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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说:太阳最红 作者:何存中字数:5168更新时间:2015-11-22 20:30:13

冷子儿下得一片响,北风盈门吹。

  王幼勇用从箩筐上抽麻绳捆被子。从箩筐上抽下来的麻绳子很长,可以与北伐军捆被子的专用带子比美。王幼勇在学校时参加过**组织的军事训练,训练时用那种草绿色的布带子捆被子。那种草绿色的带子,一指宽,织得很好,能将被子捆成三横两竖,背后插一双鞋,驮在背上。家里没有那种军用带子,王幼勇只好抽箩筐上的麻绳子替代。做箩筐系的麻绳也行,有足够的长,也能将被子捆成很好看的三横两竖,背后也能插上一双鞋。

  王幼勇将捆好的被子驮在背上,提着洗漱的用具,行军样地准备出门。这时候与王幼勇同床睡的大弟王幼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脸从向壁的方向扭过来,朝着王幼勇,露牙一笑,问,哥,捆得这样雄赳赳的,怕人认不出你是吧?王幼猛一笑,王幼勇就闻到了从王幼猛嘴里散出来的油面味。

  王幼猛拜岗背垸的王老先生读了五年私塾,读完《三字经》《幼学琼林》,将《古文观止》读到一半时,娘就让他辍学回来,跟垸中的面师傅学牵油面。娘让他辍学是没有办法。孤儿寡母的,虽然娘家给了些嫁妆田,每年可以收些租子,但一家八口日子仍是艰难,大儿有舅父的资助读到了汉口的大学,其余的六个儿女,都是娘身上落下的肉儿,她得公平,得让每个儿女都读几年书,识点字儿,以便今后过日子。娘对二儿说,猛,从你起你们兄妹每人读三年。王幼猛只好回来。娘说,猛,牵油面是手艺。是艺好藏身。王幼猛不敢违抗**旨意,捧着书咽住了。娘说,你哭一场。哭出声,心里就好过些。王幼猛换一口气过来,哈哈笑。娘问,你笑什么?王幼猛说,娘,我不哭。牵油面好。牵油面有吃的。娘说,你怄我是吧?王幼猛说,娘,我不怄你,我怄我自己。于是王幼猛就学牵油面。王幼猛牵油面的时候,经常顺手吃油面头儿。油面是大别山里的山民们的传统面食,就是还穷的人家,腊月间也要牵一盆,一是待客,二是过年。油面用菜油和盐揉,缠在细丛竹做的面棍子上,放在用土砖砌的面埘里发一会儿醇,然后拿出来,插在面架子上牵,牵出的油面,根根银丝样的细,等到晒干用皮纸条儿束成一把儿一把儿。油面里有油盐,太阳下山油面风干下架扎把时,面棍子上就留下许多油面头儿,小孩子们就围过来,馋吃。十八岁的王幼猛领着孩子,边收油面边将竹竿上的面头儿,朝身边的孩子嘴里塞,同时不忘朝自己的嘴里丢,津津有味地嚼,满嘴冒白地吞,往往吃了油面头儿就不吃夜饭。回家对娘说,娘,我跟你节约一餐。恨得娘只有叹气的份。娘没想二儿居然瞒着她去**,一下子输了十八担净花。娘追问他,为什么输那么多?他说,中了圈套。娘问,二回再赌不赌?他说,不会有二回。娘想,浪子回头金不换,也就算了。

