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政协联动
一个小小的集镇,丈把长一条街,千儿八百居民,在两三年间,竟然有那么多人得了“怪病”,而且死亡率达百分之五十,比闹得全世界都可怕的非典还高三倍多。
“你把‘怪病’写个提案,送到县政协去。”
这一年的4月下旬,溇水县政协副主席周远杰到嫦娥乡视察农业生产时,向嫦娥乡党委**张星媛授意说。
张星媛除了担任**外,还担任县政协驻嫦娥乡联络组组长。县政协副主席给联络组长安排工作,也算上下对口。
向政协写提案管用吗?张星媛心里在想,乡里给县**门呈送了报告,给县委、县政府也呈送了报告,而且还不止一份两份,也不止一次两次。**刘建设、乡长向光辉,无论是进城开会,还是上面来人,都要找机会向上面反映“怪病”的事,乡党委、乡政府还多次向上级有关部门写了报告。
张星媛还知道,县防疫站也来调查过,就是前些时,还写出了一份紧急报告,向湖北省疾病控制中心、湖北省预防医学科学院进行了传送,不过还没有什么结果。
张星媛是通过全县双推双考脱颖而出的优秀**部。她虽然有点犹豫,也有点怀疑,但还是拿起笔来,开始写提案。一则,是周副主席的意思,是上级领导,再说,写提案,向上面反映群众生活中的热点、难点问题,也是政协工作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至于提案作用的大小,那是另外一回事。由于对“怪病”的情况十分熟悉,张星媛一挥而就,以一手优美的钢笔字,在中国**政治协商会议溇水县第五届委员会委员提案表上,写下了一个长长的提案题目:
“关于要求对嫦娥集镇‘怪病’进行调查研究,确保当地人们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以及社会稳定的提案。”
提案首先交代了嫦娥乡的地理位置,乡政府所在地的位置,发病地嫦娥坪的常住人口、流动人口、单位建制等基本情况。
接下来叙述了自某年以来,在嫦娥集镇发生怪异病症的情况,如“怪病”的症状,发病的对象,治疗情况,治疗结果,治好了多少人,死亡了多少人等等。
提案在最后一段叙述道:
“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因该病发病快,死亡率高,在嫦娥集镇已造成一种极度的恐慌,干部不能安心在此工作,百姓诚惶诚恐,谈病色变,已严重威胁着人们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以及当地稳定,因此,急切盼望采取措施,以解当地数万民众之所急。一是对该地的病源、病体做一个科学准确的结论,二是采取措施,对此病进行有效的控制和根治。”
到底是正式公文,呈文没有将“怪病”与女人联系起来。
张星媛将提案写好以后,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唐国新、陈明新为提案人。
唐国新时任嫦娥乡科技副乡长,陈明新是乡教育站前任站长。前者是政界人物,后者是当地的社会贤达,两人具有在当地知名度高、影响力大的共同特点。
张星媛身为党委**、政协联络组长,为什么要假他人之名,把别人推上热点问题的前台?其实,张星媛并非自己避嫌,怕惹什么是非,她只知道向政协提案,必须是本届委员才具有合法性。而她自己恰好不是。其实,她后来知道,除了政协委员可以向本届政协委员会提案外,以政协联络组或专门委员会的名义,也是可以写提案的。
令张星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由领导授意,以两位委员名义作为提案人的应景之作,竟然在破解“怪病”方面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当溇水县政协收到两位委员关于嫦娥“怪病”的提案后,立即给予了极大关注。
主席会议研究,对“怪病”提案,一方面按程序立案,呈交政府办理,一方面由县政协成立调查组,迅速深入病区调查,形成翔实的报告后快速上报。
5月15日,县政协派出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陈玺玉、法制提案委员会主任杨秋娥,县政协委员、县委**部副部长辛青雨,前往病区及相关乡镇调研。
