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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半“泰和酒店”的“人和厅”内，谈笑风生。江老师斟满了第一圈酒，秦主任端起了酒杯，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说：“这杯酒感谢各位对洋泉一中的支持和厚爱，洋泉一中的荣誉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我代表洋泉一中感谢你们。”说完他殷勤地与各位碰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江老师又斟满了第二圈，秦主任说：“各位先吃些菜，没有好的招待，请海涵。”洋泉实验初中的老师纷纷表示感谢，他们客气了一会后，秦主任又端起了酒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洋泉实验初中的骨干、学校的栋梁，你们为一中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我感谢你们，我先干为敬。”说完他仰起脖子，酒在他的口中歇一会后仿佛是一个有棱有角的石头，在他喉咙里东碰西磕，艰难地滚了下去，他的脸上微红。
江老师看出他酒量并不大，这一次就只给他斟了一个七分杯，秦主任自己拿起酒瓶把它斟满了。他稍稍歇息了一会，又站了起来说：“一中的工作还要你们一如既往的鼎力相助，请你们多做宣传和解释工作，拜托各位。”说完他又仰起脖子，把酒往口里倒，只听到酒在他的喉管中疙疙瘩瘩地往下滚，他的脸已经通红，连耳根脖子都成了红布。
此刻他又殷勤地端起酒杯来敬校长了，陈老师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有些酸楚：从去年动手术到现在也就大半年时间，但他显老多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他酒量本来就不大，为了争抢生源他把命都豁出去了。她在心中默默感叹，应试教育是多么残酷啊！她想劝他注意身体，但她知道这是无用的废话，唯一的办法是帮他敬酒，于是她站起来连续敬了四个半杯，四个半杯酒下肚，她就感到不胜酒力，有些晕晕糊糊了。
接下来酒桌的气氛就更活跃了，大家你敬我，我敬你，可谓是觥筹交错。江老师也连续敬了几大圈，脸色也已微红。洋泉实验初中的郭校长敬完了秦主任后，端着酒杯走到陈老师面前，他对着在座的老师说：“这是一中火箭班的班主任，最优秀的老师陈青老师，陈老师我敬你一杯。”说完他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倒转过来底朝天，看着陈青老师微笑着，意思是让她看着办。
陈老师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心中感到一阵失落，她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 让大家失望了，我不优秀，我只是普通班一个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一个普普通通的班主任。”她语气淡淡的，透出些许的不满和悲凉，然后把酒轻轻抿了一口。
郭校长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谨慎，心中有些后悔，于是他灵机一动说：“陈老师不光优秀，还很谦虚，真是难得。”
这时陈老师的脸更红了。秦主任赶紧过来打圆场，他说：“陈老师的确是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更是一个优秀的班主任，包括小江老师都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教师。”
陈老师淡淡一笑，冷冷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感谢领导的鼓励，感谢领导不嫌弃。”说完她的脸上浮过一丝嘲笑。
秦主任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席间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小伙子，长着一副快言快语的模样，几杯酒下肚后，他有些醉了。他醉醺醺地说：“我听说一中的好老师都教好班去了，普通班学风差，老师工作也没有什么热情，每年高考都有削光头的，好多家长说去一中读普通班还不如去二中三中读重点班。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好班的老师，来，我敬你们一杯。”旁边一个老师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由于酒精的作用，他一点都没领会到，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秦主任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堵住他的嘴，秦主任端起酒杯说：“小伙子，感谢你的信任，来，我敬你一杯。”
下午一点钟宴会散去，秦主任和江老师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5
两天的调研考试圆满结束，紧张的阅卷拉开了帷幕。阅卷也结束了，鉴于以往的优质生源被人抢走的教训，本次登分工作已转入地下。三天后考上的学生张榜公布了，各中学老师前来了解自己学生的考试情况，一时间学校迎来送往很是热闹。
