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白天睡觉,晚上搭客,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5月中旬,翁云收到家里寄来的身份证,开始正式找工作,可是四处碰壁,每每铩羽而归。两人相处久了,激情骤减,沟通越来越少。后来,翁云看见王龙经常唉声叹气,似有满腹不可告人的心事,她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回,他总是三缄其口。
一日,翁云到人才市场求职,带回一个叫黄丽培的女孩,她住在一个朋友家快三个月,朋友开始厌烦她,好几次暗示她搬走。翁云顿起怜悯之心,考虑到王龙晚上基本不回来睡觉,便自做主张地决定收留她。
不速之客的到来,王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反而劝黄丽培抛开顾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他晚上没有出去搭客,就把床让给翁云和黄丽培,自己睡地铺。有时他陪她们出去逛街,只要黄丽培购物的金额不大,他都会抢着埋单,让黄丽培感激不尽。翁云见王龙还算懂事大方,非常欣慰,觉得没有看错人、爱错人。
三
5月28日晚,房东上门抄水电表,问翁云和黄丽培跟王龙是什么关系,还说王龙已有心上人,他的女朋友以前也住在这里。翁云呆住了,心想:“莫非被表哥说中了,王龙果然是个骗子?”
王龙后来解释说,一年前,他通过乡下的媒婆认识了一个叫刘晓梅的女孩,跟她同居过一段时间,不过,由于性格不合,整天吵吵闹闹,实在过不下去,于三个月前各分东西,分手后,她回乡下帮家里建房子去了。
人生在世,谁没有不堪的前情往事?谁没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绝对隐私?谁愿意自揭伤疤,触发隐痛?想到这里,翁云释然了。
6月5日晚,翁云到表哥家拿之前落下的几件衣服,叫王龙过来接她,可是,他把她的行李载过来了,说前女友刘晓梅今晚从乡下出来,向他索要青春损失费,为了避免难堪,只好叫翁云和黄丽培暂时回避一下。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她凭什么要青春损失费?再说,她要来就来,凭什么要我们回避?!”翁云的心疼痛了一下。
“当初,主动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所以她才三番四次地找我要钱。”王龙直言苦衷,“如果她过来看见你或你的衣物,以为我有了第三者才不要她,更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可是,我刚从表哥家下来,怎么好意思回去?”翁云很为难。
王龙没有理会,放下行李发动车子飞驰而去,看着他无情的背影,翁云黯然神伤,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一场突如其来的毛毛雨从天而降,很快打湿她的发丝、裙裾,仿佛老天爷也在为多情女孩的遭遇而垂泪。亲情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她何尝不想重新登楼,向表哥认个错,对他说明一切,借此获得他的信任和关爱?因为自尊心作祟,她根本做不到。
在这个孤伶无依、风雨如晦的夜晚,她对王龙的依附之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拨通王龙的手机,说怀疑他今晚准备跟刘晓梅鸳梦重温,所以才把她和黄丽培支开,为了讨回公道,她要过来向刘晓梅说明真相,让她评评理。王龙大声叫屈,说即使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脚踏两只船。翁云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两人可以暂时搁置龃龉,但他必须先帮她找一个栖身之所。王龙答应了。
当晚,王龙把翁云载到一个远离城区的农村,老乡阿伏在村里开有一家牙科诊所。诊所在一楼,阴暗潮湿,翁云像置身于出土文物的展览室,只见镶牙设备简陋得没有天理,几把木凳脏得看不见任何纹理,卧室与诊室之间,只用一幅脏兮兮的布帘隔开。阿伏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很像性病广告中的老医生,不知王龙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阿伏喜形于色,脸放红光。
“云,听我的,今晚暂时住在这里。”
“不行,太脏了,而且孤男寡女……”翁云跟他杠上了。
“你一定要住下来,最迟明天,不,后天,我就过来接你回去。”王龙柔声劝道。
“不行,除非你留下来陪我!”
王龙十分恼火,不再理她,准备强行离去,翁云拖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说:“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害怕!”
