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纷纭病因
从第一个得“怪病”到第四个年头的3月,除了死去的鲁学章、汪起贵、汪斌儿,以及大难不死的邓秋天、朱建功外,又有杨洪轩、殷洪儿、吴国民先后患上类似的疾病,其中殷洪儿又不治而亡。
一对对恩爱的夫妻,被“怪病”撕扯得生离死别;一个个幸福的家庭,被“怪病”割裂得支离破碎。
前后所有的患者,有的在乡医院县医院治疗,有的到州中心医院治疗,有的到民族医院治疗,有的赴江城同济,有的同时到几家医院检查治疗,症状都相似,手痛、脚痛、掉头发,但病情诊断结果各不相同,死因各异。
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知的竟有8人患上了脚疼、手痛的可怕“怪病”。其中4人死亡,4人伤、残程度不一。
对于已经出现的“怪病”,人们首先认为是那些人与乱搞女人有关,比较一致的认为是“性病”,**病引起的。
早在上十年前,溇水县境内就出现过令人感到神秘又十分恐怖的**病,当溇水发现**病的时候,在湖北省内武陵州内都还不多见。
什么是**病?病因是什么?有哪些临床表现?为许多人陌生。不过**病与玩女人确实有关。有这方面常识的人知道,**病确实可以通过性行为感染,再就是通过母婴、血液传染。患者感染**病后,会逐渐丧失免疫力。最后得个感冒什么的也会不治而亡。
人们反复排来排去,嫦娥患“怪病”的8个人,都是年富力强的男性,都是当地当官的,有钱的,他们有条件进包厢、发廊,有条件住宾馆旅社,只要有能力搞那个事,得“怪病”的机会就多。
有人反驳说,殷洪儿农民一个,他有什么地位和身份?
有人就会说,社会上有洋流子,有土流子,那些有职又有权的,乱七八糟玩女人的,是洋流子。殷洪儿,虽然无职无权,他在嫦娥却是个另类,身边的姑娘一大串不说,嫦娥坪的包厢发廊哪个他没进?他是个土流子,所以,他死得快,死得急,从得病到死,就十几天。
这方面的第二种说法比较隐蔽,更为小道。说嫦娥坪的“怪病”肯定来自鲁学章。他当站长,有公款,有公车,有机会,在外瞎搞后,把得来的“怪病”传给了他女人花喜鹊。也传给了嫦娥坪的女人。因为他是第一个得“怪病”的人。
鲁学章死的时候,花喜鹊才三十五六岁,风韵犹存,又会为人处事,又能干,逗人喜欢,凡嫦娥坪的男人见了都喜欢。只要有地位,有钱,有机会,谁不想没人管的少寡妇?他老公死了,什么农信社的、**的那些“洋流子”们,经不住美色的吸引,因此就都得了“怪病”。祸水,就是从鲁学章女人花喜鹊裤裆里流出来的。
这方面还有第三种猜测,说是从哪里哪里回来了几个小姐,她们在大地方呆过,不仅接待过中国人,可能还接待过外国人,是她们把“怪病”带回了嫦娥坪。一传十,十传百,可能还有好多人要发病。
有个叫吴国民的民警,得“怪病”后下城,准备去江城同济,政委向文海一边为他安排车辆,安排资金,一边和他开玩笑:“还进不进包厢?还吃不吃粑粑?煮猪脑壳的时候快活,现在不好过了吧?”
