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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篇 老狐的英雄时代

小说:漂泊者说 作者:何尤之字数:26636更新时间:2018-10-03 08:36:16

051章【忧厂忧家】

在瓢洲,许多工厂都设有干部餐。以前的尖角玩具厂也有。干部餐不同于员工餐,伙食好,中午晚上都是四个菜,两荤两素,再煲个鱼烫骨头烫。级别不同,待遇则不同,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流蒴家具厂没有。老狐便向杨天晴建议,中层以上,也搞个干部餐,弄一个单**餐厅。杨天晴同意了。其实,杨天晴早有此意,只是怕招非议,怕员工说搞特殊,怕老板说摆官架,所以迟迟按兵未动。现在老狐提了,杨天晴便顺水推舟,做了人情,既迎合了老狐,又满足了自己,何乐不为?即使老板怪罪下来,也可以将责任推给老狐。至于老狐有什么打算,杨天晴也心知肚明,嘴上不说罢了。

干部餐的推出,为老狐赢来了口碑。干部们谁没想过这事儿?可谁敢提出来?这锅盖儿始终是盖着的,而锅里的水,沸腾很久,一直没人敢揭盖儿。现在,老狐揭了这盖儿,揭开了中层干部们多少年来的愿望。有道是:吃得好,说得好。在老狐的倡导和努力下,家具厂的中层干部们,终于吃上了干部餐,享受到了高人一等的待遇,谁不说老狐好呢?老狐也自此有了和中层干部们广泛接触的机会,和他们打成一片,问伙食好不好,问他们想吃什么。有时也聊聊车间和厂里的事,联络一下同事间的感情。老狐对工厂和生产上的事,了解得更全面了。

出乎老狐意料的是,干部们对杨天晴颇有微词,不满意者十有**。都说杨天晴是个**包,是历任厂长中,最无能的,是光说不干,嘴上功夫最好的。说得是天花乱坠,却干不了实事,家具厂被他治理得一塌糊涂。老狐对杨天晴的印象也不怎么样,感觉这人有点阴险,有点花心,至于**的,老狐知之甚少。更没想到,他还是个**包厂长。

这让老狐心里腾起了风浪,久久无法平静。

老狐的胸怀是开阔的,眼光看得很远。想当年,爷爷拿着逃饭碗,拄着逃饭棍,从然村逃荒到蝉村,摇尾乞怜,颜面丢尽。何曾敢想,他的孙子,会成为大老板,名噪一方,一举洗去了胡家沦为叫花子的耻辱史。老狐感激阿放,他为胡家争了光,正了名。老狐有时也敬佩阿放,从一个**穷下子,一跃成为企业家大老板,这是很多人敢想不敢做的事。不管是祖宗庇荫,还是天赐良机,总之,阿放做到了,且做得如此成功。老狐自己**打摸爬了快二十年了,到头来,还是个打工者,是个穷光蛋。

唯令老狐想不通的是,流蒴集团聘用了二十多名总监厂长,却没一个是胡家的人,清一色从外面招来的。胡家进来打工的,也都和老狐一样,是普通员工,没有在重要岗位任职。老狐琢磨着,这么大的家业,完全交给外人来折腾,阿放能完全放心嘛。古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么简单的道理,阿放难道不懂?**厂老狐不知道,就说这个老厂吧,老狐看得太**切了。杨天晴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公子哥似的,头发梳得黑里发亮,苍蝇都能滑倒。四十多岁的人,泡上了二十来岁的陈**,隔三差五睡到一起,精力不济不说,有了暧昧关系,**能不失了偏颇吗?当然,生活作风的问题,暂且抛到一边去。这是个开放的年代,生活作风有问题,不用上纲上线了。作风好不好,老板根本不管。老板自己的作风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只是,这样的人,跑来当厂长,不就是混阿放的钱吗?老狐听说杨天晴的月薪两万五。两万五是个什么概念?老狐算了算,家具厂员工的平均工资,不过在一千三四,杨天晴的工资,相当于二十名员工的血汗钱。杨天晴能对得起这份工资啊?付多少工资也不重要,关键是你要把厂管好,抓出效益来啊。

杨天晴管厂的能力,老狐一时还没有摸透,但许业琢知道,中层们也都知道。他们在流蒴家具厂呆了好多年了,历经了数任厂长,有**较,有论据,有结论。生产部经理李伯光对老狐说:“老狐啊,再这样搞下去,我这身膘只保难保了。”李伯光不到四十岁,长得粗实,胖墩墩的,体力充沛。老狐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很醒目,人很机灵,脑子转得也快,说话会看眼色,还能讲一口流利的瓢洲话。李伯光说:“老狐啊,我这身膘拖垮了,权当减肥。你那宝贝女儿阿琼,要这么累下去,就成排骨了。”老狐说:“你是生产经理,为什么不向厂长建议呢?”李伯光说:“一个人的本事再大,若是没有向心力,不能调动团队力量,他是无法把工作做好的。生产上的根本问题,不是某个人的能力问题,而是整个中层一盘散沙,没有凝聚力。这样的团队,怎么能把生产搞上去?”老狐想起在报纸上看过的话,感慨地说:“贵在中层啊。”李伯光意味深长地说:“不,老狐,贵在领头雁。”老狐听明白了,李伯光原来对杨天晴也不满意。许业琢对杨天晴的评价更直截:“他根本不懂生产。”许业琢列举了许多事例,来证明他的论断是正确的。自杨天晴进厂以来,生产安排全乱了套,而李伯光这鸟经理,根本就成了摆设,不闻不问,像个看热闹的观众,混**子。员工们叫苦不迭,闲时闲得骨头散架,忙时忙得屁股冒烟。流蒴家具厂设计的生产能力在一千五百万以上,而上个月产值勉强过了一千万。上月的生产进度是这样的:前二十天悠悠当当,产值完成不到四分之一。到了下旬,呼啦一下忙开了,员工天天上连班,午餐晚餐时间只给一小时,一天要上十五六个小时的班,产值才勉强过了千万。员工折腾得不轻,这个生病,那个受伤,但一律不批假,管你病假事假,带病工作。这个月呢,又下来一大半了,产值还没上五百万呢,估计月底又该加连班了。这样下去,别说员工受不了,干部们也受不了。“两万五就聘了这么一个窝囊废?老板的眼力太差了,让我许业琢干这个厂长,也**他杨天晴强啊。”许业琢不是在吹牛。木工车间是全厂的首道工序,是最重要的车间。许业琢的生产安排合理与否,直接影响到后面的工序,影响到全厂的产值。**中层也这么说杨天晴,根本就是个**包!老板找这么个人来管厂,实在看走眼了。可想而知,杨天晴做这个厂长,给老厂带来的直接和间接损失,不知有多大了。

老狐很是痛心疾首。这是胡家大业啊,是在列祖列宗们的庇护下创下的家业啊。如果毁在了他人手里,岂非可惜?

中层们的话,也不排除有渲染的成分。但他们的用意是好的,他们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泄愤嫉恶是次要的,关键是想借老狐的嘴,把他们的意见带给老板。老狐是谁?老板的哥哥!别看老狐平时像头病猫似的,背着个手,在厂里走走看看,心不在焉的。那是假象!那叫**人不露相!放在战争年代,那叫卧底,叫潜伏。到了关键时候,人家老狐就要发威了。老狐发了威,没准老板都要听他的!因而中层们对老狐,其实是寄予了厚望。是要老狐当个传话筒,让老板听到他们的心声,看到他们爱厂为家,忧厂忧企,望老板能及时扭转现状。老狐很感动,中层们何尝不是用心良苦啊!

052章【谋位谋事】

老狐已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来自中层们的力量。这股力量像鼓风机,呼呼地呼吹个不停,把老狐的底气越吹越足,吹得老狐飘了。老狐的自我感觉良好,感觉自己在中层们的心中,有了凝聚力,有了感召力,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责任感。老狐无论如何不能沉默了,不为阿放,只为胡氏大业,老狐也到了有话要说的时候了。再沉默下去,老狐便是对不起阿放,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老狐今年五十岁。五十岁的人生,成熟而矜持,沉着而干练。五十岁,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齐白石画荷花,五十岁才起步。阿琼在网上看到,英国的中老年人,许多都是从五十岁起步的。老狐自我感觉体力不错,思维也挺敏捷。

五十岁,不是冲动的年龄。老狐的弦,不会轻易触发。要发,就要发得惊天动地,发出强音来。否则,宁可不发。

老狐这根弦后来发了。但没能发出声音来,刚出手,就无声无息地坠地了。

老狐的这根心弦,被许业琢触动了。

许业琢也是在不经意间触动了老狐。许业琢常来喝茶,找老狐聊天,聊着聊着,就把老狐聊认**了。许业琢说:“老大啊,杨天晴那点能力,你**他强多了!”老狐嘿嘿一笑:“我懂个毛啊,我进家具厂才几天。”许业琢说:“不懂家具没关系啊,会用人就行。凭你老大的能力,这么多年的闯荡,干这么个小厂,轻而易举!”老狐给许业琢斟了杯茶,说:“你说说,我怎么个轻易而举?”许业琢喝了茶,说:“以你现在的威信,哪个中层不服你?你要做了这厂长,兄弟我会全力撑你。在家具厂,最关键是哪儿?是木工车间,我的车间!木工车间是全厂的重中之重。我这边安排好了,后面的事就顺其自然了。”许业琢的话,如一把精致的钥匙,轻轻地打开了老狐的心锁。老狐的豪情壮志,尘封许多年了,突然间,像澡堂打开了门,白浪般的热气,腾腾往外冒。