调研组先后深入到嫦娥、玉兔、妹儿等集镇,相继与“怪病”幸存者、医生、村组干部、当地群众进行接触和座谈,以图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对“怪病”的成因、危害及社会影响,进行调查了解。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关于嫦娥集镇不明原因疾病情况的调查报告》,提交到主席会议。
分管教科文卫的副主席胡宗桂,认真审读文稿后,作了七八处改动,将题目改成了《溇水嫦娥乡屡发“怪病”,造成当地居民心理恐慌,成因待查》。
政协主席胡巨富,在胡宗桂用铅笔改过的文稿上,又用蓝墨水钢笔改动了20余处。一页半的调查报告文稿,胡宗桂改过去,胡巨富改过来,改动近30处,才定下来,最终成为溇水县政协内部刊物《参阅件》正式文稿。
5月22日,在政协办公室操作电脑的工作人员有事请假,要过些时间才来上班,县政协办公室主任覃佳玉便雷厉风行,自己动手,打印文稿,将调查报告刊登在溇水县政协主办的内部刊物《参阅件》第一期上。
当天下午,覃佳玉一方面安排工作人员将《参阅件》送县委、县政府,一方面自己动手向武陵自治州政协发送《参阅件》传真。
就在溇水县政协紧锣密鼓向外界传达“怪病”信息时,溇水县委书记朱会明,在“五一”长假期间,也正式接触到了“怪病”信息。
前几天,他下乡去嫦娥乡检查工作时,乡**刘建设等乡领导都纷纷向他反映当地的“怪病”情况,反映“怪病”对干部群众、对当地生产生活的影响。书记、乡长可能还不清楚张星媛已向县政协写了提案,或是知道但并不作什么指望,就直接向县委书记反映。
原嫦娥集镇,乡直单位设置健全,如财政所、**所、土管所、银行、农信社等等。嫦娥、北斗两乡合并,党政机关没有设在嫦娥,而是设在原北斗乡所在地桂子山。桂子山在嫦娥坪脚下十多公里处,由于嫦娥是老苏区,所以,合并后的大乡,有意保留了“嫦娥”这个名称。
虽然原嫦娥坪因党政、乡直各单位外迁,自此人去楼空,热闹不再,但由于嫦娥有特殊的**历史背景,深厚的红色文化底蕴不可埋没,特别是嫦娥地处海拔高度极易适合烟叶生长,是全县烟叶大乡,常住人口仍有千人上下,日流动人口也在千人上下。
两乡合并后上任一年多的首任书记刘建设,一直为嫦娥坪的“怪病”所困扰。嫦娥管理区的工作在嫦娥乡可谓举足轻重,烟叶带来的税收占全乡财政收入的大壁山河。嫦娥管理区的工作被动,就涉及到全乡工作被动,烟叶生产被动,全乡财政收入就缺少来源。
“怪病”不除,谁敢留在嫦娥办事?谁敢在嫦娥抓烟叶生产,组织财政收入?一个人得了“怪病”,昂贵的医药费,就会拖垮一个单位,个人则倾家荡产,而且性命不保。没有得病的,诚惶诚恐,望嫦娥坪而生畏,谈“怪病”而色变。
刘建设等领导一次次向上反映、呼吁,希望引起上级有关部门重视,解除嫦娥“怪病”苦难,莫让“怪病”把嫦娥乡拖垮了。没成想,被刘建设寄予厚望的报告,竟然在县领导之间,在县直机关“旅行”起来。
5月4日,朱会明在嫦娥乡呈上的关于“怪病”的请示上作出批示:
“请武县长阅处。此事应高度重视,请安排达国同志负责组织有关部门组成专班,迅速进行初步调查核实,按有关规定和程序上报。”
5月6日,县长武红娅接到朱会明的批示,便在这份文件的左边空白处,见缝插针写下了处理意见:
“请郭县长按朱书记要求,迅速办理,办理情况请及时反馈。”
分管教育卫生工作的副县长郭达国,把意见签到了县卫生局:
“请卫生局组织专班开展调查,并形成材料,最后以政府的名义报省,以引起上级重视。”
卫生局党总支书记唐功之把报告签到防疫站:
“请防疫站白站长安排落实上报。”
5月6日,县防疫站站长白高贵,又在报告下部的空白处,写上了处理意见:
“请杨站长在万忙中按领导批示,落实资料,按程序上报。”
杨站长见到报告,只见文件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四周空白处已被不同字体、不同颜色的领导签字占满了。
不过右边还有一点点空白。他想,自己大小也是个副站长,这个小空白可能就是留给自己的吧?嫦娥乡卫生院有分管防疫的领导,就叫他们办吧,词儿也想好了:
“请嫦娥乡卫生院负责防疫工作的领导按各级领导的批示办理”。
要是杨站长真的这样,报告是从嫦娥乡送上来的,转了一大圈子,就又转回去了。
公文旅行,从那里来,还到那里去的事情屡见不鲜。
溇水县有一位政协**,在单位是副局长。政协会议期间,他以委员身份,写了一份提案,原本是希望引起上级党委和政府的重视,结果转了一大圈,又转到了他所在的单位,单位工作人员又送到了他手上,原来,他在局里分管这方面的工作。
这位副局长算是自己给自己写了一份提案。
杨站长觉得还是不要自己给自己写“提案”为好,更不要出领导的洋相为好!
