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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三个月后，孟经理破格发给我一个工作号，我可以**立上岗啦！我的号码是49214，后三位正好是情人节。
我从小坤的**作界面中退出，谨慎地输入自己的工号和密码，感觉屏幕似乎都变亮堂了。一对**父子来到我面前，要去洛杉矶。我打出登机牌，交给他们时**不住说：“我刚刚结束实习，你们是我**正的第一对客人。”他们一听，**我还激动，连忙跟我握手，说无**荣幸。
我注意到，队伍里有个**人，西瓜肚，脸色红润，笑容可掬。他的推车里有两件行李。快轮到他办手续时，他很自觉地把旧的行李条取掉，在手里捏成纸团，左右巡视。我要帮他扔，他突然瞥见我身后的纸篓，蓝色的眼睛一闪。他示意我往旁边让让，自己退后一步，右手握住纸团，左手托肘，全神贯注地往前一抛。纸团在空中划出圆滑的弧线，乖乖地落进了纸篓。他眉须飞扬，不无得意地喊道：“舀（姚）—米（明）！”我跟着他笑，很感动。我常跟**人谈乔丹、谈科**，却第一次听到我们国人自己的名字。
正式上岗第一天，尽是乐事。一个英国老人办完乘机手续后，竖起食指，诚恳地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说，尽管说。他戴上老花镜，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挑出一枚大硬币问我：“这是一元对吧？”我点点头。他又拣出一枚五角钱的铜币问我：“这和一元币是什么关系？”我说：“是它的一半。”他欣喜地笑笑，变魔术般在柜台上摆出一角硬币和两角硬币各一枚：“那这些是什么？”我给他解释，他听得很认**，淡蓝的眼睛充满探究的神色，银白色的八字胡微微翘起。“一元的十分之一，五分之一？”他掏出两张毛票，惊讶地问：“我以为这些才是！”我说：“您理解对了，这些纸币和硬币面值一样。”末了，他又从钱夹里找出一分钱，在柜台上旋转：“那这个小东西呢？”
全弄明白后，他心满意足地复习了一遍，边数硬币边叨唠它们的面值，突然又发现一枚老式一角硬币，立刻紧张起来：“天呢，这个跟一元币大小差不多，却没它重？”我把一角钱放在一起，告诉他这些面值都一样。他豁然开朗，笑道：“种类**多啊，他们找零钱给我，我就存着，他们需要零钱，我就拿出一把任人挑。离开中国之前总算是搞清楚了！”
落落其人其事
常听人说，同事很难成为朋友。但我和W大学毕业的落落一见如故，粘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她是江西人，圆脸，圆眼睛，有点像机器猫。不过她的宝物不在口袋里，而是在嘴里。她是个**正的外语天才，本行英语自不必说，她能用法语**，用德语演讲，用**语吵架，唱西班牙民歌。她的声音和语调瞬息万变。**黑人来到柜台，她就用街巷俚语跟他们饶舌。遇到英国绅士，她立即变为一口高贵的女王音。碰上去悉尼的旅客，她改用**洲腔。
只要有领导视察或电台采访，落落就被抓出来做翻译。旁观者纷纷惊叹，航空公司**是卧虎**龙啊，一个小小的值机员外语都这么牛？！落落只窘过一次，某领导要随机采访外国旅客，直奔莫斯科柜台去了。落落硬着头皮跟过去，用英语问旅客对我们的服务是否满意。几个**人纷纷摇头，说：“We dont speak Engl**h.”（“我们不讲英语。”） 落落请领导换个柜台问，领导满脸不悦：“我看他们在摇头，是不满意还是**不懂英语？”落落回来跟我说，“**看来只会五门外语是不够的！”第二天，她就奇迹般地开始用俄语跟我们打招呼了。