老狐琢磨着,杨天晴如此蛮干下去,早晚要东窗事发,要被阿放开掉。如果杨天晴开掉了,厂长不就空缺了吗?那时,我老狐为何不能挑起这副担子呢?我老狐虽然不懂生产,但懂得用人。许业琢说得对,只要会用人就行。做经营**,人是关键。把人用活了,用勤了,用出水平来,何愁管不好这个厂?何愁效益上不来?老狐与中层们的关系都不错,木工,烤漆,抛光,贴纸,包装,中层们都来老狐这儿喝过茶,抽过烟,还有喝过酒的,交情皆非浅。他们都是老狐竞选厂长的重要法码。

像要密谋西安事变似的,老狐和许业琢密谋开了。许业琢一得空,就把工作交待马主任,自己跑来老狐家,和老狐商讨大计。许业琢在家具厂呆了快十年了,跟了四任厂长。换一任厂长,换一套做法,把许业琢弄毛了,心计也活络了,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任你厂长怎么变,他表面上唯唯诺诺,行动上却吞吞吐吐。杨天晴常常四处找不到他,对讲机叫不到他,急得嘴上起了泡,许业琢却躲在老狐的宿舍里,聊天,喝茶。许业琢一来,老狐关上门,打开电视,掩盖交谈声,以防隔墙有耳。孩子们都撵了出去,女人偶尔过来,烧壶水,满上茶,又走开。有人找许业琢,对讲机会呜啦呜啦地响。许业琢视情而定,必要时,便走出老狐家,从那边的厕所那儿露出脸来,或者说在检查,送表,领料。理由多的是。

老狐对许业琢说:“这样下去不行,家具厂迟早要败在杨天晴的手里。”许业琢呵呵一笑:“事不宜迟,速速取而代之吧,天降大任于斯人了。”老狐说:“我要**的拿下了,你得帮我哦。”许业琢一拍胸,说:“这话见外了,你做了厂长,生产上的事,我许业琢全包了。”老狐听出了话外之音,接口道:“到时,你做我的生产副厂长吧。”许业琢想当副厂长也不是坏事,只要有能力,只要是为了厂好,就可以。

老狐把话挑明了,许业琢跑得更勤了。三天两头跑老狐宿舍里,共襄大计。老狐对生产是**不通,全由许业琢策划。月产值要达到一千五百万,生产如何安排,人员如何调配,采取什么**措施,费用多少,利润多少,许业琢都帮老狐想好了。两人密谋了整整一个月,字斟句酌,反复推敲,终于拿出了一份详尽的经营方案来。许业琢并没多少文化,但打工年头多,又当了主任,水平提高了不少。尽管还是错别字满纸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人家**台还流行错别字呢。**台的订单,常用些别字,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是时尚。打工者中效仿者甚众。就像瓢洲方言,难懂也难听,但很多人喜欢学,特别是那些打工者,都喜欢拽上几句。学会几句瓢洲话,在瓢洲,没人敢欺你。甚至,还有人把你当成瓢洲人了。特别是回了老家,能冒几句瓢洲话,就如同打上了这座城市的烙印,不同于乡下人了。老狐从不学这些,执着地说一嘴蝉村话,实在不然,就说蝉村味普通话,也不肯学瓢洲鸟语。至于错别字,老狐更不屑一顾。流行的未必就是好的,如:流行感冒。

方案出来了,两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然,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路还很长。以后的事,就看老狐的了。许业琢相信,有老狐出面,一定胜券在握。老狐其实没这么自信。老狐吃过闭门羹,吃过夹生饭。老狐和阿放之间,隔着一道天堑。老狐不杨直接找阿放。夹生饭不好吃,要先炒热,炒熟,才好吃。

为保险起见,老狐将方案拿到改进路上的一家打印社,花几十块钱打了出来,还设计了个封面,挺漂亮。老狐活了这么大,写的东西还从没打印出来过呢。这份经营方案,虽不是老狐写的,但有老狐的心血。老狐看了,爱不释手,像看阿琛似的,越看越喜欢。**不住让营业员又复印了几份。然后,老狐让打字员将原稿删了彻底。

053章【我行我素】

阿瑾坚决不读初三了。女人好说歹说,她都不念了。女人失望得不行。女人自己就是初中毕业,她不想孩子和自己一样没文化。以前阿玥下学,女人就很惋惜,但没阿瑾这么令她痛心。应该是骨肉情深吧。阿瑾是女人身上掉下的肉,和阿玥有些不同。实非女人存心为之,而是人之常情。

老狐正**心炒夹生饭呢,不把阿瑾放在心上,说阿瑾:“你自己不念,以后别怨老子!”阿瑾说了一句类似广告词的话:“我选择,我担当!”女人说:“不念书了,也不要进家具厂,万一家具厂倒了,一家人都吃不上饭。”女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流蒴家具厂如此不景气,一副老牛拉破车的衰样,这面红旗到底能打多久,谁也说不清。而且家具厂又脏又累,环境特差,干久了会弄出病来。阿瑾嗤之以鼻,说:“我压根就没想过要进这个破厂,我自己去找。”女人说:“那好,给你时间,这个暑假,你要是进不了厂,就继续上学。”阿瑾美美一笑:“祝福我吧,我一定能成功!”

阿瑾果**天天跑人才市场了。瓢洲人才市场多,大大小小近百家。人才市场一般对女孩特别优惠,免门票。夏天,求职的人特多,人才市场人满为患。天气又热,前胸贴后背,走道里都是挤不动的人。几台破风扇吭哧吭哧的,如杯水车薪,无挤于事。打工者就像玻璃球,被那些用人单位挑来拣去。女孩找工作,相对容易,招女工的工厂**较多。可怜那些男孩子们,被招工单位横挑鼻子竖挑眼,**蛋里挑骨头,不知花了多少门票,还是找不到满意的工作。阿瑾没怎么被挑。阿瑾一直在挑工厂。挑工资高的,环境好的,效益棒的。阿瑾的不足之处,一是学历低了,二是年龄差了点。学历无所谓,做普工只要会干活,用不上A**CD。年龄低了,有点吃亏,正规企业不敢录用。劳动法明文规定,用童工是要被处罚的。这也不成问题,****买假发还容易。

阿瑾每天中午回来,都是一身臭汗。不过总能收到几张面试通知单,下午冲个凉,化个淡妆,就去面试。面试的结果大多差强人意,有不合人家要求的,也有不合阿瑾意的。这是双向选择,就像谈恋爱,一方不满意,都谈不拢。

暑假眼看要过去了,阿瑾也顺利地进了厂。是一家电子厂,生产机顶盒的,老板是香**的,三四百号员工。阿瑾在装配车间,干流水线工人。工厂把流水线叫拉,把阿瑾她们叫做拉妹。拉妹的工作**较简单,大家围坐在一条长长的拉上,中间有一条自动传送带,上面放着线路板。传送带走得很慢,走到某个拉妹的面前,拉妹将线路板拿下来,照着挂在架子上的图纸,将手中的零部件,安插在线路板上,然后将线路板放回传送带上,传到下一个拉妹面前。传送带的速度是设定好的,如果做得不及时,就会有很多线路板堆积你面前,自然会影响整个拉的生产进度。拉妹们便如同传送带的一部分。拉妹们的工作不重,但要眼明手快,动作敏捷,不能有耽搁,不能聊天,不能多喝水。水喝多了要往厕所所。更别说接打手机了。拉妹们坐的是铁圆凳,一天坐下来,腰酸背痛。阿瑾刚开始受不了,但想想读书更苦,更枯燥,便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电子厂工资不高,阿瑾一月才**百,加班多了,能拿到一千多。伙食也不怎么样,天天吃木耳,海带,很少吃到肉,菜总是黑乎乎的,自然没法和母亲的饭菜相**。阿瑾最烦吃木耳了,吃得发腻。不过阿瑾蛮喜欢这个厂的。干净,整洁,窗明几净。轻松,好玩,压力小。而且,电子厂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夜班。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就下班了。不像别的工厂,**夜不停地加班,一点闲瑕时间都没有。晚上下了班,阿瑾不回家,就住厂里。电子厂在龙田村,离家具厂有点远,路上也不安全。只是休假的时候,阿瑾才回家。回了家,就像个饿死鬼,缠着母亲要吃这吃那,缠得女人心疼。

阿瑾每月上交家里五百,是老狐定的。老狐说:“每个孩子都要向家里交钱,这是我们家的规矩。”阿瑾说:“爸,这话听了,特不舒坦,像还债似的。”老狐火了,说:“什么还不还债的?这是孝敬,我养你十七八年,你难道不应该养老子?”阿瑾鼓着嘴说:“看,这不就是还债嘛。”女人用眼神止住了阿瑾,乘老狐不在的时候,又悄悄给了阿瑾一百。

老狐没工夫和阿瑾瞎扯。老狐在琢磨,如何和阿放走近点,套上近乎。老狐首先想到了二叔,但二叔肯定不会帮老狐。老狐又想到阿放的老婆阿冰。老狐和阿冰不太熟。阿放跟着老狐混时,还是单身,阿冰还没出现。阿放在家具店打工时,才认识了阿冰。阿冰是湖南人,在另一个家具店打工,和阿放业务上有来往,一来二去,两人就谈上了。阿冰嫁给阿放时,家具厂刚起步,阿放虽有了点实力,但婚礼**办得还是简朴,在厂外租了间房子结婚了。十几年过去了,如今阿冰已是名符其实的老板娘了。