于是,他在“万忙”中去了嫦娥。
于是,在5月上旬,嫦娥镇上又出现了一支医疗调查小组,围绕“怪病”开展调查。
这时,第7个患者殷洪儿刚死不久,第8个患者吴国民正在痛苦地挣扎。
这次调查的队伍比政协拉得大,人员主要是流行病学方面的专家,共6个人。他们分成两组进行调查,一组针对4个死亡者;另一组针对4个从死神那里回来的人。
调查自然是家家到户户落,一点都不敢马虎。
调查组在写给县**政府的报告中,从专业角度作了小结,对8个患者的共同点进行了描述:
“本次调查,……给我们的印象,似曾有某些环境或化学因素对8名患者造成了身体伤害,如砷、硒等化学元素。溇水县境内有丰富的矿藏资源,难以排除地球化学性疾病的未知病种存在。”
“是否属同一种病,或同一因素引起,各医院的诊断不一,难以定论”。
卫生局副局长邢鹤升等人,往返千多公里,将调研报告呈送到了湖北省防疫部门。
报告关于“似曾有环境或化学因素对8名患者造成了身体伤害”的结论,还是有点靠谱的。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因为化学物质所致,不过是人为而已。
话说武陵州政协办公室负责文秘的副主任严秘,每天都要从各县(市)或州直各部门接收到大量的传真、信函、文件。
5月22日下午,快下班前,忙了一天的严秘,以为今天没事了,就在这时,溇水县政协关于嫦娥乡屡发“怪病”的传真摆在了他的案头。
凭着多年积累起来的对信息的敏感和辨别力,只瞄一眼题目,他觉得这条信息很重要,便摘下眼镜,揉了一下有些疲劳的双眼,迅速读完了传真全文,对溇水嫦娥患“怪病”引起4人病残、4人死亡的事实感到非同小可,可到了下班的时候,往省政协发传真,已经来不及了,最快,恐怕也得等到明天上班之后。
但他没有立即下班回家,而是留下来对该传真文稿进行了一番处理。
23日一上班,严秘便将头天处理过的溇水传真文件交由办公室打印。文稿的主要内容很快刊载于州政协的《社情民意》刊物上,同时向各相关部门发出了电子邮件。
经过严秘修改后的题目更加简练抢眼:《溇水嫦娥乡屡发“怪病”,当地居民心理极度恐慌》。
5月26日,当省政协办公厅信息处收到武陵州政协快速编印出的《社情民意》后,非常重视,迅速将“怪病”信息编印,刊登在《各界反映》上,分别向省政协正、副主席,省委、省政府以及人大的主要领导和省直部门呈送。
《湖北日报》内部参考第XX期刊登了“怪病”的消息。
由**主办的《**政协报》,在醒目位置刊出长篇消息:——《湖北溇水发“怪病”,政协呼吁专家会诊》。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湖北省委书记喻正声、副省长周坚卫、蒋超良,省政协主席王生铁、副主席丁凤英等一批高层,相继接触到“怪病”的信息后,引起高度重视,并不约而同地向相关部门作出重要批示,要求从快从速追溯“怪病”之源,搞好防控,****的生命财产安全,消除当地恐慌。
