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讨是先礼后兵的后一种做作。后一种做作之前当拿一个“礼”字开道,而“礼”字之于“理”字又之于“文”字是他做叔的专利,于是绍兴又把目光从绍旺那一边移向锦书记这一边。
锦书记这一边一忽儿就叫绍兴没了兴趣,原因是他锦书记的那些个能耐如今在绍兴眼里再不成其为能耐,而锦书记硬是要把他自个儿的身价看成千金之躯,于是绍兴又把目光从锦书记这一边悄悄地收回去。
收回去是我主沉浮的自恋。
自恋叫绍兴谦虚地想到老天爷对他还算是公平。
公平的见证,是老天爷就送来了眼前这条叫作光谷公路的发财路。
发财路并不是哪一方神圣想要踏上一只脚就踏上一只脚。
绍兴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把一只脚抬离了山皮,仿佛一公里之外的光谷公路这就能一脚踏上去。踏上去的感觉暖在心里。踏上去的感觉又迫在眉睫。暖在心里的感觉叫他直想说,爹亲娘亲不如你公路亲,情人好婊子好不如你公路好。迫在眉睫的感觉又叫他直想说,一公里的距离就是屎拉到屁眼的距离,探出头来的长蛇就是一条要么被你捉住要么咬你一口的长蛇。你能叫一坨屎拉进裤裆么?你能叫一条蛇咬你一口么?你原是指望把一坨屎拉进地里的,拉进地里就是有机肥。你原是指望把一条蛇捉来宰了的,宰了就有一碗大补的神仙汤。谁叫你就有了一坨屎快要拉进裤裆的感觉?谁叫你就有了一条蛇快要咬你一口的感觉?是他中堂么?是他至今不见露面的中堂么?除了他中堂还能有谁呢?除了他中堂还敢有谁呢?对!他中堂。他中堂才是问题的症结,没了他中堂就没了症结。看来他中堂成了我向前迈步的绊脚石,看来他中堂做了我闯关过卡的拦路虎。不搬开绊脚石我没法迈步?不驱走拦路虎我没法前行?我必须跟他一战?或者跟他一和?怎么战?怎么和?战来能不能收缰?和来有没有底线?收不住缰怎么办?守不住底线怎么办?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和”字必须在“战”字之前,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所谓上策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伐谋就是我绍兴跟他中堂拼脑筋,我拼不过他脑筋?伐兵就是他绍旺,不,不是绍旺,而是绍旺的“军队”,跟他中堂拿武力交锋,一支军队会惧他单枪匹马?还有,伐交就是我绍兴拿嘴巴子去会他中堂那张嘴,我惧他那张嘴?一切都是不必言喻的。一切都是胜券在握的。这样子看来,我不必虚他中堂,该他中堂虚我才对,他不过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搏命的不怕师傅级。说什么不怕!穿鞋的总归是穿鞋的,哪容得赤脚的赤脚乱踢?师傅级总归是师傅级,哪容得搏命的出手搏命?所以呀,你中堂,你好汉莫吃眼前亏,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最好是跟了我合作了事,跟了我和谈了事,而不是要跟我别扭,而不是要跟我开战。
和谈,只要是和谈,我绍兴都是乐见其成的。
开战,只要是开战,就莫怪我绍兴手下无情了。
绍兴想到这里,禁不住摸了摸肚皮,又禁不住叉起腰杆。摸肚皮的意思隐晦而明朗:我宰相肚呢,我容得下所有形式的和谈。叉腰的意思也隐晦而明朗:我气吞**如虎呢,可不要轻易地生就一摸我这老虎背上毛的念头,摸了就不是你要不要向老虎开战,而是老虎要不要向你开战。
开战成了优势的代名词。
优势叫绍兴的目光又投向绍旺那一路。
可见绍兴的开战依托的是绍旺。离开了绍旺他算不上老虎。
绍旺才是真老虎。他朝真老虎那一边迈开步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