王龙说出自己的“良苦用心”:“你害怕什么?要知道,伏哥是个真正的钻石王老五,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忠厚老实人,所以我才忍痛割爱,把你介绍给他。以后你和伏哥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吧,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翁云明白了,王龙想把她“转让”给跟他交情甚笃的阿伏,怪不得阿伏刚才喜出望外。愤怒与难过一时交织,翁云的情绪彻底失控,冷不防打了他一记耳光,王龙旋即回敬了她一巴掌。翁云瞅见桌上有一瓶喝剩一半的白酒,冲过去一把提在手中,王龙大惊,正想避开她,孰料,她一口咬掉瓶盖,仰起脖子,将半瓶白酒喝得一滴不剩,很快醉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翁云醒来,发现自己住在招待所,王龙躺在旁边。王龙告诉她,昨晚他趁她喝醉了,回家给了刘晓梅一千元,可她嫌钱少,要求他再给她筹措三千元,否则每天住在他家,天天大吵大闹,让他不得安生。他趁刘晓梅洗澡去了,偷偷地溜出来,到这家招待所开了一间房,然后赶回诊所接翁云。翁云原本醉话连篇,四肢瘫软,可是一坐上摩托车,马上抱紧他的腰。
王龙叫翁云先到其他亲戚朋友家暂住一段时间,避一避风头,等他解除了警报再说。
翁云幽幽地叹了口气,问他:“既然她只是向你索要青春损失费,又不是要求跟你破镜重圆,你为什么想到跟我分手,把我介绍给阿伏?”
王龙尴尬一笑,说出情由:“傻瓜,我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过得比我好,否则怎么舍得跟你分手?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固定工作,每天违章搭客,跟交警捉迷藏,收入少得可怜,跟着我只能受苦,而阿伏好歹是牙科医生,无论哪方面的条件都比我好……”
“如果你真的这样为我想,只能让我更爱你!”翁云感动地说,“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即使日子过得再清苦又有什么要紧?”
到谁家暂住几天呢?翁云拿出通讯录,找到唯一的希望——在本市一家广告公司上班的高中同学吉婷芝,然而,对方的手机及办公电话均被告知暂停使用,只好听从王龙的**,到她上班的地方找她。王龙把翁云载到目的地后溜之大吉。翁云找遍整幢写字楼,都没找到吉婷芝供职的公司,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家公司于三个月前搬走了,新址不详。
下班时间到了,一个个穿着时尚的白领丽人纷纷走出办公室,袅袅娜娜地从翁云的身边经过,愈加映衬出她的落魄潦倒和孤单无依,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那句古诗,如果说那些白领是诗中的千帆和万木,那么,她就是其中的沉舟和病树。
一个中年保安正在楼下的值班室上班,问翁云刚才进去找谁,有什么事。翁云见值班室虽小,但“五脏俱全”,有沙发,有电视,有茶几,简直像个安乐窝,而且值班保安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像坏人,一个计划掠过她的脑海:“打发一晚算一晚,不如……”便谎称刚从老家出来,到楼上找一个老乡,可是对方出差了,明天才回来,问他能否让她在值班室待一个晚上,等那个老乡回来。
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当晚,翁云坐在值班室看电视,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个囫囵觉。
第二天一早,翁云打电话给王龙,说明目前的困境,他只说了句“我也无能为力”,便匆匆收线,翁云再拨,他已关机,气得她发誓以后都不再理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只得厚着脸皮来到表哥家,谎称刚刚失业。表哥没有数落她的不是,叫她先在他家住下来,休息几天,然后再慢慢找工作。表哥的宽容和大度,让翁云既感动,又羞愧,后悔当初不听他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
6月15日,翁云到人才市场求职,出来时意外碰到王龙,他叫她搬回去住,说他刚刚还清刘晓梅的青春损失费,她已承诺以后都不再纠缠他。
翁云冷冷地说:“你不亏欠于她,可你亏欠于我。你走吧,我对你已不抱任何幻想。”说着朝车站方向走去,王龙一边如影相随,一边卖口乖:“对,我承认亏欠于你,所谓情义无价,我正打算用一生的情义来报答你呢。你不在我身边,我做梦都想着你,不知你过得怎么样……”
明知煽情动人的情话如**,闻者像**,可是人人喜欢,翁云也不例外,渐渐地,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王龙趁热打铁,又说了很多令人捧腹的情话,诸如“如果你是鲜花,我就是牛粪;如果你是牛粪,我就是苍蝇;如果你是苍蝇,我就是有缝的蛋”之类,驱散翁云最后一丝不快,为表示同意和好,她主动挽起他的胳膊。
“我们去哪里?你的摩托车呢?”翁云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