不过,阿冰很低调,不像阿放摆谱,阿冰从不摆老板**谱,挺平易近人,且从不过问集团的事,更不干涉阿放的事。阿冰平时很休闲,和每个富婆一样,打麻将,健身,美容。只有在月初和月中,阿冰受阿放所托,要办一件事,就是来流蒴家具厂拜财神。

阿冰知道老狐和阿放的关系,自是很亲,也常来老狐家坐坐。阿冰和老狐聊得少,和女人聊得多,她们年龄相近,又都是女人,能聊到一起。

老狐对女人说:“以后到了初一和十五,你帮阿冰买点祭品,拜财神,省得阿冰来回跑。”女人对阿冰说了。阿冰平时也忙,忙打麻将,就说,太好了。说她只记阳历,不记阴历,一不小心就忘了祭拜。阿冰再来老狐家,女人就煲汤弄饭,小心伺奉着阿冰。尽管老狐知道,阿冰不问政事,但老狐还是好生款待阿冰。这是感情投资。给阿冰留下好感,对自己有利,至少阿冰不投反对票。不反对,就是变相的支持。何况,阿冰还能吹吹枕边风呢。

阿冰这边,老狐让女人热乎去。老狐自己要另辟蹊径。一转眼,农历七月十五到了。农历七月十五是鬼节,按照蝉村的风俗,要上坟烧纸。老狐决定要回去一趟,给父亲和祖宗们上坟烧点纸,求得父亲和祖宗们在天之灵的保佑。顺便还想看望二叔,把关系炒热乎点。

054章【访亲访友】

老狐把食堂安排好,交给亚君,便回蝉村了。包厨走了,亚君来了,老狐管食堂轻松多了。什么事都好安排,有时早上买菜,老狐都让亚君去。菜谱早摆在老狐心里了,亚君最多赚个十块八块的,老狐也不计较。老狐回了家,先去了然村,上坟烧纸,在祠堂祭祖。然后回了蝉村,和母亲聊了些家常事。晚上提了两瓶酒,去拜见二叔。二叔一人守着偌大的三层楼。天气热,二叔大敞着门,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老狐老远就听见了。老狐进了屋,二叔吃了一惊,说:“什么时候回来的?”老狐把酒放在桌上,说:“昨天回来的。”二叔把电视关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了些诸如世事难料,沧海桑田的感慨。后来,两人又聊到了家具厂。是老狐有意扯出来的话题。老狐说了家具厂的现状,表示十分堪忧。二叔说:“阿桓,你担心是对的,但这不是你**心的事。你管食堂,管好就行。家具厂的厂长怎么样,工厂怎么发展,阿放自有安排。”老狐说:“阿放的产业那么大,得有人帮他看着点啊。”老狐把话题往目标上**拢了点。二叔不懂老狐的用意,说:“阿放请了那么多人才,帮他看着,你担什么心?”老狐说:“外人**不住的。”二叔说:“企业那么大,不用外人,一家人都上啊?”话不投机,老狐又把话题荡了开去,说阿冰拜神的事。

第二天,老狐扛了铁锹,去父亲的坟上填了新土,敬了香,烧了纸,又祈祷几句,愿父亲在天之灵保佑自己。回来的路上,老狐遇到了一位老者。老者有些风度,穿戴整齐,步履稳重,不同于一般乡野之人。正是这般风度,引得老狐多看了一眼。这一眼,老狐认出来了,是范先生。范先生是蝉村人,以前是蝉村小学的老师,后来调到别的学校做老师,现在退休好几年了,又回到了蝉村。在蝉村,范先生是德高望重之人,不但知识渊博,且文笔了得。蝉村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老狐也是。老狐从三年级到五年级,语文就是范先生讲的。老狐小的时候,把老师不叫老师,叫先生。所以老狐一开口,还是习惯叫先生。老狐说:“范先生吧?身体好吗?”范先生打量老狐,说:“你是……?”老狐说:“我是胡桓,后庄的啊。”老狐又说了父亲的名字,范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哦,你是胡桓啊,我一辈为师,学生太多,记不住了。”老狐说:“我那时学习不好,您肯定记不住我了。您都记得学习好的了。哈哈。”范先生哈哈一笑:“不尽然,不尽然。人之一生,变数无度,决定人生的不是学习,而是性格。不是有句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命运改变人生嘛。”老狐说:“确实如此。我弟弟阿放,先生您肯定不记得他了,您也教过他语文的,他学习很差,可现在却成了大老板。”范先生眼睛一亮:“阿放?就是胡放吗?我何止记得,现在还有联系呢。他几次邀我去瓢洲,看看他的公司呢。”老狐想,阿放这家伙,也学起了**,当大官了,不忘老师徐特立呢。一聊才知道,阿放不是那个意思。阿放对范先生非常敬重,尤其看好了范先生的文笔。阿放想出一部个人自传,前半部分,写阿放创业之前的岁月。写这段历史,非范先生莫属了。范先生了解蝉村,了解阿放的家庭,了解胡家的历史。阿放便请了范先生执笔。范先生的思路基本清晰,写阿放出身低微,文化浅薄。尤其阿放爷爷逃荒的那段历史,要大书特书。这个背景,以前父亲和二叔从不提起,因为提了不光彩,丢子孙的脸。如今阿放却提了。阿放提了,自然不是想辱祖,恰恰相反,现在再提旧事,是为了更好地衬托主人公的创业之难。“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通过这种鲜明的对**,更能说明主人公在艰苦的逆境下,练就了坚**不拔的意志,为他**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你想,一个地地道的农家子弟,一个叫花子的后代,能在举目无亲的瓢洲,成就一番大事业,是多么地不易!所以,《胡放自传》的前半部分非常重要,一定要写好,要定好调,要深刻,要入木三分。”老狐皱了皱眉头,问范先生:“阿放跟您说了,他去瓢洲时举目无亲,没人帮他?”范先生说:“嗯哪,他是这么说的。可想而知嘛,他一个乡下孩子,去了瓢洲,谁能帮他?那些城里人,会无缘无故帮他吗?不可能。听阿放说,他是先跑摩的,后帮车老板卖票,再后来,认识了毕老板。”老狐喉咙里作痒,如鲠在喉,很想一吐为快,到底还是**住了。既然阿放想把老狐从他的历史中抹去,那么,即使老狐对范先生说了**相,人家不写上,你又能奈何?小**本鬼子还扭曲侵华历史呢。老狐失落的当儿,范先生正说得兴致勃勃:“既然是写自传,就要以阿放本人的口吻来写。可我对阿放并不熟。即使他小时候的事,我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必须熟悉他才是。”范老师笑声朗朗:“阿放几番邀老夫去瓢洲,实心实意。他做了大老板,对老夫依然恭敬有加,句句不离先生,甚是平易近人。每有学生持我的字条去找他,必能进厂。可惜他总是那么忙,不曾抽我一支烟,喝我一杯酒。他要我写自传,也没空和我细谈。看来,老夫确有必要去一趟瓢洲了。”老狐苦笑着,也不打断范先生的话。

范先生说话的当儿,老狐来了灵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便力邀先生到家里坐,好生详谈。又顺便去村头的士多店买了些熟食,和先生喝几盅。酒酣耳热之际,老狐和盘托出了心思,说了自己的施政要领,请老先生成全。先生捋着胡须,频频颔首,为老狐的精彩演说,拍案叫绝,满口应承了。范先生说:“我当尽力劝谏,至于阿放能否采纳,老夫就无能为力了。不过,阿放对老夫之尊重,倒是有目无睹的。”老狐说:“先生教书育人多年,自有开导阿放的办法,相信先生定能说服阿放。”范先生**叹:“愿能拯大厦于倾斜之刻。”

老狐和先生聊得甚为投机,彼此留了号码,便于**后联系。老狐再三嘱托:“先生,成败与否,全仰仗您了。”

老狐在家呆了两**,第三天回了瓢洲。又马上邀来许业琢,把事情说了。同是蝉村人,许业琢对先生也很了解,相信先生必能回天有术。

055章【旋生旋灭】

这天,老狐在食堂,接到谌经理的电话。老狐到了人事部,见包厨坐在沙发上,一脸怒色。老狐心中一惊。三个月过去了,老狐以为包厨早走人了呢,不想包厨一直住在出租屋里,等老狐的佳音。包厨老婆也在流蒴家具厂上班,厂里有什么动静,一清二楚。亚君进了食堂,包厨老婆对包厨说了,但并未起疑。前几天老狐回家了,食堂全交给了亚君**。包厨老婆想,老狐以前从没把食堂交给过包厨呢,亚君是新来的,怎么就放心了呢?一打听才知道,亚君是老狐亲自找来的,便心生疑窦,恐其中有诈,回去和包厨说了。包厨仍在执迷不悟地做着黄粱美梦呢,老婆这一提醒,打了个激灵,再跑去巴味飘香饭店一看,人家早红红火火做生意了,这才恍然大悟,便找到厂里来了。保安认识包厨,劝他不要进。包厨说你信不信我拿把菜刀砍了你?保安就给谌经理打内线电话。电话还没挂呢,包厨就冲了进来。谌经理和他反复讲道理,包厨不听,就是要回厂,说是中了老狐的调虎离山之计。老狐嘻嘻一笑,佯装不知,递过一支烟,故意问:“包厨,现在在哪高就?”包厨扭过头,不理老狐。谌经理给了老狐一个眼色,说:“包厨想回厂,回食堂。”老狐说:“食堂招大厨了,不缺人了。”谌经理对包厨说:“你自己辞了工,现在又反悔,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包厨冷笑:“你问老狐啊,当初他是怎么承诺我的?”老狐说:“事情是这样的包厨,本来和巴味飘香谈差不多了,但他们的房子是租街道的,街道房租要得太高了,谈不拢。后来谈崩了,我也没办法。”谌经理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与工厂无关,你们自己协商嘛。”包厨说:“我就要回食堂上班!”谌经理说:“不可能!厂里对你作了过伤残赔偿,你就不能回厂了。”包厨说:“是老狐让我离职的,他是行政主管,他代表的是工厂。所以,我要求回来,也是合理的。”谌经理说:“你们私下的约定,与工厂无关。回厂是不可能的。”包厨便与谌经理吵了起来,谁都劝不开。老狐又做起了好人,把包厨拽到宿舍里,喝茶抽烟。包厨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包厨说:“我就一句话,我要回厂!”老狐说:“这怎么可能呢?你要是没作伤残赔偿,或许可以考虑,现在你的手续都办了,肯定不行。”包厨师说:“换了别人没办法,可你是老板哥哥,你肯定有办法。”