民警在政委面前,无言以对。唱“五句子”不说,因为他确实有吃“米粑粑”、“煮猪脑壳”的经历。
性,便成了与“怪病”联系最紧密的话题。而最直观的,又认为都是包厢、“五句子”歌惹的祸。
妹儿生得胖又胖,
一对妈妈儿像碓桩。
小郞爬到碓桩上,
一夜舂到大天亮。
只恨东方出太阳。
这就是嫦娥坪包厢里经常唱的一支“五句子”歌。乍听起来,叫人起鸡皮疙瘩。
前些年,嫦娥坪仿佛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了许多娱乐场所。什么 “嫦娥宫”、“碧梦游”、“步步高”,什么“七夕会”、“鹊桥仙”……每到傍晚时分,这些场所的招牌就会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如梦如幻,把个小镇照得神神秘秘。起鸡皮疙瘩的“五句子”歌儿满天飞。
在闪闪烁烁、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广告中,有**、暴露的青春男女,或搂抱贴面,或亲吻调情,或在向你献媚,或在向你招手,就是在街头巷尾,也有形单影只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站着的,向你挤眉弄眼,向你搔首弄姿。这情景,凡有七情六欲的人,本能的意识、欲望会被吸引,诱惑之手,挠得身心痒痒地,酥酥地,让人想入非非。事实上,这些迷人所在,也真的吸引了不少多情的风流人。
这些场所,有的是单位投资办的,有的是个体投资办的。场所里面设施大致相同,有餐厅、舞厅、歌厅。
舞厅大小不一,放着电视,音响,配着各色灯光。周围放着沙发、茶几。在舞厅的四周,开有很多门,门内是房间,也就是包厢。包厢里也有电视,沙发、茶几。豪华程度跟单位和老板的经济实力有关。
有个年轻女人,名叫麻仙菊,出生在本县月牙坪。麻仙菊生得高矮适中,**细腰,皮肤白皙,人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是个大美女。但她个性大胆泼辣,使人觉得少了几分妩媚和温柔。你看她说话做事时,敢于和男人****蛋一样的不脸红。她把乌黑的头发也剪得像个阳刚男人。如果在女人堆里,她有七分像男人,如果在男人堆里,她有三分像女人。单独看,有时分不清是男还是女。还有一点,也让她的美大打折扣,甚至让人倒胃口,就是她既要显摆,肚子里又没有硬货,读文件作报告,白字连天。如把运筹帷幄,读成运筹帷“屋”,把文化底蕴,读成文化底“温”,把点卯,读成点**,把预报读成“顶报”等等,经常笑话百出。有人说,她一开口就是个“黄腔”,一走路就是个“排腿”。
麻仙菊走马上任后,很想有一番作为,她决心要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尽快改变嫦娥坪各方面都比较落后的面貌,既给嫦娥的人们带来美好的生活,也为自己的升迁打下基础。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火怎么烧呢?她到镇上调研,发现街上死气沉沉的,一点活力也没有,特别是晚上,街上静悄悄地,没有像城里一样迷人的灯光,没有城市的喧闹,更没有令人陶醉地去处。走了几个乡直单位,负责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嫦娥坪地处高寒,块头小,优势少,没有资金,发展困难。
接下来又到几个村走了两天,进行调研,村干部们向乡长反映,修公路要钱,农村饮水要钱,办企业要钱,可就是没有钱。
可发展口号已经响亮地提出来了。而且在她到嫦娥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挂在了大街上:开拓进取,开放包容,敢为人先,争当第一。
喊口号写标语倒是很容易,可真要真抓实干,卓有成效,争当第一,又谈何容易?来嫦娥坪工作的杰出能干的外来之士来了一拨又换了一拨,土生土长能耐高强的地头蛇,上了一拨又一拨,可“山也还是那座山,梁也还是那道梁”。
麻仙菊之所以提倡多建娱乐场所,除了思想开阔,见过世面,主要还是基于几点考虑:一是嫦娥坪边远高寒,发展优势不明显,干起来,事倍功半,二是上面的人来得少,就是来了,也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要争取一点投资很不容易。否则,前任那么多届早就卓有成效了。于是,她提出了口号之后,首先便从嫦娥坪的“软环境”上着手抓。她召开全乡干部大会,召集村干部、乡直部门的领导、个体户代表等等参加。
她坐在主席台位置,拢了一下男人一样长短的头发说,我麻仙菊授命来嫦娥当乡长,我的主要职责是运筹帷“屋”,从今天起,我就把一切交给了嫦娥,我是嫦娥**的女儿,嫦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的,当为了嫦娥**,需要我献出什么来的时候,我一定大胆奉献,毫不吝啬!我们在座的各级干部,从现在起,要转变作风,真抓实干,每天再不要只点个**!如果分配给你的工作,说不出个子丑寅**,我就要问你的责,下你的课!