而由杨站长牵头,在“万忙”中组织县防疫部门的6位专家组成的调查组,按照那份引起领导“高度重视”,签满了书记、县长等各级领导手谕的公文写出的调查报告,虽然所形成的调查报告,较之县政协的调研报告更专业,内容也很靠谱,并于5月13日就呈送到了县卫生局,不知因为中转环节的什么原因,直到5月22日,也就是州政协收到县政协的《参阅件》传真的当天,县**政府的文件才印发出来。而送到州里,自然还要一些时间。
政府一条线,政协一条线,两条线几乎同时在向上传送信息。周转环节不一样,其结果也大不一样。
其间,溇水县人大也派出了调研组。
有人把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大家的职能、地位,用《好汉歌》来形容:党委是天上的星星参北斗;政府是“风风火火闯九州;人大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到政协没词儿了,只有咿儿哟呀儿哟……”
溇水县政协,武陵州政协、湖北省政协,这回的“咿儿哟呀儿哟”,算是风声雷动,立竿见影,卓有成效。
省卫生厅厅长朱忠华对来自湖北高层的件件重要批示不敢懈怠。
为了尽快弄清原因,向省委、省政府、省政协汇报,朱忠华不仅在省城组织召开了专家座谈会,6月9日,又以卫生厅名义,派出一支实力雄厚的专家组,由湖北省预防医学科学院副院长、省疾控中心副主任李汉帆带队,从江城出发,千里风尘,直奔溇水县嫦娥镇。一同前往的专家有,同济医院的中、青年神经内科专家王宏毅,唐荣华。王宏毅还是神经内科主任。另有省疾控中心、武陵州防疫站、武陵州卫生局、溇水县卫生局、溇水县防疫站的流行病学专家、疾控专家共十余人。
专家们组成的浩浩荡荡的“怪病”调查组,有的负责和幸存的患者接触,进一步了解他们从患病到求治的过程,现在的身体情况;有的负责采集病患者和其他人员的头发、血、尿等生物标本;有的负责走访居民,一家一家地询问当地的生活饮食习惯;有的负责访问兽医,了解牲畜中毒及死亡情况;有的负责用仪器检测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放射性物质。有的负责把嫦娥坪的水、酒、玉米、土豆、煤等物品分别收集取样;有的负责在患者的住房中从墙上、壁上,获取瓷砖和装修材料样品;有的负责进行分类包装这些样品。做带出去化验检测的准备。
这段时间,从县城通往许多乡镇的公路正在实施路网改造,加上天公又不作美,大雨滂沱,去嫦娥坪以及去月亮湖患者杨洪轩家的路经常被中断,可专家们克服各种困难,一丝不苟地工作,有时加班加点干,甚至深更半夜都还在从武陵州**门调运仪器设备。
就这样,通过几天时间,专家们进东家出西家,走访了近400居民,结果表明,除了报告的8例外,未发现当地其他人有类似病状。
常言道,人畜一般。如果一个地方的人群因为某些物质致病,牲畜应该也不例外。但通过访问兽医,结果表明,近几年来,嫦娥未发现牲畜有类似中毒及死亡情况发生。
再分析当地传染病和地方病发病情况。
嫦娥坪与溇水其他乡镇相比,情况类似。
经过对病例居住的8处场所,病例工作过的6处场所,以及其他5处场所的环境,进行一种专门的射线检测,也未发现放射性指标超标。
也就是说,专家们的实地调查,没有发现任何可怀疑的自然因素。
还有一个现象,患者都是男性。
在调查中,有专家分析说,既然不是自然因素,那就是人为因素!
