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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不是杨花,无情有思

小说:宫妆误 作者:文如锦字数:2781更新时间:2017-09-28 08:00:01

花月夜,醉非醉。这正是待春苑中最热闹好看的时候。

垂螺近额惹红袖游丝,嫣然笑盼恰金风玉露。彩舟自莲花深处弄波而来,笛声醺缠,霞幔飞觞,此夕正是良辰佳景时。

旻郡王赵允诚正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一片香软的富贵风月中。他斜倚在白玉琼亭中,手中执着琉璃夜光杯,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那域外的葡萄紫酿。这葡萄酿甜的封喉,饮久却是难醉,但它调动得这花香愈秾,月色愈朦,恰与这别邸的欢夜相配。

舞尽半场,正是月轮西转时。如银如水的月光铺了一地,一时间,这亭湖四面的灯烛竟全熄了,唯有两三点星光明明地亮在湖中。赵允诚正自纳罕,但此夜既晴媚如梦,纵一时俱寂,亦不教人生忧生惧。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流波将月去,何人妆镜台。相望难相亲,愿逐流照君。”

忽有飘渺如仙的歌声自湖上传了过来,莲心处一支支的白烛也亮了起来,如满天的星斗一般,这莲湖也成了迤逦如带的银河了。

仙人在其中,素裳隐绰约,面靥荡春波,与君偕佳期。

允诚望得一呆,忙直起了身子,就在他吃惊之时,那彩舟上的女子已是轻舒羽衣,飞起来了。她玉足点过清波,飞帛拂过含羞的莲瓣,轻若无骨地,就落到了那舞榭之上了。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允诚喃喃地自语道,这轻曼如仙的舞姿,除却她,人世间还有么?

那素影在交错的轻帛间翩翩地舞着,溯风回雪,轻云蔽月,正是她曾经为他舞过的《佼人逐波》。轻纱遮住了那舞者的面庞,只露出她一双窅然明澈的双目和她额上那珠光璀璨的花钿。就在这似是而非,今昔莫辨中他愈看愈痴,愈看愈迷。

这不仅是素霓的美梦,也是他的。纵然心虚,纵然害怕,这舞也如迷蛊一般地,牵住了他的神思,让他不愿亦不能跳脱出来。

像,**是太像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牵住了那舞者的羽袂,这熟悉的轻灵与飘逸啊,唤醒了他多少欢梦沉酣的前尘旧事。不管他知晓承认与否,这都是他此生珍**的一帆梦影,不思量,自难忘。

与君偕逝兮,长梦无央,他终是随着她走了。

“子夜,花魂,破土重生的爱恨,去吧……”

霁清将一粒梦魂香在虚**鼠金炉中捻燃了,泣星败臼,沉香织梦,那花魂的花心也在这缭绕轻缠的烟丝里形灭灰飞了。

玄月将满,星象晦暗,不知能否照见她的归途。

次晨拂晓,天光破月。

重楼归梦醒,帘底压花影,鹂鸟在夹竹桃的枝叶间上下咷啾着,瀑布自那巧夺天工的花岗岩崖中趵突而出,这京郊的王府别邸如常时一般清静如画。

“啊——”

忽地,一声尖刻惊惧的女声将这清静打破了。

这声音是自旻郡王昨宵留宿的院子里传来的。近处的仆婢们忙不迭地围到了屋外,她们不敢随意闯入,便小心翼翼地伏在门窗外偷听偷觑着。屋子里惊叫已歇,但犹有吁吁的喘气声惊惶不定地起伏着。

过了一会儿,旻郡王的正妃方匆匆地来了,这王妃姓陈,名令娴,便是崇王妃陈筱敏的侄女。

陈王妃一进门,就见赵允诚正瑟瑟发抖地瘫坐在屏风后的地板上,他眼神痴怔恍惚,说不出的恐怖无措。他昨夜宠幸的那个姬人横在他的脚边,那姬人裸露着雪白的四肢,胸口处敞着大大的一个血口,殷红的鲜血不住地流着,洇湿了玫色肚兜上连蔓的木香花,直漫到了地上。她已是死了,但仍圆睁着双目,惊恐万状。

