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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一座小镇上。
一个大约七十岁左右的拾荒老人，身形瘦削 ，低头驼背，穿一身蓝色工装，膝盖和肘弯处都有些磨损，变成了灰白色。他背着一大捆废纸皮，胸前挂着一个以前是绿色现在已经退成斑白色的铝制水壶。那么大一捆废纸压在背上，使他走路非常吃力。老人头发很长，而且全白了，但却梳理的很干净 ，偶尔一阵风吹来 ，头发会盖住视线，他的两只手就不得不经常交替着捋一捋。他走路只顾看脚下，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前面的路，这时候人们就会看见他的右脸颊上有一片旧伤疤，那是被一颗炮弹的弹片炸伤的。终于他走累了，便在街边商铺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他先揉了揉肩膀，又捶打了几下腿，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我每天起床都很早，因为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可还是感觉时间过的太快，转眼就中午了！
他取下水壶喝了一口水，就背起纸皮继续赶路 。
陌生人:（喊道）前面的人，等一等。
这也是一位老人，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
陌生人:（来到他面前）你不是这里的人?
拾荒人: 是的。
陌生人: 你是哪里人？
拾荒人: 外乡人。
陌生人: 我好像认识你。
拾荒人: 我不认识你。
陌生人: 你叫什么名字？
拾荒人: 陈根生。
陌生人:（有些激动）那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根:（以后我们就叫他根生）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人:（声音温柔起来）那你可以抬头看看我叫什么名字呀！
根: 你脸上没有名字。
陌生人: 哎呀，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根:（抬头看着他）
陌生人: 怎么样，知道我是谁了吧？
根: 不知道。
陌生人:（激动地双手在脸上**划）再仔细看看。
根: 仔细看了。
陌生人: 结果呢？
根:（摇摇头）
陌生人: 根生老弟，难道你**的认不出我了吗？再仔细看看吧，虽然我们分别很多年了，但我相信我的脸上一定还留着一些年轻时的影子。我不把我的名字说出来，（声音颤抖）就是想要听你大声把它喊出来。
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突然吃了一惊）哦 ，我的天哪，我看到一个人！
陌生人: 谁？说出来。
根: 大壮……是的，大壮，你是大壮。
壮: （以后我们就叫他大壮）（抓住根生的手）多少年了，还能再见到你，**是老天眷顾。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根: 是啊，我们都老了，我差点没认出你。
壮: 是啊，都老了！（帮着根生把背上的废纸卸下来）想 想我们在战场上拼杀打仗的时候还都是小伙子，那时我们多么英俊，再次相逢的时候都成了老家伙。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壮: 我家在这里。
根: 不对，你家应该在那里（指着东方）
壮: 是的，以前在那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根: 我家也在这里。
壮: 你也住在这小镇上?
根: 刚刚几个月。
壮: 住在哪里？
根: 那边（指了指南方）。
壮: 那边没有人家，只有孤魂野鬼。
根: 是的，我和他们是邻居。
壮: 老弟，那里没有建筑物。
根: 有。
壮: 没有。
根: 我告诉你有。
壮: 我也告诉你，我搬到这儿住好多年了，你骗不了我。
根: 走，我领你到我家里坐坐。
两人抬着废纸朝南走去。
他们来到了镇子外边，这里是田地和林场，在一片坟场附近停住。
根: 到了。
壮: 到了！（举目四望）你不会告诉我这里其中有一个坟头就是你的吧？
根: （指着一个坟头）就是那一个。
在那座坟的后面有一棵大柳树，柳树下用灰色帆布搭着一个小窝棚。
壮: 一个窝棚！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根: 我觉得这里很好。
壮: 可这里都是死人。
根: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相处的一直很和谐，谁也不打搅谁。这儿全是一群可爱的孩子，有时候我的咳嗽可能会影响他们睡觉，但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
壮: 你**是个怪人。
根:（把大壮领到窝棚口）请进。
壮:（站着没动）你和谁住在这里？
根: 我一个人。
壮: 你的妻子呢？
根: 离开了。
壮: 什么时候？
