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桃花源之重生

张隼

一

自从陶法祖上个月接任桃花源源主以来，全体桃花源人就盼望着满山遍野的桃树开出璀璨夺目的花朵，因为按照他们世代相传的规矩，惟有在这样的**子里，年轻、剽悍、英俊、睿智的新掌门人才能同相亲相爱的人儿喜结伉俪。因而，当桃树顶着依然凛冽的寒风，刚刚从树梢上挺出一抹青春的色彩时，全体源民便忙碌开来，筹划婚礼的场面搞得热闹非凡。布置洞房的女人们，一面用灵巧的双手在简陋的屋子里装饰着象征幸福生活的图画，一面叽叽喳喳地叨个没完，感染得小狗小猫小**小鸭进进出出，用各自不同的声音给喜悦的**增添一些靓丽的色调。男人们忙着杀猪宰羊，清点越冬之后剩下的猎物，粗犷的玩笑声洒满一地。孩子们或蹦或跳或探头探脑，这里转一回，那里遛一圈，不时用好奇的目光东瞧瞧、西望望，用好奇的语调这儿问问，那儿插上一嘴，更增添了大人们谈笑的情趣。似乎上天也被这**喜庆的场面所感染，缓缓收敛了它那令生畏的寒冷，把金灿灿的阳光尽情地挥洒在每一张笑脸上。

此时此刻，陶法祖和桃花源的长老们以及各职能部门主管，却远离了这种热闹欢快的场面，他们正围成一圈，坐在一个深邃的洞**，一个个面容端庄，神情肃穆。他们中间燃烧着一垅篝火，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泛射出古铜的光彩。

“这就是说，桃花源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侵袭？”一个令人心颤的声音说。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材修长，体格健壮，巍巍有挺拔之态。同坐在他身边的**每一位长者一样，身着中国古典式的长袖装，没有一粒钮扣，宽松而又飘逸。从他的眼中，放射出掩饰不了的热情与执着。他正是这片世外桃源的新主陶法祖。

“是的。”司天凝重地点了一回头，语调颇有些沉重。

“更为严重的是，我们既无法预测这种侵袭到底会对桃花源造成什么影响，又无法判断还有多少我们无法感觉到的危险笼罩在桃花源的周围。”负责桃花源技术工程的司工接过了话头。

年迈却精神矍铄的司农**道：“是啊，正是因为在桃花源周围存在着我们无法感觉到的危险，我们的收成每况愈下，长此以往，结果会越来越不容乐观。”

司猎来了情绪，很有点忿忿然的样子：“我这一口何尝不是如此呢？有时候，我们的人出门好几天，都不曾碰到过一只动物，似乎所有的禽兽在一夜之间全部灭绝。这**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陶法祖眉头紧锁，盯住一个瘦括括的中年人：“你有什么解释吗？”

中年人是司学，一个博古通今、见识高远的人。他说道：“其实，据我所知，这些现象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而是早已有之，只不过现在的情形更为严重一些。虽说我们暂时还不能在桃花源找到导致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源，也无法消除它，但是，我们秉承天人合一的思想，从来就没有辜负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决不会辜负我们。它自身一定蕴涵了某种机制，会在关键时刻自动把那些侵袭消化掉。”

“可是，这种侵袭来势凶猛，我很担忧老天会不会留下那么长的时间让那种机制发生作用。”司工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担忧。

“你想说什么？”一名老者脸上呈现出愤怒的色彩，及时切断了他的话头。

他是禅位不久的姚长老，桃花源八大长老之首。

“还想旧调重弹，试图打破桃花源流传数千年的规矩吗？我记得，几年前，你就提过这回事，我也回答了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你又想翻出那些老账了吗？”姚长老没煞住势，语调更高亢了一些。

“我的目的是为了尽快解除桃花源遭受的危机嘛。”司工轻声申辩道。

姚长老哈哈大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姑且不说桃花源是否存在自身逃避危急的机制，外部世界能给出我们需要的答案吗？不能！那儿战端不息，民不聊生，官吏**，各种压榨与剥削令人发指。他们能教导我们什么？什么也不能！反倒是，一旦他们知道桃花源的**正所在，他们会怎样对待我们？你们想象不出来！我也想象不出来！不过，我知道，外面有一个他们自以为是的桃花源，在那儿，世上所有的肮脏，无不活灵活现，而且他们习以为常。”