蓬勃着一片生机的香樟树和银杏树下，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老师和家长在那里小声地议论着，满脸狐疑。
一阵风吹来，高大的香樟和银杏在刺耳的蝉叫中焦躁不安地晃动动着身子，从西山过来的乌云搅拌着隐约的雷声向校园的上空压来，天上传来一声炸雷，就要下雨了。在树下躲荫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朝综合楼走去。
夏天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的，倾刻间就下起了雨，刮起了风，密密的雨点像箭头般硬硬地砸在地上，剿灭了地上冒起了的热气，接着溅起了一朵朵水花，地面上朦胧着一片茫茫水雾。夹杂在风声和雨声中的似乎还有吵闹声，驻足细听，吵闹声是从综合楼传来的，人们寻声走去，只见三楼的教务处站了好几个人，他们脸上阴云密布。教务主任刘钢在耐心地解释着，他说：“请你们放心，学校决不会徇私舞弊，这是我们学校自己在搞招生，我们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吗？”
一个中年男人不解地说：“既然不是暗箱操作，没有弄虚作假，为什么试卷不能见阳光，连分数都不能公开？我孩子在学校一直是年级前几名，他们学校这次考上了十几人，为什么没有我孩子的名字，你们能让我相信吗？”
刘钢主任正要解释，在场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我的女儿也是这种情况。”
“我儿子成绩比别人好，别人考上了，我的儿子反而没考上，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权力查看孩子的成绩。”
“对，我们有知情权。”
刚才在外面满脸狐疑的家长也参与了进来，教务处闹成了一锅粥。看着眼前的场面，刘主任有些焦急，他不禁大声地喊了一句：“请安静。”
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但两个家长火气更大了，他们的脸憋得通红。其中一个指着刘主任说：“你吼谁呀？你们暗箱操作还有理是不是？”语气咄咄逼人。
刘主任一脸委屈，他说：“我们为什么要暗箱操作呢？这样做对我们学校没有好处啊！”
另一个家长不满地说：“你们又要招我们来考试，考了又不公布分数，你这不是把我们当猴耍吗？”
没等到刘主任回话，又一个家长说话了：“今天不给我们分数，我们就等在这里。”
刘主任说：“这样好不好，我向校长请示，如果校长说可以的话，我立马让你们看分数。”
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刘主任拨通了吴校长的电话，校长说他正在教育局开会，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刘主任陪着笑脸说：“校长正在开会，不便接电话，我给他发个信息，你们稍侯。”
没人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刘主任飞快地给吴校长发了一条信息，把现场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发完信息后，他跟管教学的陶副校长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陶副校长过来了，于是大家纷纷把矛头指向他。
有家长问：“为什么考试成绩不公布？人家公务员考试分数都是公开的，面试还要摄像呢，你们为什么不能阳光下操作？”
陶副校长和颜悦色地说：“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是校长办公会通过了的，我一个人也作不了主，其实只要是公正的，公不公开都一样。”
“既然一样，为什么不能公开？”
陶副校长支支吾吾地说：“这关系到我们学校之间的生源问题，你们不懂。”
“我们不懂，我们不懂为什么全中国的学校考试成绩都能公开，偏偏你们不能。”声音又冷又硬。
陶副校长无力接招，只好殷勤地陪着笑脸，但他的笑脸并不值钱，人们对他的笑脸毫不理会，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向他发难。办公室内闹哄哄的，他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说：“大家别激动，吴校长在教育局开会，我向他汇报，征求校长的意见，请你们稍候。”
门口传来校长的声音：“我来了。”他一步跨进办公室，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拱了拱说：“各位家长，对不起，关于这次考试成绩不公开的事，是我们考虑不周，请各位海涵。”
办公室立刻安静下来，人们在等待着他的下文，吴校长接着说：“我接到刘主任的信息就立即赶过来了，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绝不会徇私舞弊，大家如果要查看分数马上就可以查。但有一点要先说清楚，只要不是卷面加错了分就不能改动，以确保招生的严肃性和公正性。”
校长声音洪亮又不失温和，他说完走向刘主任：“让大家查查吧，你千万要小心别把试卷弄丢了。”
刘主任点着头说：“嗯，知道了。”刘主任站起来，招招手说：“请大家按顺序一个一个地查。”
刘主任推开窗户，只见外面风停了，雨住了，树叶绿得发亮，树冠上朦胧着一团淡淡的轻烟，树上的鸟儿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自编的小调，欢快地跳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