“人为因素?”为政协写提案的张星媛也参加了调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专家们问她:“是不是你们**站啦,**啦,还有农信社,得罪什么人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张星媛回答专家说:“照讲不可能,嫦娥坪这地方,不可能有这么高智商高水平的人,不比大城市,有‘达人’。”
这时她已发现,在调查的专家队伍中,有公安人员的身影。为“怪病”蒙上了一层紧张神秘的气氛。
专家组未赴溇水之前,省卫生厅厅长朱忠华就在江城组织过有关医学专家、地方病学专家 、同济医院科研处等方面的专家,特别是同济医院接触治疗过嫦娥“怪病”患者的专家,进行了座谈分析。在嫦娥的“怪病”患者中,有汪斌儿、邓秋天、朱建功、杨洪轩、吴国民5人先后到同济救治过。专家根据留存的病历进行分析研究,这些患者虽然病情轻重各不一样,临床表现差别较大,但也捕捉到一些共同点。讨论中,有的专家认为,嫦娥出现的8例患者,是地方病,属公共卫生范畴;有的认为相反,是个体因素。
但最后还是从临床表现上,得出了初步结论:——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中毒。
原来,吴国民在当年3月份住进同济时,挂的就是这次前来的女神经内科专家唐荣华的号。在最初观察的两天中,吴疼得要命,浑身直冒汗,衣服都恨不得脱掉甩了,后两天可谓山崩地裂,天塌地陷。第三天,连下床都要人扶了。第4天,院里为他会诊,在一个大会议室里,来了二百五六十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主持会议的是这次前来的内科神经专家王宏毅,他向大家介绍了溇水嫦娥坪发生不明病因疾病的情况,几位患者在同济治疗的情况,又介绍了现场吴国民的病情。
吴国民在儿子的搀扶下,向全体医务人员讲述了嫦娥坪这几年得“怪病”的人数和情况,讲嫦娥坪多么多么可怕,多么多么恐惧,最后讲自己前些时突然掉头发、下肢疼痛、麻木,开始以为是感冒,还在乡下打针输液治疗过,有的说他是进包厢玩女人得的病,他说自己是警察,感到很冤枉,希望专家能给他把病情查准确,万一治不好,只要不是“吃米粑粑”死了的,也死得清白些等等。
吴国民又被儿子扶回到病床上。过了些时间,唐荣华教授等来到他床前,告诉他说,可能是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中毒。
吴国民不知道什么是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就问两位专家,为什么是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哪里来的?
唐荣华专家说,他们也只是根据嫦娥坪几例患者的临床表现、病案记录分析,在网上查阅资料比照,和A中毒症状极其相似,到底是不是,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另一专家说,同济没有检测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的设备,全省也没有这类设备。和北京联系,北京正在维修房子,天津有检测设备,又正在维修,上海有,没联系上。所以无法取得化验结果,这只是会诊的结果。
吴国民说,这个结果好,就是这个结果,比“吃米粑粑”,“猪脑壳”,背搞女人的冤枉名声好。
吴国民说,你们就用治疗硫酸A中毒的药来治,哪怕试验也行,死了自己负责,还说可以签生死合同等等。
到底是用什么药治的,吴国民自然不清楚,每天打一针,后来又上升到了一针,再后来就轻松了。
后来,唐教授就对他说,不能再打了,要他坚持住。
接待办主任胡明是在吴国民出院前后,因为心理恐慌,自己主动到江城去求治的,所以,他已得知嫦娥的“怪病”是因为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中毒引起的,他还在江城时,就上网查阅了A中毒的资料,认为专家说得对极了。不过自己的尖锐湿疣也倒没什么,但**病检测呈阳性,已经让他崩溃!