根: 很年轻的时候。
壮: 去哪儿了？
根: 很远的地方，也可以说很近的地方。
壮: 孩子呢？
根: 从来没有过。
壮: 哦。
壮:（在窝棚周围看了看，发现后面有一个简易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铁锅，过去提起锅盖）锅里是什么？
根: 都是好东西。
壮: 没有一点油水！
根: 但很养人。
壮:（放下锅盖，走过来）根生老弟，你不应该过的这样贫苦。
根: 为什么？
壮: 难道国家发给你的养老金还不够养活你吗？
根: 足够了，使我像个老太爷。
壮: 可现在却是个老乞丐。
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你是说这身破烂儿吗？
壮: 不仅这身破烂儿。你的伙食太差了 ，马上就是冬天，这样身体怎么可能熬得过去！你不会**的想和这群孩子（四周看看）睡在一起吧？
根: 他们倒从来没有排斥过我。
壮: 切！
根:（拉住大壮的手，两人坐在窝棚口的石头上）大壮，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成了那些流浪街头的孤儿中的一个，每天像狗一样四处游荡 ，沿街乞讨，为了能活下去，有时候就得拿脑袋去赌一个窝头。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老天爷让一个老婆婆收留了我，那是一个好心的婆婆，可怜没多久她也死了。那是一天早上，她死在了床上，是饿死的，原因是先天晚上她把最后一个窝头给了我。世间从来不缺少这样悲惨的事情，刚要有些温暖，眨眼又要重新面对冻馁。我又成了无家可归的野孩子，那时还不到十岁，你知道，在那个年代的环境里，一个孩子不偷偷摸摸还能活下来，那才是奇迹呢。最初的几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罪**开生存的门。嗨！**是老天眷顾，就在我快要在坏蛋的路上越走越远的时候，是****阻止了我并收留了我 。有一个大胡子，样子凶巴巴地看着我说:这个鬼头，我喜欢。（停顿）没错，是****收留了我，让我成为一个**正的八路军战士，在队伍里我又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你想想，把一个无赖胚子从罪恶的斜坡上拉回来并塑造成一个诚实的、信仰坚定的人，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恩惠能**这更宝贵？所以我经常对自己说一定要正直，否则我一定审判自己，不用任何法官，因为我的心就是一座法庭。
壮:（表情困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你是正直的我**谁都清楚。
根: 可我以前不是。
壮: 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
根: **就是从孩子开始的。
一阵沉默。
大壮看着根生，根生低着头。
根:（仿佛自言自语）品质是一切财富的领头羊。
又一阵沉默。
根: 是**造就了我，让世界上多了一个诚实，或者说少了一个罪恶。现在我老了，想为国家再做些什么已经力不从心，而她每个月还要拿出钱来养活我 ，**是惭愧。其实她并不富裕，我想她**起别的国家一点都不富裕。每当我想起我们的国家因贫穷被别国欺负、想起我们那个时候受到的欺辱将来也许还会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发生就不寒而栗。于是我果断决定，把国家发给我的养老金还给国家，我只有一个心愿，想让她富强起来，我没有亲人，但并不觉得孤**，国家是我心里最牵挂的那一个。因为只有强国才从不会被欺负，就像体质强壮的人不会得瘟疫。尽管我微不足道，但我知道，即使有过人的能力也不如忠诚的心。
一阵沉默
壮: 你**伟大。
根: 得了 ，这个词的重量放在我的肩膀上能把我的腰压断。
大壮站起来走动。
根: 大壮，你这样走来走去使我想起了我家曾经的那头驴。
壮:（停住）我有一个想法。
根: 你有一个什么想法？
壮: 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根: 然后去哪里？
壮: 跟我一起生活。
根:（抓了抓脑袋）。
壮: 怎么样？
根: 其实这里**你想的要很好。
壮: 这里很好！（停顿）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根: 嗯？
壮: 你不想连累人，怕给我添麻烦，对不对？哼，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根: 不是你说的那样。
壮: 就是。
根: 我有我的想法。
壮: 你有很多想法。
根: 这里**的很好。
