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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下午第一节，秦主任拿着一部手机走进了高一语文办公室，他走到黄文彬老师旁边站住了。黄文彬老师疑惑地看着他说：“秦主任有什么事吗？”
秦主任把手机放到黄老师的桌面上说：“这是我刚才查班时在你班缴的，英语老师在上面上课，李锐在下面聚精会神地玩游戏，我走到他跟前他居然没发觉。今天上午因为学生玩手机，老师没发现，家长大发雷霆，以后我们要加强管理，严禁学生上课玩手机。”
说完秦主任离开了办公室，他来到一楼，在大厅的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二行字：“严禁学生上课玩手机，请班主任加强管理，否则扣除班主任津贴。”
秦主任走后，黄老师拿起手机看了一下，这是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为了不与其他人的手机弄混，黄老师把手机的背板拆了下来，用一张小纸写上李锐的名字，放在手机里面，再上好背板。他看了一下时间，快下课了，他快步向教室走去，刚到教室门口，下课铃就响了，英语老师猜到他一定是为李锐上课玩手机的事而来的，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黄老师走到李锐面前说：“李锐，你来一下。”李锐坐在那里毫不理会，旁边同学悄悄推了他一把，并小声说“老师叫你”。李锐极不情愿地跟着黄老师去了办公室。
李锐站在黄老师的桌边，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气。黄老师问：“你今天上课干什么了？”
他把脸扬起来，转向一边，一副硬头硬脑的模样。黄老师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但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黄老师说：“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李锐转过脸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玩手机了，怎么着？”
黄老师气得嘴唇哆嗦了一下，但他终于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学校有纪律，上课严禁玩手机，难道你不知道？”
“学校凭什么禁止玩手机？玩手机又不犯法。”
黄老师被他气得哑口无言了，他把目光从李锐身上收回来，侧过脸去，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他苦口婆心地说：“李锐，老师是为你好，你来学校是读书而不是玩，对不对？你现在不学点知识将来会后悔的。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到时候就晚了。就像春天该播种的时候耽搁了，到秋天别人收获的时候你只能两手空空，再怎么后悔也错过了这一年，种庄稼耽误的只是一年，而人生耽误的却是一生。”
李锐把梗着的脖子转向黄老师，盯着黄老师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我要上厕所了！”没等黄老师回答，他就梗着脖子昂着高傲的头颅咚咚咚地走出了办公室，黄老师无可奈何地望着他，脸气得青一阵紫一阵。
这一刻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李锐，目送着他大模大样地离去，然后面面相觑。朱老师说：“真是没打得，都要上天了。”其他老师有的摇头，有的叹息。
焦老师打趣说：“黄老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没钱治，还是把钱留着去买一把剃须刀吧。”大家想起黄老师那把用胶布捆绑起来，用了一年又一年的剃须刀不禁笑起来。
这时陈老师快步走了进来，她正准备对黄老师说什么，突然她发觉黄老师的脸色有些不对，就停了下来。她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黄老师是不是李锐惹你生气了？我刚才上来，在二楼看见李锐怒气冲冲地向楼下跑，我喊他，他没搭理我。”黄老师叹了一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陈老师说：“李锐肯定不是去上厕所，他是去校外。”
黄老师拿出手机，但手机没电了，他向办公室的座机走去，拨了李锐父亲的电话，没人接，黄老师又拨了一次，按了免提键，座机欢快地唱了一会歌后终于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打麻将的背景音：
“幺鸡。”
“吃了。”
“我和了。”
有人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是推到麻将的声音，再接着是麻将机洗牌的声音和嘈杂的说话声。