这以后,人们对嫦娥坪的“怪病”病因有了一个比较统一的说法,大都知道同济医院的王宏毅、唐荣华教授是怎么说的,知道嫦娥坪的“怪病”是地方病,是微量元素中毒,知道这种病只有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才能鉴定。
专家这次实地调查后,更加丰富了一手资料,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专家们在江城分析研究结果的正确性。
难怪嫦娥坪的人们,一开始就看到从大地方来的专家们,在嫦娥坪时,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喝,像根本不知道嫦娥有什么“怪病”似的。王宏毅教授和又是患“怪病”又是患乙肝,满脸蜡黄的吴国民一见面,就热情地打招呼,就紧紧地握手,亲热得不得了,一点也不怕传染。在玉兔月亮湖杨洪轩的家里,王教授也是没事一样,紧紧地和他握手,一样地亲热得不得了。
王教授的行为,是当地人不敢的行为。
临走的时候,专家们望着嫦娥坪一双双期盼而又惊恐未消的眼神,作了大量的解除恐慌的宣传。
——“吃的只管吃,喝的只管喝。”
——“不要怕,原来怎么生活,现在还怎么生活。”
专家返回江城后10天的6月19日,也就是在溇水县政协的《社情民意》传出以后的第27天,朱忠华签发了主送湖北省政协办公厅的鄂卫生[XXXX]60号文件:
《省卫生厅关于溇水县嫦娥坪发生不明原因疾病调查处理情况的报告》。
报告对嫦娥坪的“怪病”作出了初步判断,或者说定论。
调查报告向各有关方面提出许多建议,要求当地政府坚持正面宣传,消除当地人群的恐慌心理,排除当地群众谣传的“怪病”和因地理环境及房屋致病的说法;由当地卫生行政部门组织在全县范围内开展类似症状的监测,发现病人后按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报告管理要求立即报告省卫生厅,并组织调查和救治病人;由溇水县医院派医疗组负责对获救的4名患者的健康检查和治疗工作,同济医院作技术指导。
调查报告最后带结论性地说:
一是可初步排除常见地方病;
二是可初步排除传染病;
三是可初步排除因放射和其它职业卫生因素导致的疾病;
四是根据8例病例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双下肢疼痛、麻木等周围神经损害、脱发以及中枢神经损伤,视力下降等病状,其特殊临床表现可以认定是同一化合物中毒,其临床表现比较符合“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中毒。可初步排除硒、砷等化学物中毒。
毒物来源需作进一步调查分析,可初步排除因自然因素致病,但不能排除人为因素引起中毒。
这份重要文件同时抄送省委办公厅、省人大办公厅、省委督查室、省政府办公厅、省财政厅、武陵州、溇水县。
报告在最后向省政协办公厅提出的三点建议中,第一条是:
“请公安部门介入这一事件的调查。”
“不能排除人为因素引起中毒。”
“请公安部门介入。”的建议,为查找病源指明了行动方向。
以后的事实证明,来自省城的医疗专家,对8例患者的病情分析是相当准确、科学的。
专家就是专家!
6月28日,溇水县公安局接到由溇水县**政府转过来的省卫生厅具有重大价值的调查报告后,按“公安部门介入”的建议,局长汪志华立即主持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侦破工作。
会议决定成立工作专班,由副局长郑相东具体负责。工作专班分成两个组,一组由刑侦大队大队长覃真权负责,重点对4 名死亡者的情况进行调查;一组由刑侦大队教导员唐祖清负责,重点对4 名存活的患者进行调查。会议要求与会者,注意寻找可供工作的一切资料,重点调查8名“怪病”患者共同交往密切的人及饮食情况等内容。
两天后的6月30日,湖北省公安厅刑事技术处处长方德明、省卫生厅、省疾控中心的专家一行多人,再次来到溇水县,进行现场调研和部署指导侦破工作。
至此,嫦娥“怪病”进入了侦查程序。
嫦娥坪虽然只是深山中的一个弹丸小镇,但常住人口也有千人上下,周边农村人口有近万人。这里的烟叶、反季节萝卜等农产品,外销量大,有不少全国各地的车辆进出这里。这里不仅和武陵、建始等县市接壤,还是溇水县城通往武陵州首府的要道之一,在嫦娥镇上,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如果真是专家们分析的人为作案,那么是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大,还是本地人作案的可能性大?
外来人作案的动机是什么?本地人作案的动机又是什么?
如果真有什么“达人”,嫦娥镇上虽然既没有清华北大的高材生,也没有专家教授什么的,但教师,医生,公务员,企业员工、大、中专毕业的也有数十上百人之多。他们的智商都不低,里面有无“达人”?