这枚重磅炸弹产生的冲击波狠狠地扫荡着每一个的心头，令众人心头一阵接一阵发紧，脸色更加严峻，谁也说不出一个字。

陶法祖思虑片刻，眼光一一掠过大家的脸庞，调和地说道：“虽说我们必须恪守不与外面相通的规矩，司工的担忧也有一定的道理。在桃花源自动净化功能还没发挥作用之前，我们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新任源主一席话，既涵盖了对桃花源流传数千年传**的尊重，又道出了桃花源人自立自强自我解救的天性，犹如春风拂面，滋润了大家的心田。姚长老和他座下的七位长老无不频频颔首赞许，然后和**几位职能部门主管一样，放开脑髓，认**地思索桃花源人应该做点什么，以逃避劫难。遍翻他们在桃花源经历过的一切，该做的他们都做了，每每想思索出一点新招，结果总是不得要领。

他们既摸不透外界侵袭究竟是什么，又不肯脱离祖宗制定的不得踏出桃花源半步的规范，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几千年积淀下来的对外部世界的恐惧和对桃花源自动净化功能的期待、对天人合一信仰的自信，仍然使他们心中充满牢不可破的希望，似乎眼前窜动的缕缕的火光都在昭示他们必将最终揭开奥秘，让他们的源民和他们自己像他们的祖先一样逃脱毁灭的劫数。

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找不到妥当的做法，不得不暂时终止。于是，各位长老以及执掌各职能部门的负责人相继起身，一个个面色肃穆地走了出去。

陶法祖最后一个站起身，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睁大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前台供奉的三皇五帝的神灵及桃花源第一代源主的雕塑，也不时打量着历代源主的灵牌，希翼从他们身上得到启示。可是，脑子失去了灵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思考什么，要做什么决定，要付诸什么样的行动，而眼前那些历代先祖正落漠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责骂他这个不成器的子孙。他心头一震，把失去的记忆一点一点拾掇起来，放开脑髓，竭力地想把它们连成一串，查找通向未来的道**。

“桃花源人奉行天人合一的思想，创造了数千年的桃源文明。怎么到头来，在我们周围竟然萦绕着那么多不祥的东西呢？”他再一次凝视着第一代先祖的塑像，情不自禁地自语道，语调中透射出可以捉摸得到的悲戚与伤感：“难道我们桃花源人在某些地方做错了，因而必须承受大自然的报复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立刻吓了他一大跳。自记事起，他就通晓桃花源的变迁，深知桃花源的今天是历代桃花源人沿袭第一代迁徙至此的先祖们制定的规则，通过不断地实践，经由每一代乃至每一位源民的双手，把它打造**间仙境。在这里，没有战争，没有争吵，人们和睦相处，**清新雅致，所有的生物各得其乐，植被一年**一年浓密，漫山遍野尽是各种各样的花朵以及**植物，一年四季，空气里都能散发出淡雅芳香，阳光也分外柔和；在这里，所有人类的发明创造，全都是为了使桃花源更加美丽富饶，使桃花源人生活得更为舒畅；在这里，虽说与世隔绝，却桃花源绝对是**正的人间乐园。能够创造出这样一块充满吉祥的乐园，桃花源的先祖们又怎么会做错事情？

但是，桃花源的确正在受到什么东西的侵扰，连一向**良豁达的源民都能从身边的变迁中体会到这一点。农作物尽管仍然在生长，甚至因为司农的卓越才能使得它们的产量在不断提高，口感却越来越差，对人体产生的不良反应也越来越明显。桃花依旧每年按时开放，却缺少了史书上记载的那种艳丽而儒雅的丰采。高耸挺拔的参天大树，不再神圣不可侵犯，天边飘来一点微风，都会让它瑟瑟发抖。曾几何时，清澈的溪水渐渐混浊起来，一些不太大的支流也干涸了。森林里百鸟齐鸣的景象再也看不见了。令人生畏，却又与人朝夕相伴的**蛇猛兽也少见芳踪。空中含了什么物质，把天空搞得渐次灰暗，使人看不到那种令人心醉的湛蓝。悦耳的天籁之声失去了神韵，源民们在万籁俱寂的夜空里能够听到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发出的痛苦的哀鸣。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如果说桃花源人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话，那么，是不是外部世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才连累得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也免不了随之遭受池鱼之殃？

果**如此的话，外部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只可惜，除了战争、饥饿、压迫这几个简单抽象的词汇之外，陶法祖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他突然想起司工未曾完全说出口的话：为什么不走出桃花源，到外部世界去看一看呢？这个念头犹如天外飞来的一根铁杵，打得他头昏眼花。他极力压迫自己，不让思维继续滑向**的深渊，然而，压抑了很久的思绪一旦挣脱了缰绳，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他便犹如行**走肉一般，听凭思绪把自己拖向远方。

蓦然，如同天际**过一阵惊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把他的意识给吓了回来。他急急忙忙收回目光，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只见姚长老幽灵一样地站在他的身侧，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的脸庞。

“老源主。”陶法祖一阵尴尬，掩饰似地叫道。

姚长老摆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称我姚长老就是了，你如今是桃花源**正的源主。”

“是，姚长老。”陶法祖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神态。