老狐也没办法,只能哄包厨。哄来哄去,也没把包厨哄住。包厨一口咬定要回厂。包厨又去找了杨天晴。杨天晴不受理。包厨就找到了集团行政中心。行政中心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展开了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你和老狐之间的私事,与工厂无关,集团不予受理。”包厨不服,要找老板。老板岂是他想见就见的。可老板也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若是死心塌地想见,也不是没有可能。包厨是老资格员工,认得阿放,也认得阿放的车。包厨像个无赖,隔三差五守在集团外面,站在大门的东侧,**身在几株木棉花的后面,专等阿放的车。与此同时,包厨的老婆弟弟侄儿侄女,还有关系较近的老乡,十几口人,一起去找杨天晴,要他让包厨回厂。还扬言不给个答复,他们就要**。他们的理由是:包厨是残疾,找不到工作。当初离开,是听了老狐的安排,才辞职的。老狐是行政主管,包厨那是服从安排。四川人语速快,十几张嘴巴像炒黄豆。杨天晴怕事情闹大,影响了生产,便报给了老板。阿放这回动了大怒,拍着桌子:“老狐连个食堂都管不好,他怎么当上主管的?他压根就不懂**!”阿放寥寥数语,杨天晴就弄清老狐的角色了。

几天后,包厨终于拦截成功,在集团大门口,拦到了阿放。阿放的车子刚出大门,包厨像只猫,嗖地窜了出来,直凛凛地站在阿放的车前。司机按喇叭,包厨岿然不动。阿放不认识包厨,让司机下车问情。包厨说了。阿放知道了这件事。阿放让包厨去找杨厂长。包厨拦在车前,说厂里要能解决,就不找您老板了。阿放当着包厨的面,拨了行政总监的电话,让他马上处理此事。包厨这才闪过身子,让阿放的车子通过。行政总监接旨后,立即找老狐,让他马上解决。老狐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包厨的亲戚老乡们已然揭竿而起,扛起了**的大旗。杨天晴慌了,又报给了阿放。阿放摔了电话,也不找老狐。老狐只是个主管,和总裁隔好几道坎儿呢。阿放按程序办事,找行政总监:“让老狐今天必须解决!”

老狐被包厨逼得走投无路了。正是这节骨眼上,竟出了这鸟事。罢了罢了,花钱消灾吧。关键时刻,别让这狗**的坏了大事!老狐找了包厨,答应和包厨师私了此事。包厨一见老狐软了,牛了,漫天要价,要赔六千。老狐软硬兼施,赔尽笑脸,最终达成协议。老狐私人给包厨四千块,包厨自谋职业,从此与流蒴家具厂再无瓜葛。包厨拿了钱,写了字据,笑如**,把一叠钞票抽在手掌上,说:“老板的哥哥,出手果然大方。格老子的,老子至少三个月不用上班了,嘿嘿!”气得老狐在心里把**八代**了个遍。这个月在食堂挣的钱,都喂给这狗**的了。老狐安慰自己:花谢花会开,钱去钱会来。钱是赚不完的,若是做了厂长,这点钱算个球!

事情虽然摆平了,老狐也担心,怕因了此事,失去了阿放的信任。在阿冰来厂的时候,老狐旁敲侧击地说了,说“一指残”如何不得人心,说自己纯是为工厂作想。阿冰不甚关心政事,说:“老板只看结果。不过你出于什么目的,事情推到了阿放那儿,阿放肯定有意见了。”

家具厂仍是乱得一团糟。一个月只有一天假,天天晚上加班不说,还要上连班,中餐晚餐减为半小时。阿琼忙得有时晚饭都不回来吃,跟着李伯光厂里厂外跑。李伯光像个算盘珠子,杨天晴怎么拨,他怎么动。然后,他再拨阿琼,阿琼跟着他动。

家具厂实行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可员工拿到手的工资并不多。老狐问王莜波:“员工加了那么多班,怎么工资没见涨呢?”王莜波说:“班是加了不少,可产量不见涨啊,产值还是一千万,工资是与产值挂钩的。”老狐明白了,员工加班再多,产量上不来,等于白忙。许业琢说:“问题还是出在生产安排上,杨天晴不懂生产工序,安排得不当。李伯光又是个混**子的主子,厂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阿琼正好过来倒水,插了一句:“李经理也是没办法,以前为了生产的事,和厂长也争执过,最后还得服从厂长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干脆不说了。生产乱到这个程度,已不是哪一方面的问题了,厂长乱弹琴,中层不合拍,员工没了谱。人人消极怠工,耗加班时间,度一天,了一**。”阿琼一番话,说得不无道理。阿琼天天和员工泡在一起,最懂员工们在想什么。

持久的加班无度,引发了员工的辞职热。员工是人,不是机器可以转个不停。员工受不了了,一波接一波地上交辞职单。谌经理桌上放了厚厚一摞辞职单,一个也没批。于是,有的员工不要工资,悄悄走了。走的时候,心有不甘,就割了封边机,或划伤家具,或偷走工具。杨天晴气得七窍冒烟。老狐心中冷笑,如此下去,你杨天晴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又想:该催范先生了,让他早点过来,帮自己递上经营方案。该是自己披甲上阵的时候了。再迟就来不及了。这一年,眼看就要结束了。

056章【忠人忠事】

说曹**,曹**到。范先生说来就来了。先生不是刚来瓢洲,来大半个月了。先生吃住都在集团那儿,老狐一般不去集团走动,所以不知道。先生也没给老狐电话。号码倒是带在身上了,就是没打。不是不想打,是打了不知该怎么说,就一拖再拖。先生来了集团后,阿放给先生准备了一个办公室,单间,就在集团内刊《流蒴风采》编辑部的那层楼上,供先生专心写稿。集团共有两本杂志,一本是《流蒴时尚》,称为外刊,专对客户和经销商发行,宣传流蒴家具及时下的家具时尚,装祯十分精美。老狐看过,看不懂,都是家具设计及专业知识,经常有黄小扬的作品,还有黄小扬的照片。黄小扬留着长发,蓄着胡须,一看就很艺术。黄小扬设计的《漂》系列家具,精美,新颖,时尚,市场潜力很大。《流蒴时尚》每期都要用几个彩色页码,介绍黄小扬的作品。图文并茂,见解**到。另一本是《流蒴风采》,称为内刊,是对内部员工发行的,介绍集团企业及员工的风采,有总裁致词,总监论坛,员工天地,流蒴焦点等。老狐喜欢看这本,看得懂,还能了解集团的情况。先生属于内刊编辑部,挂了个副主编的衍。先生是退休教师,不是打工的,不用办入职手续,但为了便于**,也便于先生开展工作,便把先生纳入了编辑部。先生基本不管编辑部的事,以写阿放的自传为主。即使在集团办公,先生也很难接近阿放。阿放太忙,一般都是上午,十点钟之后,才会抽闲,召见先生。阿放平时讲普通话,讲得不标准,舌头好象捋不直,和老狐一样,带着蝉村味儿。可和先生谈话时,阿放讲的都是蝉村话。先生说这样好,能找到感觉,找到阿放青少年时的影子。要是讲普通话,会见外,会生分,会找不到感觉,自传的前半部分,就写不出味道来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生没忘记老狐的事。也早想来找老狐,但又有难言之隐。有一次阿放召见先生时,先生提了老狐的事。阿放对先生一贯是尊重的,但对老狐的事,阿放一反常态了。老狐奚落道:“老狐哪几把涮子,我不**谁清楚?”旋即又生气了:“他当厂长?他连食堂都管不好,还想当厂长?他的心太野了。”先生并不知道,因为包厨的事,阿放对老狐满腹意见。他这时提老狐的事,实在不合时宜。阿放的两句话,令先生气馁了。想想,还是不提了吧。

可先生也为难,不知该如何回复老狐。说轻了,老狐心存幻想。说重了,怕伤老狐自尊。故而迟迟没联系老狐,等时机合适了再说。

先生到集团半月后,正是十二月份,是流蒴家具厂建厂十周年的**子。《流蒴风采》欲推出老厂特刊,要来实地采写。作为副主编,先生一同亲临老厂了。这期特刊,是阿放的旨意。针对流蒴家具厂危机四起的现状,阿放要办好这期特刊,以史为镜,扬古倡今。流蒴家具厂有着光荣的创业史,有着辉煌的过去,有可歌可泣的故事,为流蒴集团培养了大量的人才。通过这期特刊,让老厂的新生代们,能够发扬光荣传**,继承创业精神,再铸造老厂辉煌。