黄老师说：“喂，你是李锐家长吗？”
“你是谁？什么事？”总算有人回答了。
“我是李锐班主任。”
接下来黄老师向他汇报李锐的情况，还没等黄老师说完，李锐父亲打断他说：“我现在很忙，明天再说吧。”语气中满是不耐烦。接着电话被挂断了。只听到那头传来嘀嘀的盲音，黄老师出神地看着电话机，叹息着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
陈老师安慰说：“家长很爱面子的，他当然不愿意听老师在他的朋友面前说自己孩子的不是了，黄老师别生气，说不定他会来找你的。”
焦老师玩笑说：“我们平时不是教学生说话要得体，要注意场合吗？轮到自己怎么就忘了？”
黄老师自嘲道：“都怪我不识相，不知进退，感谢大师赐教，虚心接受焦大师批评就是了。”
众人哄笑，哈哈哈······
3
下午六点半钟陈老师站在窗外向教室张望，只见王涛端着一本书站在讲台上大声说：“我下面要朗读的一篇文章的题目是：《奇迹的名字叫父亲》，作者叶倾城。”
接下来他就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读了。
1948年，在一艘横渡大西洋的船上，一位父亲带着小女儿去和美国的妻子会合。
海上风平浪静，晨昏瑰丽的云霓交替出现。一天早上，男人正在舱里用水果刀削苹果，船突然剧烈地摇晃，男人摔倒时刀子插进了胸口，他全身都在颤抖，嘴唇乌青，6岁的女儿被父亲瞬间的变化吓坏了，尖叫着扑过来想要扶他，他却推开了女儿的手：“没事，只是摔了一跤。”然后轻轻地拨出刀子，很慢很慢地爬起来，不引人注意地用大拇指揩出了刀锋上的血迹。
以后三天，男人照常每晚为女儿唱摇篮曲，清晨为她系好美丽的蝴蝶结，带她去看大海的蔚蓝。仿佛一切如常。而小女儿并没有注意到父亲每一分钟比上一分钟衰弱、苍白，他看向海平面的眼光是那样忧伤。
抵达纽约的前夜，男人来到女儿身边，对她说：“明天见到妈妈的时候，请告诉妈妈，我爱她。”女儿不解地问：“可是你明天要见到她了，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呢？”他笑了，俯身在女儿额上深深地刻下了个吻。
船到纽约港了，女儿一眼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认出了母亲，她大喊着：“妈妈！妈妈！”就在这时，周围一片惊呼，女儿一回头，看见父亲已经仰面倒下了，胸口血如井喷，染红了整片天空……
尸解的结果让所有人惊呆了，那把刀无比精确的洞穿了心脏，他却多活了三天，而且不被任何人发觉，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因为创口太小，使得被切断的心肌依然原样贴在一起，维持了三天的供血。
这是医学史上罕见的奇迹。医学会议上，有人说要称它为大西洋奇迹，有人建议以死去的名字命名，还有说要叫它神迹……“够了！”那是一位坐在首席的老医生，须发俱白，皱纹里满是人生的智慧，此刻他大喝一声，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奇迹的名字叫父亲。”
读完了，王涛还在讲台上静静地站立着，他还沉浸在这个感人的凄美的故事中。教室一片寂静，不知谁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寂，唏嘘感叹裹夹着小声的议论在空气中弥漫。
陈老师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她欣慰地看到了爱的春风正无声无息地吹拂着心灵的原野。
陈老师正准备招呼朱建阳出来，朱建阳已经出来了。他走到陈老师跟前，红着脸说：“老师，今天上午我上课看手机不对，我爸无理取闹更是错上加错，他现在也后悔了。”
陈老师说：“人非圣贤，怎能不犯错？知错能改，就是好事，就是成长，你要吸取教训，痛改前非，把心放在学习上，切不可自暴自弃，知道吗？”
朱建阳认真地点着头，他说：“老师，其实今天上午我不是在手机上玩游戏，我是在手机上看《明朝那些事儿》。其实读书也是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我现在才知道。老师，数理化英我真的是无法学了，我好好学学语文，多看点书总比我无所事事地混时间强吧？”
陈老师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天壤之别啊！岂只是强？古人说‘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开卷总是有益的，我支持你。”
朱建阳高兴得咧开了嘴。他说：“老师您先给我推荐几本吧，我一本一本地读。”
陈老师想了想说：“你先把《明朝那些事儿》读完，再读《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平凡的世界》《福尔摩斯探案集》，把这些读完后，我再给你推荐，当然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读，只要能给你带来情感上的愉悦，精神上的滋养的就行。这些书学校图书馆都有，你办一个借书证去借就可以了。”