  王幼猛用带油面味的口气对王幼勇说话,王幼勇很不屑。王幼勇说,老二,等你嘴里的生面味干净了,再同我说话好不好?王幼猛说,你吃你的熟食。你不管我嘴里的生面味,我跟你说,你这样走肯定不行。王幼勇问,为什么?王幼猛说,你吃熟食的人,连这事都不明白?要我教你?王幼勇笑了,知道读了一半《古文观止》的二弟对他用了典,说,肉食者,未能远谋。王幼猛说,孺子可教。王幼勇问,昨天晚**为什么双手抱着我的脚,连身都不翻?王幼猛问,哥,被子不能捆。王幼勇问,不捆怎么背?王幼猛说,叠成条子,像山里守夜人斜背着,那就自然。王幼勇说,你跟我王顾左右而言他?王幼猛说,我说的是实话。王幼勇说,我要你教训我?王幼猛问,哥,你干的事很神秘是不是?王幼勇说,教书有什么神秘的?王幼猛说,准我参加吗?王幼勇说,不要瞎说。王幼猛问,哥,你看我的觉悟怎样?王幼勇说,赌债还清了是吧?王幼猛问,哥,你过来。王幼勇走到王幼猛的身边。王幼猛贴着王幼勇的耳朵说,有人叫我监视你!王幼勇吃了一惊,问,谁?王幼猛笑了,说,你紧张什么?是娘。王幼勇松了一口气,说,我早知道了。王幼猛说,我向你告了密,你就要收我。王幼勇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王幼猛说,我不跟你说得玩。我可是出卖了**。王幼勇吸了一口凉气。王幼猛问,哥,你为什么不说话?王幼勇说,放心,我不会这样走。就像燕子,清明回白露去。回得清去得白。我这就去见娘。王幼猛说,这就对。

  王幼勇放下肩上的被子,朝**房间走。

  王幼勇对外的职业,是石槽冲平民学校的教员。平民学校是武汉**在乡间设立的启蒙机构,**为了提高民众素质,在乡间设立平民学校。平民学校是县民众教育馆的分支,民众教育馆归县政府教育科领导。平民学校不收学费,平民学校的教员都没有薪水,每月由县政府教育科发两袋米或面粉,作为伙食补助。平民学校属于季节性学校,利用冬闲的夜晚召集山民扫盲。不分老幼,只要愿意去的都收。山里的老人们有猫冬的习惯,霜雪下来,守着火塘,不愿出门,说是学会道士老了鬼,所以只有年轻的男女愿意去。石槽冲的平民学校设在王姓的祠堂里。王姓世代是庶民,按照制度,祠堂只能一进三重,不像熊姓的祠堂惶惶然一进九重。因为熊姓的祖先是楚国国王,属于天子级,祠堂可以九重。作为平民学校的教员的王幼勇,为了便于秘密开展**活动,组织上指示他离开家,住进王氏祠堂后面的厢屋里。

  王幼勇穿着长衫,夹着书,来到天井后**房。娘早起床了,将房间和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几十年来,娘就这样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地过日子,叫王幼勇很心酸很感动。古老梳妆台前的太师椅子上坐的有条不紊,一尘不染的娘,正等着王幼勇。王幼勇站在房门里,说,大!叫娘叫大是大别山的习俗。王幼勇本来是要叫娘,他是政法大学毕业的学生,受过新教育,叫大是不新的,但王幼勇不叫娘而叫大,是为了让娘听着心里温暖。娘背对着他,问,就这样离家出走吗?王幼勇低下头,说,是。娘问,是不是参加北伐?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啊,你把衣裳脱了,让娘在你的背上刺字:尽忠报国。王幼勇嗫嚅了半天,说,娘,儿当初是想参加北伐军,报了名的,可是拉了一场痢疾,北伐军开走了。娘问,儿啊,北伐军开走了,你到哪里去?王幼勇说,儿到应该去的地方去。娘问,你应该的地方在哪里?王幼勇说,王氏祠堂。娘说,王氏祠堂?那不是石槽冲你们王姓这一支的小祠堂吗?王幼勇说,是。娘问,儿呀,王小祠堂太小了,离家太近了,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王幼勇说,娘,儿记得你从小对我说,不因善小而不为。我在那里教书,离开家是为了方便。娘问,方便什么?王幼勇说,娘,有些事跟你一时说不清楚。娘说,儿啊,娘老了,娘老糊涂了。娘昨天夜里做了一场梦,梦见了那个东西。几十年不见了。你帮娘找回来。王幼勇问,什么东西?娘说,你不要问,把柜顶上码着的箱子朝下搬。