老狐对先生的造访,喜出望外。先生下车时,老狐正站在篮球场上,一眼就瞥见了先生。老狐过去握住了先生的手。先生先随着编辑部人员去会议室开了个会,然后分头采访。先生就被老狐拽到了宿舍,让座,泡茶,敬烟,再吩咐女人备菜备酒。聊了半晌,两人才进入正题。先生期期艾艾,提了包厨之事,婉转表达了阿放的意思。先生想给老狐泼点冷水,让老狐清醒清醒。奈何老狐期望迫切,壮志未泯,先告之先生食堂之事的来龙去脉,继而说:“阿放他不了解我,等他看了我的经营方案,就知道我老狐有几斤几两了。”老狐起身,掏出钥匙,抽开一把柜锁,拿出了一本夹子。翻开,拿出一沓打印稿来,递给范先生,说:“阿放要看了这个,不佩服都不行。”范先生翻了翻,都是经营计划,产值多少,费用多少,人员多少,如何分配,等等。范先生不懂生产,不便发表言论,但看到了不少错别字,便在心里把方案看轻了些,嘴上仍敷衍道:“不错啊老狐,这份方案弄得不错。”老狐嘿嘿笑了:“我们花了两个月,才研究出来的。这套方案要是实施了,家具厂马上改头换面。”老狐打了个内线电话,许业琢过来了。许业琢认识先生,先生却不记得许业琢了。老狐说了许业琢父母的姓名,先生才明白过来。老狐说:“你给范先生讲讲我们的经营方案。”许业琢讲了,讲得唾液飞扬,手舞足蹈,听得先生迷迷瞪瞪,云里雾里。先生含糊地表了态:“我一定将这个方案转交阿放。”不再说拯大厦于倾斜之刻,也不说鼎力相助的话了。

先生又说了此行的目的,专刊要宣传家具厂,重点推介十位老员工。许业琢说:“老狐,机会难得啊,你先上杂志,造点声势嘛。”老狐说:“我算个蛋!我进厂才两年多。”范先生说:“老板的意思,最好让开厂元老上杂志。”老狐说:“业琢上,业琢进厂早,他上了,我们就算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许业琢不好意思地笑。先生说:“谁上谁不上,不是我决定的,编辑部早拟好了名单,都在编辑那儿呢。”老狐自嘲地笑笑:“算了算了,这是小事,这个经营方案才是大事,拜托先生一定帮忙转交。”范先生听了,嗯嗯哈哈地敷衍着。

新年到了。元旦节后,《流蒴风采》流蒴家具厂特刊出来了。图片很华丽,文字也很实在,介绍了十名老员工,都是一线的,没有中层以上人员。还介绍了老厂的辉煌史,介绍老板和员工吃住同行的往事。老员工回忆了创业之初的艰辛,感叹岁月如梭,感慨流蒴集团天翻地覆的变化。杂志上还有当年流蒴家具厂的老照片:旧厂房,旧设备,合影,老员工,似乎都在诉说着艰辛的往事,也道出了今**的自豪。老狐捧着杂志,脑海里浮现起阿放当年的影子,带着员工挥汗如雨,扛木板,涮油漆,打包,运送,和员工们同吃同住。阿放当年确实吃了不少苦,不容易。老狐想,时过境迁了,如今的阿放声名显赫,财大气粗,早忘了过去,别说同甘共苦的员工,连情同手足的兄弟,都形同陌路了。

先生领走方案后,又是杳无音信。老狐左等右盼,也没个动静。而家具厂的现状,每况愈下,再不整治,怕是难以为继了。老狐心急如焚,既为自己,也为家具厂,为阿放,为胡氏大业。

057章【屡败屡战】

阿琛九周岁,上三年级了,在区中心小学读书。这小子长得和老狐一样,英俊,帅气,且机灵,有个性,**于思考。那天,阿琛问了父亲一个问题:“爸,你是外来工吗?”这个问题提得有点怪,老狐没回答,反问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阿琛说:“同学们都说我是外来工子弟,我不是生在这儿吗?”老狐唔了一声,说:“你是生在瓢洲,但你也是外来工子女,因为你的户口不在这儿,在蝉村呢。”阿琛有些想不明白,说:“我的户口?那……那你为什么不去蝉村,把我的户口拿回来呢?我不愿当外来工子女,同学们都瞧不起外来工子女,都不喜欢和外来工子女玩。爸,你快点回家把我户口拿来吧。”老狐的心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老狐无法解决阿琛提出的问题。老狐也不想跟儿子讲解户口是这么一回事。老狐也说不清儿子既然生在瓢洲,户口为什么要落在蝉村这个似浅显却深奥的问题。老狐问阿琛:“你们班里,外来工子女多吗?”阿琛眨了眨眼睛,算了算,说:“班里的外来工子女有十几个吧,不过他们的爸爸好像都是老板,反正有钱,上下学都是车接车送。我们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不是外来工子女,他们家就在瓢洲,他们不住出租的房子,也不住厂里,而是住在花园小区里。他们下课了就不讲普通话,讲的话和我们不同,我听不懂。他们也不和我们玩,说我们是外来工子女。”女人插了上来,说:“看你吧,把阿琛送那么好的学校读书,却让孩子受了歧视,遭白眼。唉!”老狐说:“下次你对同学说,你的叔叔是老板,而且是大老板,鼎鼎有名的大老板!”阿琛说:“我说了,他们更笑我了,说叔叔不是你爸爸,是别人的爸爸。别人的爸爸当老板,关你什么事?爸,你怎么不当老板呢?”老狐无言以对。

阿琛的一番话,像一记鞭子,抽在老狐的身上,老狐如坐针毡。

老狐想,再不能坐而论道了,当起而行,行而果了。晚上,老狐约范先生出来喝茶。先生推辞了,说阿放催着写自传呢,晚上安静,想多写一会。老狐却听出了先生口气的异样,有些不解。第二天便直接去了集团,找到了范先生。先生很客气,给老狐泡茶。先生知道老狐的来意,不再推三阻四,便直说了。“胡总看了你的经营方案,觉得不太理想。”先生尽量说得婉转,没说阿放连看都不看,就扔一边了。老狐注意到,先生这次没说阿放,而是说胡总。打工人都是这样的心态。没给老板打工时,可以直呼其名,无敬无畏。一旦给老板打工了,不自觉就改了口,称老板或老总了。纵是先生到了这个岁数,也难免落入套俗。又想自己,是阿放的哥哥,当着阿放的面,不也一口一个胡总吗?老狐心里凉凉的。

老狐把思绪收了回来,问先生:“能说具体点吗?这个方案不好在哪里,我们可以修改。”先生便为难了。好在先生到了这个岁数,阅人无数,应付得了老狐的穷追不舍。先生说:“胡总所言,是经营**之道,我听不太懂,揣摩他那意思,总体来说,是方案不怎么成熟。”老狐的心,像被掏了去,空空的,眼神也空空的,茫然地盯着口杯,一言不发。范先生安慰道:“老厂之现状,胡总应当知悉,或许是另有安排吧。”老狐怔怔地说:“他安排几任厂长了,干好了吗?搞活老厂,不能光找外来和尚念经,要从内部选拔人才。他们对老厂有感情,对老厂情况熟。外来和尚嘴都念歪了,也念不好经!”说到后面,老狐又数落起杨天晴来,很激动,甚至有点动怒了。先生也无奈。先生现在是阿放的员工,不**以前是局外人,说话有点份量,阿放出于客气和尊重,会听取一些。现在先生和阿放的距离拉近了,不再那么客气和尊重,说话便也没份量了。这就好**娶媳妇,恋爱时,男人对女人百般依顺,一旦结了婚,占为己有,对女人便百般挑剔了。

老狐悻悻回厂,像泄了气的皮球。晚上把许业琢叫了来,一番长吁短叹。许业琢却没那么失落,说:“老板只是说方案不成熟,又没否决。再说,老板既然看了方案,就说明他认可了我们的行为。咱们再改改,改到成熟为止,不就得了?”老狐一琢磨,是这个理儿。眼睛又亮了。两人来了激情,敛气聚神,字斟句酌起来。

这一次,修改得极为认**,逐个环节推敲。老狐虽是门外汉,这次却没有置身事外,和许业琢反复商榷。老狐**远瞩地说:“要方案成熟可行,就要把自己放在一个高度,去思考问题,那样才有全盘意识。”许业琢没能领会老狐的意思。老狐说:“现在我就是厂长,你就是副厂长,阿放把这个厂,就交给咱俩,咱俩怎么干吧?想怎么干,就怎么写!”老狐如此这般地给许业琢洗了脑,许业琢顿时如醍醐灌顶,心胸开阔了,考虑全面了,下笔也有神了。

又是半个月的酝酿修改,新方案再次问世了。老狐又去打字社打印了出来,复印了几份。这次,老狐没请范先生转交。现在范先生和自己一样了,都是给阿放打工的,倒不如自己亲自找阿放,自己好歹还是他哥!