由林副乡长林老板带头,下面想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麻乡长感觉良好地继续说,嫦娥要发展,我先不说远的,说远了,做不到,也记不住,等于是说空话。我姓麻的最不喜欢说空话,扯**蛋。现在国家形势一片大好,经济发展很快,有的是钱,给下面拨款也多,就看你如何争取。修公路的钱,民族扶持的钱,西部大开发的钱,畜牧发展的钱,等等等的钱,上面要拨到任何一个乡,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正确的。我们为什么不多争取?我们为什么眼看哗哗的票子流到人家乡的口袋里?
不过,向上面争取那些钱,是有学问的,送礼还要会送,否则你的礼送不出去,礼送不出去,**的效果也没有。
我们嫦娥虽然有山有水,山清水秀,资源丰富,但没有开发好,留不住客人,吸引不来投资者!但硬环境不行,软环境补,自然环境不行,人文环境补。为了向上多争取资金,我们先要从嫦娥坪的接待上入手,接待就是生产力,接待就是财富。我们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大力发展“发廊经济”、“包厢经济”。也就是“路边经济”。我们嫦娥的“五句子”歌,就很好,经常讲什么“文化底温”,我认为这就是“文化底温”,我们要抓紧开发出来,提升我们嫦娥的“文化底温”!
这回不知是谁听到动情处,又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我们要把嫦娥坪的文化生活丰富起来,乡直各单位都要建文化娱乐场所,舞厅里面要配备音响、灯光、电视、沙发,一般还要配套建三至五个包厢。包厢里面要有床铺或多人沙发,里面布置要开放一点,**一点,要呆得住客人,不要搞得像牢房,恐怖死了。再就是发廊、洗浴项目,也要鼓励发展,还要放开搞活。个体户、私企老板也要建,特别是餐饮业主,非建不可!
有的单位说没有钱?扯**蛋,这不是理由,钱在人为!有条件的要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建!我们要学会运筹帷“屋”!抓大事,抓宏观!建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建不建,是态度问题!到时候,小心我治庸问责,不换思想就换人,没有创新就走人!再就是要配服务员,这是关键。我们不说小姐,说小姐太直白,影响也不好,统一称“服务员”,也只能说服务员。你硬件再好,没有“服务员”怎么行?开始没有生意,单位有条件的可以往里面补贴一点,不管怎么说,要让上面来的人享受到三好:住得好、吃得好、玩得好。特别是最后一好,玩得好!现在吃饭是次要的,玩是主要的,玩才是重中之重,是核心。这个,你们在座的比我更开窍,不要我啰嗦。
麻乡长越说越来劲,下面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过后,麻乡长更加眉飞色舞起来。
我说过,接待就是生产力,接待出财富。你们想,有时候,一杯酒就是一万元、甚至三、五万、十万八万。其他方面,我没什么能耐,喝几杯酒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我人虽然还年轻,但自以为是“酒精考炼”、“呕吐出血”的**家,哈哈……
我来之前,在县里的一个单位工作,经常去上面跑资金,有时一气就喝几十杯。什么这长那长、这主任那主任,常常被我喝得一倒一大片。哈哈……有一次,我站着敬酒,有个领导喝醉了,想站起来,硬是没站住,哈哈,一下倒在了我裙子下面……
麻乡长得意地说,古人说过,但我记不太准了,好像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泡酒精”!你们信不信?我一杯就喝出过好几万,一席酒,喝出过几十万。我喜欢实话实说,我来当乡长,除了能喝点酒,什么都不懂,更不懂经济工作。但有一点我懂,如果要自己办企业,办实体,创造几万块钱的利税,就要有几百万的产值,谈何容易?我们拿什么去创几百万的产值?我才没那本事!也没那么多时间!如果我们接待搞得好,给上面的人留下了好印象,一年争取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还不是小菜一碟?但要把上面的钱争取到手,光喝酒也是不行的。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钱买好一点的酒。光喝“遍山大曲”、“二锅头”,人家给你钱?那是扯鸡……鸡……“巴”字刚要出口,马上觉着不对头,平时虽然说得多,但在这会上,又是第一次开这么大的会,还是不太合适,就马上改口说,扯鸡……鸡……鸡毛谈!光“二哥头”是不行的,还要有“女儿红”。所以,要你们给我多建几个有档次的娱乐场所,多建几个有魅力的包厢,多找几个好看的“服务员”,多来点“女儿红”!这就要请你们大家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我只能点到为止。
麻乡长端起放有茶叶和枸杞的漂亮杯子,喝了几口茶水,苦口婆心地继续说,同志们,我这个人,喜欢长话短说,不愿啰嗦,今天要讲的第十八个大问题,第八十八个小问题是,关于上面来人的迎送问题。今后,凡上面来人,我们要热情洋溢的去迎接,客人走时,要热情洋溢地送行。有条件的,尽量接远一点,尽量送远一点!古人好像说过,什么“水深千尺”、 “送君千里”……但送一千里也没必要,太浪费,不要全听古人的!再就是下暴雨,发山洪,水太深了,也不要迎送!“水深千尺”,怕出安全问题,更不要听古人的!这里,由我说了算:天气晴好,迎个百把两百里,送个百把两百里!