  娘掇张椅子放在柜子前搭脚,说,上去吧。王幼勇上到椅子上。娘说,搬。那些箱子整齐地码在柜子顶上,全是娘出嫁时的嫁妆,装着被子和衣裳。这些被子和衣裳够她穿一辈子。王幼勇将那些箱子一口口地朝下搬。搬到最下面的一口。娘说,就在这口箱子里。娘拿出一串铜钥匙,择一根,递给王幼勇,说,打开。那口箱子放着娘出嫁时穿的凤冠霞帔,还有几件首饰,有金的,有银的,也有玉的。娘都没有戴,封在箱子里,以防急用。王幼勇一件件朝出拿,都不是娘要找的。一杆三尺长的竹竿银嘴的东西躺在箱子底。娘指着说,儿呀,我要找的是它。

  王幼勇一惊,那是一杆烧**的烟枪。

  娘说,你给我拿出来。王幼勇说,娘,你找它干什么?娘说,娘需要精气神跟你说话。王幼勇说,这是吸**的。娘说,娘比你清楚。王幼勇说,**是**。

  娘说,娘知道它是**。

  王幼勇心猛地一缩,浑身颤抖起来。王幼勇对烟枪并不陌生。那时候**已经打开国门进入鄂东。鄂东像样的人家都有烧**的习俗。有像样的客来,主人就用烟枪招待,一张榻分两边躺着客人和主人,中间是盏烟灯,两支烟枪对着烟灯,主人将**捻成泡儿,装进烟窝里,对着烟灯吸,就格外的有精神。娘从小在傅家熟悉这。鄂东的小孩子有个三病两痛,头痛发烧,或者牙痛肚子痛,富人家就让小孩子吸半口,立马就不痛了。穷人家的孩子病了,就跟富人家讨烟窝里的水喝。娘从小就知道**的滋味。有时候为了好奇,趁大人不在,偷偷地吸一口,精神就格外的好。日子长了,娘不知不觉有了瘾。娘出嫁的时候,嫁妆里就有烟枪。娘问父母要。娘说,儿有的,女儿也要有。**父母认为女儿说得对。作为傅家之后,烟枪就是大家之后的标志。娘跟娘家争来烟枪,同时也争来了**的份子。**父母在世的时候,每年都给女儿家送来五十两**,让仆人按时送去。**父母去世后,舅父傅立松遵从父母留下的惯例,每年雷打不动要给老姐送来五十两**。王幼勇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娘还不时尝几口,父亲逝世后,日子艰难了,娘就没有吸过。**值钱。娘就把舅父送来的**卖了钱,养家。

  娘把烟枪擦亮了,点着了烟灯,拈了一撮**,捻成泡,躺在太师椅子上,将烟枪对着烟灯。

  王幼勇喊,娘,你不能吸!

  娘说,娘为什么不能吸?

   王幼勇哭了,说,娘,你不能这样做!

   娘说,你不离家,娘就不吸。娘帮你浆洗,娘做饭你吃。娘要日日夜看着你。

   王幼勇说,娘,你养儿成人,上大学,难道是为了日日夜夜看着儿吗?儿的决心已下。**烟枪对着了烟灯。

  一股异香在房间弥漫开来。

   **眼睛放出豪光来。

   娘说,儿啊,你来陪娘吸几口。

   王幼勇呜咽得像条狼,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万万没有想到娘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他。

