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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行露

小说:寻说 作者:寸圭字数:5716更新时间:2017-12-10 18:47:02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行露》

巷闾深处,落着一小小庭院,地方不大,看上去还有些破旧,院中却生长着一棵槐树,老干龙钟,东风刚过,已是翠色留梢。闲处栽了些杜若**,石兰花,扶疏相映。

兰径薰幽珮,槐庭落暗金。

微风袅袅,叶声簌簌。一串流丽的琴音在院落中琤琤琮琮地响起,如松间明月,石上清泉,隔绝了尘埃,隔绝了纷杂,隔绝了喧嚣,只余下那明月清风的韵致与遗世**立的孤傲。

“山峻高以蔽**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白寻在门外停下了脚步,这歌原是她听惯了的。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处乎山中。 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白寻眼神一动,又想起那人曾经说过的话:“昔**的三闾大夫留下这曲‘涉江’就是提醒自己要在这举世污浊中正道直行,有了决心,即便一介文弱之身又何尝不能在这世事中磨出一点硬来!”如今这内中之人是否也想要用这双柔弱不堪的双手在这世道中磨出一点‘硬’来?

“……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

这词白寻原先不懂,可这多年的跋涉后她还是懂了,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些难言的坚持,即便是无心的白寻亦然。

琴声到此戛然,耳畔的余韵回旋,散落,没了踪迹……

“唉……”一声轻叹,这叹息竟是白寻发出的,可还没等她意识到这点,内中之人就已淡淡开口:“来既来了,何不进来呢?”

白寻回过神来,说:“你就是苏薰?”

“正是。”听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友**。

“柳洵托我来找你……”

铮然一响,似**帛之声,想是苏薰不小心拨动了琴弦。

苏薰道:“他死了?”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大概是撑不了多久了。”

“……请进吧,入内再详谈。”

※※※

天明水净,阳光正暖,**木青葱,绿意丰盈,是个大好时光。

白寻正将手枕在脑后,**在一棵树上小憩。一阵清风过后,她微闭着的眼眸突然睁开。白寻直起身子,鼻翼微动,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确实是有一种淡淡的血腥气。她双手扶住枝干站起来,脚尖轻点,不一会就攀到了树顶。

极目远眺,大道上现出了两骑,马蹄得得,卷起一阵沙尘。

白寻非是人类,目力也远非寻常人能及,虽然离得远也能看得很清楚。最前头的人一骑当先,胯下一匹马通体漆黑,一望便知是难得的良驹,不过身上沾了不少灰尘,毛也有些杂乱,想是长途奔袭很久没有修整过,但它脚步甚稳,纵有疲态,也非一般凡马可**。马上的人一身衣衫染血,怀中还护着个孩子。

后面不远处还缀着一人,黑衣蒙面,他的马虽然不差,但总是**不上前面那匹的,眼看距离渐渐拉大,忙扬鞭抽打,疾声呼喝,胯下的马吃痛,速度顿时快了几分。

初春的陌道上,就这样展开了一场拉锯战。

后面的人见距离够了,扬手打出几个铁蒺藜,前头那人也不回头,反手一剑打落两颗,还有一颗是射向马腿的,但那马颇有灵性,知道背后受危,四蹄一扬,瞬息之间箭一般向前射出了丈许,那枚铁蒺藜去势一竭,落在地上。

蒙面人似乎颇为恼怒,突然冲天而起,脚一踏马首,迅速飞向那两人,一剑刺出,口中犹怒喝:“柳洵,你杀我那么多兄弟,我今**不但要那孩子,还要你的命!”

柳洵眼神一冷,口中不答,待蒙面人欺至身后,身形一矮躲过这一剑,右手长剑贴肋而过直袭对方面门。

蒙面人身在半空,反应却极为迅速,一击不成,身子一扭,长剑险险擦面而过,同时左手在鞍上一按,身子一转,双足连环踢向柳洵。

马上空间狭小又是疾行中,很难闪避,柳洵身子一“滑”,左手一攀,带着怀中孩子钻到马腹下。

却见蒙面人甚为恶**,两招不中,长剑高高举起竟是刺向马首,柳洵听到风声,心下一惊,可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攀着马颈,已是非常辛苦,待要相拦更是不及,慌忙之中,柳洵足尖一勾马鞍侧身翻上,以身护住马首,竟用自己的右肩迎向剑锋!

蒙面人似乎也没想到他竟有这等举动,刺下的剑不由缓了一缓,可这么一缓已经给了柳洵喘息之机。

柳洵不顾身上伤势,干脆扔掉兵器,反手抓住刺入肩中的长剑,趁对手心神一分,大喝一声,竟掰断了长剑!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过身,松开手中的孩子,合身猛地向蒙面人一扑,两个人就这么摔到马下!

