什么用?在车间里,人家就不是我二姐了,是领导,对谁都一个样。那次在车间里,二姐当众警告我,要干就好好干,质量不合格,我一样要你返工!再不合格,我会辞退你!看,这哪是做姐姐说的话啊?弄得我当时好尴尬。”女人笑了,笑得很开怀,说:“二姐做得对,这叫……叫什么来着?”女人转头问老狐。老狐在抽烟,说:“叫大义灭亲,哦不对,叫一视同仁。”女人哦了一声,说对对对,你二姐做得对,一视同仁嘛。

阿珠没有说话,只顾低头扒饭。

老狐吃了饭,弄一根牙签在剔牙。老狐喝茶抽烟多,牙都熏黄了,牙齿也不好,老是塞菜叶。女人见阿玥出去了,瞅了一眼老狐,老狐正在努力将一根韭菜挖出来。女人说:“阿玥当副理了,出息了,你怎么不表扬表扬孩子呢?”老狐白了一眼女人,说:“副理一月少说也有两千块工资吧?”老狐这话,很格格不入,像一盆冷水,泼灭了女人的好心情。老狐让女人传话给阿玥,给家里多交一点。女人有点为难,又不想他们父女发生争执,便对阿玥说了。阿玥忽然流了泪,说:“妈,我每月交家里一千块,那不是还债,是我孝敬你们的。不能像工厂那样,给车间下任务,定指标。至于妹妹们用钱呢,我也会给的。上月我给了阿珠二百,阿琪身上这件衣服也是我买的。”女人弄得有些尴尬,说我再劝劝你爸。女人又反过来劝老狐。老狐把口杯重重地掼在茶几上,说:“在厂里,她是副理,她可以说了算。在家里,老子说了算,她得听老子的!能挣钱了,了不起了?翅膀硬了?没老子培养,她能有今天?!”女人说:“老狐,别对阿玥这样,阿玥够懂事的了。女孩子用钱的地方多。再说,阿玥为了这个家,把学业都耽误了。”老狐说:“你懂什么,阿玥和那男孩分手了吗?肯定没分,她在打自己的小算盘!我这么做,就是要断她的财源,让她不要早恋早婚!”老狐不愧是只狐狸,他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他想通过控制阿玥的经济命脉,来控制阿玥的情感,让阿玥束手就擒。

女人在老狐和阿玥之间斡旋。斡旋的结果却适得其反,老狐在骂,阿玥在哭,女人在无奈。阿玥把头倚在席望肩上,默默流泪。阿玥问席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怎么就成了背叛者,背叛父亲,背叛家庭了呢?”阿玥心里**屈得慌。最懂阿玥的,是席望。席望虽不多言,但懂阿玥的心思。席望说 :“这不是错与对的问题,是条件决定的。如果你的家庭条件好,父亲就不会让你交钱,也就不会干涉你恋爱了。”

  何尤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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