壮: 根生老弟，你是不是以为我想请你来我家后就可以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盖的厚厚的，享清福啊？告诉你吧，我才没那么心**。就像你刚才说的，你有你的想法。是啊，而我也有我的想法。解放胜利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久就成了家，又有了孩子，过上了平静的幸福生活。可是，就在我以为和她能白头到老的时候，她却突然离开了，走的那么急。这可不好了，这可完了，我的天塌了，我该依**谁？我的孩子还那么小，才这么高（一只手在胸前**了**）。我愤怒地冲她喊话:你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地离开，难道等孩子大了、等我俩头发都白了的时候在一起离开不行吗？我叫喊的声音那么大，可她再也听不见了。她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把一个沉重的担子丢给了我。我曾是一个南征北战的战士，不惧怕刀枪，我敢冲着敌人的炮口说:来呀！可是在繁琐的生活面前，我却像个孩子，几乎丧失了担当的勇气。那个时候很艰难，现在想想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为了养孩子，当时有多少漂亮女人愿意嫁给我，却都被我拒绝了。还不错，我的孩子健康地长大了，更让我高兴的是他不但很懂事，还成为一个对**有用的人。（停顿）现在我老了，糟糕的是还落下一身病痛。
一阵沉默。
壮:（看着根生）你可否愿意陪着我，或者说你愿意照顾我吗？
根:（点了点头）愿意。
壮: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是我的贵人。根生，你还记得吗？在一次战斗中，我们和敌人拼杀的多么痛快。来，把你的衣服撩起来，让我再看看你背上的弹痕。（他将根生的衣服撩起来）就是它，一点没变，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啊，我应该跪下来看它！**的，它原本不该留在你的背上，而应该留在我的头盖骨上。
房间里摆设非常简陋，在间墙和前墙挨窗放着一只小床，床首一侧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茶缸子和一部旧书，还有一个放着全家福的玻璃镜框，是大壮一家早年照的。房间的后墙上钉着一张中国地图，紧挨着地图一边挂着一面中国国旗。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根生坐在上面，眼睛看着那面国旗。大壮站在床边 ，高兴的像个孩子。
壮: 我现在就去做饭，吃过饭我们就收拾你的房间。你的房间在那边（抬手指着北边），也是个挺不错的房间。
根: 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住的？
壮: 这个呀？好多年了，那时我还年轻（眼光落在那张全家福上）（停顿）可惜这上面没有她，她没有赶上。
壮:（走向桌子）我来给你介绍介绍，你还不认识我的家人呢。你看，我后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就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诺，这个小子，就是站在我怀里的这个小子，他是我的孙子，现在已经是 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哈哈！这张全家福拍了有二十年了。（表情沉重下来）可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根:（注意到大壮儿子的额头上有一个黑痣）他们去了哪里？
壮: 一个很远的地方，好像一个叫仙桃的城市。
根: 在那里干什么？
壮: 工作。
根: 什么工作？
壮: 了不起的工作。
根: 是给国家吗？
壮: 是的，很重要的工作，过年都不休息。
根: 都抽不出时间回家看看吗？
壮: 不是，只是每次回家都要请假。
根: 那是为什么？
一阵沉默。
根: 是你不让他们回家来看你的吧？（停顿）为什么呀？
壮: 我不喜欢他们每年都回家，每次回家只住那么几天，还没有看清楚他们变化了的样子，又要急匆匆的离开。我不喜欢离别的感觉，太伤感，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相聚。他们说想多陪陪我，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陪的，有工作有事业不好好干，这样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出息。
根: 也许他们工作**的很出色呢。
壮: 恋家的人怎么可能工作出色。
根: 你可以跟他们一起生活呀。
壮: 哼，我才不喜欢去城里生活呢，个个都那么干净，随地吐口痰都不让。
根: 那你不想他们吗？
壮:（停顿）（表情沉重，眼光由全家福慢慢移向国旗）不想。（突然指着墙上的国旗）要想使我们的旗子在世界上飘的更高，我们必须得以和家人团聚为代价！
根: 说的好！
壮: 要经风雨，不要安乐窝。
根: 说的是！
壮: 安乐是堕落的开始。
根: 说的妙！
壮: 我们要做利剑，不做废铁。
根: 说的对！
壮: 困难就是磨利我们的石头。
根: 石头！这个**喻好。
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