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么你学习就是为了当一个诗人？”她说。

我回忆说：“记得多年前，我刚开始学习时几乎是**坐下来的，那时我最大的甚至唯一的兴趣就是读书，于是我不得不坐下来读书了，根本是漫无目的的。几年过去了，我读过不少书，体验到不少东西，我变聪明了。现在我已经非常清楚我为什么读书了：以前这把我的愚昧和狭隘都开垦掉了，现在我要生活和工作就要读一些书。”

“那你为什么写作呢”

“就目前来说，这是我读书的一大用场；至于开始的情形，和读书完全一样，我是同时拿起书本（不是课本）和笔来的……这几年我就是边读书边写作生活过来的，固然很不顺利，不过以前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作，即使懂得应该为人类生活作为整体的那个现象，也不懂得对我来说具体是些什么，直到不久前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需要通过写作来实现我心中的一种愿望……郭沫若有一段话很能表达我的意思：个人的郁积，民族的郁积，在这时找到了喷火口，也找到了喷火的方式，我觉得我也有民族的郁积。巴金也有一段话也很能表达我的意思：我不是为了做作家才看小说、拿起笔来……”

她从我的话里听出我现在只需要钱，就断言我为钱写作。

我说不过**写作为生倒是可以企望的……我说的话，这位并不年轻、并不漂亮、并不风雅的写作人士的妻子，显然一句也听不进去，也许我说话太过急风暴雨、过于气吞山河了！她生气勃勃，却装扮灰色，我一点也不喜欢。所以我跟她说不下去，只是看在我母亲的面上。

她继续跟我探讨共同的话题，她问我不去考大学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她，我是从正规中学退出来的，因为我认识到科班教程正在扭曲我……我的学习需要自修、听讲，而不是硬性的要求。

从一开始我不仅诅咒了她强加给我的那套庸俗的人生哲学，而且还对她的生活进行揭露。她惊讶不已，不过她承认**个人的尊严和利益，尽量与人处好，肯于工作，受到领导的器重，是她的全部生活内容。最后她被弄得稀里糊涂地走了，我却抱怨这又是一个那么不识人的人。我的卓然风姿迷住了多少眼睛，为什么就没有一双是有用的呢？……难道我**的是徒有其表？

从电视上听说有一种**水果叫榴莲，据说打开来吃会散发出一种怪味，我很有好奇之心，在街上看见特意买一个，怕拿回家不好开还叫水果贩子打开来切断装盘带回家，吃后觉得左边的牙齿好像掉了，用手一摸又没有掉，就这样一连好几个星期牙齿一直隐隐作痛，吃东西都不得劲，我想以后恐怕再也不敢吃榴莲了……刚好前不久我也同样出于好奇心买了一碗臭豆腐吃，我觉得榴莲这种天然的东西与臭豆腐这种人造的东西味道**有点像……她进屋睡觉，就这样我**着牙痛在楼上把与她的恋爱记录下来。三点多钟她醒来发现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她感到似乎一切都在等着由她单方面去做！假如我**能使她的这种使命感长久地维持下去就好了，可是我该怎样过活呢？……我既热情澎湃又冷若冰霜、既温柔敦厚又凶暴无情令她啼笑皆非。《你用你的爱情的框子》