眨眼工夫,已是月底。家具厂的员工纷纷提交假条,要回家过节。杨天晴照例不批假,谌经理很为难。假条都积压在谌经理那儿。谌经理理解员工,对老狐发牢**,说:“大过年的,哪有不批假的?有的员工几年没回家了。有的员工,平时回不了家,结婚,祝寿,相亲,盖房,都指望春节回去办呢。”老狐苦笑,无言以对。

阿玥给母亲打了电话,说:“大姐明年就毕业了,我帮她在连云**联系了一家集装箱公司,过了年先进去实习,要是毕业能分配进去,工资会很高的。”然后又说:“妈,不如你们一家人都来连云**过个年吧。”女人高兴地说:“好,我和你爸商量商量。”

晚上,女人对老狐说了。老狐说:“现在是关键时刻,哪能走得开?再说,今年订**多,员工请假一律没批,春节还不知能放几天假呢。你对阿玥说,明年再说吧。”女人照话给阿玥传了过去。阿玥很失望,说:“那,你们根据情况定吧。大姐春节肯定是要来连云**的,爸爸要是放假呢,你们就和大姐一起来。”

春节一天天地临近了。老狐决定去见阿放。阿放不容易见,一般人见不到。老狐这次吸取了教训,先找薛静。上次薛静不认识老狐,所以根本没对老板讲,就把老狐打发了。总裁办主任都是八面玲珑之人,**于观言察色,临机应变,及时应对事态。上次薛静看一眼老狐,就知道不是老板想见之人,立马把老狐打发了。这次,薛静不好打发了。她常来老厂,和老狐熟识了,知道老狐**的是老板哥哥。老狐又是提前预约,没有理由打发。老狐也很诚恳,请薛静无论如何帮这个忙。薛静果**给老狐安排了时间。老狐千恩万谢了薛静。

058章【无情无意】

然而这次见面,却给了老狐致命的打击。其实,是老狐过于执着了。老狐若及早悟透先生的话,就不会遭此打击了。可是,老狐沉缅在幻想之中,一味地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以为所有的一切皆会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却偏偏忽略了自己的能量。老狐的能耐,阿放最清楚不过了。两人一起跑车时,阿放就摸清了老狐的个性,耍点小聪明,投机取巧,营蝇狗苟,谋点私利,那还差不多。要说干点正事,干点大事,老狐纯是纸上谈兵,上不了台面。“一指残”的风波,便是老狐行事风格的最好证明。阿放对老狐的信任度,早降到了冰点。别说干厂长,干主管都不够格。

阿放把自己看得这么扁,老狐全然不知。老狐对阿放的认识,还有点停留在当年“你售票,我开车”的基础上。水涨船高嘛。你阿放当总裁了,我老狐做个厂长,岂不是绰绰有余?何况,我这套方案,几易其稿,是两个人智慧的结晶。怎么说,也是有份量的。因而,老狐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念,走进了阿放的办公室。

老狐迈进阿放办公室后,**不住肃然起敬了。对阿放的认识,也在突然间提高了,从当年“你售票,我开车”的初级阶段,一下升到了眼前的“你老板,我打工”的高级阶段。两人的差距,一言未发间,无声地拉大了。

阿放的总裁办公室很大,有七八十个平方。阿放坐西朝东,坐在宽阔的老板桌前,如同坐在**台上。身后是一幅山水画,非印刷品,名家亲笔画的。阿放的对面,分为几个区域,一处是工艺讲究的木制品茶几,围了一圈棕红色的沙发。另一处是造型别致的树根茶几,上面是工夫茶的茶道。再一处是工艺品区,养着金鱼的玻璃鱼缸,有叹为观止的根雕工艺品,还有怪异嶙峋的石头。**近东墙那儿,当称作服务区了,有酒柜,食品柜,冰箱,微波炉。还有香气四溢的洗手间。墙上,挂了些字画,龙飞凤舞。那些个字,太潦**,老狐认不识。北墙上,挂着几幅巨大的照片,是阿放和别人的合影。那别人,老狐却是认得的,在电视上见过,是什么副省长。阿放跟副省长都合上影了,老狐能不自卑么?老狐一自卑,头也低了,腰也哈了,脸上开出了芝麻花,嘿嘿笑着,用蝉村的土话,说:“胡总的房间好好漂亮啊。”阿放没表现出有太多的热情,也没表现出老狐想像中的怠慢。阿放说:“哦,老狐啊,来,坐。”阿放讲的是普通话,夹着蝉村的土味儿。阿放用手指了指对面,对面有两张转椅。

老狐坐在了阿放的对面,有些紧张,表面上竭力显得平静,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暗自纳闷:自己怎么了,面对自家兄弟,怎么还紧张呢?后来老狐分析,不是因为阿放是老板,有了地位,才紧张的。而是因为自己有求于阿放,才弄出了紧张。大凡求人办事,都是抱着希望去的,总怕人家不帮忙,又怕人家帮不上忙。心揣不安,便有些紧张了。老狐想,难怪先生帮不上自己呢,进了这房间,往这儿一坐,一紧张,谁还能把话说得利利索索呢?

老狐现在说话就不利索了。老狐想先扯点闲话,就象《艺术人生》那个栏目,朱军每次的第一把涮子,都是忆童年。老狐也想和阿放忆童年。忆了童年,感情就拉近了,紧张就消除了。于是,老狐开口了,老狐说:“胡总现在好派头啊,记得你小时候,穿个开裆裤,袖子油得发亮,鼻涕像冰棍儿,拖了好长……”老狐刚开个头,就后悔了,都说些什么呀,这不是出阿放的丑么?赶紧改了口,说:“我们那时都穷啊,胡家在蝉村,门户少,人丁少,势单力薄,不容易啊。”没说完,就被阿放打断了,阿放说:“老狐啊,你找我有事么?食堂现在管得怎么样啊?”老狐想,没事谁来找你呢。又说了食堂的近况,紧张有点缓除,趁势递上了经营方案,放到阿放的面前。阿放瞄了一眼,没动,说:“范编辑上次给我了。”老狐说:“重新修改了。”阿放仍没看,问老狐:“现在厂里什么情况?”

老狐就等着阿放的这句话了。于是,把耳濡目染的事情,****说了,夹叙夹议,竭力渲染,把矛盾的焦点全集中到了杨天晴头上。阿放不说话,眯着眼,抽着小熊猫,一支接一支。

老狐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连同自己的想法,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阿放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们正在研究对策,春节一过,集团将进行大规模的人事调整。老厂如何发展,高层们正在拿方案。”

老狐想,来的太是时候了,这**是天赐良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老狐的士气开始膨胀,舌头也利索了,向阿放表达了想法,表达了忠诚。兄弟情谊像一根红线,在老狐的舌头上,绕来绕去。说到最后,老狐激情看涨,又找回了“你售票,我开车”的感觉,说:“我们兄弟联手,共谋划策,何愁流蒴集团不能兴旺发达?!”

就在这时,阿放的一盆冷水当头而下,老狐腾腾的火焰,被阿放几句话浇灭了。阿放说:“老狐啊,你多大了?五十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小青年哪?你有几把涮子,我能不清楚吗?别说你,就是我,也没那能耐管好一个厂!现在讲的是科学**,不是动刀动枪动拳头,也不是拉帮结派讲义气!我现在聘用的是各路人才,要**他们的知识去**。如果**我肚里那点东西,别说管厂,管个家庭都管不好。”阿放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接着说:“你呢,一家那么多人口,你能把你那个家维持好,你就不错了,你就很有成就了,还搞什么厂啊。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我还正想找你呢,那食堂,你抓紧退出来,你也管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交给别人去管吧。”

老狐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黄,越来越难看。老狐坐不住了。阿放这个鸟人!居然不把我老狐放在眼里!不给我老狐当厂长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让我管食堂!老狐越想越气,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公司是人家阿放的,人家是老板,自己是打工的,打工者再牛,也不能对老板发火啊。老狐哼哼哈哈地应付着。最后,连哼哈都懒得哼哈了。老狐克制着愤怒,保持沉默了。

老狐听不见阿放在说什么,脑子在快速运转。阿放你看不起我老狐,是错误的!我老狐虽不懂家具,可也是智勇双全,当年赤手闯瓢洲,就是最好的例证!想当年,我在瓢洲吃香喝辣的时候,你阿放还在蝉村捧牛屁股种地呢。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别看我老狐现在**顿了,可这是暂时的,只要时机成熟,我老狐一定会东山再起!走着瞧吧。这么下去,流蒴集团迟早有一天会垮掉。到那时,你就来八抬大轿,也请不动我老狐!

老狐和许业琢精心炮制的经营方案,就这么让阿放轻易否决了。许业琢也如挨了一记重棒。很长时间,都不往老狐这儿跑了,老老实实呆在车间里。老狐像一只飞在半空的水鸟,被阿放一枪击落,重重落在水中,一点点往下沉。

老狐仰躺在竹椅上,思绪翩翩。许业琢不来了,老狐**自泡一壶铁观音,自斟自饮。越饮越气,越气越饮,茶盘里的杯子被扔得东倒西歪。女人知道老狐心情不好,不敢多问,过来整理好茶具。看老狐将茶壶屁股蹶了老高,又拿了茶壶,在饮水机上接满水,往插座上一插,茶壶发出咝咝的响起。

“看不起我老狐是错误的!”老狐闭上眼睛,说。“这样下去,老厂,包括整个流蒴集团,就垮掉了。”

老狐像自言自语,却又分明是说给女人听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答腔。老狐仍在唠叨,女人便答了腔,说:“垮不垮你**那心干嘛,你只管打你的工,就够了。”“屁话!妇人之见!”老狐剜了女人一眼:“兄弟大难临头了,我能见死不救?我当厂长,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阿放,为了整个胡氏家族!”女人看老狐动怒,不答腔了。

059章【丑事丑闻】

这回,老狐的糗事大了。老话说:偷**不成蚀把米。老狐不是蚀把米,连米仓都丢了。两天后,谌经理找了老狐,拿了集团行政中心的**,给老狐看。文件上是集团的人事决定,免去老狐的行政主管职务,分管家具厂宿舍。食堂**交给新来主管刘清萧负责。谌经理说:“文件是杨厂长带回来的,说这是老板亲自安排的。”老狐气得抓过文件,撕得粉碎,说:“我老狐不服安排!”谌经理尴尬地笑笑,说:“我怎么给杨厂长回复?”老狐说:“我去找厂长!”