   王幼勇说,娘,你吸我也得走,你不吸我也得走。

   王幼勇回到自己的房间,驮着捆好的被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兄妹们谁也拦不住。

  冷子儿变成雪。雪在飘,风在呜咽。

   王幼猛披着衣裳,揉着眼睛,来到**房间。娘仰起脸问,还是走了?王幼猛说,还是走了。娘,你真的吸**?娘一咽,泪流满面。王幼猛拿过烟枪吸一口,呛出了眼泪。王幼猛说,娘,昨天夜里哥老是掀被子,我受凉了肚子痛。我以为我是吸真的。娘**眼泪说,娘能吸真的吗?娘要留着家当,你们兄妹男婚女嫁。王幼猛说,娘,我跟哥一**去,看他做什么?回来跟娘说。娘说,对,你看着他。

   王幼猛将挂壁上的火铳取下来,拿在手里,背上装猎物的竹篓儿。

  王幼猛出门赶王幼勇。雪下大了,漫天遍野纷纷扬扬。王幼猛赶出冲口,赶上了王幼勇。王幼猛喊,哥,你不能这样走。王幼猛赶上前,将王幼勇背上被子扯下来,从腰间取下猎刀,将麻绳割断了,将被子叠成条子,斜披在王幼勇的肩上,说,随乡入俗,应该这样驮。王幼猛说,我跟你一**去。王幼勇问,你跟我做什么?王幼猛说,哥,你忘记了是不是?我报了名的。王幼勇说,你不能去。王幼猛说,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去得我也去得。王幼勇问,是不是娘又叫你来监视我?王幼猛说,不是的。我来娘不知道。下雪天又牵不成油面。我当你的随从。俗语说打虎须得亲兄弟。王幼勇说,不行。王幼猛说,哥,我跟你跟定了。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王幼勇说,这是掉脑袋的事,你怕不怕?王幼猛说,你不怕我怕什么?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俩的命是一个娘生的。王幼勇说,那行,我在前面走,你踏着我的脚印后面跟。王幼猛说,这样不行。要将脚印去掉。这是我第一次跟你,你看我有没有办法?王幼勇说,对。王幼猛说,这简单。我连这点办法没有,跟你做什么?王幼猛就折松枝绑在腿脖子上。哥在前面走,他拿着猎枪在后面跟。王幼勇问,老二,你怎么用火铳对着我?王幼猛说,哥,我怕前面突然出现狼,雪天的狼饿,很凶的。你放心,走不了火。王幼猛拿着火铳。前脚迈,后脚扫,拿出过年玩大头包的舞步功夫,松枝将雪地上的脚印扫得干干净净。王幼勇朝后看。王幼猛问,哥,怎么样?你看我的办法怎样?

  老三挑一担柴回来,将柴放在柴屋里。娘问,回来了。王幼刚说,回来了。娘说,好好歇着吧。火塘里有火。王幼刚说,娘,我要出去玩。娘问,到哪里去玩?王幼刚说,娘。我去听书。娘问,到哪里去听书?王幼刚说,“肥肉”在后山说书,你没听见鼓响?娘说,我怎么没听见?王幼刚说,娘,你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娘问,大哥走了,二哥走了。你也落不住窝?王幼刚问,娘,大哥,二哥到哪里去了?出去有事。王幼刚说,娘,你是不是叫二哥去监视大哥?娘不做声。王幼刚说,娘,你怎么这样糊涂。牛吃麦苗叫羊去赶?娘一惊,说,老三,快去!跟着他们,看他们做什么?王幼刚从壁上取下火铳,急急的出了门。大别山里的火铳多,是男人就有一管。

  王幼刚驮着火铳出门,急急地朝山上走,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

  娘用包头包好头,提着菜篮,跟着出门,大女儿幼霭问,娘,大雪天,你出去干什么?娘说,我到菜园去扒点新鲜菜。幼霭说,娘,我跟你一**去。娘说,你跟我做什么?做你的女红。娘马上就回来。娘提着菜篮子出门。娘没有到菜园。三儿走远了,雪地上留着脚印子。娘跟着三儿的脚印子朝山上走。

  北风呼号,群山莽莽,大雪茫茫,铺天盖地。

  何存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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