谁会是“人为因素”的主角呢?莫说大海捞针不容易,就是在池塘里捞针,又谈何容易?“达人”是谁?“针”又在哪里?仅靠溇水公安部门的力量可能单薄了些。
时至7月上旬,当溇水县公安局还没有理出丁点儿头绪的时候,一支寻找“人为因素”的强大的队伍迅速组成:
由武陵州公安局副局长吴刚出任组长,州刑警支队和溇水县公安局抽调精兵强将,组成的专案组成立。
吴刚任组长后,亲临嫦娥、玉兔、妹儿等乡镇,走访患者,倾听案情,排查嫌疑人。
可是就连经验丰富的吴刚也没有大施拳脚的余地。因为此案的特殊性在于“四无”:
无具体作案时间,无发案现场,无毒物来源,无任何人证物证。
虽然专家已明确是重金属硫酸A导致了“怪病”,但又不同于常见的农药、鼠药。
硫酸A中毒,别说武陵州没有见过,就是全国也罕见。
就死伤的8个人来分析,他们的工作单位不同,工作性质不同,工作经历不同,有的是和钱打交道的,有的是和烟打交道,有的是无业人员,邓秋天、吴国民两个公安干警,手里有家伙,是什么人有敢摸老虎屁股的胆量呢?
这时,在嫦娥这个池塘里,有两根“针”引起了专案组的注意。
一是乡医院姓钱的医生。
二是镇中学姓郑的教师。
怀疑姓钱的医生这根“针”的基本理由是,他有可能利用职业特点接触到的重金属化合物硫酸A这种普通人感到极其神秘而又无法接触到物质,作为医生,如何使用重金属化合物也是机会多多。他会不会把硫酸A混在卖出的药里面让人食用后致伤致死?如果是这名医生,他虽然具备某些条件,但他为什么要向这8个人下毒?动机是什么?
通过外围的初步了解,并没有发现医生这根“针”和8个人存在什么利害关系。
至于把目光锁定到姓郑的教师这根“针”身上,是因他经常脱离岗位创收。从肥料生意、药材生意,再到烟生意,样样都做,不仅在嫦娥坪拉扯比较多,矛盾比较多,和外界联系也很频繁,又具备专家所说的“高智商”一类人物的特点。在嫦娥坪起码算半个“达人”,他有接触这类物品的可能。
但是,也和那位医生一样,似乎找不到这“针”同这8个人之间的必然联系,同样分析不出他要下毒的动机。
又把有前科的,明显仇视社会、仇视干部的“针”,还有如“董天神”之类的“针”,也暗中过了一遍,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省公安厅向武陵州公安局、溇水县公安局发出有关信息后,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催问案件进展情况,有时一天几次催问,州、县两级公安机关一时面临巨大的压力。
公安部对“嫦娥病”**督办。
可人海茫茫,在哪里去找掉进大海里的“针”?既或是嫦娥这个小堰塘里的“针”,找到又谈何容易?
这真是:一个臭皮匠,整死三个诸葛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旧病未治,新病又生。
就在那些叔叔、伯伯、爷爷们,正和“怪病”和死神作痛苦地斗争时,一些天真活泼的儿童被发现得了另一种“怪病”:
有个叫王良生的村民,发现3岁的儿子王翼走起路来是“罗圈腿”,跑步时老是弓着腰。2月底,王翼的腿抽筋了,疼痛得竟然走不了路。
也是脚痛、腿痛!
9岁的小男孩项锐,他想学爸爸一样,把左腿跷到右腿上。这本来是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可他却怎么也跷不上去。通过一阵痛苦的努力,他终于跷上了“二郞腿”。不过,他是借助自己的双手来完成这个小小的愿望的。
爸爸发现,小项锐跷上了“二郞腿”后,一路高兴地小跑到地里叫爷爷时,像青蛙腿,呈外八字形。回来时,喊胯下疼。
接下来,又相继发传出类似的“罗圈腿”、“排腿”儿童。有的腿抽筋,有的疼痛得走不了路。和可爱的正常儿童相比,他们显得大不一样,而且行动非常艰难、丑陋。
一时,这类儿童相继出现,几乎遍布嫦娥各个村组,多达上百人!
是谁伤了这些少年儿童的腿呢?
这些儿童多数都是独生子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还没成年的独生子女,父母的心头肉,竟然成了有碍行动、还疼痛的“罗圈”、“排腿”,竟然架不起“二郞腿”!
更让这些儿童的家人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发展成脚痛、手痛、掉头发的“怪病”?就是不成那种“怪病”,他们今后如何生活劳动,如何成家立业?
人们莫名万状,惊骇不已。
儿童在哭泣,家长在哭泣,
嫦娥一方,怪病所致,有点天下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