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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是正式开学的日子，这一天风和日丽。上午十点钟陈金凤母亲带着陈金凤来到了学校，她们报完名就去了高一语文办公室，当时陈老师正在低头备课。金凤母亲喊了一声“陈老师，新年好。”陈老师抬起头来说：“请坐，请坐。”她放下手中的笔，为她们母女每人沏了一杯茶。陈老师把茶递给金凤的时候，金凤胆怯地向后缩了一下，陈老师微笑地看着她，她才小心地警惕地接过茶。陈老师说：“金凤，身体好些了吧？”她惶恐地看了陈老师一眼，然后低头“嗯”了一声。她母亲代她回答说：“好多了，多亏您帮我打听到那家医院，吃了那个医生的药后，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陈老师说：“那就好，金凤，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老师会关照你的。”金凤木然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看着陈老师，好像没听见一般。陈老师转向金凤母亲：“让金凤去教室吧，我送她去，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金凤母亲说：“要您费心了。”
“别客气。”说完陈老师牵着金凤的手出了办公室。
不一会陈老师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大姐，你不忙吧？”说话间她已把椅子搬到了金凤母亲旁边。“不忙。”金凤母亲赶忙回答，“陈老师，自从金凤吃了那个医生的药后，就没发过病了，也愿与我说话了，真的感谢您啊。”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陈老师略略停了一下接着说，“大姐，我觉得金凤的病还没好，她脸色青紫，目光也不够灵活，身体瘦弱。她还在吃药吧？”
“还在吃药。”
“要吃多长时间？”
“医生说要看病情的变化。”
“大姐，我对金凤的病还是有些担心，我觉得金凤需要人照顾，我的事情太多了，怕照顾不过来。你看能不能这样，学校要招聘学生寝室管理员，你来应聘这个职位，这样你既可以挣一点钱补贴家用，又可以照顾金凤，你说呢？”
金凤母亲犹豫了一下说：“好是好，只怕是应聘不上啊，还有家里养了两头猪，才开始长膘，现在卖掉觉得不划算，挺可惜的。”陈老师看着金凤母亲为难的样子，心想一边是人，一边是猪，孰重孰轻不是明摆着的吗？但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自己做出选择。
只见金凤母亲嘀咕着：挣钱也是为了孩子啊！儿子不争气中途就不肯读了，金凤肯读却又病了，唉——！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满脸忧郁。
陈老师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大姐，你别太着急了，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俗语说‘人人想过好光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是能战胜困难的。”
金凤母亲充满信任地看着陈老师，把陈老师的手狠狠地握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说：“陈老师，我就听您的，来做寝室管理员，好好地照顾金凤。我现在就去应聘，你带我去吧！”
陈老师领着金凤母亲来到后勤主任办公室，正好朱主任在场，陈老师向朱主任介绍了金凤母亲的来意及其实际情况并请他帮忙，朱主任和金凤母亲聊了几句后就爽快地答应了。
陈金凤就和母亲一起住在了女生宿舍楼一楼，生活也算方便，有一室一卫一厨房。金凤开始几个星期还算过得去，除了空洞的目光和有时独自嘀嘀咕咕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举动。陈老师每天查寝都会去她的房间和她说上几句话。后来陈老师发现她晚上开始加班做作业，陈老师制止了，让她别加班，注意休息。又特别叮嘱了她母亲，不要让她加班，身心健康比读书更重要。她母亲点头答应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陈老师也感到无比的欣慰。
又一次月考来临，陈老师把金凤叫到一边对她说：“金凤，你有那么长时间没来上课，耽误了那么多课程，这次月考你就别参加了，在寝室休息一下，陪陪你妈妈，也可以在校园走动一下，怎么样？”
金凤空洞着目光看着陈老师，好一会才说：“我也要考。”
陈老师想了想说：“你想考那就考吧！但千万别把分数当回事，如果考试的时候你觉得累，不想考了，你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交卷。别把自己累着了，记住老师的话，啊？”
金凤漠然地看了陈老师一眼，目光就游移到了别处，支支吾吾地“哦”了一句。
2
月考结束了，名次也排出来了，质量分析会自然是如期举行。金凤自然是考得一塌糊涂。月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第一节是语文课，陈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坐在门边的金凤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出了教室，突然朝栏杆外翻去。在黑板上写字的陈老师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立马转过身来，一眼瞥见陈金凤的座位是空的，她把目光扫向走廊，只见陈金凤已经翻过栏杆，她扳着拦杆的手正在慢慢松开。陈老师的脸立刻煞白，她感觉天塌了，世界停止了呼吸。她从心灵深处冲出一声呐喊：“别啊！金凤！”