胯下的马见主人掉下去,长嘶一声,竟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孩子也一并摔了下去。那孩子似乎是陷入了昏迷,一路颠簸争斗他却像是无知无觉,只是紧闭着双眼。

柳洵却是顾不得这些了,趁着先机未失,一手死死掐住对方,另一只手残剑迅速抹向对方咽喉。

这几下如兔起鹘落,一切都只是瞬息之变。白寻久历江湖,对这样的恩怨杀伐早已看得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

柳洵喘着气等了一会,直到确认对方已死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白寻这才看清,他的腹部竟插着那柄残剑。

柳洵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把剑拔了出来,手指连点,止住出血,随意撕下一块带血的衣衫,将伤势一裹,****处理后,他走向地上的孩子,将他抱起稳放在马背上,才转身去掩埋**体和收拾残留的血迹。

约莫半刻钟后,柳洵才将一切整理完毕,重新上路。

这原本只是白寻一路上无心见到的一个小插曲,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白寻又一次遇见了他们。

夜雨连绵,打落了数点初生的海棠,残红混入春泥,风微处带着泥土的咸腥。

柳洵自黄昏时便重伤不支从马上跌了下去,偏偏天公不作美又下了这么一场雨,凝结的血被雨冲开,混着落花钻进了土里。

一场淋漓,倒是让柳洵悠悠转醒,他见下起了大雨,挣扎了数次想要站起可皆是力不从心,叹了口气,只能将怀中的孩子抱紧,尽力用身体替他遮掩着些。

突然,雨势似乎小了些。

柳洵抬头一看,今夜无星无月,没有半点光芒可借,但他原是习惯夜路的,现在倒也能看个大概:原来,不是雨势小了,是它的那匹马将他护在了腹下,就如同他护着那个孩子一般。

柳洵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夜雨中,一匹马,两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

白寻站在雨里静静地看着——她从来没有打伞的习惯——她一向很少插手江湖人的事,因为讨厌麻烦。

但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里,她似乎是被这点温情打动了。

白寻缓步走到他们的面前,柳洵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只在朦胧中看到一个少女,穿着一身白衣,裙角上还沾上了不少污泥。

白寻在他们身边蹲下,毫不在意自己的罗衣大半都浮在了泥地上,只是说出了与老师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说的话:“或许,这就是缘吧。”

※※※

“他托我来带你离开。”

柳洵将自己的马借给了白寻,这马颇具灵性有很聪明,懂得为白寻指路。

**脚程很快,没过多久白寻就找到了苏薰。

她实在是个美人。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阴松柏。

一见到她,白寻心里也只有这一句了。

苏薰听了白寻的描述,有些疑惑:“不过萍水相逢,姑娘就愿意如此帮他?”

白寻倒是直白道:“既然插手了,就要帮到底。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这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孩子气,苏薰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苏薰语声温柔,面上含笑,说:“且不说你为何要帮他,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此事托付于你了。”

只见苏薰起身对白寻施了一礼:“之前以为姑娘来者不**,言语上或有得罪,还请宽宥一二,也多谢姑娘愿意伸出援手。”

还没等白寻开口,就见苏薰正色道:“白姑娘,那**的情景你既看到了,那想必也能猜到内中的凶险,我需把其中利害与你说清楚了,你仔细思量一番,再决定是否相帮不迟。”

白寻心中不以为然,她的性子不会说谎,想的便也写在了脸上。

苏薰虽看出来了但也不去管她,径自开口:“不知姑娘可曾听过‘魔罗’?这可不是佛经里传说的魔罗,而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上下皆反佛,认为佛家的‘断欲绝求’、‘割爱去贪’乃是惑乱人心之语,打着‘弃佛’的名号与天下佛宗为敌,尤其与天台宗三千院结怨最深……算起来,它也有百年根基了,武林正道虽对其狠戾作风深恶痛绝但也是能避则避,鲜少有人敢撄其锋芒……可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敢为他人不敢为,更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说到这,苏薰平静的眼眸里倏然绽出了一点华彩。恩怨杀伐是江湖难消的沉疴,眼中见到的也总是血染的苍白,但只要还有那么点意气,还有那么点慷慨,哪怕是遗恨,是一场终焉的绚烂,那么这江湖,也还是让人期待的。

苏薰几次欲开口,似乎想要将那人的事迹一一道来,但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或许是不想耽搁时间,或许是知道的太多无从说起,又或许是**的没那个必要了……

“我说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恩人。恩公生前是个急人之难的侠者,早看不惯‘魔罗’的行径,兼之他与三千院的住持也是知交好友,在**时,曾多次相助三千院。‘魔罗’行事大多针对佛门中人,与**教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是以江湖中多数门派深怕引火上身,总是不肯帮忙的。

“你见到的那个孩子就是恩公的遗孤,他名为莫忘铮。恩公与他的妻子遭到追杀,穷途末路,万般无奈之下将这孩子托付给我。”

白寻问道:“你不会武功,他却将孩子托付给你?”