按理说，这种特殊的资质能为世界各地的旅客提供优质服务。可惜落落是个文艺小愤青。她酷爱重金属死亡摇**，**本暴力动漫，**垮掉派文学。她不但愤世嫉俗，最要命的是**意识**旅客还强。**起国内旅客，她更爱跟外国旅客扯皮。有人骂她“**!/** you!”（“**！”）她发出质询：“Do you use that mouth to eat?or use that mouth to k**s yo** wife?”（“你也用这张嘴吃饭么？你也用这张嘴亲吻你老婆么？”）让一开始极为嚣张的外国旅客刹时目瞪口呆。若旅客说“Yo** company ** ru******h!”（“你们公司**垃圾！”），她会头也不抬地跟句“I cant agree with you more.”（“我无**赞同。”）。曾有文雅客人对她说：“Thank you for doing nothing.”（“谢谢你的无所作为。”），她面平如镜地答道：“Thank you for causing trou**e.”（“谢谢你没事找事。”）人家都说“I want to comp**in”（“我要投诉。”）了，她还不收敛，非得加一句“Go Ahead/as you like（“随你的便”），气得对方吹胡子瞪眼。
如果落落没有兴致，不管人家骂她啥，她都漠然地回复一句：“You too”(“你也是”)。只要她来了情绪，肯定能和旅客辩个天翻地覆。曾有两个没赶上飞机的**人跟她掰扯了整整四十分钟。他们抱怨要在这鬼地方呆好几个小时，**够倒霉的！落落说，“得了，你们只需要**受几个小时，我一天到晚都要呆在这个鬼地方！”然后，这两个小伙子就开始跟落落**试谁更倒霉，他们列举中国之行的种种不快：在上海连遭暴雨，在杭州丢失钱包，在苏州被导游欺骗，好不容易要回家了，又误了飞机。落落绕口令般说：“我出生时难产，三岁百**咳，五岁猩红热，十岁磕断门牙，十五岁初恋受挫，十八岁高考落榜，二十岁宿舍失火，二十二岁男友娶了我表姐，二十五岁挤进航空公司，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那两人瞪大眼睛问：“and?”(然后呢？)落落开始玩Rap：“**ing jo**,**ing day, **ing **oss, **ing pay!”(“见鬼的工作，见鬼的生活／该死的老板，该死的工钱！”)那两人哈哈大笑，还给她留下电话号码。落落和外国旅客往往是这样不打不相识，吵吵闹闹换来大团圆结局。
国内旅客就没这么好应付了，而且是越应付越恶劣。大家都告诉落落，言多必失，沉默是金。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一到关键时刻就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她曾经十天内接到三起投诉，郁闷得要死。说到底，就是一个“傲”字惹的祸。**如，她在跟一位外国旅客交流，排在后面的两位旅客用东北腔发出议论，男的说：“你瞅，这服务员外语说得还挺溜儿。”女的不屑一顾地说：“拉倒吧，就会那么几句，钻（专）门背的呗！”
落落最痛恨别人质疑她的外语水平，气不打一出来。轮到那女人办手续了，让落落把她的包放到托盘里。落落头也不抬：“那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那女的气坏了，当场就找主管投诉。主管把落落叫**台，进行了语重心长的教育，让她给旅客道歉。落落走到那女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说：“对不起！”主管以为没事了，结果，那女的直接开始哭，说落落的眼神伤害了她。落落**给旅客写了一份道歉信，并在小组会上作了自我批评。散会后，我打趣她，“哇，单知道你的**有杀伤力，想不到你的眼睛也是武器！”
落落常说，她长了一张投诉脸。就像我有个女友天生一副“情人”相，向来是女人们仇视和重点防范的对象。无论她和什么样的男人走在一起，哪怕只是**遇打个招呼，都会被认定他们有不正当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她**是冤透了。
我安慰落落说，没有啦，你很可爱。她说，也许在服务行业呆久了会变得一脸**相，连微笑都很找抽。有天下暴雨，她在柜台忙碌，面前排成长龙。我给她送伞，她扭头跟我说：“今天我九点才能下班，没法和你吃晚饭了。”我刚要问是否需要帮她订饭，对面的客人已经急了：“怎么服务的？活儿没干完就和别人聊天，你叫什么名字？！”落落不愧是值机组投诉大王，我彻底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