陈令娴颤颤地望了过去,一把金灿灿的花丝睚眦纹匕首正横在血泊中。令娴只觉一阵眩晕,几欲昏倒,她身后的丫鬟见状忙将她扶住了。

“王妃,您小心。”那丫鬟关切道。

这一唤,赵允诚也缓缓地抬起头来了,他向四处望了望,方趔趄着直起了身子走向了窗边。

陈令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惊动他,只得这样茫然地望着,守着。

赵允诚站在窗边,对着窗台上的那株红珊瑚虞美人发起了呆。那虞美人艳烈如血,花蕊也似吞吐着的火舌一般,咄咄逼人的。望着望着,赵允诚只觉头疼欲**。他身子一跌,便伏倒在了窗边上,他顺势底下了头,吃力地喘了几口气。

看他像是渐渐地平静了,令娴也就慢慢地**近了他。就在令娴的指尖将要触到他的肩背时,他忽像发了疯似的,捧起那株红珊瑚虞美人就向着地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允,允诚!”令娴惊道。

赵允诚忽抓住了令娴的肩膀,他一面用力地晃着令娴的身子,一面惊慌道:“是她,是她回来了,她说过什么都肯为我做的,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害我,为什么。”说着说着,他已是失措无助地哭了起来。

“你说谁?”令娴不解道:“这里没有别人啊,你在说什么啊?啊?”

“她就在那儿,那儿。”允诚放开了令娴,他转身扑到在了那红珊瑚虞美人的残片旁,痴怔道:“就在这儿,这儿,我亲眼看见的,那朵木芙蓉,会流血,会流血。”他越说越投入,竟自捡起了一片残瓣紧紧地握住了,那锋利的**边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一滴滴的滴了下来,滴在那碎了的花心上,那花心也凄艳如哭。

陈令娴见状,知他已是疯魔,她眉头深深地一蹙,半带哭腔地向身后的仆婢们吩咐道:“回王府去找老王爷吧,还有,记得单**同姑母说一声。”说罢,陈令娴便要走了,只留下几个允诚心腹的仆婢侍从照看着他。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舍,临出门时,亦踉跄着扶住了门楹,顿了一顿,但数年来的苦水当即又漫了上来,她终究是没有回头。

甘菊酿苦,露洒青白。往梦轩中,饮秋将一颗蜜冻松脂投到了烹着菊**茶的水晶盏中,霁清昨夜亦入了那花魂的迷阵,须得这蜜冻松脂就着千年的天目菊方能解救。

“为何连她也会入了那花魂的迷阵?难道,她也是那人往生不舍的执念之一么?”煜臣不解地问道。他今**穿了一身月华锦直身窄袖袍子,发髻上横插着一支劲竹绿玉簪,他闲逸地半躺在古藤摇椅上,手中还剥着个橙黄灿灿的柑橘。正是眉目如仙,清洒出尘。

饮秋摇了摇头,道:“她自然不会是杨素霓的执念,不过是那一舞,那流尽了血汗才辛苦**来的一舞。佼人逐波,却从此逐落了自己的心。”

水晶盏上的盖子“叮咚”地响了响,那蜜冻松脂已尽融了,流黄一般地,浮在那浅水绿的茶末上。饮秋将那茶倾在水晶碗中,喂着霁清喝下了。

允谚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从煜臣身后绕过,夺过了煜臣手中的半个橘子,一面吃,一面走到了饮秋身旁。

他直直地望着檀木架上的古物们,迟疑着问道:“连那,连那花魂也彻底地死寂了么?”

饮秋点了点头,淡淡道:“是啊,是**的失望死心了吧,连最后一点深执的念想也不要了。”

“我大概是**的做错了吧。”允谚怅怅然地自责道。惩不惩罚他有什么要紧的,他总之是个冥顽愚懦的人。反倒是她,原本,她是甘心情愿,甘之如饴地死的啊。

“别这么说。”饮秋转过身将那装着蜜冻松脂的蜜色瓷罐收回了屉中:“她在感激你呢。”说着,她的唇边漾过了一丝温情眷暖的笑。

感激么?呵。允谚也笑了,失落的,微苦的,释然的笑。

“走吧,煜兄。”允谚忽转过身,向煜臣道。

煜臣愣了一愣,道:“现在就去么?”

“哼。”允谚清冷地一笑,自信道:“崇王妃可**我们心急多了。去晚了,可就没好戏看了啊。”说着,他便握紧了他手中的那块青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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