麻乡长虽然不断喝枸杞茶水,仍说得口干舌燥,看看下面听的人,有的嘴巴张得老大,有的一脸惊愕。她以为说得精彩,大家在佩服自己的演讲才能,就又很自信的端起漂亮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枸杞茶水,最后精辟地总结说:同志们,思想要更解放一点,胆子要更大一点,步子要更快一点!
会议后,嫦娥坪的文化娱乐场所真的发展很快,不大的一条小街,包厢、发廊、洗脚、洗浴室,不是雨后春笋,而是雨后春草。嫦娥坪这许多诱人的场所中,投资最多、装修最好,设施最齐备的,要算“嫦娥宫 ”了。
“嫦娥宫”的老板姓林,先靠当个体户发家,后来就当上了村长、副乡长。实际上是村主任。
林老板这个路子,跟其他地方差不多,发财的人容易当官,当了官更容易发财,良性循环。
林老板响应麻乡长的号召,率先在自家小洋楼建起了娱乐场所,无论是外装饰还是内部设施,在所有嫦娥坪都是一流的。
林老板既是暴发户,又是村、乡干部,自然和乡长走得近,乡里的一切接待活动就顺理成章的安排在这里。
乡里还成立了接待办公室,专门负责协调接待事物。接待办主任是新来的大学生胡明。凡上面来人,接待办就根据来人级别、要害程度、权力大小等等决定什么接待标准。上不上野味,上几道野味?还是只上家常菜?喝什么酒,是喝名酒还是喝被称为“遍山大曲”的包谷酒?乡里那些人出面陪同,要不要“服务员”陪酒?走的时候送不送礼品,送什么礼品?这些都由接待办因人而宜说了算。有职有权、经济部门来的人,就送厚礼,有职无权的、宣传**门的就表示表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客人走了,乡长不在,胡明主任就成了嫦娥宫的“大王”。那些“服务员”一个二个地自然乖巧,知道怎么才能讨“大王”喜欢。“大王”本来是个不错的青年人。工作上,认真负责,勤奋努力,生活上,对领导,对同事,都一样谦恭。麻乡长见他听话,就安排他任接待办主任,做接待工作。
那些“服务员”闲着没事,就觉着无聊不说,还没有工资。长得好的,胆子大的,就打起了小胡主任的主意,想从他那里得点好处,从他口袋里掏几个钱,他管着公款公物。于是,有的嗲声嗲气,有的投怀送胞,嫦娥当地有句俗语:“女儿怕的天天缠,男儿怕的缺头担”。意思是说,一个女人再坚强,天天有人缠绵,恐怕难以坚守。男人怕的是像担子上缺一头,没有对象。胡主任本来人品不差,精神道德一流。但也经不住长久的诱惑。
嫦娥人会唱歌,不仅年轻人会唱,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会唱。有一种“高腔调”,不仅在本地唱,还唱到省城、北京,上过中央电视台。嫦娥这地方还有一种“五句子”歌,可以在野外劳动时当山歌唱,上大雅之堂,也可以在旯旮里唱,谈情说爱。
一天,一个叫吉月的“服务员”,在舞厅里唱起了“五句子”:
小妹娇来小妹娇,
点点年纪这么高。
三月细茶要开采,
四月棉花要开薅,
再不动手老了苗。
吉月边唱边笑,边笑边跳。