“这是我自愿的。我早年流落,恩公曾帮我赎身。他一生救人无数,这对他而言也不过一件小事,后来也就忘了,但对我,却无异于再造之恩,我虽然身份卑微,但——骨子里还是带着点傲气的,若不是恩公搭救劝解,只怕,只怕在那些事后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我一直愧于无法回报,好容易机会来了,我怎么能放过?况且,就算不为这份恩情,就为我们不过见了一面恩公就将稚子托付于我的这份信任,这担子我也是非接不可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于恩公,其实也托无可托了。”

“我遇过很多人,没有一个是不惜命的,你做的事可能会没命,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苏薰微笑着说。

※※※

大火熊熊燃烧,映得白寻面上一片殷红艳烈。

白寻没有想到,苏薰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眼下我身份已露,柳洵虽将我**在此处,但‘魔罗’中人如附骨之疽,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我若落进他们手里只怕柳洵投鼠忌器,如果我与他们一同逃亡也只是负累,不管怎样,我今天是不能和你走的。白姑娘,你快离开吧,我的路,就在这里结束了。见到柳洵,替我转告他,苏薰能得这样一位生死倾付的至交好友,此生无憾。”

斯人将逝,言犹在耳。

薰,香**也,自古薰莸岂可同器?活在这样的世上,她大概早已累了吧。

白寻默不作声,站在院外送她最后一程。一场大火,烧得干净,无迹可寻,总还能为他们拖点时间吧。

屋内的苏薰似乎知道屋外人的相送,临死关头竟也笑了出来,心底突生起了知己之感。她抬眼看了看窗外陷在火中槐树兰**,叹道:“**屈你们了,不过毕竟与我不同,若能留下根系,一年春风过处,总会再度重来吧。”

临死之际,苏薰心中一片平静。人说死前会去回顾自己的一生,可她却连回忆都不想,其实她这样的一生,有什么可回忆的呢?她生就这副样貌又地位卑下,也曾成为男人寻乐的对象,受过多少侮辱自是不必多说。可**正让她哀凉的,是局势之下,许多人畏了,怕了,让一生救人无数的莫家夫妇死前唯一的心愿都无人可托,只能由一个弱质女子一肩背负!

好在,她总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用余生守住了诺言。

突然,白寻听到燃烧的烈火中传出隐隐歌声:

树头花开花落,

道上人去人来。

朝愁暮愁即老,

百年几度三台。

※※※

柳洵**在石壁上,两行热泪流下,化开了脸上的血壳。

他苦笑道:“我与她相识数年也只见过几面,想不到这么快就没机会再见了。”

“只见过几面,苏薰就把秘密告诉你,你也愿意这样帮她?”

柳洵哈哈一笑:“我们亦只见过你一面,又为何把这般重大的事告诉你?姑娘,想必你没交过什么朋友吧?”

白寻摇摇头,她还**没有,诸人诸事,于她不过一个过客罢了。

“对于江湖人都是一把刀悬在脑门上,交情多半只为了意气,有的时候见一面就够了,甚至隔了千山万水缘悭一面的人只要意气相投一样是知己,这是江湖人的浪漫,小丫头不懂了!”

江湖人,刀悬在顶的江湖人,意气交陪,性命相护,这也是血腥纷乱的江湖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了吧。

柳洵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尽数倾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好友,这是从绍兴打来的酒,我自己都没舍得喝,可是都给你了……”

“你自己也快死了,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白寻开口问。她向来有话直说,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避讳着些。

柳洵愣了一愣,低声笑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小鬼性子倔强的很,非得我用重手法把他弄晕了才肯乖乖听话,醒过来了也只是与我生闷气……小姑娘,柳某只能再拜托你一事了。”说着柳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掂了掂,“这袋钱是我特地为这孩子留的,麻烦你把这小鬼带到乡下,托个人家照顾他,他人虽小,力气还是有的,也能干不少活。虽说有些**屈他了,但能安生地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白寻,目光中还带着点儿歉意:“小姑娘,**是抱歉了,柳某已经孑然一身,没什么可以谢你了,虽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会对钱财感兴趣。这担子有些重,但我实在也,托无可托了……”柳洵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莫忘铮,叹了口气“他要是给你惹事,也不用对他客气。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以后请你不要让他接触武功,不要给他报仇和入江湖的机会,江湖事太麻烦了,平平安安的,**什么都来得好……那拨杂鱼已经被**掉了,想来也没那么快追上来,你们快走。”

白寻点点头,算是承了这诺,想了一会才说:“不用谢我,你们已经让我看到了最珍贵的。”

柳洵一开始不明其意,随即明白过来,胸中豪气顿生,朗声长笑。

白寻不再多言,背起莫忘铮再看了柳洵一眼就离开了。

这洞中有些钟**石笋,不断滴落的水珠告诫着时间的流逝。柳洵本是闭目待死,却觉得颊边有点湿润,还有些热热的,睁开眼一看,是那匹黑马凑近了他,鼻子里的气喷到了脸上,柳洵一笑:“老朋友,你怎么还没走啊?”

却见它敛起四蹄,半卧在地上,挨擦着柳洵。

“到最后,还是你陪着我啊。”柳洵沉默了很久才笑道,眼里有些欣慰,还有些泪意。

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沉吟。

柳洵拍了拍马头,突然一扬颈:

树头花开花落,

道上人去人来。

朝愁暮愁即老,

百年几度三台。

身将死,声犹振,如风中鹤唳,响彻云霄。

行至远处的白寻回身一望,不知为何,胸中竟有什么正在激荡。

  寸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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