朱建阳说：“记住了，谢谢老师。”说完陈老师让朱建阳回了教室。
4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李锐的父亲来到了语文办公室，当时正是课间操的时间，办公室里有不少老师。李锐父亲拿出一包烟客气地分给办公室的老师，但都说不会抽烟，谢绝了。黄老师请他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后说：“李锐昨天从办公室出去后就没来学校上课了，他在家干什么呢？”
李锐父亲说：“他根本没在家，一直在外面上网玩游戏，我是今天早晨回家的，出去找了一圈，在网吧上找到了。他死也不肯跟我来学校。”
黄老师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锐父亲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知道我这李锐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指望他读书了，我唯一的要求是他能坐在教室里，不出去闯祸，黄主任你就高抬贵手吧？”
黄老师赶忙纠正：“我不是主任，我是班主任，你叫我黄老师吧。”
“班主任也是主任，一样一样，黄主任，在李锐的问题上，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黄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是不是说李锐在教室玩手机我们老师不要管他？”
李锐父亲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想这样，这也是不得已啊！”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让他在家里玩呢？学校是有纪律的，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你。班里那么多学生，李锐上课可以玩游戏那别人也可以玩，那么这个班怎么管？不全乱套了吗？”
李锐父亲恳求道：“您说的我都懂，可就是拿他没办法。他不愿在家玩，家里没伴，黄老师您就把他当空气吧！就当没他这个人，只要他在教室就行了。我当家长的对他都没要求，您还要求他干什么？他现在还小，长大自然就好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得吃书饭，我家的房租就够他过日子了，你就高抬贵手吧？”
黄老师问：“那他影响别人怎么办？”
“不会的，爱读书的学生自然要读，不会受他影响。黄老师就帮这个忙吧！今天晚上我想请科任老师一起吃饭，以表达我的谢意。”
黄老师赶紧连连摆手：“千万不要，我们都很忙，没时间，你的好意我全领了。”
“那怎么行呢？一定要一起吃个饭，表达一个家长的一点心意，李锐确实给您添麻烦了。”
黄老师有些慌张：“如果你一定要请吃饭，那你的要求我就不答应。”
李锐父亲有些诧异地望着黄老师：“那太不好意思了，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就知会一声，我一定鼎力相助。”说完他握了一下黄老师的手就离开了办公室。
他刚到门口，黄老师突然想起了那个“苹果”，他赶紧喊“请等等”，黄老师从抽屉里拿出“苹果”走上前说：“这是李锐的手机，你拿去吧。”他接过手机说：“谢谢。”
李锐父亲走了，黄老师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办公室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又是一个土豪。”
“过去家长请老师吃饭，是要老师把孩子管紧些，让孩子多读点书，今天居然有家长请老师吃饭是为了让老师不管孩子，为孩子上课玩游戏开绿灯，这世界真的是变了。”
“人家有钱就是任性嘛！”
焦老师站起来踱着步说：“昨天上午学生上课玩手机老师没发现，家长大发雷霆，老师被揪了胸脯；昨天下午学生上课玩手机，老师发现了，缴了手机，家长也有意见，这众口难调啊！”
朱老师说：“大部分家长望子成龙，巴不得老师能点石成金，也有些家长，把老师当保姆，把学校当托儿所，孩子的表现他不想过问，也烦老师向他汇报，只想落个清静。”
“这个世界变了，新的读书无用论又出来了。”不知谁在感叹。
“可是学校领导对我们老师的要求没变，上课学生不能瞌睡，不能玩手机，不能做与本节课内容无关的事。”焦老师在数落。
“学校的规定并没有错啊！”朱老师说。
“错是不错，只是我们老师惨了，夹在中间，左右都不是，两头受气，这书是越来越难教了。”是黄老师的声音。
“有本事你辞职啊！”朱老师看着头发花白的黄老师调侃道。
众人哄笑，笑声有些凄凉。
几分钟以后到又归于安静，这些偶尔发发牢骚的人，又开始兢兢业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