老狐去了厂长室,杨天晴刚好在。看老狐铁青着脸,知道老狐心情不好,邀老狐坐到沙发上,喝茶,抽烟。老狐气呼呼的,说:“我老狐管食堂,犯什么错了?”老狐问得直接。杨天晴讪笑着:“没说你犯错呀。”老狐说:“那为什么不让我管食堂了?”杨天晴说:“老板决定的。”老狐一掼口杯:“我不服!”杨天晴冷了脸,说:“这是老板的决定,你只能服从,要不,我这厂长怎么做?”杨天晴的口吻,已不像以前,拿老狐当回事了。老狐在火头上,说话也过了火:“厂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老狐照样干!”杨天晴冷笑一声:“你要**有那能耐,老板怎么不让你干?”这话像是在老狐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把老狐激怒了。老狐跳将起来,指着杨天晴,肆无忌惮地喝骂:“那是阿放瞎了狗眼,让你这种无能之辈钻了空子!”谌经理赶紧来拉老狐。杨天睛阴沉着脸,喝令:“谌经理,刘清萧明天来厂报到,人到了,立即办理食堂交接!”老狐一拍桌子:“老子不交!”老狐这几天憋足了火,和杨天晴大吵大闹,像**似的,炸得杨天晴颜面全无。最后,谌经理好不容易把老狐拉走了。

第二天,中层干部会。会议的主题,就是加强食堂**。杨天晴先把刘清萧介绍一下,然后一字一句宣读了公司的文件,宣布老狐退出食堂,负责宿舍**。中层们皆面面相觑。老狐是老板的亲戚,谁敢动老狐呢?老狐管食堂两三年了,大家都习惯了,为什么要调整呢?大家都有点好奇,猜测着原因何在。

杨天晴接着又抖出一件事。杨天晴抑扬顿挫地说:“一支团队,应当齐心协力,凝成一股绳,共同把工厂搞好。而我们家具厂,却有这么一名员工,他很普通,他文化不高,甚至说是胸无点墨,却胸还大志。他的大志,是要做家具厂的厂长。他花了不少心血,炮制了一套**不通的经营方案,送到了胡总那儿。胡总看都没看,当他的面将他苦心编写的计划丢进了垃圾桶,同时表扬了他,能力不足,勇气可嘉。”杨天晴描绘得极为渲染,还添油加醋了,好象他在现场似的。中层们都笑了。中层们都知道,那名普通的员工,就是老狐。老狐前段**子和中层们广泛接触,拉拢人心,言语间已流露出要当厂长的意思了。杨天晴这么一说,等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剥了老狐的画皮。作为密谋者之一,许业琢坐在会场上,如坐在刀尖上,坐卧不安,把头埋到了手掌心里。杨天晴说这番话时,始终没有笑,像个小品演员,把别人乐翻了天,自己却绷着个脸。其实,杨天晴最有理由笑了,他应当幸灾乐祸地笑,落井下石地笑。而事实上,杨天晴的脸越发阴沉,血色都没了。

老狐没参加会议,没听到杨天晴的话。会后,许业琢告诉了老狐。气得老狐一连咬断了几根牙签。老狐勃动已久的心,一点点坚硬了,正是春节临近的时候,老狐像遭遇了一场寒流,冻结了,整天枯萎在宿舍里,喝多少茶,都化不开冻。以前中层们会来喝杯茶,聊个天,而现在,除了许业琢,没人来了。胜者为王败者寇,谁也不愿意在厂长的眼皮底下,和老狐混在一起了。

老狐再回办公室,气氛像换季似的,明显冷了。陈**的笑容没了,非但没了,还带着霜。刘清萧刚来,因为食堂的事,和老狐闹了不愉快,彼此无话。谌经理也不像以前了,什么事要征求老狐的意见。现在有事直接找陈**商量,或和刘清萧交换看法,把老狐冷落在一边。迫于压力,老狐将食堂交给了刘清萧,又从陈**手里,接过了宿舍**。宿舍管什么呢,很简单,新员工来了,安排床位,老员工走了,退出床位。本来是陈**兼管,现在老狐是专职。老狐滴溜着一串钥匙,走在厂里,觉得好没面子。那些中层们,没以前热情了。那些曾经点头哈腰的员工,见了老狐,腰也直了起来。最失望的,当数王莜波了。她曾对老狐寄予了厚望,却不想,老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于是王筱波再遇上老狐,还是带着笑。而那笑容,像风一声,一拂而过。

天冷了,老狐闲了,在厂区宿舍转转,再回自己宿舍里,喝茶,睡觉。睡不着呢,就瞎琢磨。想这人啊,究竟怎么回事呢,有的人穷一辈子,有的人说发就发了。想阿放怎么就风光了呢?一定是祖宗们保佑了阿放。唉,老祖宗们太偏心了!又想,怎么能怪祖宗呢?不都是祖宗的后代吗?要怪,只能怪自己,自己要不是死了老婆,干了坏事,祖宗能不保佑自己吗?

人在背运的时候,喝水都塞牙。命运已经把老狐逼到了墙的死角,却没有放过老狐。老狐做梦都没想到,李伯光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把阿琼骗上了床。那天上午,老狐滴溜着钥匙,在行政楼的宿舍转悠。走到李伯光宿舍门口时,门突然开了,阿琼从里面出来。阿琼看到父亲,脸涮地一红。老狐没说话,阿琼先解释:“我找李经理送份报表。”转身欲走。老狐看阿琼不太正常,就问:“送什么报表?”阿琼没回话,走了。老狐进了屋,李伯光坐在床边上,穿毛衣。老狐瞄了一眼垃圾桶,有白色的卫生纸。李伯光笑着说:“老狐,检查宿舍啊,我刚好回来换衣服。”老狐二话没说,走过去,照着李伯光宽阔的脸,就是一拳。李伯光的鼻子顿时鲜血直流。老狐没罢手,又是一脚,踢在李伯光的腿上,大骂:“你个狗**的,敢泡我的女儿!”李伯光披上衣服,仓惶逃窜。老狐本当以女儿的名声为重,适可而止,奈何老狐气血攻心,把这一段时间憋在心里的怨屈,一古脑儿抛向了李伯光,在家具厂的院子里,把李伯光追得**飞蛋打。最后谌经理和几个保安合力将老狐拦住了。

老狐怒气难消,准备晚上收拾阿琼。阿琼吓得没敢回家,住在女同事的宿舍里。后来,阿琼工作不要了,工资也不要了,连辞工手续都没办,就不上班了。女人哭一会,骂一会,骂李伯光人面兽心,恨阿琼年幼无知,然后又劝老狐消气。“别气了老狐,这年头,当二**,当情人,哪儿没有啊?有什么好丢人的。”老狐吹胡子瞪眼眼,摔杯子掀凳子,吓得女人不敢说话。老狐想,以前总以为陈**跟了杨天晴,太傻了,把自己的青春拴在一个老男人身上,不值。可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竟会落到自己家里,阿琼**陈**更傻!不一会,许业琢来了。许业琢是女人请来的。女人让许业琢带老狐出去洗洗脚,散散心。两人去了暗香洗浴中心,边洗脚,边说话。

其实阿琼的事,家具厂很多人早就知道。因为阿琼常往李伯光宿舍跑,早引起别人怀疑了。阿琼爱说爱笑,性格随和,很爽朗,很可爱。阳光的笑脸,青春的气息,触动了李伯光勃动的心野。李伯光单身在外,把老婆孩子丢在了家里,**难耐时,便去发廊之类的地方。阿琼出现了,年幼稚气,未经风雨,像一只青涩的苹果,李伯光便有了目标。李伯光评阿琼为优秀员工时,就将阿琼一点点锁定了。只是碍于老狐在厂里,所以出手得很慢。李伯光发现,阿琼虽贵为老板的侄女,可老板对她没有任何的照顾,干活和别人一样,工资和别人一样,不沾任何的光。李伯光曾问过阿琼。阿琼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我和老板没有任何关系。李伯光心里有数了,对阿琼很关照,很体贴。评阿琼为优秀员工,可以拿奖励五十元。将阿琼的工资屡次上调,增加了好几百块。这些,阿琼都没有告诉家里。时机成熟了,李伯光又约阿琼出去唱歌,吃饭,跳舞,在阿琼身上花了不少钱。阿琼那颗幼小的芳心,一点点萌动了。阿琼不会明白李伯光的居心不良,以为这就是爱情,便一步步沦陷了。跳舞后,两人开了钟点房,阿琼把自己交给了李伯光。阿琼清纯可爱,情窦初开,李伯光正是狼虎之年,**已难以满足,便把阿琼往宿舍带了。起初,两人做得**较隐秘,都是在生产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两人偷偷溜回宿舍,尽情欢爱。后来被人碰上了,悄悄传开了。只是没人告诉老狐。老狐要不是管了宿舍,要不是自己发现了,只怕永远被蒙在鼓里。许业琢知道得也晚,一个月前才听说。许业琢和老狐的关系,谁都知道,也不便在他面前抖漏此事。许业琢知道了,也不好对老狐开口说。再说,这种事在瓢洲并不稀奇,老板泡秘书,上司泡**,打工仔泡打工妹,屡见不鲜。

