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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中堂向松兰拜师又立马学来徒的一节顺风顺水，叫百当及其引路的执法队在日后搜捕超生游击队的数次行动中硬是找不着北，也叫八口之家吃喝拉撒的生活包袱至少减少了两个人的负担。不是么？中堂虽然是学徒工，松兰可不会向他索要伙食费，连带了翠花也不会索要伙食费，不但没有伙食费的说法，还要支出中堂的卷烟钱、翠花的水果钱，还有年底叫侄子带回去的一个不算薄的红包。
这就跳不过松兰跟中堂的关系，关系全篇的关系。关系有祖上的渊源，比如是三国里的叔侄，比如有玉清老货猝死的那一节。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可不足以叫松兰对中堂兼有护犊、赎罪、施恩、做榜样等多重情感么？关系又有来自两个人骨髓里的渊源，比如一见如故，比如谁少不了谁喝两盅。这种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可不足以叫中堂对松兰也兼有叔父、兄弟、酒友、开玩笑的对象等多重情感么？
有一个发生在松兰生活里的独立事件却很适宜混淆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说，就是，在包工头的位置上做得风生水起的松兰，在中堂学砌匠一年之后，突然间遭到身边一个生猛角儿的算计，一夜间宣布破产，从此不得不走回砌匠工的原点。怎么回事么？笑掉牙的一回事！松兰遮遮掩掩地说来的事实是：那个平日里的出纳员，实则是多个土建项目里不分你我的合作者，突然间要分了你我，且把你置于一个打工仔的位置，我才是唯一受益的承包商。这还没有完。合作者借助出纳员的便利，卷走了全部的工程资金，叫松兰赊回的大量材料只有拿货之日没有付账之时。不认账是一说，要揍人是另一说。说你滚蛋，说你揩自个儿的屁股去吧，说你再啰嗦就当心你不但是折财了还要折人的。何以有如此蛮横的狠将？松兰最后把来话：她是个女的，最毒妇人心；我算得上是她的相好，就好男不跟女斗。
一时间，砌匠堆里就说笑到喷饭：
“原来松兰睡了人家！怪不得那出纳像个当家婆！”
“原来那女的早有心计！就等着榨干松兰的油水！”
“一个鬼色，他上了一个当！”
“一个妖精，她翻了一回脸！”
不管是上当的色鬼有负于妖精，还是翻脸的妖精有负于色鬼，松兰在失去包工头地位之后的数年内，是悄悄地搁下了砌匠刀的。搁下再操起，那又是猴年马月的事。操起先搁下，就分明是此时此刻的痛。痛思痛。痛笑痛。思是私下里的。笑是脱口而出的：
“中堂，你说，我先于收你做徒弟两年做了小老板，后于送你一年出师做塌了小老板，前后三年的时间好像只是要围着你转。怎么这么巧？你能说不是上天的安排？你说你一条命怎么这么硬？”
中堂一脸的不屑，又一口的不齿：“你什么意思？要寻穷开心？要找真原因？穷开心可以寻别的话题！真原因只能到裤裆里去找！至于你心中念着有恩于我，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穷二白，除了这条命我无以相报。”
这条命？报松兰？会不会有一天果然有其事？事出之日，当是回首之时，松兰会不会哭歪了鼻子？
一年后，中堂出师。这是一个砌匠工由徒弟蜕变成师傅的标准时限。
又半年后，翠花下仔。这是一个母亲由生下一胎后再生下一胎的非标准时限。
没有生育经验的年轻人可不要争论，人类的隔胎生育通常总是在两年之上，可长不可短。这是由人类这一胎生种群的生理机能所决定的结果。翠花生下四胞胎是在一九九七年的秋季，而又得来下一胎是在一九九九年的春季，算来只有一年半左右。所以说翠花的生育能力是非标准的。非标准的意思就是超标准。超标准到创造来四胞胎的奇迹。超标准到还会创造来新的奇迹么？
且搁下新的奇迹。这其中，翠花身边的诸多人诸多事也发生了诸多的变化。首先是翠花顶起来肚子，就免不了百当会看在眼里，然后或独个儿探头探脑地去捉，或带了执法队去捉，从裤子裆捉到山南，从山南捉到工地，正应了陶跛子对其人的预料。其次是祥忠夫妇在百般算计之后赶着第一波家庭养殖的浪潮去自家的承包田里开起了鱼池，鱼池之外还要养四胞胎的孙女，四胞胎的孙女之外还要护祥忠的血肺病，大有要拆了这两把老骨头的来势。再次是陶跛子跟中堂这对说不上投缘不投缘的翁婿一方面叫生活拉去了**成的精力——陶跛子在守山的同时还时不时地接去一两个外甥女到身边一聚，一方面还留着一两成的精力执着地去践行那冬春两季的合练约定。再次是中堂跟娘老子之间越来越见高密度的争吵，为四胞胎争吵，为一个“钱”字争吵，为互为鄙视的大嘴争吵，为谁更累谁更闲谁更偷懒争吵，为良心争吵，为孝道争吵，不知这种争吵会不会有一天升级到叫全世界都摇头。最后是松兰在事业的巅峰时期一下子栽了，栽在中堂出师的节点，栽在红颜祸水的说法，栽在松兰骨子里的嗜好，栽在翠花为这个好性情好手艺的叔字辈叹息不已却又不便指责的不言中。一句话，翠花和中堂两个飞蛾扑火般置身于一个无助的境地，能不能承受住这生活之重，叫人看了直要捏一把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