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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跟他计较！刘晓娣这会儿延续着昨晚的心心想。
也没有时间计较，因为去煤矿医院的一路跟去西门县的一路都不得不心系了身边那个将要阴阳两隔的垂死者。警笛一直“哎——哟——”声不断，心儿要分岔也会不由自主地岔回来，这是职场的**守。
从西门县返回的路上，情形就跟去时的一路截然不同。刘祖送跟刘晓娣都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刘祖送的吁气算得上纯净，因为他的潜台词是：总算赶在病人落气之前送了他回家。刘晓娣的吁气则掺有杂质，因为她的潜台词里不乏这一句：我这就又把八百块送葬费攥到了手里。
她不说救护费，而说送葬费。救护是属于院前行为；送葬是属于院后行为。黄泉路上送人一程与救护何干？与送葬何异？凭什么还打着救护的名义？凭什么还要避讳来“送葬”二字？送葬也不赖。送葬的取酬可观着呢，连最短程的西门县也收费八百块，几乎是他刘祖送跑的士时两天的毛收入，而付出的油钱还不到八十块。从八十块到八百块，可不是十倍的回报吗？可怜的昔**的的哥是想都不敢想有这种回报的！刘晓娣每每随车收到一笔这样的送葬费，心中就难免要生出一份成就感。
沉默。刘祖送一路沉默。
刘晓娣还以为沉默是丈夫性格使然，他个闷葫芦。
还有昨夜闹了的不愉快。不愉快让闷葫芦更加闷葫芦，可不是顺理成章吗？
可刘晓娣做梦也想不到，这回刘祖送的沉默别有内容。
内容是刘祖送心中的杂质。
杂质**在他悄悄的吁气里。
杂质叫刘晓娣的那点儿杂质小巫见大巫。
小巫曰谋财。
大巫曰害啥？
害啥的念想又叫随车的**拨弄了一下。那丫儿途经西门县城关时下了车，说是顺道去看看老家的父母。
车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
车子在沉寂中向江天市市区逼近。突然，刘祖送神经质地打开警笛，还打开到刺耳叫，还打开到不停息。这种空车回程的路上不要让警笛静默的反常举动是刘晓娣从来都不曾遇到的，她一时有点儿懵。懵到张眼望了他，懵到张口却结舌。懵还未了，又添懵来。刘祖送一边改挂了车档，一边冷冷地朝副驾驶座上的刘晓娣使了个眼色，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道：
“车子这就要上了高架，车速这就要提起来了，你还不系上安全带？我劝你系上安全带。你爱不爱系上安全带！”
刘晓娣心里反驳了说：上高架吗？上高架为什么要提车速？上高架减车速那才对呀！别以为我不是司机就不懂，我没吃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吗？哪有上陈家**这样的弧形高架且弧形得只有个转盘做了缓冲带的车道要提速的？还有，系什么安全带。叮嘱我系安全带为什么你自己反不要系安全带？你一个司机不系安全带不是更容易去抓交通**的眼球吗？说什么“劝”！你应该喝令我系上安全带才对呢，你是我丈夫，喝令才显得我在你心中的金贵，“劝”字就要逊色得多。逊色吗？你就选择了逊色，瞧你把逊色改了“爱不爱”说来。“爱不爱”是什么意思啊！可不是“爱不爱珍惜你自己一条命，我可只会做了看客”的简称？我会有生命危险？你只会做了看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的命？可不止是做一做看客？因为昨晚闹的那个不愉快？不会吧！有点儿不可思议。不会吗？我突然觉得你也许会的。你无端地拉响警笛；你无端地要提车速；你无端地说来安全带。天哪！警笛的“哎——哟——”声越来越响了，好像要发狂；车速不由分说地越来越快了，好像要飞起；安全带一会儿兜了身子，一会儿松了身子，好像在推搡。刘祖送，你要干什么？刘祖送，你没看见高架的弯儿越来越急吗？刘祖送，你硬是要让车子冲出护栏去？你找死？你要我陪你死？怎么是这样！可分明是这样！不，不，天哪……
“好在救护车冲出高架砸向地面的那一瞬，地上既没有人，也没有车，要不然，麻烦可就无穷大了。”朱敏拿这样的一句作结说完成了她那还算简洁的叙述。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刘晓娣在医院里于哭哭啼啼中跟朱敏诉说得简洁。简洁不是朱敏的个性。而简洁正合刘晓娣轻说来事件重说来事理的身份。
我不要听事理，甚至连刘晓娣嘴里的事理也不要听。
我是谁！
“刘祖送就这样死了？”我追问道，好像朱敏还把一个故事留了一个尾巴。
“死了。”朱敏干巴巴道，“可刘晓娣活下来。”朱敏又显了她画蛇添足的个性。
朱敏是在吃过喜宴，上了喜宴楼上的包房，于牌局开始一圈，我已经输掉十张大票，碰巧做主人的胡育华前来串门，大吼我手气臭更兼手艺臭，继而一屁股拱了我的牌位之后，向我道来刘晓娣的变故的。方文竹见我要跟朱敏往深里说话，就弃了服务的身份，也把朱敏拱下场。于是，朱敏跟我就去一旁的床头细细地说来话。
说到停。有点儿对不住朱敏新闻发言人的身份，且权威新闻发言人的身份，更兼她弃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牌场厮杀。
我找了个空档，悄悄地拿手机跟刘晓娣发过去一条短信：
惊悉车祸，节哀顺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