有一个叫吉星的姑娘,不甘示弱地接着唱道:
一朵鲜花鲜又鲜,
可惜开在刺中间。
有心摘下花一朵,
不好惹来刺又尖。
看看谁敢拢花边。
潘长江和阎淑萍的小品《过河》中,开头时的那段歌词十分优美,耐人寻味:
哥哥面前有条弯弯的河,妹妹对岸唱着一只甜甜的歌,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妹妹何时让我渡过你的河……
两首民间的“五句子”,虽然远远赶不上现代艺术家的作品,但也还含蓄、文雅。胡主任起初正在巴台上一笔一笔地清账,只知道几个姑娘在闹,也就没怎么注意听。
接下来,吉月唱的就有点直白粗野了:
妹儿生得胖又胖,
一对妈妈儿像碓桩。
小郞爬到碓桩上,
一夜舂到大天亮。
只恨东方出太阳。
吉月唱得胸脯一挺一挺地,加上不断在跳舞,自己的脸居然也唱红了,就不好意思地拉着另外的一个姑娘直摇晃。
吉星的胆子本来就不小,在包厢里历练过了,哪种场合没见过?于是开口唱道:
一个鸡蛋两个黄,
两个小妹一个郎。
左边一个起露水,
右边一个像火炕。
再来一个奶奶郞。
几个姑娘像**的猫儿,你一阵,她一阵,嘻嘻哈哈,把春叫得热火朝天,把个小胡主任叫得心烦意乱了。
可胡主任到底是胡主任,受过高等教育,人又年轻,也不是故作清高,出污泥而不染,主要是怕传出去影响了名声前途,平常最出格也只是和几个妹儿说笑打闹了一阵。
过了两天,胡主任又来到林老板的接待室。接待上仍然没有事,姑娘们一天除了吃喝,还是打闹。见一表人才的胡明主任来了,心里那个想啊,简直无法形容。平常都是跟些和自己叔叔、伯伯、父亲年纪差不多的客人打交道,还一嘴酒气,一嘴烟味,恶心死了。看到胡主任这样的另类帅哥,简直就像发癫一样。
吉月说,胡主任,我们来跳舞,唱“五句子”歌好不好?
胡主任说,我算算账,你们反正没事,爱唱就唱,爱跳就跳。
吉月于是唱道:
十七十八莫当嫖,
路边花树不能摇。
去年只为摇花树,
又打官司又坐牢。
险些把郎命丢掉。
吉星嬉笑着,和上一首:
十七十八正当嫖,
路边花树正好摇。
官司不过打五年。
坐也不过五年牢。
坐牢出来还当嫖。
胡主任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按下手中的单据,望着她们说,你们尽唱些娼啊嫖的,听得露骨死了。为什么不唱唱《过河》,晕、闪?胡主任说的网络语言,晕,表示不可理解;闪,表示惹不起,躲得起。
吉月生性大胆,泼辣,就咯咯而笑说,什么“过活”不“过活”,那些当官的不“过活”了,一来就要听,吃饭的时候要听,喝酒的时候要听,进了包厢更要听,这是我们的“主题歌”呢。你个当主任的,不开放一点?未必就“过活”?说完,一阵嘻嘻哈哈……
吉星也说,麻乡长要我们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你胡主任放不开,这接待工作怎么上台阶?小心被治庸问责!
这时,林老板,也就是林副乡长,挺着个八戒肚进来了,问姑娘说,谁放不开了?我来给你们放开,让你们“过活”!