你用你的

爱情的框子

把我圈在那里

哦，我多么愿意

能够永远

待在那里面

可是生活

不是只有

爱情，每当

我的言行

仿佛超出

哪怕只是

一点点超出

你那个圈子

就好像我摧毁了

你那个框子

把我们搞得

**是两败俱伤

哦，我们离得那么远

我怎么能

叫你理解

我这颗心

那可诅咒的

空间隔阂

那可诅咒的

恋爱方式

爱情**是

一只苦果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是一个坏女人，因为她的经验与憧憬都是极端市俗的，尽管她十分纯洁，决不会同时秘**两个男人，她觉得自己可以同时拥有两个丈夫这是她有本事，而没有得到我这个情人的求爱这是她没有这份福气……她的性格确实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只要碰到我这种人拼命去挖掘是会挖出无**瑰丽的宝贝来的，**是要多好有多好，要是让她自己去表现那么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她只是一个不识几个字的登峰造极、璀璨无**的市民阶层中的女人而已，但她又蔑视一切市民阶层中人，她要享尽她所见识的市民**使一般人望尘莫及的一切。因此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到有我这样一个朝夕相闻的情人却没有和我睡上一觉，仿佛这不是我的遗憾倒是她的遗憾似得，于是她就天天梦想着这件事……有好几次她为自己竟然不敢跑上楼来大为不满，甚至对自己十分好笑起来，但她毕竟**的不敢跑上来，因为隔壁就有她极熟的朋友****和白菊花夫妇，而且楼梯口正对着一桌子打牌的人呢……但是丹参妹**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吗？那么究竟为什么呢？这种畏怯对她来说**是不可言传！

但这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可说痛不欲生，再也没有这种闲情暇思了……我的阴阳家的态度，使得晚上被人感觉欣然同意的事第二天早上又令人感觉懊悔莫及了……其实事情对她根本不算什么，对我就更不算什么了。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得到什么还有所谓失去什么吗？她完全是一个自由人，禁令不过是一种玩笑（恶作剧）罢了。可是她却要把我的某一种顽固的反对立场改变过来，至少变成心照不宣的赞许……要我去奉承别人的罪恶的过失这绝不可能。我的彻底逃避和坚决**就造成她的无穷痛苦。但她是以克制著称的，我向来很敬佩她的理性：有好几次我听见她在我以为的极度的痛苦中发出令人胆寒的镇静的声音，而且**是“立刻”能驱尽烦恼变为欢乐的笑声……也许她自以为一切都在我的同意下干的，所以需要重新得到我的赞许，但我并不认为我对她有这种权力：那一连串派生的东西把我吓住了。我不以为我是她的爱人，所以我无从赞许。她伸出手来、倾过身子，可是我并不能去握她的手、拥抱她的身体……的确，她与我有什么光系呢？好**百货商店里有一件商品，我看了很喜欢但是没钱买，假如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位富豪，正好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我能不欣然接受吗？

她对我不那么坚决地反对她丈夫可能有两种解释：我这人没有自尊心，或者我贪恋钱财不惜一切代价……看来她是倾向于后者，她不也贪恋钱财吗？**是何乐而不为，我们甚至可以同谋合伙演一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尼罗河上的**》式的戏剧，只是性别掉换了位置，把**变成连哄带骗打发人。但对于我这可**是太龌龊难堪了，我相信我是不会为了生活享乐而出卖我的爱情的，也不会对不忠诚的行为视而不见。因为也许我生来就不是那么无能吧，我觉得别人对我的爱、深情和忠诚才是我的心田的**正的肥料，因而也是更为宝贵的东西！再说我在这出戏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一个从头到脚的精神角色，我能应允吗？……而我对自己的含含糊糊的态度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我并不那么爱她……我准备随时了结这桩梦幻般的爱情，而且正是因为这是一场好梦所以还在这里流连不已……被认为我是在**诚地恋爱想来是十分可笑的，不过这种李代桃僵能够换来她如此波澜壮阔的恋爱表演，那我为何不乐于将错就错呢？我好像已经幻成一具稻**人放在舞台上，任凭她去拉扯，而我自己早已跑到台下去观赏她的痴情、痛苦、欢乐和相思……我还不相信用她的颤巍巍的纤手就能从外面掏破这具稻**人的胸膛呢！而且只要戏院的铃声一响，我就决计跟随全场的观众一同退场。

在一阵沉寂的时光，她暗示给我一句话：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不想再在这场恋爱里吃亏了要和我分手？显然不是！这是一句激励我的话，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有几点她以为是看到了：第一，她觉得我不愧是一条好汉；第二，她看到这条好汉眼前在吃苦；第三，她以为将来某个时候我一定会去找她……“将来！”我不禁嚷出声来，然后从地板上捡起从哪把已经被我摔坏的木制折合椅上掉下来的一根构件摔在门板上又说：“这就是等着我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