她一个箭步向前，此时金凤的双手已经离开栏杆，陈老师不知哪来的力量，一个海底捞月，她像猿猴般敏捷地抓住金凤的手。她的身体弯成了一张弓，她与金凤对峙着，巨大的拉力使她的双脚开始离开地面。她的心在说，坚持住，这是生命，不能放手，要让她活下来。她只觉得有一股气流从胸口冲向全身，化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她的双脚牢牢地钉在了水磨石地面上。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生与死的对决。
如梦初醒的孩子们惊呼着冲出教室，王涛飞步向前，帮忙拉住了金凤。在隔壁班上课的老师闻声也冲了过来，他们一起把金凤拉上来了。
惊魂未定的陈老师浑身颤栗着，她抱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脸已由煞白转成了青紫，眼泪巴嗒巴嗒地从眼窝里滚落下来。她望着金凤泪流满面地哭着，泣不成声地说：“金凤，你吓死我了，以后千万不可以这样，活着比什么都好。”
金凤用冰冷的目光漠然地看了陈老师一眼，挣扎着推开众人，喃喃自语：你们别来打扰我，我是个废物，我不想活了。
不一会，秦主任慌慌张张地赶来了，金凤母亲也哭哭啼啼地赶来了，现场乱成一团，人们不停地安慰着金凤。秦主任说：“同学们回教室自习吧。”他转向陈老师说：“我们把金凤送回她的寝室吧。”秦主任、陈老师、金凤及金凤的母亲四人一起来到女生宿舍，秦主任和陈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让金凤母亲看住金凤。
回到年级主任办公室，秦主任唏嘘不已，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他说：“陈老师啊，今天真是眼眉毛射一箭啊，要不是你拉住了金凤，我们学校就出大事了。想起来我都吓得发抖。你今天一定吓坏了，也累坏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开水递给陈老师。他继续说：“看你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突然成了女汉子，真是奇迹。”他情不自禁地摇头再摇头，脸上除了匪夷所思的惊愕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老师说：“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不知道是一股什么神奇的力量在支撑着我，我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胸口迅速扩散到全身。每一根血管扩张着，热血在沸腾，我眼中除了生命看不到任何东西，世界在那一刻隐身了。”
“这是爱的力量。”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秦主任和陈老师转过头去，只见吴校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吴校长径直走到陈老师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激动地说：“陈老师，今天让你受惊了，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学校今天就乱成一锅粥了。”
陈老师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说：“这有什么，无论哪个老师遇到这种事都会这样做的。”
吴校长哈哈一笑说：“是啊，我们学校的老师真是了不起，让我这个当校长的既感动又自豪。”
突然他话锋一转，收敛起笑容，直视着陈老师严肃地问：“你明明知道陈金凤精神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收她进班呢？你跟学校请示了吗？”
陈老师反问：“我能不收她吗？她是学生，我也没有看见她有什么特别的不正常，她有权利接受教育啊！”
吴校长摆了摆手，示意陈老师闭嘴，接着他从容不迫地开了腔：“今天算我们运气好，假如陈金凤今天跳楼摔死了，我们怎么交待？社会肯定风传开了，某某一中学生上课时从楼上跳下来，怎么怎么的，添油加醋，我们能解释得清楚吗？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学校本来就捉襟见肘，政策规定的自筹部分就发不出来，如果再来了几场官司，赔偿个几十万，学校连正常运转都成问题，就更不谈自筹工资了。到时候大家又来怪我，我这个家也难当啊！你赶紧把陈金凤交给她家长，我们学校不敢收留，风险太大了。秦主任，你协助陈老师把这件事情办好，别拖，马上就办。”说完吴校长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陈老师赶忙说：“金凤母亲就在我们学校做女生寝室管理员，我们已经把金凤交给家长了。”
吴校长重新坐下来，她看了一眼陈老师又看了一眼秦主任，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他说：“这样做有意义吗？假如金凤要跳楼，还是在学校，我们还是脱不了干系。我们必须让她回去，让她在家养病，我们这是学校不是医院。”
他声音不大，他在克制自己的不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些。
秦主任说：“总得先找到管理员接班再让她走吧？”
“找一个管理员还不容易吗？交给后勤办就是了。”说着吴校长拿出手机拨通了朱主任的电话，吩咐完后，就把手机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