“过活”,是方言俚语,就是快活、舒服的意思。
几个姑娘就拉拉扯扯,有的拉林老板,有的拉胡主任。
林老板顺手把吉月搂进怀里。“五句子”歌儿从他粗野的喉咙中滚了出来:
逗逗打,打打逗,
逗逗打打上啦钩。
先前只为逗打起,
逗打只为把情偷。
彼此都是心头肉。
跟着唱的吉月拉着林副乡长的手直摇晃,胸脯一挺一挺地。
吉星来得快,拉着胡主任的一只膀子,也合上了节拍:
逗逗打,打打逗,
逗逗打打上啦钩。
手挽手舍不得散,
心连心舍不得丢,
手摸嘴啃心头肉。
吉星边唱边笑,还给帅哥主任递了一颗糖。帅哥主任正要接时,吉星调皮地缩回手,将糖剥开,轻轻地喂到他嘴里。
帅哥主任见这吉星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圆领低胸T恤,胸部被顶得高高的,露着深深的**沟,圆圆的屁股一动,罩着的黑色短裙活络络的,也跟着动,修长的白腿,被衬得好看死了。莫说血气方刚的胡主任,就是吃斋念经的和尚道人,也经受不住这诱惑。帅哥主任看着看着,仿佛已经不能自制,身上什么地方有一股热血在涌。再看林老板搂着的吉月,生得小巧,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蛋像一个红里透白、白里透红的苹果,再看她穿着薄薄的长裙,细腰小衬衣,把两个让人想入非非的肉砣砣箍得像要爆了一样。
只听林副乡长和了吉月、吉星的“五句子”歌,粗声粗气,像公牛叫一样:
逗逗打,打打逗,
逗逗打打上啦钩。
大哥小妹情意浓,
欢天喜地上床头。
饱吃三天心头肉。
林老板怪腔怪调的“五句子”刚落音,就在吉月嫩嫩的粉脸上亲了一口,手也顺势伸进了人家鼓胀鼓胀的胸里,去摸那两个妈妈儿时,淫笑地望着胡主任说,麻乡长要我们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你小胡主任还放不开, 如何搞接待?吉星,今天没客人,陪胡主任到“牡丹厅”去唱“五句子”,我和吉月,还有你,如月,我们去“桃花厅”,今天,我要一龙戏双凤,哈哈哈……
淫荡的笑声,冲出包厢,冲出嫦娥宫,在大街小巷回荡……
恭敬不如从命,近墨者黑。胡主任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一句网语:我不是随便的人,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被称作如月的小姑娘,生得娇媚,得了林老板林副乡长的宠,顿时来了精神,上前拉着林老板、林副乡长的另一只大手,边进包厢,边嗲声嗲气地说,林老板乡长,您呼风唤雨,我们就双凤朝阳……
林老板乡长嘻嘻哈哈,左拥右胞,逍遥地唱起了“五句子”,喉咙里又滚出了公牛似的叫声,有点像《刘三姐》中的蠢秀才在唱:
两个小妹一个郎,
一龙双凤滋味长。
左边一个起露水,
右边一个像火炕。
再来一个奶奶郞。
……嘻嘻……“晕”!……哈哈……狂顶!……
以前,溇水县有科局长下乡,从县城自带小姐,因行事不密,闹得沸沸扬扬,被纪委查处免职。有的科局长则行事乖巧,不带小姐,而带自己的女下属,**各是各,夜间往拢合。
董天神知道后就正话反说,说应当表扬他们,因为他们体恤民情,自带“日用品”。
从这年开始,上面来嫦娥坪的人真的多起来了,领导下乡也方便多了,免去了自带“日用品” 被纪委查处免职之苦。原来当日往返的,也不急不躁,住个一天半宿。
这胡明对上面来的领导或客人,尽心尽力,小心谨慎,当弯腰的时候弯腰,当点头的时候点头,当陪笑的时候陪笑。就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对婆婆低眉顺眼一样,把每个“婆婆”都侍候得周周到到,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很满意,
一般客人,一般接待。如果有重要人物来了,麻乡长自然亲自出面。高来高打发,低来低打发,也算有序。
麻乡长的财政金融思想,接待迎送理论,酒宴经济学,真的出了生产力,出了财富。上面从不同渠道下拨了很多专项资金。
麻乡长就用这些钱,先是把老百姓的承包地低价收买了几块,请了几个外地包工头,打上围墙,修了两栋房子,说是引进外资,建起了“高新技术工业园区”,到时让没了田的农民进厂当工人,拿工资金。再是在公路边上改造民居,让老百姓把一些百年老屋的板壁拆下来,刨白了再安上去,然后刷上油漆,看上去金黄金黄的;又在屋檐下吊上大红灯笼,风一吹,摇摇摆摆,好看死了。再是把院子外面的绿色蓠芭挖了,装饰成五颜六色的木头或是塑料栏杆,说是建起了新农村……