洗了足,许业琢说:“老狐,上楼,老弟也憋很久了。”老狐明白许业琢的意思。楼上是敲背的。两人上了楼,一人进了一间房,各要了一个**,说是敲背,其实就是玩**。老狐把心中的愤懑,狠狠地发泄到了**身上。

第二天,老狐突然对女人说:“给阿玥打个电话,过几天去连云**过年。”女人依言做了。

老狐以为去了连云**,能把厂里烦心的事抛开呢。岂料,去了连云**,另一件烦心的事又在等着他呢。

老狐这个年,注定要过得不开心。

060章【败兴败致】

往北,天渐冷。火车像穿行在季节的隧道里,只用两天时间,从春天钻进了冬天。大年二十九,老狐一家到了连云**。阿珠来实习,阿琼不上班了,阿瑾请了十天假,老狐负气出去,请了半个月的假,假条往谌经理的桌上一扔,也不管厂长批不批,走人。

席望和阿玥请了假,早早候在车站。老狐他们是下午到的,下了车,寒风扑面而来。一家人第一次体验北方的寒冷,**不住打了个寒颤。从出站口刚出来,阿玥和席望就迎了过来。阿玥搀过阿琛,席望接过行李,然后打了个的,去了中茵名都。中茵名都是个花园小区,小区很大,有一二十栋高楼,十几层几十层的都有。小区里有花园、假山、小湖、泳池、亭阁。阿玥带他们进了西边的一栋楼,乘电梯,上十一层。阿玥掏出钥匙,开了门。老狐打量了一下,是两室一厅,装修得很漂亮。而且,锅碗泊盆齐全。老狐问:“这房子租了多少钱?”阿玥说:“连云**的房租便宜,一千块。”老狐说:“那是不贵,要放在瓢洲,这么好的花园,这么好的房子,少说也要一千五。”阿玥淡淡一笑,说:“要不,爸妈就来连云**住吧。”阿玥知道爸爸的心情不好,所有的事阿琼都在网上和她说了。女人笑着说:“连云**太冷了,住不惯。”老狐勉强一笑,说:“住得惯就来了?一大家人不干活,坐这儿喝西北风啊?这儿的西北风可冷了。”女人夸张地笑笑,抱过小星星。小星星长得像席望,白白净净的,会叫外公外婆了,走路说话都很可爱。阿玥问阿琛学习好不好,阿琛不好意思回答。女人说:“中游,稍偏上。”老狐问了阿玥的工作情况。阿玥说:“玩具厂搬到连云**后,发展很快。这儿资源充沛,员工好招,用地便宜,原料价格也不贵。而且连云**是亚欧**桥的起点,出口方便,运费也少。”

阿琪在加班,等到晚上九点才回来。阿琪越发漂亮了,穿一身**绿色羽绒服,披长长的头发,显得细高细高的,像黄瓜似的。女人看着,心里欢喜。女人说:“阿琪这么漂亮,得嫁个好人家,没钱的,不要嫁。”阿琪反诘一句:“嫁了有钱人,就幸福啦?”

玩到十一点,阿玥他们要回去。他们住青岛花园,离中茵名都不远,步行十来分钟。阿琪也住阿玥家,便拽着阿珠阿琼,一同去住。

姐妹仨挤在一张床上,说笑着。阿珠说:“以后,我在集装箱公司上班,就和阿琪挤着住了。”阿玥进来,温婉一笑,说:“不用挤了,这张床以后就是你的了。”阿珠说:“那阿琪呢?住厂里呀?”阿玥说:“人家住中茵名都了。”阿琼插上话说:“那我呢?我也要挤这儿。”阿琼在网上就和阿玥说了,想在连云**找份工作,不想回瓢洲了。阿玥知道阿琼的事,本来同意了。后来一想,似有不妥。如果大姐妹四个都来了连云**,在父母看来,不是闹**立吗?大姐妹四个都不是女人亲生的。再说,父亲一天天老了,身边也要有人照顾。阿玥和阿珠一起,做阿琼的工作,让阿琼还是回去瓢洲。而且连云**不**瓢洲,就业机会不太多,阿琼又没什么学历,除了进玩具厂,否则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聊到了半夜,阿琼才接受了姐姐们的意见。

姐妹四人久别重逢,都没有睡意,又聊阿琪的事。中茵名都那套房子,其实不是租的,是买的。是阿琪的男友买给阿琪的。阿琪的男友就是开酒店的那个小老板。小老板姓张,两人谈了快两年了。阿琪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要和张老板结婚。张老板答应了,可他老婆不答应,死拖着不离婚。开始时,阿琪连阿玥都瞒了。后来阿琪频繁请假,直至有一次,夜不归宿,阿玥才警觉了。再三追问下,阿琪说了实话。木已成舟,饭已煮熟,阿玥唯愿张老板别耍了阿琪。阿玥给阿琪出了点子,缠着要张老板买套房子。张老板很爱阿琪,就花三十多万买了这套房子,且写在阿琪的名下。阿琪借着情迷意乱的时候,把房产证要了过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向爸爸开口?”阿玥说:“爸爸刚被阿琼的事闹得心力交瘁,阿琪再闹一下,爸爸怕是受不了了。”阿珠说:“阿琪阿琼,你们也太胆大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做得出来?”阿琼脸一红。阿琪倚在床头,叹了口气。阿玥说:“事已至此,埋怨已经没用了。”阿珠说:“要不,阿琪的事先告诉妈,妈今天不还说,让阿琪嫁个有钱的吗?”阿琪说:“妈只是说说而已,她哪敢管爸呀。”阿玥说:“这事暂时先别提,过了年再说。”

连云**的冬天有点冷。花果山、桃花涧、海滨浴场等风景名胜,无法游玩了。只在市区转转,再去挨着市区的孔望山玩玩。登高望远,秀山丽水,老狐心旷神怡了,彻底抛开了烦心事。阿玥带着父母跑了一趟开发区,看了新建的尖角玩具厂,工厂的规模与在浪子村时差不多大,但崭新的厂房,优雅的环境,**以前更好。回来的路上,老狐抱着小外孙,看一家人,心里好不温暖。偶尔会想家具厂的事,闪一下就过去了,不着痕迹。席望很想让一家人去他老家盐城玩,说盐城的丹顶鹤特多,从世界各地飞来过冬。老狐想了想,说:“不去了,这儿的冬天,冻手冻脚的,不方便。”其实老狐是有想法的。老狐大老远跑来了,亲家父母难道不该主动来看望么?还要让老狐亲自登门拜访?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老狐的心思,阿玥一猜就透,便让席望父母来了一趟。大年初三,席望父母来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见到亲家,除了说点客套话,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呆了一天,又急着回去了,说正月里,办喜事的特多,有结婚的,有过寿的,得抓紧回去。老狐也觉得无话可说,除了客气话,就干坐冷板凳。

老狐原计划初十离开的,后来初八就回了,让阿琪的事给气的。初六那天,阿玥悄悄和母亲说了阿琪的事。女人吃惊,不过也不慌张。刚经历了阿琼的事,她似乎能适应了点。她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她嫁给老狐时,老狐也没离婚呢。女人平静地说:“只怕你爸不能接受,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阿玥说:“**着掖着也不是事啊,迟早要面对的。”女人说:“我对你爸说说看吧。”

晚上,孩子都睡了,女人对老狐说了。老狐顿时怒发冲冠,把遥控器摔在地上,大骂:“这帮丫头,成何体**?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又骂阿玥:“都是她带了坏头!”女人淡淡地说:“你怎么不骂我?怎么不说我带了坏头?当初我不也是偷偷嫁你的!”老狐一时语塞。女人捡了遥控器,又给老狐泡了杯茶,说:“儿大不由爹,女大不由娘,你就随她们去吧。你的那些老观念,陈腐了,过时了。现在的年青人,有几个循规蹈矩的?不做**,不做二**,就不错了。”老狐仍在气头上,说:“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再住这儿,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女儿用青春换来的房子。我有脸住吗?明天就买票回家!阿琪实在要嫁,是她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女人说:“一家人两三年才聚一次,千里迢迢来一趟,你就克制点,别扫了孩子们的兴!孩子都大了,你得改改脾气了。”

第二天,老狐坚持让阿玥买了车票。晚上又把几个孩子叫了过来,无可奈何地说:“爸爸老了,管不了你们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当初阿玥来了个先斩后奏,现在阿琼阿琪也学上了。阿珠以后呢?你们这代人,脑子里已经没有伦理道德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吧,只是不要后悔!”阿琪流着泪,哭得很伤心。阿玥沉默不语。阿珠说:“爸,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不惹您生气。阿琪的事,您也别气了,感情的事是很自我的。合得来呢,你棒打也分不开。合不来呢,硬凑也不行。”女人说:“算了吧老狐,大过年的,别说那么多了。”

初八中午,老狐带着女人和孩子上了火车。阿玥阿珠在冷冷的站台上,默默流泪。阿琪搂着阿琼,姐妹难分,泣不成声,捂着脸一个劲地哭。老狐本想在站台上,再丢几句话,教训丫头们的。想想,什么也不说了。

  何尤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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