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中堂在其后的两天之内，天天从干活的工地上赶回家，为的是争取有一个跟百当或绍旺见面的机会。他心里说，我本是没工夫跟他闲人玩儿的！我这是蓄意跟他闲人玩儿来！他又心里说，我这会儿是不大可能见到绍兴的了，他身在省城呢。可百当呢，可绍旺呢，不是两个窝在家门口的等死货么？最好是把**两个倒霉蛋一齐儿的会了吧。
头一天，中堂跟百当在湾村口的梨园下会了面。梨园后是门口山。门口山有一条伸向东头的机耕路，是中堂干活后回家的方向；门口山有一条伸向西头的机耕路，是百当办公的村委会的方向。百当止了步，三分不期相遇的笑脸，七分拿腔作势的官相，放来话：
“喂，你中堂，他绍兴把一个意思说给了翠花。翠花应该是告诉了你的吧？托绍兴的话，我能问你个干脆的话儿么？”
中堂也止了步，翻来眼：“不干脆是不是就要翻脸了？”话才过，话又来，来在百当还立着的身前，来在中堂已风去的身后，“翻脸好！不翻脸那还叫裤裆里有个**子么？一个**子！两个**子！三个**子！只怕是他大房头里的数个**子就扛不住我三国里的一个**子……”
整个一不把百当当一个**子！
百当那个咬得牙根响！
第二天，还是梨园下，还是那光景，百当跟中堂又会面了。只不过，这会儿就多出了一个梳分头的绍旺。绍旺操了一根扁担立在百当的前头，凶巴着眼，不说话。百当也操了一根扁担立在绍兴的后头，也凶巴着眼，也不说话。中堂一瞬收了步，心里念：果然等来了他叔侄两个呢！果然是两个不知死活的冒失鬼呢！他冒失鬼么？恐怕也是两个夺命鬼！他夺命鬼么？恐怕还是两个冒失鬼！
容不得中堂再有闪念，绍旺忽地抡起了扁担，撒腿过来，撒腿中抡高了扁担，扁担中撒快了腿影，脚底生风，又扁担尖生风，风在身外，又风在口里：“你中堂，你哄人的武把式，你会说我喊来道上的那帮子兄弟那是打群架，我这就不打群架；你会说我等来我哥绍兴那是三个**子打一个**子，我这就不三个**子打一个**子。我还不要我二叔动手来，我这就还搁着一个**子只一对一会了你这个**子……”
中堂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嗡里笑，嗡里哭，嗡里喜，嗡里怒：好一个打头阵的绍旺！我笑你无知，我哭你无畏，我喜你把肉身当来沙袋，我怒你不信我徒手的功夫。那你就来吧，来会一会你爷爷！你来了，你来了！来了一个拳谱里持械的敌手，来了一条代替拳谱里的枪棒舞来的扁担！看你爷是怎样化解了你的！看我这就先迎你去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风转在前，再迎你去一个暴风雨般的拳击在后。你懂那旋风转么？那是拿人身作横里滚的旋风，而不是竖里滚的旋风。横里滚的旋风接下去往往是一个贴山靠。竖里滚的旋风接下去往往是要取对手的下三路。你又懂什么叫贴山靠？你又懂什么叫取下三路？贴山靠是可以分来靠上去掀翻对手于五尺之外和靠上去给对手一顿数不清的密拳两样儿招式的，全看我攻击的一方是什么心情。取下手路也是可以分来直取命门中的**子那一样毒招和毒招之外的三五样招式的，也全看我攻击的一方是什么心情。我这就迎了你去了。我这就躲过你劈头的扁担了。我这就有了一个横里滚的旋风了。我这就挥来贴山靠过后的密拳了……
绍旺嗷嗷叫，直觉得劈雷击中了树干。
是树干么？是肋骨呢，绍旺听到了自个儿的肋骨崩裂的声响。
这边绍旺做了烂泥，那边百当又风火而至。
还举的是扁担。
中堂的脑袋里再生不来“嗡”声。他奇怪怎么就生不来“嗡”声了。他硬是觉得百当举过头顶的不再是劈人的扁担，而是翠花偶尔跟他疯玩在床头时扔过来的枕头。对，枕头，绣花枕头，只可能撩人不可能伤人的绣花枕头。他百当怎么就做了一个绣花枕头呢？还连带了劈人的扁担一块儿做了绣花枕头！他果真绣花枕头么？他老了？他抡不起扁担而只是举起扁担了？无力地举起？错！他分明还有力，他分明还抡起，他分明还**杀气腾腾！你杀气腾腾！看我仇人相见的中堂不还你个杀气腾腾！我还不会像教训他绍旺那样儿抡圆了拳头费力地教训来你这个冤家对头呢！我要玩儿你！玩你个老龟孙！玩你个试验品！玩你个直看我后腰里抽出又竖里滚去的砌匠刀只一个眼花缭乱！玩你个七百二十度或一千零八十度的飞旋里就能简简单单地见来的分晓！
玩儿的感觉占了上风，就满脑子生来玩儿的路数。
路数是平日里像吃饭一样熟练地嚼在心头的。路数叫“快、准、狠”。快该有多快？准该有多准？狠该有多狠？还有，不像人身往横里转去做贴山靠而是像人身往竖里转去取下三路的刀片儿是可以分来两个圈儿的旋风刀即七百二十度的旋风刀跟三个圈儿的旋风刀即一千零八十度的旋风刀的区别的。这种区别跟“快、准、狠”是个什么关系呢？恐怕不能简单地说来一个“快”字呢，伤人的“快”字跟索命的“快”字是不可以同日而语的。“准”字也是那个道理。“狠”字也是那个道理。大抵上说，两个圈儿的旋风刀跟“快、准、狠”的关系是伤人却还能顾及性命的层次；三个圈儿的旋风刀跟“快、准、狠”的关系则是伤人却不能顾及性命的层次。至于两个圈儿能不能也不顾命，或者三个圈子儿能不能也还顾命，则要看操刀的主人有没有更高层次的把控力了。这就把控来！这就试验来！试验来你百当腆起的肚子到底是个什么皮实度！试验来你百当劳心不劳力的命相到底就有多好的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