麻乡长这些政绩工程,民生工程,成了吸引眼球的亮点,前来参观者一批接一批,现场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开。没多久,“酒精烤炼”的麻乡长就被当成有开拓创新的能人提拔重用,先是当上了嫦娥乡的书记,不久,又当上了溇水县副县长,分管农业、教育、土地等工作。
有个叫“ 董天神”的人,见麻仙菊当乡长时说话不着边际,做事马虎,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好看一张纸,戳破不值钱。竟然步步高升,当上了副县长,便背地里叫她“麻糊”县长。
嫦娥的“怪病”出现后,人们首先联想到的,会不会是麻乡长“麻糊”县长当年的包厢发廊惹的祸?以为是女人传染的。
接待办主任胡明,因想到没能洁身自好,总感自己浑身不适,手疼脚痛,浑身痛。一想到“怪病”,精神崩溃。
他悄悄地自费到江城的协和、同济求医。章教授从事疾病研究工作,听了胡明的诉说后,分析说,可能是地方病,微量元素超标,建筑材料辐射什么的,但表示自己未接诊过嫦娥的病人,具体也说不清楚。
胡明又怀着沉重的心情去找同济的专家。同济的专家问了病因,作了些检查,就让他去了男性病专科。
男科医生见他生殖器上长满了钟**石一样的东西,说是尖锐湿疣。又作**病检测,结果呈阳性,但要确诊,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这些危险信息,胡主任吓晕了。当然只有胡主任自己知道。
又过了些日子,吉月、吉星、如月等几个“服务员”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又是村主任、副乡长的林老板,也去省城住了院,看了男性专科,回来后,背地里长期吃药打针。不知为什么,他不掉头发,手脚也不麻木疼痛。
溇水城里有个文嫂,去县城医院看望得了“怪病”的叔子杨洪轩,见他被疼痛折磨得要死,脸上粗糙起壳,头发脱落,和原来英俊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到小卖部,刚好有个从嫦娥进城的熟人王碧山。文嫂就好奇地问:“你们嫦娥坪是不是水土有问题,那么多人得‘怪病’?”
王碧山不屑:“什么水土问题?我们子子孙孙不得‘怪病’!都是玩女人,品德差,自讨的!”
和王碧山一同进城的“董天神”接过话头骂道:“性病,吃喝病!那些‘酒精烤炼’、‘呕吐出血’的**家,成天鸡鸭鱼肉,王八毒蛇,牛鞭马鞭没完,吃饱了,喝醉了,就进‘屄梦游’、‘步步搞’**,逗逗打,打打逗,搞什么‘**’,一是洗上头,两是洗下头,睡起嫖了站起嫖,前头嫖了嫖后头,搞了下头搞嘴巴,还明码实价,分什么‘快餐’、‘包夜’、‘全套’,你说,一天往死里整,又哪门不得‘怪病’?”
所谓“董天神”,就是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做事天不怕地不怕,不计什么后果的人。
这董天神五十来岁,老家在嫦娥坪。据说年轻时曾任过溇水县政协委员,因为有人不喜欢他“胡说八道”,只任了一届就取了他的委员职务。现在下岗后自谋职业。主要从事急开锁、家用电器、液化气灶的修理服务。无论是穷家小户,还是官宦人家,无论是街巷陋室,还是小区豪宅,都离不开他。接触的人不分乌龟王八三教九流,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所以,他得到的大路新闻小道消息,跟他身上的灰尘、油污一样多,嘴里就难免胡言乱语。
董天神一番看似不着边际,却又真假难辨的话,听得文嫂脸红耳赤。连忙对董天神说,你也真是个“董天神”,一气乱说,就不怕人家整你?
刚好文嫂看的这个小叔子杨洪轩,得病前,原本是**站的职工,在红红火火的时候,硬是将好好的结发妻子给离了,在“嫦娥宫”里找了个小姑娘为妻,年龄和自己的姑娘差不多大小。除此之外,董天神还听说过嫦娥坪几个当官的人如何嫖女人的丑事。
董天神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一大把根据,就鼻子一哼,说,我说的都是事实,现在嫦娥坪好多“酒精烤炼”、“呕吐出血”的**家都得“怪病”了,连派出的民警、所长都要死了,他们要忙着整自己,哪有时间整我?再说,我一个下岗的,杀无血,刮无皮,要小命,有一条,要罚款,老子没得,怕个****子!
也有说是地下矿物质放射引起的;也有说是因装修房屋引起的;还有说是嫦娥坪的水土有问题而引起的等等。
如果从县城方向进入嫦娥坪,这三个单位依次是,农信社、**站、**。农信社和**在公路的左边,**站在右,和两个单位构一个等腰的三角形。
这个等腰三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是一个要命的魔鬼三角,就像有数以百计的飞机和船只神秘失踪的百慕大三角?如果真有什么致命的矿物质的话,会不会就是从这个神秘的三角中释放出来的?神秘的三角中的地下会不会有问题?
关于装修房子问题,农信社和**确实都先后装修过。农信社已经装修几年了,而**却是近年才装修的。会不会是装修材料中有什么对人体有害的放射性物质?因为经常有各种媒体报道,现在污染严重,到了有水皆污,有雨皆酸的程度,不要说建筑材料有毒的可能,连食品也有毒。
有人说,是奶粉中有三聚青氨或是猪肉中有瘦肉精;有人说,是饮品中有塑化剂或是瓜果中膨大剂超标;还有人说是毒大米,毒面粉、毒酒等等。
关于水土一说,很快就有人出来否定,因为水土从开天辟地到如今,都是一样的,怎么现在才有“怪病”呢?
有的反驳说,现在的水土不是以前的水土了。
否定的又站出来说,如果是水土,为什么当官的死得多?本地老百姓就是个殷洪儿呢?
吴国民发病后,住在嫦娥、北斗两乡合并后的桂子山。去食堂的人,都不愿和他一桌吃饭,他的碗筷也被放在一边,他坐的椅子别人不敢接着坐,连说话别人也不敢答理。在众人郫睨的眼光中,吴国民感到莫名的低下和孤独。
杨洪轩,殷洪儿发病后,也是猪不看狗不闻的。
小镇上,有大小娱乐场所,餐馆,旅店有几十家。发“怪病”以后,上面的人不敢来了,来了不敢住。
嫦娥“怪病”频发,最紧张、最恐惧的当然要数小镇上的居民了。
时任乡长彭英明,是从外地五里乡调到嫦娥工作的。乡里住房紧张,住在**二楼上,当**所长邓秋天、民警吴国民相继发病,彭乡长自然也不敢住了,像躲瘟疫一般,恐惧地搬出了**。
面对“怪病”肆虐的小镇,有的拆除包厢、发廊,有的放鞭炮驱邪,有的拜观世音菩萨,尤其从“怪病”流行的第三个年头的下半年,嫦娥镇上隔几天,就要放一阵鞭炮,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有的一放就是好半天,一放就是几百几千块钱。花点钱不要紧,只要有生意,特别是不要得“怪病”。
在观音岩拜观音菩萨更是成群结队,热火朝天。
观音岩离嫦娥坪七八公里,在溇水坪的后山上。
“观音”长在一堵石壁上,有三姊妹,惟妙惟肖,观音在中间。因为缺医少药的原因,拜谒的人络绎不绝。
观音前的平台,有七八米长,两三米宽,上面积着厚厚的红红绿绿的鞭炮壳,踩在上面,松松的,软软的,用脚刨,还很不容易刨到底,一束束、一堆堆的礼炮空壳,散乱地堆积在鞭炮壳之上。
嫦娥得“怪病”的这几年,人们为了求得一点心灵的慰藉,在精神上有所寄托,观音岩上香火更加旺盛,硝烟弥漫,响声震天动地。
老百姓的好多行为,上面是看不惯的。轻则限制,重则打击。还在多年前,由当地一位党委**挂帅,公、检、法配合,将观音三姊妹的仙姿给炸掉了。一处美丽的风景,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消失在美丽的大自然中。现在所拜的观音其实没有了观音,人们礼拜的是各人心中的“观音”。
唯物的人都知道,观音和“怪病”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怪病”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